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 大白天持枪靠近上阳县城可不是明智之举,虎子躲在一处土沟内打盹,打算等 到天黑再想办法摸进县城去。他整宿没睡,再加上长途追踪,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很快就睡着了。 土沟狭窄干燥避风,躺在里面很暖和,又远离公路,这一觉直睡到天色将晚才 醒过来。虎子背包里的食物都分给李强他们了,此时饿得前胸贴后背,兜里倒是还 有几块大洋,可这荒郊野外的也没处买吃的啊!他又仔细翻了一遍背包,只找到一 小撮面包渣,胡乱送进胃里反倒更饿了。 通往县城的公路上行人稀少,这大冷天的没事谁愿意出来,偶尔有人路过也是 行色匆匆。虎子抬头看看天色,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他不想再等了,准备去城门 口碰碰运气,或许能有机会混进去。上阳县城的城墙很高,没有攀爬工具绝难翻越, 而且冬天墙面上还会结冰,滑不溜湫,要是爬到一半失手摔下来,不死也得残废。 冲锋枪体积太大,不能随身携带,只得和野战背包一起藏在土沟里。虎子取出 盒子炮别到后腰上,五个备用弹匣全带上了,随即将皮枪套和武装带一同塞进背包 里藏好,然后跃出土沟,快步朝远处的公路走去。 虎子身上的装束和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区别,穿一身结实的粗布棉衣裤,足蹬手 工纳的千层底棉布鞋,看上去很像本地人。他是从舅舅家赶来和夏少校会合的,原 先那套进山" 狩猎" 的行头太扎眼,不适合平时穿着,都留在了老桂家。夏少校携 带两个人的武器装备进山已经很吃力了,该精简的都精简掉了,衣服自然是首选。 离县城北门越来越近,虎子放慢了脚步,一边观察城门前的岗哨,一边盘算如 何才能混进去。负责把守城门的是伪军,一共有四个人,两人一组分班轮值。城门 前设有路障,对过往的行人和车辆都要严格检查,每个人还要出示良民证才被允许 进出。 虎子当然没有良民证,而且身上还藏着枪,想混进去难如登天。他不敢太靠近 城门,以免引起伪军的怀疑,心想实在不行就只好等天黑之后冒险翻城墙了。正发 愁的时候,身后穿来一阵响亮的鞭声,他回头望去,只见一辆装满木料的马车正缓 缓驶来。 赶车的是位中年汉子,不停地用手里的马鞭抽打那匹拉车的瘦马,似乎对当前 的车速很不满意,嘴里嘟嘟囔囔地咒骂着。马车从虎子身边驶过,中年汉子瞟了他 一眼,然后继续驾车前行。 马车行出约三十米,右车轮突然陷进一片松软的泥地里,任凭中年汉子如何抽 打瘦马,就是拉不出来。马车上的木料少说也有两千斤,马瘦车沉,不借助外力很 难脱困。 机会来了! 虎子立刻跑上前去,双手把住右车轮,奋力向前推。他膂力强劲,这点重量还 难不倒他,举手之劳而已。中年汉子见有人帮忙,立即大声吆喝瘦马前行,人马共 同用力,右车轮很快就脱困了。 虎子跺跺沾在鞋底的泥巴,站在路边等待机会。中年汉子勒停马车,走过来向 虎子道谢:" 多谢了,小老弟,你的力气可不小啊!" 虎子微笑道:" 这位老哥不必客气,谁看见都会帮忙的。" " 听你的口音不像是这一片的," 中年汉子问道," 是本地人吗?" " 俺家是辽县的," 虎子突然想起李强曾经说过,他们的情报员在县城开了一 家绸缎庄作掩护,便随口答道," 在何家绸缎庄当学徒。" " 原来是何老板的人啊,快点上车,我捎你一程!" " 算了吧,万一再陷一次可就麻烦了。" " 没关系,有你在怕什么!" " 那就多谢老哥了。" " 什么话,赶紧上车。" 