129 丽达闭着眼睛,眼角淌着泪水,手指缓缓地扣动扳机。 " 噗" 一声沉闷的枪响。 一切重新恢复了宁静,只有雨雾飘荡在树叶间。丽达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仿 佛陷入了沉睡。鲜血从她的太阳穴缓缓流出来。 瓦斯科夫仍旧呆呆地坐在地上。俄顷,他发疯似地抓住自己的头发,任凭泪水 混杂着雨水尽情地流淌。瓦斯科夫扒开覆盖在丽达身上的树枝,最后看了一眼丽达。 然后用大堆的树枝把丽达的尸体盖好,捡起手枪,向林子外走去。 瓦斯科夫不再猫着身子设法隐藏自己,他直身挺胸,木然地走过空地,跨过河 流,重新走进林子。地上散落着德国兵丢弃的炸药箱,瓦斯科夫用脚踢了踢箱子, 箱子完好无损。他继续往前走去,德国兵的尸体出现在他的面前。 瓦斯科夫走到热妮亚牺牲的大岩石前,停了下来,细密的雨水冲刷着岩石上的 血迹。他终于看见了热妮亚那张美丽而高傲的脸。瓦斯科夫掏出手绢,小心地为她 擦净了脸上的泥点和血迹,把衣服整理好,然后小心地用手绢盖住了热妮亚的脸。 一切做好了,他从林子里抱来树枝,轻轻为热妮亚盖好被血染红的身子。 瓦斯科夫站起身来,认准了德国兵撤退的方向,大步地向前走去。沿路,他看 到了被德国兵丢弃的一个个炸药箱、钢盔、没有了子弹的冲锋枪、水壶…… 就是这些物品把瓦斯科夫带上追击溃逃之敌的路。 此刻,玛丽娅依然伫立在村口等候着。细雨打在她宽大的披肩上,她依旧 面无表情。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安德烈和波琳娜也在其列。女兵们焦虑的目光伸 向远方,老人们一遍又一遍地在自己身上划着十字,嘴里不停地为迟迟不归的人们 祈祷着。 玛丽娅突然虚弱地摇晃了几下,女兵赶紧上前去扶她。玛丽娅轻轻推开女兵, 又重新站直了身子,眺望着远方。雨丝不停地在飘荡,飘向山丘,飘向森林,飘向 远方。 " 刷" 的一声," 眼镜" 划着了火柴,然后把火引到一根松木做的火把上。他 高举着火把,沿着修道院墙上一幅幅阴森的壁画走下去--圣子的出生,最后的晚餐, 圣子受难…… 显然,壁画的主题并非全是宗教意味的,其中有许多表现俄罗斯的历史,且有 一些还是半成品,没有画完的草稿。 " 眼镜" 走到《刺杀安德烈大公的阴谋》的画前,停住了脚步。这幅画沿着修 道院大厅的楼梯攀援而上:一群" 阴谋者" 突然行刺大公,大公在做了殊死的搏斗 后,身负重伤,沿着城堡里的楼梯,边打边撤,最后死在楼梯上。显然作者有着精 巧的构思,他把大公战死的楼梯与现实的楼梯结合在一起,让观摩者有一种身临其 境的感觉。 " 眼镜" 步履沉重地沿着楼梯拾级而上,从画前缓缓经过。他走过" 阴谋者" , 走过华丽的亭柱,走过嗜血的剑锋,走过楼梯上的窗户,沿着楼梯上点点滴滴的鲜 血," 眼镜" 终于看见躺在楼梯拐角处的大公。他的身上被鲜血染红,但仍未瞑目。 大公用一种安详、恬静的目光俯视着楼下的" 阴谋者" ,苍白的脸,嘴角淌下的鲜 血,这一切让人感到一种强烈的震撼力。 " 眼镜" 举着火把的手不经意地抖了一下。当他回头去看" 阴谋者" 的时候, 才发觉" 阴谋者" 决不是第一眼看见的那样气势汹汹,不可一世,而是心惊胆战, 浑身战栗。 " 眼镜" 自言自语地说道:" 安德烈大公,俄罗斯力量的化身,他的力量和剑 法都是天下无双的,没有人敢于和他正面较量。阴谋者,偷去了他的长剑,趁其不 备的时候突然向他发难。大公赤手空拳,与阴谋者搏斗,身中数剑。他拖着重伤的 身体,爬上了城堡的楼梯,一步,一步,当他流血过多,最终不能支持,倒在楼梯 上时,阴谋者仍然不敢靠近,浑身颤抖着,看着大公气绝身亡。" " 眼镜" 的叙述似乎更像在课堂上给学生讲课,不知为什么," 眼镜" 在叙述 大公故事的过程中,双腿始终在颤抖着。" 眼镜" 筋疲力尽地坐到安德烈大公脚下 的楼梯上。在他眼前浮现出一幕幕刚刚过去的往事:德国伤兵临死前的绝望神态, "蓝眼睛"歇斯底里的喊叫,指挥官沉默的最后嘱托…… 突然,高悬在塔顶上的大钟响了,震耳欲聋的声响充斥着整座修道院。" 眼镜 "恐慌地看着大钟,向角落缩去。 起风了,风夹带着柔弱的雨丝,飘进了修道院的钟楼。 钟声一声紧似一声," 眼镜" 被钟声震得头皮发麻,全身痉挛,他伸出手,想 让大钟停下,但系着大钟的绳子早已断了,剩下的绳头随着大钟的摆动摇曳着…… " 眼镜" 失控地狂叫起来。 大钟依旧不停地摆动着,淹没了他的叫声。绝望的" 眼镜" 走向塔楼的栅栏。 向下望去,修道院的大厅变得十分狭小。他再次伸出手,想去扯住系钟的绳子,猛 然双手抓空,他的身体向楼底坠去…… 那副眼镜被摔出很远,镜片在地上碰碎,犹如一张蜘蛛网。" 眼镜" 趴在地上, 安详地闭上了眼睛,鲜血从他身子下淌出。 钟声骤停。 外面细雨潇潇。 德军指挥官带着剩下的四个残兵败将刚走到修道院,钟声骤停。五个德国兵犹 如惊弓之鸟,不敢走进修道院。这时一个德国兵发现了死在井台旁的德国兵,马上 惶恐地向后退去。指挥官身心力竭,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井台旁的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