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变 今晚是夏少校平安归来后的第三天。 晚饭后,天空又飘起了雪花。老桂见生意实在是清淡,便提早打烊找老牌友们 打麻将去了。夏少校抱着敏坐在卧室内听唱片,边给她讲自己这些天在大山里狩猎 的见闻。敏是个好听众,既不发问也不评论,乖巧如猫地偎在他怀中倾听。羊井镇 虽然是个中等规模的镇子,但因地处大山边缘,对外界的消息很闭塞,连报纸都是 三天前的,所以敏对夏少校的所说的人和事很感兴趣,听得非常认真。 两人聊着聊着便亲昵起来,几度热吻后欲火渐炽。这几天他们每晚都抵死缠绵, 将无尽的相思从各自的体内挤压出来,化作浓浓的爱意融入对方的心田。敏提议今 晚去浴室,父亲不在,她可以无所顾忌。她并非是一个淫荡放浪的女人,夏少校一 去就是半个月,杳无音信,让她独守空房,度日如年,仿佛又回到了寡居的日子中。 敏渴望夏少校的拥抱,她还有太多未尽的相思。 终于,一阵畅快淋漓的欢爱后,敏软软地瘫在夏少校的身上,连话都懒得说。 温度稍高的澡水冲去两人身上的汗液,敏红润的脸庞上漾起满足的笑容,娇艳 如花。夏少校点燃一支烟,探臂将敏揽入怀中。他不知道还能拥抱这个女人多久, 有时候儿女情长确实能令英雄气短,就像现在。 他也想过娶了敏,带她回重庆安心做个军官太太,不再管这里的一切了。可是 面对外敌入侵、山河破碎的时局,每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都不会选择逃避,更别说 他还是一名职业军人呢!他来华北就是为了抗日,为四万万五千万同胞尽自己的一 份微薄之力。怎能为了儿女私情而放弃誓言呢! 他爱敏,但更爱祖国。 不消灭日寇,中国是不会有太平乐土的,他和敏也不可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敏感到夏少校的手在不自觉地用力,敏立即按住夏少校的手,同时仰脸狠狠白 了他一眼,娇嗔道:" 放手,捏痛人家了!" 夏少校这才醒悟自己太激动了。他清楚自己的手劲有多大,急忙松开道歉说: " 对不起宝贝,我走神儿了,没捏痛吧?" 敏攥起粉拳轻捶他的宽健的胸膛,撒娇道:" 没捏痛才怪!你看,都快肿起来 了!" 说完,她起身把雪白的胸脯露出水面,挂满水珠地挺在夏少校眼前耸颤。 夏少校忘情地抱住敏,低头含住她的乳头,用牙齿轻咬。 " 啊!" 敏缩着身子咯咯娇笑起来," 宝宝乖,咬坏了可就要饿肚子了!" 敏异样的变化夏少校怎能不知,但他不想过度放纵自己的情欲,这样对两人都 不好,会损伤身体的。他当即抬起头,松手让敏重新滑入澡水中,亲亲她的额头, 开玩笑地说:" 想让大宝宝不咬也可以,那你要赶紧给我生个小宝宝呀!" 他和敏相爱还不到三个月,就算是怀孕了现在也看不出来,而且敏也没有出现 妊娠反应。他微笑着将手掌贴在敏平坦的小腹上,柔声道:" 也许小宝宝已经在里 面了。" 敏的身子在水中突然僵住了,神色黯然地垂下头,眼泪瞬间涌出。夏少校心里 一惊,不知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惹得敏如此伤心。他急忙又把敏搂在胸前,温柔地 吻去爱人俏脸上的点点泪珠,轻轻地问道:" 是我说错话了吗?" 这一问不要紧,敏反倒哭得更厉害了,将脸埋在夏少校的胸口,失声痛哭。夏 少校知道此时任何安慰也没用,让她心中的委屈都哭出来来就没事了,看来敏的内 心有无法明言的伤心事,而且已经压抑了许久。 过了很久,澡水开始渐渐变凉,敏才止住哭声,抬起红红的双眼,哀怨地望着 夏少校,抽泣着说:" 不是你的错,是我不能给你生孩子!" 夏少校以为她是害怕外人的流言蜚语才这样说的,便安慰她道:" 没关系,我 拥有你就足够了!" 