虎子跟着中年汉子往车前走,趁他不注意,飞快地把盒子炮与弹匣塞入木料间 的缝隙中,不走近仔细看很难发现。马车继续前行,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城门前。 中年汉子似乎跟伪军们很熟悉,冲其中一人点头示意,笑道:" 我说王班长, 今天又轮到您值班了!" 王班长吸溜着鼻子说道:" 咱他妈就这受冻的命,没法呀!" 中年汉子掏出两包香烟抛了过去," 听说日本人过了正月就撤走,到那时就不 用受这洋罪了。" " 但愿他们能早点滚蛋!" 王班长接住香烟,自己留了一包,另一包叫给其他 人分," 车上拉的什么东西?" " 木料," 中年汉子说," 给师会长家送的。" " 他要这么多木料干吗?" " 鬼才知道,要不要卸下来检查检查?" " 检查个毬,进去吧!" " 好嘞,改天请你喝酒,这几位兄弟也一块去!" 马车顺利地驶入上阳县城。 早知道能如此轻易地混进来就不藏枪了,虎子好奇地问中年汉子:" 老哥跟他 们挺熟的,查都不用查?" 中年汉子呸了一口说:" 这帮孙子见钱眼开,雁过拔毛,不给点好处肯定会找 你的麻烦。我跟那姓王的是一个村子的,他现在当上了二鬼子就抖起来了,什么东 西!" " 老哥是做什么生意的?" " 做啥生意呀,贩点木料勉强糊口罢了!" 马车拐上一条长街,中年汉子对虎子说:" 我先把你送到何老板那儿,然后再 去卸木料。" 虎子急忙摆手道:" 不用了,俺自己走回去就行。" 说完,他不等马车停稳就跳了下来,绕到藏枪的位置上,准备随时取回武器。 中年汉子停住马车,扭头说道:" 那好吧,回头见小老弟!" 虎子挥挥手说:" 天冷路滑,老哥要小心啊!" 中年汉子点点头,转身挥鞭赶车前行,虎子趁机迅速取回枪弹藏到身上,然后 目送马车远去。 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 两大碗酸汤牛肉饺下肚,虎子干瘪的胃袋立刻鼓胀起来,饥饿感顿消。他挑的 座位临窗,以便观察街上的情况,桌上那盘酱牛肉的味道实在太差,而且还嚼不烂, 没要酒,担心会误事。 县城是进来了,可到哪里打探夏少校的下落呢,总不能当街乱问吧!他从未来 过上阳县城,对这里的环境很陌生,一时也束手无策。何家绸缎庄不能去,没有联 络暗号,人家也不会相信他。 已是掌灯时分,如此坐等下去可不是办法,虎子结账来到街上,准备先四处转 一转,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他打算直接找鬼子的指挥部,先踩好点,等到后半夜 再摸进去一探究竟。如果夏少校真被活捉了,他豁出这条命也要把人给救出来,就 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冬夜风寒,街上的行人脚步匆匆,都急着往家赶。虎子揣着手信步朝南走,他 判断鬼子的指挥部不可能太偏僻,应该就在县城里的几条主要街道上,按照这个思 路找准没错。 说来也巧,虎子刚转上一条商铺林立的繁华马路,迎面就碰上四五个喝得醉醺 醺的鬼子,正互相用日语大声说笑,摇摇晃晃地直冲过来。他来不及回避,只好闪 身站到一旁,让鬼子们先过,小不忍则乱大谋。谁知其中一名鬼子在路过虎子身边 时,竟突然伸手狠狠推了他一把,虎子猝不及防之下连退三四步,后背撞到一家杂 货铺的门框才停了下来。 那名鬼子见状哈哈大笑,用蹩脚的中国话说道:" 中国猪!中国猪!