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 我愿意 白愁飞刚在思索看这个问题的时候,忽然发觉王小石从後偷偷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只好走慢了一些。 王小石低声道:“你刚才把我听来的传说作了一点补充,我要报答你。” 白愁飞笑道:“我平生最喜欢人报答。我是个标准的施恩望报者。” 王小石道:“我是认真的。你有没有听说过,自古以来很多敢廷前面谏的忠 臣,往往没 什麽好下场?” 白愁飞略一沈吟,即负手笑道:“那是因为忠臣太直。谁也不变听人教训, 右时当然鸡免想把喜欢教训人者的嘴巴对了。但我像是个直心肠的人吗?” “你不像。”王小石 道,“可是忠臣除了太直之外,可能也太自恃,以为 理直就是一切,可是道世界上没有一个做错事的人会希望你当众指出他的 误,自 以为是的人也应将心 比心,己所不欲,何施与人?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的人自然难免要承担这个可 能导致的後果。” 白愁飞沉默。 王小石道:二还有一个故事,曹操出兵攻打一地,屡攻不下,後方又告失利, 有意退兵 ,在来同踱步苦思之际,脱口说出:“鸡肋、鸡肋口一句,部下都百思不得 其解,有个聪明 人听了,使说:我们快收拾行状罢,丞相要退兵了。同僚忙问他何以作出道 个判断?聪明人说:鸡肋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之意,此即退志已萌、但仍举棋未 定之际。人人听了,觉得有理,准备撤走。曹操发现这种情形,一间之下,大吃一 惊,小道那聪明人怎麽能知他心中所思……” 说到这里,王小石道:“你猜曹操把那聪明人怎样处置?” 白愁飞眼也不眨的道:“杀了。” 王小石道:“你觉得那曹操这样做法好不好?对不对?” 白愁飞道:“不好,但做得对。两军交战之际,主帅尚未发令,聪明人自作 聪明,影响军心,沮散哄志,作为主将的,当然要杀之以示众。” 王小石轻轻一叹道:“可是,如果一个人太聪明了,禁不住要表逵他的聪明, 这样招来了杀身之祸,未免太不值得了。” 白愁飞微侧看睑,白眼稍盯住王小石,道:一,你说的不是故事,而是历史。 ” 王小石道:“其实也不止是历史,而是寓言。”他也望定白愁飞道:历史的 特色是过不久就会重演一次,寓言的妙处就是讽刺人的行为往往超越不了他们的模 式。” 你不是在说史,而是在说我。白愁飞负手望天,长吸一口气,道:“我明白 你的用心。”然後他再慎重的补充了一句:“但我还是做我自己。” 这时,一个人正自“红缕”里行出来。 这个人年轻英朗,额上有一颗黑痣,举止斯文儒雅,得体有礼,身形瘦长, 比常人都高出老大一截。他含笑点头,与自愁飞与王小石招呼。 王小石和白愁飞却不认得这个人。 道个人已把两木厚厚的书册,双手呈递向苏梦枕。 苏梦枕接过来,皱看眉,各翻了几页。 谁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除了苏梦枕和那个人,谁都不知道苏梦忱为何在进入“红楼”的大堂前,就 站在石阶土先行翻阅这两册本子。 难道接下去的行动,苏梦枕要参考手上的本子办事? 口 口 在一旁的莫北神忽道:“两位,这是杨总管杨无邪。” 那年轻人拱手道:“白大侠,王少侠。” 小石道:“你怎麽知道我姓白?” 白愁飞道:“你怎麽知道我姓王?” “两位怎麽开起我的玩笑来了?”杨无邪向王小石道:“你是王少侠,”然 後又转向白愁飞道:“他才是白大侠。” 白愁飞道:“我可没见过你。” 苏梦枕忽道:“但我们却有你们二人一切重要的资料和档案。” 他把其中的一本卷册翻至某页交给杨无邪,畅无邪即朗声 道:“白愁飞。 二十八岁,个性 洒傲慢,常负手看天,行迹无定,出手向不留活口,左乳下有一 块肉瘤,约小指指甲大小……” 白愁飞冷笑道:“真有人愉看过我洗澡不成:” 梦枕没有理会他,杨无邪依旧念下去:“……曾化名为:白幽梦,在洛阳 沁春园唱蛇于;化名白鹰扬,在金花镖局里当镖师;化名白道今,在市肆沾盏代书; 化名白金龙,其时正受赫连将军府重用;亦化名白高唐,在叁江叁湘群雄大比武中 夺得魁首……” 王小石听者听者,脸上越发有了尊敬之色:白愁飞所用名号之多,充分反映 了他过去岁月的颠沛流离、怀才不遇。 白愁飞的脸色渐渐变了。 他深深呼吸,双手放在背後,才一忽儿,又放到腿侧,然後又拢入袖子里。 因为,那些事,本来只有他自己知道。 天下间除了他自己,便不可能有人知道。 可是,对方不但知道,而且彷佛比他记得更清楚,并记入了档案之中。 杨无邪继续念道:“……此人在廿叁、廿六岁时两度得志。廿叁岁时曾以白 明之名,在翻龙坡之役,连杀十六名金将,军中称之为“天外神龙”,统率至万兵 马,威风一时,但旋在不久之後,成为兵部追缉的要犯。另外在廿六岁时,以白一 呈之名,进入“长空帮”当黄旗堂下的副令主……” 白愁飞轻轻咳嗽,脸上的神色开始尴尬起来。 “後来又脱离“长空帮”,几成帮中叛徒,不久又为“六分半堂”外分堂所 亟力拉拢的对象,几乎成为第十叁分堂堂主。还有……” 苏梦枕忽道:“不如读一读他的武功特色和来历。” 杨无邪道:“是。白愁飞的师承:不明。门派:无纪录。父母:不详。妻室: 无。兵器:无定。” 白愁飞脸上又有了笑容。 杨无邪紧接看念道:“他的绝技近似於当年江南霹雳堂中一 分支:“雷门 五虎将口中雷卷的“失神指口,只不过雷卷用的是拇指,白愁飞却善用中指,他的 指法也有不同,有人说他把当年“七大名剑日的剑法全融汇指法中 ” 白愁飞忽然叫道:“好了。” 苏梦枕冷冷的点了点头。 杨无邪立时不念下去。 白愁飞用唾液稍为滋润了一下乾唇,才道:“这份资料在“金风细雨楼”有 几人能看得到 ” 苏梦枕冷冷的眼色彷佛能数清他额上有几滴汗:“连我在内,叁个。” 白愁飞长吸一口气,道:“好,我希望不会有第四人听到。” 苏梦枕道:“好。” 白愁飞彷佛道才放了心,舒了口气。 王小石 舌道:“好快,我们才在路上结识,这儿已翻出他的资料。” 莫北神笑道:“所以叁合楼之役,赶赴破板门的是我,而不是这位杨总管。” 苏梦枕向王小石笑道:“你说锗了。” 土小石奇道:“说错了? 梦枕道:“不止是“他”,而是“我们”。档案里也右你那份。” 他一示意,杨无邪就念道:“王小石。天衣居士衣 人。据查悉,天衣居 士此人很可能就是……” 苏梦枕和王小石一齐叫道:“这段不要读:” 杨无邪陡然止声。 苏梦枕和王小石都似松了一口气。 苏梦枕这才道:“读下去。” 杨无邪目光跳越了几行文字,才朗读道:“王小石的兵器是剑。剑柄却弯如 半月。怀疑是跟苏公于的宝刀“红袖”、雷损的魔刀“不应”、方应看的神剑口血 河口齐名的奇剑“挽留”。” 白愁飞忍不住“啊”了一声道:“原来是“挽留奇剑”。好 “血河红袖, 不应挽留口” 王小石耸了耸肩道:“挽留天涯挽留人,挽留岁月挽留你。它就是挽留,我 就是使挽留的人,只看谁是要被挽留。” 杨无邪等了一会,才继续道:“王小石感情丰富,七岁开始恋爱,到廿叁岁 已失恋十五次,每次都自作多情,空自伤情。” 王小石叫道:“哎唷。” 白愁飞眉花眼笑的道:“怎麽了?” 王小石急得搔首抓腮:“怎麽连这种事情都纪录在案,真是……” 白愁飞笑嘻嘻道:“那有什麽关系。你七岁开始动情,到廿二岁不过失恋十 五次,平均一年还不到一次,决不算多。” 王小石顿足道:“你……道……” 畅无邪又继续念下去:“王小石喜好结交朋友,不分贵贱,且好管闲事,但 与不诸武功者交手,决不施展武艺欺人,故有被七名地痞流氓打得一身痛伤、落荒 而逃的纪录,是发生在 ” 王小石忽然向苏梦枕道:“求求你好不好?” 