敏哀痛欲绝地倒在夏少校怀中," 医生说我没有生育能力,这辈子是不能生孩 子了,可我做梦都想当妈妈呀!" 原来是这样,夏少校恍然而悟,难怪自己一提生孩子,敏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对一个成熟美丽的女人来说,不能生儿育女实在是件最残酷的事。他也想不到合适 的话来安慰敏,只好不断轻抚她光滑的背肌,想让她激动的心情安静下来。 在夏少校无言的抚慰下,敏逐渐恢复了平静,幽幽地对他说:" 你不会为此嫌 弃我吧,就像我死去的丈夫一样!" 夏少校马上坚定地说:" 绝对不会!等赶走了日本鬼子我就娶你,让你做天底 下最幸福的女人!" 敏终于露出了笑容,高兴地说:" 我等那一天!" 看到敏终于吐出了心中郁积之气,夏少校也感到无比地欣慰,突然想起了什么 似的问道:" 你去哪家医院检查的身体?" 敏想也未想便说:" 是去长治的一家医院检查的,医生说得很明白。" 夏少校摇摇头说:" 长治是个小地方,医生的水平有限,他们的诊断不一定正 确。等过了年,我带你去北平和上海的大医院检查检查,说不定你没有病呢!" " 那当然好了," 敏不无担心地说," 可就怕去了也是白去!" " 去了才有希望,千万不要放弃,明白吗?" 夏少校说完又想了想," 会不会 是你死去的丈夫有问题?" " 我也和他谈过这事,可他当场就发火了,说只有不会下蛋的母鸡,没听说过 有不会打鸣的公鸡!我还能说什么,只好忍气吞声了!" " 这个混蛋,他是怎么死的?" " 抽大烟抽死的,人瘦成皮包骨了。" " 那他的身体肯定不行了,应该是他有毛病!" " 他是在我诊断出不能生育后才染上烟瘾的,在这之前我们共同生活了一年多, 一直都没有怀孕的迹象,可能还是我的问题。" " 别想那么多了,过完年我就带你去检查,一定会找出原因来的,也一定能治 好你!" " 等治好了我就给你生儿子,要几个都行!" " 太多了我可养不起,一儿一女就行!" " 不行,最少得要四个!" " 四个小猪崽吗?" " 讨厌,你才是母猪呢!" 两人顷刻间又笑闹着抱作一团,爱意无边。 第二天夏少校起得很早,他准备回国军驻地一趟,快一个月没去旅部了,也该 和长官门照个面了,不然还以为他出什么事了呢! 在他进山的着半个月中,旅部的勤务兵只来过羊井镇一次,是给夏少校送当月 的军饷。夏少校不在老桂酒馆,他也没多问,直接把钱交给了敏。敏留他吃饭,他 说还有事就匆匆走了。如果不是重庆方面有朋友照应,夏少校的日子哪能过得如此 舒服,住在镇上有美女陪伴,按月还有人给送钱来,真是悠哉游哉啊! 虽说他是个有名无实的教官,但长期不回旅部也不太合适,所以夏少校每个月 至少要回去两次,免得被人说闲话,虽然他根本不在乎。离春节还有一个半月,夏 少校准备先回旅部转转,请旅部的头头们喝顿酒,联络联络感情,有后台也不能太 目中无人,人际关系搞不好说不定会扯他进山打鬼子的后腿。其次他还想把那台大 功率的收音机带回羊井镇,如此一来就可以随时收听时事新闻了,从而掌握国内外 最新的战局发展。 他进山之前,纳粹德军已经兵临莫斯科城下,不知此刻的战况进展如何?他搞 不明白希特勒为什么要选择在冬天进攻苏联的首都,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可不是日 耳曼民族可以忍受的。当年不可一世的军事天才拿破仑,就是惨败在俄国的寒冻之 下,几乎全军覆没。 其实,德军原本在八月中旬就打开了通往莫斯科的大门,但是希特勒此时却把 目光瞄准了乌克兰,想先夺取那里的工业原料和粮食,然后再全力进攻莫斯科,这 样做的好处是可以保证德军东西两线作战的物资供应不会吃紧。 1941年8 月21日,希特勒下令将德军的主攻方向由北方的莫斯科转向南方的乌 克兰,目标基辅。