……" 虎子的火一下子就窜了起来,当场就要冲上去废了这狗杂种,却被闻声赶出来 的店老板死死地拉住了,低声警告说:" 别冲动,小伙子,你惹不起他们,搞不好 会丢命的,还是忍忍吧!" 几名鬼子狂傲地大笑着扬长而去,旁若无人地横穿马路,一起走进远处那所挂 着日式灯笼的院子。 虎子强压怒火,慢慢松开紧攥的拳头,如果不是有大事待办,三十秒内这些鬼 子就会全部挺尸。 看到虎子仍旧一脸忿忿不平之色,店老板便劝说道:" 快走吧小伙子,以后晚 上没事别出来闲逛,免遭无妄之灾!" 虎子冲店老板点点头,感谢他的提醒,然后抬手一指远处的那所院子问道:" 那地方是干什么的,门口的灯笼看起来真古怪?" 店老板叹口气说:" 那是鬼子的慰安所,是供他们糟蹋女人的地方,里面有中 国女人和高丽女人,听说还有日本女人,跟窑子一样,不过只招待鬼子。" 虎子还想再问问,可店老板已经摇着头走回店内,似乎不愿再提起这个话题。 虎子只得继续朝前走,马路两旁的商店大部分都关门了,一直走到马路尽头也 没发现有鬼子的指挥部。他随后又拐上一条长街,仔细搜寻起来。街上早已没有了 行人,静如鬼蜮,孤单的身影显得格外扎眼,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县城的规模并不大,四条主要街道呈井字型分布,将整个县城分割成若干块, 商业区和居民区混杂在一起,很难区分开。半小时后,第26旅团的指挥部出现在虎 子眼前,门口灯火通明,全副武装的卫兵挺立如标枪,戒备森严。他躲在阴影中观 察了一会儿,看到进出的都是鬼子兵,没找错地方,当下便悄然离开正门,准备绕 道后面去寻找进入的途径。 虎子绕了一大圈,发现四周围全是商铺,根本没有后门,更别想翻墙而入。他 哪里知道,这原本是师仁轩的新宅,修建的时候就准备商住两用,以商铺包围民居, 不浪费一寸土地。 虎子正寻思蹿上商铺屋顶去查看一番,忽听远处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是鬼 子的巡逻队来了。他急忙藏身于街角,想等鬼子过去了再上房。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队鬼子兵出现在旅团指挥部的后街上,不断用手电筒四下探照,尤其注意黑暗的 角落。 街角没有可避手电光照的物体,虎子立刻起身弯腰潜行,避开鬼子们的视线, 然后飞快地穿过长街,钻入一条昏暗的民巷中。为了保险起见,他没在巷口逗留, 照直往里走去。民巷狭长弯曲,深处似有亮光在闪动,虎子逐渐接近亮光,原来是 一户人家半开着门,光线从门内透射出来。他正要快步通过,门内突然有黑影闪出, 直接朝他逼近,他右手迅速握住枪柄,凝神戒备。 黑影靠近了,空气中飘来一股劣质的香水味,是一个半掩门的暗娼,大约二十 三四岁,衣着普通,妆化得也很简陋,显然是没多少客人光顾。那女人上来就抱住 虎子的胳膊,浪声道:" 先生,一个人多寂寞呀,去我那里坐坐吧!" 边说边将他往门里拽。 虎子哪有心情跟她闲扯,挥臂甩开女人的纠缠,大步朝前走。那暗娼似乎好久 没有生意做了,紧跑两步又缠住了他,死乞白赖地不让他走,同时抓起他的手按在 自己的胸脯上。 虎子不耐烦了,抬手就要扇她,可转念一想,这种出卖皮肉的女人其实也很可 怜,虽说这年头笑贫不笑娼,但如果能有活路谁愿意当婊子呀!他掏出一块大洋塞 到那女人手里,警告她别再缠着自己,随后转身快速离开。 女人手攥大洋,呆呆地望着虎子离去,仿佛不相信这是真的。 后半夜的风更冷了,吹在脸上似刀割,虎子翻上一家商铺的屋顶,趴在屋脊上 向下观望,三进院落轮廓分明,除了远处大门口灯光依旧明亮外,其他地方一片漆 黑,正是行动的好机会。