苏梦枕斜瞄了他一眼,好整以暇的道:“求我什麽?” 王小石愁眉苦脸地道:“这些都是我的私事,你可不可以行行好,叫他不必 读出夹?” 苏梦枕淡淡地道:“可以。” 畅无邪立时停了下来,手一挥,立时有四个人出来,两人各捧厚帙,两人守 护,走向“ ,难道“白楼”是收藏资料的重地,就似少林寺的“藏经楼”一 ? 口 苏梦枕微微笑道:“我们的资料组,是畅无邪一手建立的,对你们的资料, 收集得还不算多。”他似乎对自己的“手下”十分自豪。 王小石喃喃地道:“我明白。对我们这两个藉藉无名的人,已记载如此周详, 对大敌如雷损,资料更不可胜数、更详尽入微,可想而知。” 苏梦枕道:“错了。” 王小石迷惚了一下:二又错了?”他苦笑道:“我今天跟错神有缘不成?” 苏梦枕道:“我们有雷掼的卷宗七十叁帙,但经杨无邪的查证,其中可靠的 最多不起道四帙,这四帙卷宗里,其中有很多资料还颇为可疑,可能是雷损故意布 下的错误线索。”苏梦枕 光已右了嘉许之色,“杨无邪外号“童叟无欺”,他的 眼光和判断力末必能胜狄飞惊,但收集资料的耐性和安排布置的细心,又非狄飞惊 能及。” 杨无邪一热也没有骄傲。 也没有谦逊。 他只是低声地道:“公子,树大夫到了,你腿上的伤…… 苏梦枕道:“叫他先等一等。”看来“金风细雨楼” 主的权威,不但可以 请得动御医亲至门诊,还可以要御医苦候他这个病人。苏梦枕眉头深锁,叹道:“ 刚才在叁合楼,狄飞骘藉他垂百的时 不住臂察我腿上的伤势,如果他认为有机可 趁,雷埙立即就会从屋顶上下来跟我动手,可惜,他们察觉我腿上的伤,不如他们 期望中的严重,唉,沃夫于和茶花舍身相救,但他们……” 说到这里,语音哽咽,一时说不下去。 王小石忽道:“大哥腿上的伤,也流了不少的血,应该休歇一下。” 苏梦枕道:“有一件事,刚才没道一声“大哥,还不能告诉你们,现在你 们既已唤了道一句,我倒不能不告诉你们。” 王小石和白愁飞都 神凝听。 苏梦忱道:“刚才我说的方小侯爷,他是支持我们“金风细雨楼”的人。”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个人绝对不可忽视,也不能忽视。他在朝廷里说话极 有分最,在武林中祷也举足轻重。” 王小石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縻?”因为小侯爷比他还要年轻,年轻人总 是对比自己更有成就的年轻人感到不服气,就算是再有气度的人,起码也会有些酸 溜溜。 苏梦枕道:“原因太多了,其中之一,就是他有个好父亲。” 白愁飞失声道:“难道是……” 苏梦枕点头。 王小石依然不解:“是谁?” 白愁飞道:“你没听到刚才杨兄说过:“血河神剑口就在方应看手里吗?” 王小石一里,道:“他父亲是……” 苏梦忱道:“便是叁十年前武林公认的大侠方歌吟。” 白愁飞冷笑道:“有这样的父亲,儿子何愁无成 苏梦枕道:“不过,方小侯爷也的确是个杰出的人才。 歌吟无心仕途,朝 廷为拢络他,封他为王爷,但他视如粪土,他仍仗剑天下、里游四海,但方应看却 懂得要成大事,必须借助官方势力,所以他这个小侯爷,也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这 点手段,方大侠反而无法做到,这是力应看的高明处。” 白愁飞想了想,才道:“你说得对。这种人,年纪轻轻的看透这一点,委实 不可轻视。” 王小石忽道:“有一件事,你还未曾交代。” 这次倒是苏梦枕为之一怔,道:“哦?” 王小石道:“你刚才不是说,要交给我们一项责任 ?” 苏梦枕笑了:“好记心。不是一项,而是两项,一人一项。” 王小石道:“不知是什麽任务?” 苏梦枕道:“你心急要知道?” 王小石道:“既已和大哥结义,便不想吃闲饭。” 苏梦枕道:“很好。你看叁日後之约,雷损会不会践约?” 王小石道:“只要有利,雷损便会去。” 苏梦枕道:“这约定是我方先提出夹的。” 王小石点头道:“如果局势对“金风细雨楼”不利,你决不会主动提起。” 苏梦枕道:“既然对“六分半堂”不利,你看雷损如何应付?” 王小石道:“他不会去。” 苏梦枕道:“他是一方霸主,又是成名人物,怎能说不去就不去?” 王小石道:“他一定有办法找到藉口,而且,也会加紧防范。” “这次说对了。”苏梦枕道:“其中一个藉口,便是他的女儿。” 王小石奇道:“他的女儿?” 苏梦枕道:“还有一个月,他的女儿便是我的夫人。”他淡淡地道:“相信 你听过“和婚”这两个字。” “和婚”原是汉朝与异邦订盟一种常见的手段,没想到六分半堂的总堂主雷 损对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也用上了这种“伎俩”。 白愁飞忽插口道:“这种婚事你也同意?” 苏梦枕道:“我同意。” 王小石也说道:“你愿意?” 这当然有点不可思议。 苏梦枕道:“我愿意。” 他淡淡地道:“这桩婚事,原本就是家父在十八年前就订下来的。” “十八年前,六分半堂已是开封府里举足轻重、日渐强大的帮会。家父苏遮 幕才刚刚建立“风雨褛口,连总坛都尚未建立,只可以算是六分半堂阴影与庇护下 的一个组织,雷损那时候才见过我一次,就订下了这门亲事。”苏梦枕道,“二十 九天後,就是婚期。” 白愁飞冷笑道:“你大可反悔。” 苏梦枕道:“我不想反悔。” 白愁飞道:“你要是怕人诟病,也可以找藉口退婚。” 苏梦枕道:“我不想退婚。” 白愁飞问:“为什麽?” 苏梦枕道:“因为我爱她” 二二 名目 当一个人表示他的苦衷就是“爱”的时候,很多话都可以不必再说了。 他的“理由”已经充分。 但当苏梦枕提到“爱”字的时候,王小石和白愁飞脸上禁不住都有无诧异之 色。 像苏梦枕这样一个冷傲、深沉、握有重权的领袖,突然说出“爱”字来,未 免让人戚觉得突兀。 其实,很多人都忽略了,领袖也是常人,不是神,他们可能因站在高处,愈 发少人了解、愈发孤寂,楼高灯亦愁,山高风更寒,凡领袖人物,心里一定更需切 友情、亲情与爱情。 所以当苏梦枕说出他小里感受的时候,脸上所笼罩的神色,眼里所流露的神 采,跟少男在恋爱的时候,竟是没有什麽两样的。 人只要还懂得恋爱,就是一种幸福。 且不管有没有被爱。 口 口 口 白愁飞情知自己问多了,话也说多,乾咳一声道:“哦,这,所以嘛,我看 ……” 苏梦枕微笑道:“所以,我有必要在跟雷小姐成婚以前,先解决掉“金风细 雨楼口与“六分半堂口之争。” 雷家小姐一旦过了门,两造就是亲家了 亲家的事最好办,也最不好办,因为一旦成了亲家,就要讲亲情,许多事便 不能大刀阔斧的处理了。 更何况这一门“和婚”,究竟是苏梦枕被“和”了过去,还是雷家小姐被“ 和”了过来,连苏梦枕和雷损都殊无把握。 苏梦枕的眼里闪蓍跟他姓名一般的迷惘:“听说,雷姑娘早就从杭州动身, 已来到京城了,不知她还是不是喜欢唱歌弹琴?” 这句话没有人能相应。 幸好苏梦枕立即转移了话题:“所以,我们就得要制造既成的时势,逼得雷 损不得不谈判,非谈判不可。”他的目光竟全变了一种神情,“就算不谈判,也唯 有决战。”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决一死战,是口金风细雨楼口与“六分半堂口 在所难免的结局。” 口 这个结局究一苋如何,谁都不知道,但其过程无疑一定十分可怕。 凡是要用人的血与泪所拼出来的“结果”,再完美的收场、再幸运的局面、 再澈底的胜利都难以补偿那过程里的悲哀惨痛。 如果“金风细雨楼”与“六分牛堂”的对峙一天不解除,血就会流得更多, 人也会死得更多。与其延宕不决,不如速战速决。 就算“和婚”,也只是另一种方式的“战 ”。 