他还特意把中央集团军群中最精锐的、由有着" 德军装甲兵之父 " 美誉的古德里安上将指挥的第二装甲集群抽调出来,配给南方集团军群,进行了 一场史无前例的基辅大合围,一百多万苏联红军被俘虏,苏军西南军区遭到了毁灭 性的打击。 夏少校听到这个消息时,立时敏锐地感觉到希特勒正在犯一个无法挽回的战略 失误。放弃或暂停进攻莫斯科都是绝对愚蠢的行为,莫斯科是苏联政治和经济的中 心,攻占它的意义要比合围一百多万苏联红军不知要大上多少倍! 如果让一向以冷酷顽强著称的斯大林缓过气来,那希特勒的噩梦就要开始了。 苏联的战略纵深太辽阔了,纳粹德国想一口吞下它,就如同日本鬼子叫嚣着三 个月内灭亡中国一样,最终必败无疑! " 日本海军偷袭珍珠港了!" 夏少校一进旅部大门,迎面碰上正往外走的作战 室的张参谋,他兴奋地将夏少校拉到一旁说," 美海军太平洋舰队损失惨重,基本 上丧失了战斗力,罗斯福已经宣布对日开战了,美国从即日起进入了战争状态。" " 什么时候发生的?" 夏少校脸色凝重地问张参谋," 重庆方面有什么反应? " " 美国时间12月7 日偷袭的," 张参谋回答说," 重庆方面已于12月9 日正式 对日宣战了,为这一天等了四年多啊!" 今天是12月11日,夏少校晚了四天才得到消息,不知重庆方面有没有开展大的 军事行动,总不能光说不练吧!他试着问张参谋:" 既然已经正式开战了,咱们旅 也该有作战任务了吧?" 张参谋无奈地撇撇嘴," 哪有什么作战任务,一切照旧,就像1939年英法对德 国一样,宣而不战。倒是夏长官在羊井镇和美人双宿双栖,着实令兄弟艳羡啊!" 夏少校笑骂道:" 你小子能是省油的灯!有事没事尽往野战医院跑,八成是看 上哪位漂亮的女护士了吧?" 张参谋摇头苦笑道:" 看上了又能怎样,就凭我那点可怜的军饷,哪能养得起 老婆,等混上了团长再说吧!" 张参谋今年25岁,是陆军大学的高材生,上尉军衔扛了近两年,也没得到任何 带兵作战的机会,还是个可有可无的作战参谋,与夏少校同样是怀才不遇。两人同 病相怜,所以关系走得比较近,经常在一起讨论国内外的战事,分析得也都很精辟。 可是再精辟没有长官愿意听也是白搭。 " 别着急," 夏少校拍拍张参谋的肩膀," 战争年代有的是升迁的机会!你是 陆大出身,又这么年轻,当将军是早晚的事!" " 但愿如此!" 听了夏少校这番话,张参谋郁闷的心情畅快了许多。" 长官今 天怎么有空来旅部,守着美人应该是乐不思蜀才对呀!" " 老拿长官开涮,小心前途无亮!" 夏少校笑着说," 这不快过年了吗,回来 给长官们拜个早年,不能让人说咱不懂礼数!" " 那长官来得可不巧,今天全旅团以上军官全部到军部开会去了,长官的压岁 钱恐怕要泡汤了!" " 欠揍是不是!不在算他们没这福气,我可是难得请回客啊!既然如此,那中 午我请你喝酒,咱哥俩好好聊聊!" " 没问题,到时不醉不归!" 中午与张参谋把酒言欢后,夏少校晚上又请旅部军需官喝酒,目的是想搞点9 毫米手枪弹," 大威力" 快断顿了。国军中下级军官的制式手枪是盒子炮,高级军 官的佩枪多为勃郎宁M1900 、M1903 、M1910 系列或英美造的转轮手枪,使用勃郎 宁M1935 的不多,9 毫米手枪弹很是难找。不过夏少校得知军需官那里有一批9 毫 米的存货,所以想一次搞上五百发,送给小鬼子们当新年贺礼。 酒席间,夏少校几次想提及搞支冲锋枪的想法,但话到嘴边有咽了回去。军需 官这个人不可靠,是个见钱眼开的主,搞点子弹打猎无所谓,但是想要冲锋枪就让 人起疑了,万一把这事传了出去,对他今后的行动有害无益。 还是去黑市上买比较稳妥。 军需官虽然爱喝酒,但酒量实在有限,喝到最后竟被人抬回了住处。第二天, 夏少校又买了几条好烟给他送去,五百发子弹就搞到手了。他没要步枪与盒子炮的 子弹,羊井镇和山里还有不少存货,足够用上半年的了。 中午十分,军用吉普车按照夏少校的要求停在了羊井镇外,他不想太过招摇, 准备步行走回老桂家。