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鲜血从那中国孩子的胸膛涌出 1945年5 月间,我正在满州国热河省担任基督教传教士,被征派到山海关守备 队。这里的设施原来是供应一个连队长期驻扎的,现在只驻一个守备中队,一百几 十个人,粮食、装备样样富裕,日子过得平淡无奇,既没有敌人来犯,也无需出兵 讨伐。 一天,两个农家孩子给捉住,送到我们哨所。这本来不算什么事,但中队长想 寻个事由显摆得自己忠于职守。当时我当这个部队的翻译,立刻被叫去审问这两个 少年。我发现他们二人不过是当地农家子弟——两兄弟,一个十八,一个十六。他 们没有意识形态倾向,也明显不是八路军特工。我通过曹长报告中队长,顶好是把 他们放掉。 但长官就是想把他们当八路军探子来处置,不管他们是还是不是。这样一来, 他和他的中队就能记上一功。我的建议给顶了回来。当晚,在哨所的房檐下放了一 个临时扎起的笼子代替班房,把那两个孩子关在里头。但那些已经习惯于平安无事 状态的兵士,站岗的时候打起了盹。到了下半夜,那两个少年破笼而出,逃掉了。 卫兵们慌里慌张地追出去,年纪小的一个给抓了回来,哥哥隐没在黑沉沉的夜幕里。 第二天一大早,中队长怒气冲冲把全队人马召集到后院,命令立即当众处决这 个孩子。在八月如火的阳光下,被剥掉了上衣的少年,坐在一个深坑边上。突然, 中队长对我说:“用中文给他做临终祈祷吧!”我一直紧盯着这名长官,使劲忍住 才没朝他大喊:“他不是八路,不过一个不晓事的农家孩子,把他放了吧!”一个 强劲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着:“你不是一个传教士吗?你应该救这无辜的孩子。” 但如果我胆敢开口,失去理性的中队长和别的军官径直地就会把我也当叛徒处 置。我的脑子乱成一片,全身战抖着,按中队长的命令,像梦游一样磕磕绊绊走向 那孩子,跪了下来。 昨天我审问他的时候,曾经向他保证:“你们没罪,我会尽量让他们放了你们。” 这时,那孩子正怔怔地望着我。我对他说些什么呢?我用中文告诉他:“我没权, 救不了你了。我是个胆小鬼,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向我的主祈祷。你要是信什 么神,也向它祷告吧。”在这之前,他一直喊着“MaYa, MaYa.(妈呀,妈 呀) ”,这时,他闭上眼睛,安静了下来。 中队长命令连里年岁最小的一个兵用刺刀行刑:把那孩子一刀刺死。那个小兵 端着枪站着,怎么也下不了手。“看老子的!”一名军曹说着,一刀刺进少年裸露 的前胸。那孩子的脸立刻变得惨白,鲜血从胸腔喷涌而出。 直到今天,我依旧感到悲伤、感到罪孽深重。我忘不了那孩子鲜红的血。 二桥正夫 72岁 幼儿园院长 沼津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