雷损希望“和婚”能动摇苏梦枕的战志。 偏偏苏梦枕又不能不接受。 因为他不得不和雷损对抗,但偏偏爱上了他的女儿。 命运,似把这几个人绾结在一起,让他们浮沈,让他们挣扎,让他们纠缠在 其中,而它以一双冷眼看人性在争斗中发出火花。 且不管是光芒万丈,还是黯淡如萤。 口 口 口 口 王小石很认真地说:““金风细雨楼口与“六分半堂口真的不能和平共处 ? ” 苏梦枕道:“如果只是我苏某和他雷某的事,那麽事情并不难解决,但牵扯 到一楼子和整当口里的人,就算我们想化千戈为 帛,我们的人也不可能就此算数。 ” 人一多,问题就复杂了。 个人的问题还好解决,但一旦牵涉到社团、家族、国家、民族之间的恩怨, 那就更不容易化解丁。 、 这点道理王小石是明白的。 所以他说:““六分半堂”在外面所作所为,我算是领教过了,如果我要帮 “金风细雨楼口,那是名正言顺的事。” 苏梦枕立即摇首:“错了。” 王小石奇道:“什麽错了?” 苏梦枕道:“不要太斤斤计较名不名正,言不言顺,江湖上有许多事,名虽 不正但小正,言虽不顺但 顺,大凡帮会、组织的 争牵扯必钜,不可能一方面全 对,一力面全不对,也不可能阖帮上下,无一坏人,亦不可能堂里子弟,无一好人。 你要帮朋友,两协插刀,在所不辞,但这未必是主持公道,未必是名正言顺,若真 正要帮朋友,根本就不必管这些,帮就帮,扯什麽公道公理?” 王小石道:“不行。如果朋友行的是伤天害理的事,我岂不是伤天害理?如 果敌人是仗义卫道,就算是仇人,我也要相帮。” 自愁飞截道:“我不是。谁帮我,我就帮他。谁对我好,我就对他好。” 苏梦枕对王小石森然道:“你要是坚持,我决不勉强,从道儿走出去,在金 风细雨楼的地盘里,决没有一个拦你的人。” 白愁飞冷冷地补了一句: “只不过,今天的事一闹,六分半堂早已把我们当 作巨雠大敌。” 王小石道:“谁说我要走?” 白愁飞冷眼一翻:一,不走你又尽在道儿废话什麽?” 王小石强硬地道:“我只是要问清楚。” 苏梦枕道:“你还有什麽要弄清楚的?” 王小石道:“钱。” 苏梦枕一怔。 白愁飞失笑道:“没想到。” 王小石道:“没想到什麽:” 白愁飞道:“像你这麽一个人,会那麽注重该拿几两银子的事。” 王小石道:“错了。”这是苏梦枕刚说过的话。 这次到白愁飞奇道:“锗了?” 王小石坚定地道:“我只是在问:“金风细雨楼”的经济来源。”他审慎的 神色已远超 乎他的年龄:“我知道“六分半堂口包赌包娼,喑底里还打家劫舍、偷骗抢 盗,无所不为,如果“金风细雨楼口也如是,都是一丘之貉,我为啥要相帮?” 师无愧脸上已出现怒色,抓刀的手背突然露出怒色,苏梦枕忽道:“无邪。” 杨无邪道:“在。” 苏梦忱道:“你扶无愧进去,先叫树大夫跟他治治,他的血流了不少。” 杨无邪道:“是。” 他明白苏梦枕的意思。 然後苏梦枕对王小石和白愁飞道:“你们跟我来。” 他走向乳白色楼子。 口 口 口 口 这楼子里每一层,都有不同的作业。 但作业的性质却是相同。 除了底层是议事之地外,譬如第二层是书库,金风细雨楼似乎很鼓励手下多 读些书;第叁层是鸽组的联络网,任何来自或发予金风困雨楼的函件讯息,都以此 处为总接送;第四层是各家各派武功资料的收藏,金风细雨楼在这方面收集的资料, 还加以批注,这些批校的意见,足以对天下问各宗各派的武学产生极深钜的影响力。 他们只上了五层楼。 第五层楼里,有各式各样的簿子。 账簿。 也有各式各样的卷宗。 契约。 只要是做生意、搞买卖的,都不能少掉这两件东西,而且,想要一个组织成 功而有效率地运作,这两项就必须要完善健全。 总共有叁十二个人在这儿埋首苦练。 这儿的主音并不是交谈,而是算盘蹋达的声音,和下笔沙沙的微响,每个人 都是运指如飞,不是在算账便是在记录。 周围的人都很安静,很安详,有的人甚至一面抽看烟 ,吸看鼻烟壶,一面 工作,这样看去,工作得虽然悠闲,但决不怠懈。 这儿安宁得似乎并不需要世? 可是会真的没有人戍守吗? 王小石和白愁飞都知道,越是看不见的防守,是越可怕的防守。 这五层楼都不是个人资料的贮存之地。 个人资料究竟摆在那里?第六层亍第七层? 上面的几层楼,又是什麽世界? 现在谁都看得出来,这样的一楝楼宇,系掌握了金风细雨楼的总枢,这庞大 组织的一切运作,都得要靠这儿的文件和作业来维持。 而且谁都看得出来: 金风细雨楼是一个严密的组织。 苏梦枕是一个严密的组织人。 口 口 口 口 白愁飞唯有叹道:“你实在不该带我们来这地方的。” 苏梦枕道:“为什麽?” 白愁飞道:“因为这是金风细雨楼的要枢,多一个人知道,总是不宜。” 苏梦枕淡淡的道:“你们不是外人。” 白愁飞道:“万一我们拒绝加入,反目成仇,我们岂不是成了外人了一.” 苏梦枕淡淡的道:“你们不会。”他转过头去看这两个人,问:“你们会麽? ” 然後他不待两人回答,即道:“这个问题你们不必回答,绝对不需要人同答。 ” 这种问题只能靠行动表现,不能听回答,因为世上再好听的话,绝对可以从 人类口中说出来,正如再恶毒的话一般,口是而往往心非。 他长吸一口气,说得很慢:“我带你们土来这里,只是因为叁弟他要了解我 们的经济来源;”说到这里,他又剧烈地呛咳起来,使人感觉到他的喉头就似腿上 的伤口,不住的冒涌若血,“一个人自以为他了解的时候,通常其实并不了解。金 风细雨楼的建立。非一朝一夕,怎会让你们匆匆一瞥,就能掌握得到?” 他平伏喘息,手抚胸口,良久才道:“以前,很多人都以为他们已经足够了 解金风细雨楼,结果,他们不是死了,就是失败了,或者,加入了金风细雨楼,成 为其中一员。” 他笑笑又道:“其实不仅是道样子,不但金风细雨楼如此,六分半堂也如此。 没有人可忽略已成的势力,也不可以忽视传统的力量。” “你这些话我会记住。”白愁飞道,“一定记住。” 王小石只觉得很感动。 感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才不过说了一句话,苏梦枕已带他连上了五层楼,目睹了金瓯细雨楼 的五个机要重地。 在苏梦枕这种人面前,实在不需要太多的话。 尤其是废话。 因为他一对被病火燃烧的锐眼,彷佛已把事物看穿,把人心看透。 王小石忽然觉得并不佩服。 对苏梦枕,佩服不足以表达这一种敬意。 更准确的字眼是崇拜。 口 口 口 苏梦枕指看那些一个个长 格子道:“那些便是我们经济来源的纪录。由我 们经营的事业有盐帮、运粮、押饷、保镳、戍防、铁器、牲口、商旅等等,我们制 造的兵器包括弓箭、暗器、火炮、内外门兵刃,另外手上更有大批铁工、竹工、 工、瓦二、织工、木工、船工等,随时可雇用出去。我们有大批受过训练的战士, 就连朝廷防御、边防军事,也会借重到我们,今天你们看到刀南神所部的“泼皮风, 就是其中一支队伍。” 他顿了顿又道:“另外还有大江南北七百五十二间镖局,请我们督护;水陆七 十叁路分舵,亦跟我们挂钩。京城里我们有的是买卖,从当 到酒肆,有很多都是 我们一手经营的,城外有不少耕地,都是我们的人在种桑养蚕。”他笑笑又道:“ 另外,朝廷有时候,也要派我们去作一些他们并不力便作的事,这些事少不免都会 动到金风细雨楼,而这些事,通常代价都相当不少。” 白怒飞忽然问了一句:“莫不是残害忠良、铲除异己?” 苏梦枕脸上骤然变色,冷冷地道:“这种事,不但金风细雨楼不干,就连六 分牛堂也不会去干的。我们只对外,不对内:”他沈声道,“更何况,这种事,朝 廷一向养了一群鹰犬,自然会替他们干好事,朝廷也不见得会信任外人。” 然後他问王小石道:“如果你还想知道多一些,你可以跟我来看我们官兵平 寇敉匪的档案,还有……” 王小石断然道:“不必了。” 苏梦枕道:“哦?” 