他给了司机两块大洋喝酒,以后或许还用得着,不能太小气。 车是军需官派出的,夏少校一个闲职教官可没这么大面子,尽管两人军衔同为少校。 老桂酒馆的大门紧闭着,街上的行人也不多,镇上显得异常冷清。这大中午的 关着店门不做生意,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夏少校心生警惕,快步朝老桂家的侧门 走去,手本能地摸摸藏在腰上的" 大威力" ,准备随时应付突发事件。他没有马上 去敲门,先装作过路人四下观察了一番,没发现附近有什么可疑的人,这才上前敲 门。 开门的是老桂,脸色很不自然,一看是夏少校,立即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 高兴地说:" 你可算是回来了,把我们父女俩都快急死了!" 夏少校眉头一皱,急忙问道:" 出什么事了?怎么没见敏?" 老桂将头探出门外,左右瞅了瞅,然后低声说:" 进屋再说吧!" 敏听到了夏少校的声音,飞快地跑出客厅来迎他,也不顾老桂在场,一头扎进 夏少校的怀里,双手楼紧他的腰再也不肯松开。夏少校虽然急于想知道出了什么事, 可此时看到敏憔悴不堪的摸样,也不忍心拉开她,微笑着抬手抚摸她乌黑的秀发, " 别害怕,我不是回来了嘛!" 敏点点头,不久便慢慢地松开了夏少校的腰,扯扯发皱的衣衫,扭身为夏少校 沏茶去了。 听完老桂的叙述,夏少校放下手中的茶杯," 您老能确定他们是麻六的人吗? " 老桂异常气愤地说道:" 除了他还会是谁!那帮家伙闯进店来,一句话也不说, 抄起板凳就一通乱砸。敏当时躲在后厨没敢出来,不然要是被那帮混蛋看到了还能 有好!" " 他们留下什么话没有?" " 临走是留了一句话,说别以为有国军少校撑腰就万事大吉,厉害的还在后头 呢!" " 就说了这些?" " 对。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呢?" " 把店面收拾一下,明天照常营业,我要会会这帮混蛋!" " 但你就一个人啊,他们可有十大几个呢!" " 羊再多也咬不死狼,您老尽管放宽心吧!" " 那好,我马上就去收拾。" 老桂走后,夏少校让熬了一宿的敏回房去睡觉,他自己则来到院中查看有无安 全漏洞,预防有人趁夜偷袭。教训麻六的事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一直都是风平浪 静,谁知昨天却突然冒出一帮来历不明的家伙,动手砸了老桂酒馆,还把自己给扯 上了。 如果这帮人是麻六指使的,可他们为什么不抢店里的钱呢?临走说的那句话分 明是想把自己给引出来。看来此事没有老桂想得那么简单,只是单纯的报复,很可 能是冲他来的。 麻六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失踪了这么长时间又突然出现?会不会和日本人有 关呢? 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知道他就是" 太行神枪" ,但他每次进山" 狩猎" 不 可能一点痕迹线索也留不下,有心人或许会寻迹而来。他不害怕任何危险,却担心 老桂父女的安全,万一他们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他将一生良心难安。 被动防范不如主动出击! 夏少校决定到镇上去转一转,找找昨天的目击者,或许能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他换上一身当地人的装束,带上了" 大威力" 和大花口撸子,然后来到前店嘱咐老 桂他出去时千万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一定要保护好敏。 