他提气轻身,双脚像猫一样无声地在瓦片上移动,很快就 来到屋檐边,下面是一道两米宽的防火巷,对面就是鬼子的指挥部了。 虎子担心院里有狗,便蹲身掀起一块瓦片丢了过去,投石问路,没引起任何反 应。他果断纵身跃起,像鹰隼般掠过夜空,坠向漆黑的院落。人在半空中连续几个 空翻,卸去下坠力,前脚掌触地的瞬间就势前滚,成功着陆。 虎子落地后迅速贴院墙静立,灵敏的听觉立刻工作起来,捕捉四周的一切声响, 不久便确认安全。他拔出盒子炮,打开保险,子弹上膛,自己不熟悉这里的环境, 随时都可能发生遭遇战,应该提前作好准备。 身处敌穴,行动要格外小心,救人不同于杀人,稍有疏忽就会前功尽弃。虎子 开始从第三进院落搜起,身影如幽灵般忽隐忽现,无声无息地在院中穿梭。这里是 座后花园,房间不多,大部分都闲置着,只有两三间堆放着杂物,没有人员居住。 虎子时间有限,发现没人后马上进入二进院展开搜寻。二进院落的面积很大, 院中套院,月门假山随处可见,小径曲折回环,大白天也很容易迷路,更别说是晚 上了。他心里虽急,但也只得一间一间地搜索,不能有任何遗漏。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搜完的区域还不到三分之一,照这样的进度搜下去,天亮 之前也别想全部查完,必须要改变一下策略了。 趁火打劫!虎子脑中灵光一现,今晚月黑风高,正是纵火的好机会。他不久前 刚搜过的一处院落就有厨房,相信一定能找到引火之物,自己的家被鬼子一把火烧 成了平地,今晚也让他们尝尝同样的滋味。 但是他没有想到,万一火势无法控制定会波及整个县城,到那时死得可不光是 小鬼子了。 厨房的炉火是封着的,捅开就可以取火种,而且厨柜中还有四五瓶料酒,正好 用来放火。虎子找来干燥的破棉布,撕扯成长条状用料酒浸湿,然后再塞进瓶内, 做成燃烧瓶来用。 虎子先把厨房点着了,随后手持燃烧瓶四处放火,专朝木制门窗投掷,瓶碎酒 洒,顿时蹿起一片火舌,寒风一吹,借势迅速燃烧起来。他见火势越烧越大,立即 蹿上一处房顶,隐藏在上面静待鬼子们出来救火。 夏少校若真被关押在这里,看守肯定会非常严密,只要看到哪处院落里的鬼子 不出来救火,反倒加强警戒,应该就是他要找的目标了。 " 着火了!着火了!……" 一声声尖锐的呼喊划破寂静的寒夜,快速向四周扩散,不一会儿整个指挥部都 被惊动了,到处人影幢幢,救火声响彻夜空,那场面简直是混乱至极。 若此时再扔几颗手榴弹就更完美了,虎子暗中偷笑。 虎子溜下屋顶,趁鬼子们忙着救火之际,大胆地穿过乱糟糟的人群,径直朝犬 养一郎居住的小院走去。因为他发现那里的卫兵丝毫不受外面混乱场面的影响,始 终坚守自己的岗位,好像是在守卫着什么重要人物。 会不会是夏少校呢? 犬养一郎的副官比虎子早一步进入小院,用力敲门,屋内却没有任何动静,不 能再等了,他果断推门而入。今夜这场火着得太过突然,副官怀疑是有人故意纵火, 必须尽快通知犬养一郎。 虎子远远瞧见有人急匆匆地走进小院,不禁担心鬼子们会对夏少校下毒手,急 忙跑步前进,盒子炮处于临战状态,准备直接杀进去救人。站在院门的两名卫兵看 见有人从黑暗中跑过来,开始还以为是自己人,没太在意,等临近了才发现来人穿 的竟是平民服装,二人刚想举枪瞄准,虎子却抢先开枪了。 两声短促沉闷的枪声过后,虎子闪电般蹿入院内,对两名倒地的卫兵不屑一顾, 他对自己的枪法很自信。进入院中,他双眼四下一扫,目光锁定房门微开的卧室, 毫不迟疑地直冲过去。 听完副官的汇报,犬养一郎立即掀被坐起,快速穿衣,躺在床上的师艳红依然 睡意朦胧,大部分白嫩的裸体露在棉被外,看得副官一阵心热。