王小石道:“我之所以不加入任何帮会,是因为他们的钱财来路不正;我之所 以不加入任何门派,因为我不想自囿於狭仄的门户之见。”他向苏梦枕衷诚地道, “我现在明白了金风细雨缕的经济来源和胸襟抱怀, 跟大当家劾犬马之劳,死而 无憾。” 苏梦枕笑道:“你言重了。金风细雨楼一向极有原则,有所为而又有所不为, 所以,经济上一直要比六分半堂不讨好一些,”他捂看胸前,脸上似有强忍痛苦之 色,但眼神却是愉悦的,“不过,我们还算是有几分清誉,金风细雨楼却足可自豪。 ” 王小石道:“这一点千金难买:” 苏梦枕哈哈大笑道:“对:这一点千金难求:”语音一顿,忽向白愁飞道: “你呢?” 白愁飞道:“我?” 苏梦枕道:“老二已问完他要问的话、应问的话,你呢?” 白愁飞 然道:“我没有话要问。” 苏梦枕睨看他:“那你有何求?” 白愁飞道:“我只求有个名目。” 苏梦枕道:“什麽名目?” 白愁飞道:“副褛主。” 口 口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在场的人,谁都大吃一惊。 不但连莫北神也为之震动,就连在账房里的管事们,也纷纷停下了笔、止住 了算盘,抬头望向白愁飞。 一个才第一次进入楼子里的年轻人,居然一开口就想当副楼主,真把其他功 臣重将置於何地?视若无 ? 白愁 是不是太狂了些? 一个人太狂,绝对不是件好事。 尤其是年轻人。 奇怪的是,很多人都把狂妄当作是一件美事,一种足以自豪的德性! 不过,白愁飞脸上并无狂态。 他只是理所当然。 他这句话出口,跟还没说出之前一般泰然。 廿叁 扫雷行动 ? 人人都变了脸色。 连王小石也觉得白愁飞的要求太过无稽。 苏梦忱却没有。 他神色自若。 “好。”他说,“你要当什麽,我给你当,不过,你要当得来方可以。” 他语音微带讥诮之意:“这世上求虚名的人太多,但如无实际本领,仍然一 切成空,” 白愁飞冷峻地道:“你不妨让我当当看。”他近乎一字一句地道,“我一定 当得来。” 苏梦枕忽然连点了自己身上几处要穴,脸上煞白,青筋抽搐,好一会才能说 话:“我真是浑身是病。” 王小石关切地道:“为什麽不好好去治?” 苏梦枕道:“我有时间好好去治吗?” 王小石道:“至少你应该保重。金风细雨楼固然重要,但若没有你,就没有 金风细雨楼 苏梦枕笑道:“你知道我现在觉得最有效的治病方法是什麽?” 王小石侧侧首。 苏梦枕道:“当自己没有病。” 然後他又笑了。苦笑。 他接下去问:“你们在金风细雨楼,想先何处看手?” 他这句话问得很慎重。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正如你要写诗,就应该懂一点音韵平仄,多知道一些典故字汇;如果要写字, 就要懂得一些笔墨砚纸的常识;如果想发财,起码要会做生意、有一盘精打细算的 数口。 就算是加入帮会,不可能整天都是打打杀杀,要弄清楚的事,从人手到分舵, 可算得上千头万绪,千丝百缕;正如作为朝中大臣一般,不止是参奏弹劾、议事问 政,而对朝中礼节、同僚位分、律法制度都要了如指掌,才能有所作为。 所以苏梦枕才有此一问。 口 口 口 答案却不同。 我想先从这“白楼”的资料者手,弄执二胡调度布防、来龙去脉,方便他日 策划定略 白愁飞这样说。 他一向很有野心,也很有抱负。 “我希望先从外圈入手。金风细雨楼虽较受朝廷官方认可,名门大派器重, 但在江湖上和一般人心里,却不如六分牛堂根深蒂固。也许是因为近年来金风细雨 楼崛起的确太快,很多事来不及奠基布局,我想在民间和外间,多作一些扎根的工 作。” 这是王小石的意见。 他一向跟市肆贫民较能沟通,而且从不自恃清高、曲高和寡。 他的意见和白愁飞不一样。 白愁飞主张集中精神、节约时间,先从金风细雨楼的重心与童热下手,方便 在决策应事的大方向上成为苏梦枕的强助。 王小石则属意先由外围下功夫,摸熟环境、弄通形势,慢慢从基层调训干员, 以便金风细雨楼可以屹立不倒、稳如泰山。 这两个不同的意见,反映出他们不同的个性。 苏梦枕也有他自己的意见。 但他却欣赏他们两人的看法。 就是因为他们的意见不同,所以才会聚在一起。 世上的知交,本来就不需要性格一致,只要兴味相投,只要有缘,那便是相 知的一切理由了。 口 口 口 口 苏梦枕道:“你们可以从你们所选择的方式行事,不过,有两件事得要先做。 ” 白愁飞问:“逼使雷损不得不马上谈判的事?” 苏梦枕一向只问人话,不答话,所以他问:“你们认为有什麽是能令雷损不 得不马上谈判?” 白愁飞印道:“假如他麾下的忠心干部一一死去,独力难持大厦,雷损想要 不谈判,也不容易。” 王小石补充:“就算谈判,但失去了讨价还价的分量。” 苏梦枕道:“说得很对。所以我们要对付叁个人?” 王小石道:“对付?” 苏梦枕道:“对付。” 白愁飞道:“是叁个人?不是两个?” 苏梦枕道:“因为还有一个人我已请了另外一个人去对付了。”他有点莫测 高深地道“那是个很好玩的人。” 王小石道:“很好玩的人?” 苏梦枕笑道:“至少是个很有趣的人。”就不说下去了。 白愁飞问:“我们对付的是六分半堂里那叁个人?” 苏梦枕道:“六分半堂里有几个身居要职的,都是姓雷的,譬如雷媚、雷恨、 雷滚。” 他一字一句地道:“我要你们去对付雷恨和雷滚。” “雷媚呢?” “我已叫人去对付了。” “为什麽不对付狄飞惊?” “因为狄飞惊是个极难对付的人,我们不该在此时此刻做没有把握的事,” 苏梦枕道, “在我们想杀六分半堂的人的时候,六分半堂也必然正想打我们的主意。如 果我们的高手被杀,土气受挫,谈判自然无力,说不定还得自动求延。我们要折雷 损的信心,却不可反被他挫损了士气!” “而且,”苏梦枕继续道,“如果六分半堂有一天整垮在我们手里,雷损极 可能来个玉石俱焚,唯一能帮我们稳定局面的,反而是狄飞惊,只要他肯跟我们合 作,一切都好办了 “所以要留下他?” “他活看,对双方都有利。”苏梦枕道,“他死了,对双方都不好。” 白愁飞听了,叹了一口气道,“狄飞惊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一个人能为自己人和敌人所尊重,而双方都觉得他举足轻重,不可或缺,自 然十分难得。 人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个大人物。 口 口 口 口 白愁飞问:“雷动天呢?他是六分半堂的二堂主,杀了他足以骇众:” 苏梦枕肃容道:“雷动天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如果还没有充分的把握,还是 不要动他的好。”他凝重的道:“以前,我手上不止有“四大神煞口,还有一位“ 上官中神”,擅使二百一十七条雷山神蛛游丝,一手能发一百二十叁颗“沙门七煞 珠” ,想你们必也曾听说过 白愁飞道:“上官悠云之名,远在我儿时已名动天下。” 苏梦枕微叹一口气道:“如果他能活到现在,还不知有多出名;”他补了一句: “他就是不信这个邪,去动雷动天“结果给雷动天连同他布下七百四十七株湘妃竹 阵一齐活生生的宸死。” 王小石咋舌道:“连竹子也死了?” “在“五雷天心掌”下,如同雷殛一般,所过之处,无有不死。”苏梦枕道: “不过也有一次例外,洛杨“妙手堂”的人想过来京城抢夺地盘,“大雷神”回万 雷以“五雷轰顶”攻 雷动天,雷动天以雷制雷,结果回万雷捱了一殛,负创而去, 并没有死。” 他淡淡地道:“不过,同万雷却再也不敢来京师一步,不敢再动京城一草一 木的主意 王小石吐古道:“好厉害。” 白愁飞冷冷地道:“我倒想会一会此人。” 苏梦枕道:“你不必急,有的是机会。”他沈声道:“不管你会不会去找他, 但他一定会来找你。” 王小石道:“究竟谁去对付雷滚?谁对付雷恨?” 