老桂让他尽管放心,说他那里有一支虎子给的" 王八盒子" ,虽然只到镇外的 偏僻处练过几天,但关键时刻也能派上用场。 夏少校不再多言,迅速从侧门离开。 点一壶花茶,要一小碟五香瓜子,夏少校在许家茶馆内寻个桌儿坐下,燃支烟 安静地当听客。许家茶馆是羊井镇各种小道消息的集散地,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来, 彼此胡吹乱侃,说得有声有色,就像他们亲眼见到一般。 小道消息虽不足凭信,但如果有针对性地进行筛选,也许能捋出几条有价值的 线索来。夏少校边喝茶边静静地听着,打算没听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消息前决不轻易 开口。他绝少在镇上的公众场合露面,向来是深居简出,每次进山和返回都选择在 天黑之后或天亮之前,尽量避人耳目,所以他不怕被人给认出来。 许家茶馆内摆着不到二十张桌子,此时的客人还不到一半,占据了七八张桌子 喝茶闲聊。茶馆正中生着一个大铁炉子,坐在火眼上的那只黄铜大水壶正嘶嘶地冒 者热气,随时都可以为客人们沏茶续水,店内温暖如春。 坐了近一刻钟,夏少校一直都未听到他想要的消息,这种事儿可遇而不可求, 急不得。那些去砸老硅酒馆的混蛋不可能就此人间蒸发,不会只吓唬吓唬老桂就不 再露面了,肯定在镇上有住处,也许现在就有他们的人在这里喝茶呢!他很小心地 打量了一番店内的茶客,没发现什么扎眼的人物,大多都是镇上的居民,聊的也是 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 羊井镇并不大,老桂酒馆被砸的事早就应该传开了,怎么不见有人谈论呢,这 不合常理呀!正当夏少校苦恼之时,四名横眉竖目的汉子闯进许家茶馆,人人一副 痞子相,喝得面红耳赤,酒气熏天。四人找张桌子坐下,大声呼喝伙计快上好茶, 惹来店内众茶客不满的目光,但立刻就被他们凶狠的回视给吓得连忙避开,不敢再 看。 夏少校心里却十分高乡兴,这四个家伙一看就不是善类,从他们的谈话中一定 能获得有用的消息。他装出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不去看那四人,但他们的谈话却 一句不落而又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就听坐在上首的疤脸汉子说道:" 麻老大也太小心了,一个国军少校有什么好 怕的,咱们昨晚就该把那老东西的闺女抢回去,让兄弟门好好地轮上一遍再送回去, 看那个狗屁少校能怎么办!" 坐在他对面的汉子长着一对三角眼,转动间阴毒冰冷," 麻老大吃过那少校的 亏,当然要小心一点了。那女人早晚是咱们兄弟的,等宰了那少校,咱们就玩个痛 快!" 另一民名汉子留着光头,大冷天里不带帽子,看来火气很旺。他粗豪地说道: " 这破地方我早就待够了,我看不如现在就去把那女人抢来,引那个少校上钩,一 了百了。" 最后一名汉子长得挺秀气,只是脸色有点惨白,大概是酒色过度造成的。他此 时不阴不阳地说道:" 你们仨好像都比麻老大聪明,这些话为什么不当他的面说, 背地里发牢骚算什么本事!" 疤脸汉子瞪眼道:" 你他妈别在这里说风凉话,有本事你去说!" 惨白脸阴阴一笑," 我赞同麻老大的计划,为什么要反对?" 光头汉子插嘴道:" 别理他,他那玩意儿不中用,见了女人也不敢抬头,趴上 去也白搭!" 惨白脸似笑非笑地看了光头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 中不中用你妈最清楚, 回家问问她就知道了。" 