犬养一郎刚把一条 腿伸进军裤中,屋外就响起了枪声,他脸色一变,不知外面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不用吩咐,副官赶忙转身出去查看,却正好和闯进来的虎子照了个面,顿时大 吃一惊。他反应很快,立刻本能地伸手掏枪,但还是比虎子慢了半拍,盒子炮瞬间 连吐三颗子弹,副官胸前立时血光崩现,人一声未吭地仰头便倒,当场毙命。 事发突然,犬养一郎的应变能力极强,就在副官中枪倒地刹那,他迅速抬手打 翻了摆在床头柜上的台灯,屋内立刻漆黑一片,同时往地上一滚,躲开了最显眼的 位置。灯光乍灭,虎子失去了目标,也不敢随意开枪,怕暴露自己的方位,谁知鬼 子手里有没有枪?! 屏住呼吸,虎子躲在屋中一角,用耳朵去搜寻对手。从现有的情况判断,这里 不是关押夏少校的地方,而是鬼子军官的住所。灯灭的瞬间,他看到床上躺着个赤 身裸体的女人,能单独有女人陪寝的鬼子,军衔肯定低不了。 今晚能干掉这鬼子军官也算没白来! 犬养一郎虽说是久经沙场,但像如此近距离地面对死亡还是头一次,心跳得厉 害,呼吸急促。被打死的副官跟了他三年,一直表现不错,他正打算带他一块去南 方军总部报到,没想到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连凶手是谁都没看清楚。 虎子听声辨位,果断连开两枪,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供他浪费。由于是凭感觉开 枪,两发子弹击中了地面,其中一发弹头反弹起来划伤了犬养一郎的大腿。他忍住 没吭声,伸手握住旁边一把木椅的椅腿,奋力向床的方向扔去,希望能引开对手的 注意力。 果然,木椅落地后,对方又开了一枪,犬养一郎趁机爬起来就往客厅跑,没穿 裤子,光腚的样子十分狼狈。虎子的枪法可没有夏少校那么神,面对快速移动的目 标有些力不从心,最后两枚弹壳跳出抛壳窗,子弹没有击中犬养一郎,坐失良机。 虎子飞快地更换弹匣,穿过客厅,冲入院内,犬样一郎的背影刚刚消失在院门 口。他紧追出去,却已看不到犬养一郎的踪影,又追出近一百米,一无所获,心里 别提多窝火了。他还想继续搜索,但枪声已然惊动了鬼子,杂乱的脚步声正迅速朝 这里集中过来,该撤离了。 虎子没有选择从原路撤离,事实上他也找不到原来的路了,只好是哪里人少往 哪里走,碰上死路就翻墙,最后竟误打误撞地从东面翻出师家大院,来到了一条横 街上。他今晚必须离开上阳县城,一旦鬼子天明后展开全城大搜捕,自己一个外乡 人绝对是藏不住的。 至于打探夏少校生死的事儿,还是回到山里跟李强商量商量的好,毕竟他们在 县城里有眼线,比自己这样瞎闯瞎撞要管用得多。 此时惟一的问题是如何才能逃出城去,走正门肯定行不通,只剩下翻城墙这一 条路了。县城的城墙有十五六米高,直接跳下去必死无疑,要是有绳索一类的工具 就好了,可这大半夜的去哪里找绳子呀! 虎子没工夫多想,决定先到城墙上看看再说,或许不用绳索就能逃出去。县城 内的巡逻队都被指挥部的大火给吸引过去了,虎子很容易地就爬上了北城墙,惊喜 地发现这里的城墙年久失修,风化严重,表面坑洼不平,正好可以为手脚提供借力 的地方。 虎子当即翻身往下爬,格外小心地用手脚抓蹬坑洼不平的墙面,一点一点地向 下移动,不敢有丝毫松懈。大约下行了七八米,手脚已找不到可供借力的地方了, 他低头往下瞧瞧,根本看不到地面上的情况,不能冒险往下跳,万一碰上沟壑就麻 烦了。 贴紧墙面滑下去!他突发奇想,手脚立刻紧贴墙面,依靠两者间的摩擦力来控 制下滑的速度,最终成功落地,不过手掌却磨得生疼。 