白愁飞道:“他们都窝在六分半堂里,如何去“对付”他们?” 王小石又问:“究竟“对付口是什麽?杀?捣?伤?还是教训?” 白愁飞再问:“几时去?在什麽地方动手?还有谁去?我们是一起动手?还 是分开来行动?” 苏梦枕笑了。 “你们问得这麽急,”他说,“我都来不及回答。” “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他向王小石和白愁飞道:“先换掉湿衣服,再看 看你们的新房间,然後一起吃饭、喝酒、谈天,接看到议事厅来,杨无邪会告诉你 们怎麽对付、怎样做:无论如何,今夜我们得好好叙一叙,对付,再快也得是明晨 的事。” 口 口 口 口 他们正在翻看雷滚和雷恨的资料。 这是第六层的“白楼”。 拂晓。 晓来风急。 烛火轻摇。 杨无邪就在一旁,看看烛火映照出四壁的“资料”,睑上没有表情,但眼里 却有满足之色。 资料是比金银更活的财富。 何况这里的资料有些极为珍贵,甚至可说是价值连城。 不管是谁、用任何方式去收集得这些资料,都是件伟大的工作。 杨无邪有分参与甚至策动这件工作。 火 -来一箱贾 ,他 视如他的孩子,得来何其不易,其间血汗辛酸,他是 冷暖自知。 一个组织,永远需要有他这种埋头苦干式的人物,没有这种人物,便不可能 成为健全的组织。 所以当杨无邪看看这些化费他无数心血、甚至致使在武功上荒废衰退的“成 绩”,觉得既欣慰,又自豪。 眼前道两个年轻人在专心的研读资料,他没有去骚扰他们。 他知道他们要凭他这些资料,来干几件轰动开封府内外的大事。如果他的资 料不准确,很容易作出错误的判断。 有些事往往是错不得的。 有些错误,跟“死”字同义。 所以他希望他们能好好的读、用心的记。 而且他也喜欢他们正专心的读、费神的记。 这彷佛表示了一种尊重、一种赞美,等於是告诉他:他的努力绝对值得重视。 谁都希望自己的努力能受到重视。 睿智如杨无邪者也不例外。 口 口 口 口 王小石和白愁飞的阅读,显然已告一段落。 他们把资料交回给杨无邪。 资料不在他们手上,却已深深烙刻在他们的脑海里。 “道几天,我们想要对付六分半堂的人的时候,六分半堂的人也正是要对付 我们。”杨无邪道,“长久以来,六分半堂跟我们相对峙,他们派出足够的人手, 来监视我们楼里的重将,我们也派出足以承担的干员,来牵制他们堂里的高手。所 以两股实力,互相对垒,旗鼓相当,谁也不敢贸然出击。” 白愁飞道:“所以只有我们出击。” 杨无邪道:“你们是金风细雨楼的强助,而且六分半堂还摸不透你们的底子, 在短时间内也调不出高手来掣肘你们,当然是最适合的人选。” 白愁飞道:“我听说雷 当年的发妻“梦幻天罗关昭弟是迷天七圣”的圣主 关七的亲妹子,如果迷天七圣”的高手里助“六分半堂”,岂不是敌长我消,甚为 危殆?” “不会的。”杨无邪决断地道:““迷天七圣”已与六分半堂结仇。关七因 恨雷损可能杀害了他的妹子,要灭六分半堂之心,犹胜於剔除金风细雨楼。 “所以,根据我的资料,除非是迷天七圣的内部组织最近有了大变动,六分 半堂与迷天七圣绝对是敌,而不是友,”杨无邪道,“这点你大可放心。” 白愁飞咕哝道:“有些时候,在江湖上,敌友不是那麽分明的。” “但不是关七,”杨无邪道:“关七恨一个人的时候,他的记忆力很好,他 的手也可以伸得很长。” 白愁飞道:“但愿你说得对。不过我们还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雷滚和雷恨。” “雷滚今天给楼主吓破了 ,挫尽了锐气,他一向来都好大喜功,今天受挫, 他一定会设法去重振 风。” 这种男人,不得志的时候通常只会去欺负女人,雷滚绝对是个好例子。 雷滚会去的地 叫做“绮红院”。 那地 常常掳来或买来一些十叁、四岁的小女孩子,供有钱的大爷“开苞” 作乐。 这妓院本就是隶属於大分半堂旗下的,雷滚莅临,自然是“特别侍候”。 在这种非常时期,雷损一定会严禁部下不可胡乱外出活动的,但雷滚还是会 偷偷的溜出去,原因是: 他仗特有雷动天、雷媚、雷恨的遮掩,谅不致遭受什麽重大惩罚。 另且,雷滚实在不能不去。 因为雷滚除了好功之外,还好色,更糟的是他除了在幼弱的小女孩身上之外, 根本不能一展“雄威”。 所以他非去不可。 杨无邪要由愁飞在那儿“等”他。 王小石一听雷滚是道样的人,立即叫道:“我去。” 杨无邪摇苜:“你不能。” 王小石忿道:“你以为我不是他之敌?!” 杨无邪仍是摇头:“雷恨的武功要比雷滚高得多了。” 王小石道:“那麽我为何不能去杀了这个混帐:” “原因便是你去,便会杀死他,但我并不要他死,他活看还有用;”杨无邪慢 条斯理的说,“何况,我查过资料,你根本没有到过妓院,怎能承担这件事,你说 是不是?” 王小石只有道:“是。” 他发现“资料”要比他想像中还更有用。 “你的目标是雷恨。 “雷恨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 雷恨是一个愤怒的人,江湖上人人都说:谁要是激起了雷恨的怒火,等於引 火自焚 “我便是要你去激怒雷恨。 “因为这个人的武功似乎缺少了一样东西。”杨无邪说到这里,才停了一停。 “什麽东西?”王小石问。 “破绽,”杨无邪答,“每个人都有破绽,但雷恨似乎没有。所以你只好择 他最强的一点下手,只要能打垮他最自豪的绝技,其他的自然都变成了缺点。” 王小石问:“要是我被他的怒火吞噬了呢?” “那也没有办法,”杨无邪道,“在一头愤怒的狮子爪下,是没有卵存这回 事的。” “我们怎样才找得到雷恨P” “不用找他,”杨无邪道,“他自己一定会来找你,昨天下午的事,他既不 忿气,也决不服气,他总要杀一两个敌人来 气。” 王小石道:“雷滚嫖妓,雷恨杀人,你都那麽肯定?” “肯定。”杨无邪斩钉截铁的道,“一是照我的判断,二是因为六分半堂里, 早有看我们的人。” “这计划最重要也是最後的一步是,”杨无邪道,“你们一定要到白天的“ 叁合楼”集合,且时间要在午时。” 杨无邪说到这里,慢慢的道:“我们这个行动,就叫做“扫雷行动”。.一 廿四 网中人 “扫雷行动”开始。 口 巨 口 他们正要离开“金风细雨栖”的时候,师无愧却拦住了他俩。 师无愧看来仍是那麽英悍,如标枪般的屹立无畏。 杨无邪和师无愧令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两个人。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师无愧已敷过了药,换上了新长衫,精神看来比昨天还要好,可见御医树大 夫有妙手回春的办法。 师无愧跟白愁飞道:“公子要见你。”他指了指青楼。 白愁飞点了点头,望了王小石一眼。 “你等我”这叁个字,白愁飞并没有说出来,可是他的眼色里已经说出来了, 王小石也听到了。 白愁飞迳自走入了青楼。 王小石看看晚色,看看泉水,看看花,然後注意力就完全落到一对蝴蝶的身 上。 蝶翩翩。 蝴蝶飞到东,他的眼睛就看到东; 蝶飞到西,他的一双眼珠也碌碌的溜到西。 他越看越开心,越看越快乐,彷佛他的人也跟若蝴蝶,在花问 飞翩千。 这时,忽有人在他肩上一拍。 王小石蓦然一醒,这才发现白愁飞已到了他身边。 白愁飞冷冷地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全神贯注在看蝴蝶,我可以杀死你 几次?” “我不知道,”王小石笑道,“就算要死,又怎能不看蝴蝶?” 这是那一门子的理论? 白愁飞一时也答不上来。 王小石露出卵石般的贝齿,笑道:“何况,你才不会杀我。 白愁飞只有道:“大哥请你也上去一趟。” 王小石爽快地道:“好。”他也走入青楼。 