光头汉子顿时火冒三丈,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抄起桌上的茶壶就要砸惨白脸。 三角眼急忙站起来拽住光头汉子,使劲将他按回椅子上,说大家都是兄弟,何 必为几句气话伤了感情呢!你不惹他,他也不会骂你,双方都有不对的地方,两清 算了。 光头汉子恶狠狠地瞪了惨白脸一眼,冷哼着端碗喝茶。惨白脸则没事人似的和 三角眼交谈起来,二人似乎很投脾气,时不时发出得意的笑声。光头和疤脸凑到了 一起,讲起荤段子来口无遮拦,污言秽语说得所有茶客心里直犯恶心,却又不敢开 口得罪这些人,只好起身结账离开,眼不见为净。 一小时后,四人也结账出门而去。夏少校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想搞清楚他们 在哪里落脚,最好那个麻六也在,今晚就去干掉这帮混蛋,先下手为强! 他们居然敢打敏的歪主意,真是活腻了! 四人仿佛对羊井镇的街道非常熟悉,七拐八绕地走进了镇南的一条小巷中。夏 少校没有立刻跟进去,而是躲在巷口偷眼观瞧,看到四人敲开了一户院门,随即闪 身而入。小巷内空无一人,夏少校想了想还是没有贸然进入,不能打草惊蛇,先到 附近转转再说。 夏少校认准了院门的方位,然后迅速离开了巷口,这地方没有合适的观察点, 不宜久留。他走了几步就发现离巷口五十米的路边,有一个烤红薯的摊儿,正好位 于两条街的交汇处,来往的行人不少,是个理想的观察点。 卖烤红薯的老头约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穿一身缀满补丁的灰黑色棉衣裤,正 揣着手叫卖。夏少校走过去,把双手伸到烤炉上方暖手,含笑对老人说:" 老人家, 给我来块烤红薯,要个大的!" " 好嘞,您稍候。" 老头快速掀开烤炉盖,低头朝烤炉内瞧了瞧,随后麻利地 把手往里一伸一缩,一个烤好的红薯便出现在他的手中。老头正要将红薯放到秤上 去称,夏少校却抬手把一块大洋放到烤炉上," 不用称了,这些钱应该够了吧?" 当时在华北流通的主要货币有国民政府发行的法币,有日本人发行的金圆券, 有共产党发行的边区票,但上述三种货币都是没有准备金,毫无信誉可言,通货膨 胀非常严重,购买力低下,没有人愿意使用,真金白银就成了硬通货。 老头卖三天烤红薯也赚不到一块大洋,连忙千恩万谢地将烤红薯递给夏少校, 同时收好大洋,感激地说道:" 这年头像您这样慷慨的人可不多了!" 夏少校掰开红薯,红嫩的薯瓤冒着热气,烫得很难下口。他吹吹热气说:" 您 老这大冷天的卖红薯也不容易,再客气就见外了!" 老人见夏少校是个爽快之人,自己再谢就显得有些做作了,便问道:" 听口音 您不像是本地人,敢问仙乡何处?" " 家在南边," 夏少校咬口红薯,吸着气说," 离苏杭二州不远。" " 那可是好地方啊!" 老人羡慕地说,"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嘛!" " 现在都让小鬼子给占了,天堂已经变成地狱了!" " 唉,该死的小鬼子,不知哪一天才能将这帮畜生赶出中国去!" 夏少校不愿再闲扯,快速地切入了正题," 老人家,贵镇上的人似乎不太欢迎 外地人呀!我刚才从那边过来,碰上了四个小伙子,只是瞟了他们一眼,他们就撸 胳膊挽袖子地要揍我,幸亏我跑得快,不然非挨揍不可!" " 不能吧,我们镇上的人挺好客的!" 老人不信地问夏少校," 您在哪儿碰到 那些人的?" " 就在那里!" 夏少校抬手一指小巷口," 那四个小伙子走进了巷子,您老认 识他们吗?" 老人脸色一变,赶忙按下夏少校抬起的手臂,低声说:" 这些人不是我们镇上 的,也不知是什么地方来的,在此已经住了好几天了,出出进进的没一个好人!