略微辨认了一下方向,虎子便朝自己藏背包的土沟走去…… 来到八路军的驻地已经有三天了,夏少校的腿伤正在快速地康复中,可以拄着 木拐四下走动了。为了安全起见,刘营长并未向营内的其他人透露夏少校的身份, 只是向上级作了汇报。他得到的指示是:一定要治好友军的伤,确保他的人身安全, 如果伤势严重的话,可以送到总部医院去救治。 夏少校已请刘营长帮忙打听李强等人的下落,但至今仍无消息。他不害怕鬼子 们进山搜剿,却担心内奸一天查不出来,李强他们就时刻处在危险当中,着实让人 放不下心来。刘营长这几天公务繁忙,很少有时间来看他,他也不好意思催促人家, 惟有耐心等待了。 八路军驻扎的这个村子叫杜庄,有百十来户人家,日子过得十分清苦。夏少校 养伤的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姓杜,是村里的民兵队长,一个四十多岁极豪爽的汉子, 媳妇是典型的山里女人,勤劳能干,把家操持得井井有条,两人育有一子一女,日 子虽苦却也温馨快乐。 夏少校现在的身份是八路军的伤员,所以他那套扎眼的行头已然换成一身七成 新的八路军军服,狙击步枪和野战背包也暂时交给刘营长保管,仅带一支大花口撸 子防身。杜家的小儿子今年十四岁,人小鬼大,精力旺盛,天天缠着夏少校讲杀鬼 子的故事,似乎永远也听不厌。 今日无风,艳阳高照,夏少校坐在院里晒太阳,一边抽烟一边给小杜讲故事。 杜庄位于行山深处,与山外缺少联系,消息闭塞,年轻人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夏少校所讲的每一个细节都令小杜兴奋不已,时常插嘴提问。 夏少校阅历丰富,口才也不错,故事讲得跌宕起伏,就连在一旁忙着择菜做午 饭的杜大嫂也忍不住侧耳倾听起来。故事刚讲到一半的时候,刘营长带着一个穿便 装的中年男人走进院来,夏少校立刻不讲了,正在兴头上的小杜明显有些不高兴, 却被母亲急忙拽到一旁。 刘营长没有当场给夏少校介绍中年男人,而是示意他进屋去谈,搞得还挺神秘。 进屋后,三人坐在炕上,刘营长这才正式做介绍,中年男子原来是中共漳河地委的 赵山同志,是专程赶来这里向夏少校了解一些情况的。 看到夏少校一脸茫然的表情,刘营长连忙解释道:" 你不是让我帮忙打听李强 等人的下落吗,我当天就向团部作了汇报,他们很快就联系上了主管上阳县的漳河 地委,赵山同志就是前来了解情况的。" 漳河地委为什么要派人来向自己了解情况,这事情绝不似刘营长说的那么简单, 其中必有隐情。夏少校想到这里,便直接了当地问赵山:" 赵先生,李强他们现在 在哪里?" 赵山却反问道:" 你是如何认识李强的,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夏少校无声冷笑," 你这是在审问我吗?" " 请你如实回答,这很重要。" " 我要是不回答呢?" " 这……" 双方的谈话陷入了僵局,屋内的气氛十分尴尬。刘营长看出夏少校不喜欢赵山 的问话方式,所以才故意拿话顶他。搞成现在这样的局面他也始料未及,自己只得 出面做和事佬了,便笑着朝二人说:" 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事可以心平气和地 谈,不要伤了和气嘛!现在已经是午饭时间了,我看咱们边吃边谈怎么样?" 不等两人回答,刘营长便扭着屁股下炕开门,高声问杜大嫂午饭做好了没有, 杜大嫂说做好了,马上就送过来。经刘营长这么一搅和,僵局被打破了,尴尬的气 氛缓解了不少。