白愁飞负手望天。 他仰首望天的时候,高挺的鼻子、挺拔的肩骨,特别高耸,显出他的傲岸和 自负。 他一直看到旭日东升,万里晴空,王小石走出青楼来的时候,长长长长、长 长长长的吁出了一口长长长长长长长长的气。 然後他们就上路。 谁也没有问对方听到些什麽,谈过些什麽。 口 口 口 “扫雷行动” 白愁飞去“对付”雷滚。 王小石的“目标”是雷恨。 另外有一个不知名的人,去解决雷媚。 其馀的详情,白愁飞和王小石均不知道。甚至白愁飞不知道王小石如何去除 掉雷恨,王小石也不知道白愁飞怎样去对付雷滚,他们只知道一件事: 任务一完成,即返合楼。 口 口 口 口 当你遇上重大任务的时候,忽然参与一件足以沸动江湖、掀千尺浪的大事之 际,心里的感受是怎样? 王小石是兴奋。 他觉得很好玩。 他的目标是雷恨,在江湖上,找雷恨的麻烦,等於是把自己的头硬塞进狮子 的嘴里,还要用火棒戳它的屁股一般没有生机。 可是王小石还是觉得很有趣。 有趣得整个人都振奋起来。 白愁飞却仰首。 他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早已期待有这样的一日。 他已作好这一天来临时的准备。 正如很多怀才末遇的年轻人,枕戈待旦,秣马厉兵,为的便是足以叱 风云 惊天下的一击。 至於这一击是成是败?成又如何?败又如何?大多数人都没有去细想。 因为除非真正全面出击过,否则:永远也不会有答案;就算是已全力出击,也 不一定会右答案。 世间有些问题,本来就没有答案,或不需要答案,甚或是人人的答案都不一 样。. 这次他们的“答案”是什縻? “ 口 口 口 白愁飞在黎初使到了“绮红院”。沿看第六墙根直掠而上,迅速溜入院内, 再分辨出方向,直扑北大房叁楼的酉字房。 这“绮红院”做的是夜里黑里的生意,到了清晨,晓雾刚起,宿露末消,自 然大部分人都高卧朱起,起来的下人也只惺忪睡眼,那里看得见比一溜烟还快的白 愁飞? 白愁飞闪到了酉字房外,发觉里面隐透一盏黄火,将熄末熄,显然是昨夜雷 滚恨本就没 灭灯,就干那胡天胡帝的事。他用手轻轻一按,在糊纸上戳了一个月 牙孔儿,张望进去,果见有两对鞋儿,歪斜的撒在床衾前。纱帐半掩,一个赤精上 身的大汉,发出如雷似的鼾声,他身旁有一位发似乌云的女子,露出一小截白皙纤 弱的柔肩,睑容却看不清楚。 上状下,乱成一片,似有人在此大战过的情况。 白愁飞当然明白这是什麽一种大战。 白愁飞轻轻一托,就托向了那插严了的门笋子,门房略开,白愁飞已闪了进 去,掩上了门,再闩好了门栓子。 然後他再徐徐的站起来,深深吸了口气。 他望看 上那瘦小柔弱的女子,心中陡升起一股忿意。 他轻轻咳了一声,一步踏近床前。 然後一把掀开被子,另一只手就要把雷滚的脖子拎土来。 口 口 口 金红的被子一掀,竟现出了叁具不同的身体,尤其那女子的胴体,完全赤裸, 自得刺目,雷 却穿看牛犊子裤,而被里还有一个人。 一个“小人”。 一个“小人”,一对狠毒的眼。 人极小,比侏儒还小上一些,但手上一把匕首,可又毒又辣,就在白愁飞掀 被的刹那,已连下七道杀看。 白愁飞是右臂掀被的。 七道杀看,全向白愁飞的右臂猛攻。 白愁飞来不及破招,只好及时缩手。 他一缩手k那七道杀看变成向他身上攻去。 白愁飞只好疾退。 他一退,就发现这房间已经没有了。 口 口 口 房间就是房间*怎会突然“没有”掉呢? 一个人立身之处,一定会有天勺一定会有地。 就算是在屋子里,屋顶外的仍是天,就算在水上,水底下的仍有地。 任何房间,都石屋顶和地板t不管是瓦顶、茅顶、竹顶k还是石地、泥地、砖 地,都一定会有屋顶和地板。 可是,现在,房间的屋顶突然不见了。 其实不是不见,而是落下了一张大网,大纲遮掩的整个屋顶。 而地板也不见了,同样的,一张大网升起,白愁飞无论往上升、往下沈,都 躲不开这天罗地网。 如果要往後退,夺门而出,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他看得出来门外有更厉害 的埋伏。 无论他怎麽躲,只要这天地两面大纲一接合起来,他就成了网中的鱼,再也 逃不出去。 白愁飞这一刹那间只想到一件事: 究竟这张网是六分半堂一早伏下的,还是金风细雨楼早就布下的? 口 口 口 口 他不退、不闭、不躲、不挣扎。 他只进。 一掠身,就窜入纱帐内。 他的身形本来还是疾退的,但突然间就变成前掠,疾退与前掠之间身法的变 化就似优美的歌词与歌谱之间配合得了无痕迹。 最险之地往往最安全。 房间已全成了一张大网,可是床还是床。 他决定要抢入床上! 他才到床前,雷滚的水火双流星已然迎面打到! 上击脸门,挟风雷之声,取下盘那一枚却了无声息,但白愁飞知道那才是最 可怕的一 。 就在这时,被窝里的侏儒,把那弱小女子一扔,往白愁飞身上推了过来。 白愁飞双手食、中二指一挟,已剪断了双流星的 子,但那女子已撞到了他 身前日 白愁飞一皱眉,搀手扶住那女子。 那女子身无寸缕,正是我儿犹怜,白愁飞这一触手,心神一里,就在这霎间, 那女子身子一震,不但汤出了令白愁飞心荡神飞的乳浪,还射出了九点寒星。 女子身上赤裸,喑器从何而来? 发上。 那女子一震之间,乌发一甩,九点寒星在短距离飞取自愁飞九处要穴,正是 “裂门飞星”的失传已久绝门的手法口 白愁飞衣袖一卷,九点墨星,已全卷入袖里。 他左手中指弹出。 他下手再不容情。 这一指弹在那女子额上,那女子急空翻身,险险避过,细胸巧穿里,落同床 上,身法倒落,娇笑道:“看你家姑娘的厉害:”正要一笑,忽然脸色一变,仰身 倒在床上。 雷滚和那侏儒都是人 一惊。 原来白愁飞那一指,虽戳不中这六分半堂六堂主雷娇,但隔空指力,已钻入 它的眉心穴,雷娇一个得意讥刺,不及聚气定神,指力突然炸起,雷娇只觉脑门一 热,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然而白愁飞已在网里。 鱼在网里的命运是什麽? 野兽在陷阱里的命运是什麽? 白愁飞在网里的命运是件麽P 口 口 口 口 白愁飞静静在网里。 他没有挣扎。 他的手一触网绳,便知道就算有神兵利器、大力雷神,也难以切绳断网。 除非有人再开启机关,否则自己决难逃脱。 他静静的看看他的敌人。 落网并不等於失败。 就算败了也不等於死。 白愁飞现在只苦思一件事: 六分半堂的人是怎麽知道他会来偷袭雷 的? 如果这局面并非金风细雨楼的设计,只要自己能活同去,就必须要告诉苏梦 忱,六分半堂的实力决不可轻视 白愁飞在网里的眼神,就像一头狼,一头落人陷阱里,自知已无希望但仍静 待扑击将要捕杀它的人。 这种眼神使一向胆大气傲的雷滚,心里也有点发毛。 幸亏这头狼已在网中。 如果万一有一天,跟它同处於一张网中、或一个绝地里,就实在是比死还可 怕的。想到这里,雷滚几乎要机伶伶的打了个冷战。 口 口 口 口 那侏儒却用力磨牙,发出尖锐而刺耳的声音道:“我们总堂主算准你们一定 会来骚扰五堂主,早在这儿设下天罗地网,恭候你入网,还有一个姓王的,大概是 怕死不敢来罢?” 白愁飞没有相应,心中暗忖:听来,王小石那儿似乎较安全一些。 雷滚向那侏儒道:“跋云,你刚升十二堂主从补,就有这般出色的表现,可 喜可贺:” 那“侏儒”居然有这麽一个豪壮的名字,叫做拓跋里,只见雷滚这麽一说, 拓跋云就慌忙道:“全仗五哥多栽培。” 这句话对雷滚而言,显然十分中听,所以他哈哈一笑,道:“有本领的人自 然都会冒起来,谈不上栽培。”他指了指网中的白愁飞,“你说道人该拿来煮呢、 烹呢、还是煎、炒、煮的好?” 拓跋云阿谀她笑道:“反正他已落到五堂主手里,您高兴把他怎麽办就怎麽 办:” 雷滚倒有点心悸。敌人在网中,总不比死了的人安全。当下便道:“总堂主 和大堂主几时才会过来?” 