您 最好别招惹他们,免得吃亏。" " 我一个外地人哪敢惹事,只是觉得有点冤,看了一眼就要挨揍,那要是说句 话还不得杀人了!" " 这年月到哪里说理去,劝您还是忍一忍吧!" " 我过几天就走了,忍忍也无所谓,只是你们和这些人作邻居不害怕吗?" " 他们待不长的。十几个人挤在一个小院子里,每天早出晚归,也不知在干什 么,不过肯定不是好事!" 夏少校还想细问,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见远处小巷内走出几个人来,领头的正 是他曾经见过的马脸汉子,凶蛮蠢笨的模样一点也没变。夏少校很自然地移动了一 下脚步,用老人的身体遮挡住自己,低头吃红薯,不去看马脸汉子几人。 马脸汉子等人似乎有什么事要办,根本没注意站在靠红薯摊前的夏少校,脚步 匆匆地向北去了,正是老桂酒馆的方向。夏少校赶忙与老人别过,不紧不慢地跟了 上去,担心他们是去找老桂的麻烦。如果真是那样,他也只好提前动手了,为了敏 的安全他不惜大开杀戒! 天色阴得很厉害,看起来又要下雪了,路上的行人都急着往家赶,整个羊井镇 很快就变得冷冷清清了。夏少校适当放缓了脚步,以免跟得太近被对方发现。跟了 大约十几分钟,马脸汉子等人走进一家经营百货的商铺,若再往前行百米右转就是 老桂酒馆了。夏少校无法跟进去,停在一个拐角处隐蔽观察。 不一会儿,一名身材干瘦的男子从老桂酒馆方向快步走来,径直钻入商铺中。 夏少校心里难免有些担心,怕自己外出这段时间了老桂和敏会有麻烦,但是马脸汉 子只带来三个人,白天动手的可能性不大,也许是来探路的。 不管那姓麻的有什么计划,今晚非除掉这帮混蛋不可,省得今后进山时牵挂敏 的安危。 五分钟后,干瘦的汉子走出商铺,机警地四下张望,确定没有可疑的陌生人后, 这才迈步顺来路而去。马脸汉子随后也出现在店门口,无声地挥挥手,示意身后三 人分散跟着干瘦汉子,目的地应该就是老桂酒馆。 马脸汉子等几人走远,便飞快地掉头往回走,速度比来时快了许多。夏少校真 想跟上去抓住他问个明白,可又担心惊动了麻老大,如果让这个阴谋的策划者逃跑 了,再想找他可就麻烦了! 最好是一网打尽! 夏少校放过马脸汉子,紧紧盯着他留下来的人,逐渐靠近了老桂酒馆。他找个 隐蔽的角落躲起来,如同螳螂身后的黄雀,等待最佳的出击时刻。 干瘦汉子和另外三人散布在老桂家附近,主要是盯着侧门,时刻留意是否有人 进出。夏少校现在不能直接回老桂家示警了,自己独力对付四个人也没把握,杀死 他们容易,但关键是要留活口问消息,这就难了。他正发愁之际,老桂家的侧门突 然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人,居然是虎子。 夏少校顿时喜出望外,正愁没帮手呢,虎子回来得可真及时啊!虎子出了侧门, 大步走到大街上,脚步不停向北面的山区走去。干瘦汉子朝另外三人使个眼色,立 时有两个人跟上了虎子。 夏少校也马上离开了藏身处,扮做行人从干瘦汉子身旁走过,心里盘算着如何 与虎子取得联系。干瘦汉子看了夏少校一眼,没在意,继续盯着老桂家的侧门。 虎子走出二百米后,突然拐上一条僻静的小路,盯他的两名汉子也相继拐入。 夏少校感觉虎子是在故意引盯梢者进入小路,当下便加快脚步跟了上去。他拐上小 路后,加速赶超两名汉子,嘴里含着一大口唾沫,等超越二人时故意吐到右边那名 汉子裤子上,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前走。 这一大口唾沫可把那名汉子给恶心坏了,立刻对着夏少校破口大骂道:" 喂, 你他妈的给我站住,瞎了狗眼啦,往哪儿吐呢?" 夏少校是故意找茬,马上回身反骂道:" 狗杂种骂谁?" 那汉子正在气头上,没留意夏少校话中有话," 我骂的就是你这不长眼的混蛋! " " 那你就是狗杂种了!" " 你他妈的才是狗杂种呢!" " 你妈不是跟狗睡才生了你吗?你自然是货真价实的狗杂种了!" 