夏少校掏出纯金烟盒,打开取两支香烟分别递给赵山和刘营长,赵 山微笑着接过香烟,对自己刚才的问话方式向他道歉。 夏少校摆手说没关系,一点小误会而已,然后就简单说了说他是如何在北峪村 认识李强的,又是如何一起联手端掉了鬼子的岗楼的,专拣重点说。赵山听得很认 真,还掏出一个小本子将重要的内容记录下来,然后又提了一些相关的问题,夏少 校也一一作了回答。 该轮到夏少校发问的时候,杜大嫂和儿子把午饭送进屋来,摆放在炕桌上,夏 少校让母子俩一起上来吃,杜大嫂知道他们有事要谈,当即摇头说不用了,自己和 儿子到外面吃,说着便拉起小杜走了出去。 午饭很简单:一大盘醋溜白菜,十几个杂面饼子,一碗自家腌制的咸菜,三碗 熬得稠糊糊的小米饭,另外还有七八棵洗剥干净的生葱和一小碗甜面酱。 夏少校最喜欢吃大葱蘸酱,当下便不客气地抓起一棵生葱,将鲜嫩的葱白伸进 酱碗里蘸了蘸,随后塞到嘴里喀嚓咬掉一截,就着杂面饼子咀嚼起来,吃得十分香 甜。刘营长和赵山对夏少校这么快就适应了山里的饮食都感到惊讶,看他那吃饭的 架势,跟土生土长的山里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啜了一口热腾腾的小米饭,夏少校抬头问赵山:" 李强有没有受伤,游击队突 围出去多少人?" 赵山神色一暗,答道:" 李强已经死了。" " 什么!" 夏少校大吃一惊," 是被鬼子打死的吗?" " 不是。" 赵山摇摇头说," 是被上阳县委以叛徒的名义处死的,说是他出卖 了游击队。" " 这绝对不可能,游击队是李强亲自组建起来了,他怎么会是叛徒呢,上阳县 委一定是搞错了!" " 所以我们才来找你,希望能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午饭在沉默中结束,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显得很压抑。 夏少校默默地抽了两支烟,激动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发觉李强的 死有很多疑点,便开口问赵山:" 上阳县委是如何知道李强是叛徒的?有确凿的证 据吗?" 赵山说:" 这消息是上阳县委安插在县城内的情报员送出来的,应该可信。" " 李强怎么说?你们审问他了吗?" " 上阳县委得到这个消息后,马上派人去抓捕李强,谁知他竟然开枪拒捕,被 当场击毙了。" " 好一个死无对证!" " 你的意思是……" " 真正的内奸害怕李强受审问,所以才会杀人灭口。" " 谁是真正的内奸?" " 这就需要你们去调查了。我曾计划去上阳县城刺杀日军第26旅团旅团长犬养 一郎,请李强率游击队袭击日军的外围据点作牵制。李强当天晚上就向上阳县委作 了汇报,可第二天鬼子们就来了,这其中必有关联。" " 你是说真正的内奸在上阳县委?" "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我想你们也是有所怀疑才来找我的吧!" " 漳河地委的领导对李强叛变一事很震惊,同时也很重视,希望能尽快查清原 因。" " 你们想怎么查?" " 自然是先从上阳县委内部查起。" " 那只会打草惊蛇,永远也不能把真正的内奸找出来。" " 你有什么好办法?" " 将计就计。真正的内奸既然想让李强当替罪羊,你们不妨就承认李强是叛徒, 先稳住内奸,然后再进行暗中调查。" " 你愿意帮助我们调查吗?" " 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