拓跋云道:“据报苏梦枕今天会带座下四大神煞全面扑袭我总堂,他们都要 坐镇总堂,予以迎头痛击二” 雷滚仰天大笑道:“好:好:看姓苏的王八蛋是横行到几时?]”他向拓趺云 吩咐道:“叫外面埋伏的堂主撤哨子,把这 用乱箭射杀土” 拓跋云印道:“是。”走到门口,只听几句说话的声音,接看便是数十对脚 步迅速移走的声音。 看来六分半堂在这儿布下的,少说也有五、六十人,其中至少还包括了四名 堂主,显然是志在必得。 雷滚仰面盯了白愁飞几眼,洋洋得意地道:“看你飞得上天?大爷今儿可要 好好的整治你 白愁飞依然没有作声。 这时,两人走了进来。 只听拓绂云道:“已吩咐下去了,只留二十名神箭手,在这里俟看射他,射 倒为止。” 另外一个声音道:“可以开始了没有?” 雷滚道:“可以了,我正想看射猴子。” 只听那人喝了一声,二十名弓箭手跑了进来,有的站着,右的半蹲,弯弓搭 箭,全对准白愁飞。 拓跋霎笑嘻嘻的道:“你死前还有什麽遗言?” 白欲飞道:“有。.一 拓跋云道:“有就快说,不然这种一箭叁矢一发,你想说都来不及了, 白愁飞长吸一口气,道:“你去死吧。” 他这句话一说完,拓跋云就死了。 被二十根箭、六十支矢活生生射死。 廿五 寂寞与不平 拓跋云身材矮瘦,此刻突然“膨胀”了起来。 当一个人沾沾自喜,自鸣得意之时,也会自我“膨胀”起来,不过,那只是 幻觉,是在心理上发生,并不在实际上出现。 拓跋云的突然“膨胀”,是因为他连中六十矢。 一个人中了那麽多支箭,任谁都会“膨胀”起来。 所以拓跋云连倒都倒不下去,因为箭 抵住了地面,反而把他的 首“撑” 住了。 雷滚的眼睛立时发直。 同一 间,本已收紧的“天罗地网”骤然张开,白愁飞向他飞扑了过来。雷 滚枪身“王蟒翻身”、揉身“黑虎卷尾”、掠身“黄龙转身”、弹身“鱼跃龙门”, 四下身法,齐施并用,双掌“倒转阴阳”,双腿“龙门叁 浪”,行一面抢攻,一 面抢道,边打边逃,逃了再说。 他这一招连环飞腿施展“龙门巨击浪”,看似强攻,实是飞返,只要敌人一 旦抢进,这叁踢就变成极为凌厉的杀看,雷滚就凭这一招叁武,有连杀五人伤四人 共九名高手的纪录。 何况他现在不求伤敌,只图自保。 只要逃过对力的截击,他就可以退到状上;只要返到状上,他就可以立时发动 机关,让他跌入 道,及时逃出生天。 他 出左脚,眼看要 中自愁飞的前一刹那,已软了下来。 白愁飞中指一戳,已是中了他腿上的穴道,那一条腿,彷佛马上跟他完全脱 离关系。 可是雷滚还有右腿。. 他右腿只差半寸,就要踢到白愁飞的胸膛,但自愁飞的中指,不偏不倚,不 迟不早,也点中了他腿上的穴道,雷滚的右腿,立即也等於废了。 两条腿都不管用了,雷滚自然也踢不出第叁脚来。 白愁飞可右第叁指。 第叁指就戳在他的“中极穴”上。 雷滚立即软了,就像他双脚一般,完全瘫痪了。 然後他才听到白愁飞向刚刚新升任约九堂主赵铁冷道:“薛西神,谢谢你。” 口 口 口 口 雷滚本来已经瘫痪,可是乍听到“薛西神”叁个字,就完全崩溃了。 瘫痪,只是身体上的脆弱;崩溃,却是心理上的放弃。 他已豁了出去,咬牙切齿地道:“赵铁冷,你这个卑鄙小人:” 薜西神沈重地道…“不错,赵戡冷是个卑鄙小人:” 雷滚知道“赵铁冷”已暴露身分,自度必被杀而灭口,故而恨声道:“你背 叛“六分半堂”,出卖雷总堂主,你不是人:” 薜西神道:“赵铁冷的确不是人:他叛六分半堂,有角雷损栽培,可是,我 不是赵铁冷,我是薜西神。”他昂然道,“薛西神是苏公子的人,当然要忠於金风 细雨楼。” 雷滚已完全绝望,只好道:“难怪你会通知我,应要小心提防,这两天六分 半堂的人会来杀我,原来要我人了你的彀,栽在这里。” 薜西神道:“要不是这样,我又怎能得到你信任,负责在这儿布防?如果你 不是已小心防范,雷损怎臼放心让你来道里荒唐?” 雷滚忿然道:“好,很好,好一个苏梦枕,单凭他一个薜西神,就让我上了 大当:” 白愁飞忽道:“也让我上了当。” 薛西神道:“哦?” 白愁飞道:“真正执行任务的,是你,而不是我,我只是负责来自投罗网, 你才是这任务的主角。” 薜西神冷冷沈沈地道:“有两件事你要明白。” 白愁飞道:“你说。” “第一,要是没有你,我就不会得手,所以,我们这个任务,没有主角配角 之分;”薛西神语重深长的道:“其次,如果苏公子让一个才结识一天的人,就可 以完全取代相处多年的老部属,而且由他独力执行重任,他还会不会当这位新主人 是一个可以相随千年不觉远、相伴十年不觉长的人呢?” 白愁飞的表情好像是今天才第一次看见薛西神一样:在他印象里,薛西神是 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可是,他现在终於发现,薛西神在某方面是一个极 坚持原则、矢志不移的人。 他的“原则”就是忠於苏梦枕。 白愁飞道:“有的。”说看点了点头。 薛西神奇道:“什麽有的?” 白愁飞倦倦的一笑道:“原来忠、义二字*在江湖上,还是存在的。” 薜西神笑得有些无奈:“我们坚信它有,它就有;如果认定它没有,至少,心 里会更不好过。” 白愁飞向 在地上的雷滚瞄了一眼,“就不知道他有没有?” 雷滚怒道:“大丈夫宁死不受辱,你杀了我罢:“ 薜西神非常认真的问:“你想死?” 雷滚楞了一楞,他不知道他居然还有机会选择。 薛西神似是惋惜的道:“他真的想死,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白愁飞叹道:“真可惜,一个人活下来该多好,才二十来岁,如果不死,起 码还有四十年的光景,可以享受……” 薜西神摇头道:“唉,单是他的妻妾,至少可以让叁十个男人享尽艳福,他 的财富,可使六十个人享尽荣华,他自己却空掷一身本领,躺在冷冷的黄土中。” 白愁飞无奈地道:“那也没法子了。人求速死,谁能让他活下去?” 雷滚终於忍不住了。 他的汗如豆大,不住的淌落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不死,他一日一发现自己还有活命的机会的时候,刚 才的勇色豪情,一下于都被抽空了,他现在反而没有感觉到瘫痪,不觉得崩溃,而 是恐惧: 怕死。 怕是奇妙的感觉,一旦开始感到害怕,就会越来越害怕了。 他咬看下肩,已咬出血来,但上排牙齿隔看层肉,依然跟下排牙齿磕出声音 来。 薛西神不忍地道:“看来,他是只想全忠,我们只好下手了。” 白愁飞辞让道:“还是由你来动手好了。” 薜西神慎重地道:“我只好让他死得痛快一点,不那麽痛苦一些,” 雷 终於忍不住。 他叫了起来:“等一等*.” 两人停了手,微笑望若他。 雷滚遇到他这一生里最大的决定,牙龈打看颧,终於下定决心,大声问:“ 如果我要活下去,有什麽代价? “每个人活下去,都要付出代价,”薜西神铁一般地道:“有的人付出较为 惨重,有的人却轻松得很。不过,无论我们要你付出什麽代价,我们都有办法不让 你反悔,你信不信?” 雷滚的汗滴当真是滚滚而下,“我信:” 白愁飞忽道:“这二十个人,不会有问题?” “他们都是我的亲信,”薜西神道,“正如我是苏公子的亲信一样。一个人 连他的亲信都不信任,那等於是不信任他自己。” 他反过来向自愁飞:“雷娇是不是肯定晕过去了?” 白愁飞充满自信的道;“在两个时辰之内,你就算在她耳边 锣打鼓,她也绝 不会听到。”他傲然道:“当年雷卷用的是“失神指”,而我施的是“惊神指”, “惊神指口的威力,绝对要在“失神指”之上,这点你万万不可忘记。” “我当然不 忘记,”他说话有点像金铁交鸣,“我是薛西神,同时也不希 望你的“惊神指”, 一天龠用来对付我们“四大神煞”。” “但愿不会,”白愁飞眉一剔,一笑道,“因为对付你们“四大神煞”,是 一件很可怕的事。” 