那汉子的鼻子都快气歪了,自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就朝夏少校扑了过来。夏少校 冷冷一笑,沉腰错步,双手抬起,摆好格斗的架势,竟准备徒手斗白刃。军事格斗 术讲究迅急狠辣,简单实用,一招就能致敌于死命或瞬间丧失抵抗能力。 面对毫无章法、只凭蛮力扑过来的对手,夏少校至少有三种方法可一瞬间杀死 他,但此时要留活口,不能下手过重,让他丧失抵抗能力就行。他闪身躲过对手猛 刺向自己小腹的匕首,同时并掌如刀,猛劈对手握短匕的手腕,腕骨顿时应掌而折, 匕首落地。 那汉子惨叫着抱腕后退,痛得脸白如纸,直冒冷汗。另一名汉子见同伴吃了亏, 也急忙掏出一把匕首奔过来帮忙。但还不等他靠近夏少校,原本相距较远的虎子却 突然闪现在他身旁,拳发如电,记记着肉,眨眼间便将他撂趴下了,无力再抵抗。 原来虎子听到夏少校的声音后,立刻止步转身,见他正和一名盯梢者对骂,随 后就动起手来。虎子当即便明白夏少校是故意激怒对方,大概是想捉活口搞情报, 这事他怎能落后,马上飞身赶过去出手相助。 护送王玉良夫妇抵达安全地点后,虎子便直接去了舅舅家,买的礼物藏在白蟒 庙附近已无法取回,只好又是空手而来,等过年的时候再补上吧!舅舅见虎子失踪 数月后突然平安归来,真是惊喜交加,他就这么一个外甥了,若再出什么闪失,叫 他如何对得起惨死的妹妹和妹夫呀! 榆树沟大屠杀发生后不久,他偷偷地去过几次,发现有人为妹妹一家立了坟, 心想一定是虎子所为。他本以为虎子会去投靠他,可虎子却一直没有出现,消失得 无影无踪。他清楚虎子的脾气和功夫,担心他去找鬼子拼命,白白送死。他寻遍了 方圆十几里的村镇,一无所获,急得他每晚都会失眠。 今日见虎子终于安然无恙地归来,舅舅急忙让老婆去买些酒菜来,准备给虎子 接风压惊。虎子知道舅舅过得并不宽裕,只靠几亩薄田勉强度日,家里很少有闲钱, 怎能让舅舅再破费呢!他当即掏出夏少校给的十块大洋塞给舅妈,说自己来时忘了 买礼物,就用这钱去买酒菜吧! 舅舅见虎子一次拿出这么多钱来,心中立刻起疑,马上询问他从哪里得来的钱, 害怕他仗着会功夫去抢人财物。虎子早猜到舅舅会有此一问,临来时就已经想好如 何应对了。 他告诉舅舅自己在长治的一家银号里干活,那里的老板看上了他一身的好功夫, 请他当保镖,不但衣食无忧,每月还给发工资,日子过得相当滋润。虎子编的故事 合情合理,尤其说是靠功夫吃饭,不由舅舅不信。 十块大样对穷苦人家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过惯了紧巴日子的舅妈哪里见过这么 多钱,乐得嘴都合不上了,直夸虎子有出息。 虎子原本想在舅舅家多住几天,但是白蟒庙镇的日军发现高翻译官等人无故失 踪后,怀疑是当地共产党游击队所为,立即派兵清查附近的村镇,发现可疑人员马 上就逮捕,敢反抗者就当场杀死。虎子可不想给舅舅一家惹来麻烦,说好过年的时 候再来,然后快速离开返回羊井镇。 一走到老桂酒馆附近,虎子就感觉气氛不太对劲儿,大白天店门紧闭,周边还 有可疑的陌生人在转悠,心想一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虎子的意外归来让老桂心花怒放,有他和夏少校坐镇,再也不用害怕麻老六了。 他马上将这两天发生的事跟虎子讲了,还说夏少校已经到镇上找线索去了,应该会 有收获。虎子问老桂知不知道有陌生人在附近盯梢。老桂说知道,今天上午只一个 人,而现在则变成了四个。 虎子说死等不是办法,想出去找找夏少校,顺便把盯梢者引到僻静处动手逼问 消息,不比毫无头绪地乱找强多了。老桂劝他还是等夏少校回来再行动,可虎子却 不愿坐着傻等,带上盒子炮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