他顿了顿,语音也似刀锋:“不过,也是件最具挑战的事。” 口 口 口 口 有很多人,天生下来就喜欢冒险,他们更喜欢刺激,骑最快的马,下最大的 赌注,到最热的地 ,吃最辣的 ,杀最难杀的人。 这些事对他们而言,无疑充满了挑战怪。 他们喜欢面对挑战。 因为他们喜欢向自己挑战。 王小石不是。 他不是去挑战。 他想去玩。 口 口 口 口 雷恨是一个愤怒的人,他听说过,所以想去激怒他,看他究竟有多愤怒! 雷恨是一个惹不得的人,他知道了,所以想去招惹他,看他到底有多难惹! 雷恨是一个武功“没有破绽”的人,他明白了,所以想去跟他动手,看一个 武功上没有破绽的人究竟是怎麽回事? 除了利益与必须之央’钓 H做事,只是为了寂寞。一个人寂寞,就会做一些 使他自己比较能够不寂寞的事,所以一个人不管做什麽事*只要是因为“寂寞”, 对他自己而言就是可以成立的理由。 因为寂寞有时候比死还可怕。 些人做事,却是因为不平,不平是一种志气,路见不央A拔刀相助的人可能 过得很热闹,就他一无所利,而且绝对不必要去挺身而出,可是只要因为“不平”, 他就有理由去做一些打抱不平的事。 因为不平有时候比求生的意志远强烈。 不过王小石不只为了寂寞*也不只为了不平*他除了为了苏梦枕去“找”雷恨 外,他还为了好玩。 好玩是人类的天性A当一个人不好玩的时候k生命力也开始衰退,所以儿童最 好玩,两老人家渴望求得生命力*也有不少“返老还童”,好玩起来。 不过这种好玩,只是夕阳无限好的回光。 口 口 雷恨是个一煞都不好玩的人。 王小石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发 者他的恨意。 他 恨意的方法,是撞墙。 他当然不是会身子去撞墙,他既不是牛*也不是大象,他是雷恨,所以他用左 掌右拳,遥 在墙上,以墙上反击掌风拳劲之力,来互汤回激,形成一股越来越大 的动气,而他人就在劲气之中,四栋围墙之内。 他的人在四面围墙的中央,身子绝不触及围墙。 他的掌风拳劲*互柏撞 、激汤、抵消,但决不击倒围墙,但却从四面八方, 击向他自己。 每当有拳劲袭来,他使以掌风相抵;每有掌风劈至,他使以拳劲反挫。如是者, 在叁丈宽长的空地里,布满了无可宣 裂涛惊雷也似的动气。 雷恨就藉此练功。 口 他绝不肯浪费他的“恨”意。 他在四面围墙之内,借恨意练功。 他名气大、祷高、武功好,谁敢惹他?但他还是勤加练功,从来不放过任 何可以练功的机会。 一个人成功,只有叁个条件:一是他有才分,包括聪明;一是他勤力,肯下苦 功: 一是因为他幸运,能有机会。 但一个人能有卓越的成就,必定叁者俱有才成。 雷恨有天分,肯下苦功,而他又是雷家的亲信,所以他的“五雷轰顶”,是 雷门子弟中练得最高的一个。 可惜还是不如雷动天的“五雷天心”。 所以他矢志要在武功上赶过雷动天。 他可不敢跟总堂主雷损争强 胜,但与老二雷动天争锋,他还是有这个野心 的。 要逾越强者,就得痛下苦功,这是最直接而又最有效的办法。 雷恨一边在四面高墙中练“震山雷”心法,一面怀恨若昨天的事。 一想到昨天眼见苏梦枕而不能出手,他就恨得牙嘶嘶的。 他心头一发狠,就忍不住要杀人。 他今晨已杀了叁个人。 这叁个人,一个是“迷天七圣”的叛将,一个走出卖“六分半堂”的弟子, 一个是洛阳城“妙手堂”派过来的奸细。 今天早上,在他第一次心头痛恨之际,便把“妙手堂”的奸细抓来,置於四 面围墙的中心,他一发拳掌,劲气回汤,他不断发拳吐劲,活生生的把那人震得五 脏离位,吐血身亡。 在他心中第二次恨意激起之时,他把“迷天七圣”的叛徒抓来,同样置於场 中,拳劲吐卷,那人竟被劲风狂 撕裂的肤裂肌断,他对他功力的进步,感到满意。 到了第叁次大怒之时,就叫人把六分半堂的叛逆抓来,吐劲发力,掌力迥汤, 拳风激卷,那人竟被无形劲气撕裂了嘴唇,直裂到两鬓上去,连眼珠子也突飞了出 来,鲜血迸射,惨不忍 。 雷恨更觉得满意。 他还想试一次,他一天总要恨个五六次才平息。 还有一个受押待死的人,正是“金风细雨楼”的门徒。 对付敌人最好的办法是:给他消 。 所以他先把墙内的馀劲抵消,再拍了拍手掌十 “敌人”马上就会被推进来,给他作为“试验”,他决定要这个“敌人”死 得比前叁名更过瘾些。 雷恨这个人一点都不好玩。 他喜欢过瘾。 拿别人的性命来过他自己的瘾。 廿六 过瘾与好玩 给他“过瘾”的人走了进来。 雷恨全身立印又被恨意所充满。 来的人显然不是他本来叫人预备好的“敌人”,因为他是自己走进来的,而 且,这个人他曾见过,就在昨天叁合楼前,这人曾与苏梦枕一道出现。 这是个真正的“敌人”。 从来到这里给他“过瘾”的敌人,莫不是被“推”甚至“拖”进来的,因为 那些“人”全都被吓得“不成人形”。 雷恨一见这个人脸上笑嘻嘻的,立时恨得于痒痒,不过,他并没有冲动到立 印出手,恨和冲动毕竟是不一样的,恨往往能把意志和力量集中,冲动却常只是意 志和力量的浪费。 故此,他虽然是恨极了,但还是很沈看的问:“你是来送死的?” “对,”王小石笑得很愉快,“我是来送你死的,你的手下都不肯把我推进 来,我只好 把他们推倒,再自己走了进来。” 这人能够僭入自己练功的地方,把自己八名得意弟子制住,而自己仍全无所 觉,此人武功之高,可想而知。雷恨心里想者,外表却不动声色:“你夹杀我?” 王小石道:“是。” 雷恨道:“我们有仇?” 王小石道:“没有。” 雷恨道:“有怨?” “没有,”王小石很快地答道:“但却有恨。” 雷根奇道:“恨?” “因为你叫做雷恨,而我一向喜欢看人恨,更喜欢看你恨人的样子,”王小 石笑眯眯的道,“你知道 ?你恨起来的样子,就好像一头猪穿了红裤子,却把猪 头当成了猴屁股… 雷恨怒吼||他已不能再忍。 他的恨意已全被激发。 在这一刻间,他决意要眼前的这个人,澈底的消失,连一块肉,一 骨头都 不许 曰 他一出手,就发出了“震山雷”口 口 口 雷 右拳飞 ,左掌推出日 王小石急退,一面策思以左手化解他的右拳,右手招架他的左掌。 可是四臂末接,王小石已惊觉到雷劲并非自雷恨的右拳左掌袭来,而是自双 手之间酝酿,骤然如排山倒海,万涛裂壑地涌卷了过来日 王小石陡地一展腰,伸手往後一抓,竟自身後的墙上,挖了一方砖石,往雷 恨和他身前一格。 “轰”地一声,砖石粉碎。 碎得似粉末一般。 雷恨的“震山雷”威力之钜,已到了炸药的威力一样口 不过,道威力已被引发。 这巨大的威力,却只把一块砖头炸得四分五裂。 雷恨更恨。 王小石不退反进,似要乘他之虚而入。 雷恨大喝一声,一拳一掌,又攻了出去。 拳起雷出,掌出雷行。 王小石竟然不闪不避,左袖子一兜一罩竟套住雷劲。袖子登时胀得像大鼓一 ,但他的右袖子也立时横甩了出去口 就甩在东面墙上 “轰”地一声,墙崩砖破。 王小石双袖都萎了下去,但他的人却安然无损。 他已把雷恨的“震出电”,转注入那栋石墙里,这种功力已接近传说中的失 传江湖多年的“移花接木神功”口 雷恨一雷为王小石所破.另一雷又为王小石所转注;他恨得七孔生烟,眼睛红 得但要喷血一般,第叁雷又告发出曰 这一雷的声势,要比前二雷更可怕,甚至比前面二雷合起来的声威,还要可 怕一些。 无疑雷恨已恨极。 他已全力出手。 王小石见机不妙,似想飞掠,但雷已击中他的胸瞠。 王小石整个人被霞飞出去,背撞在西面墙上,然後他像一条鱼般的滑下地面 来,身姿美妙得像一只翩翩的白鸥,而且依然脸露笑容, 他身後的墙已经轰然倒塌。 雷恨的额上已昌出了汗珠。 他连施巨雷,已感吃力。 看来,王小石的确要比他想像中难应付,而且,还难应付得很多很多。 不过雷恨平生遇上越难对付的人物,越发激起他的 志。 他立刻发出他的成名绝技: “五雷轰顶”。 口 口 口 雷恨发出了这一记“五雷轰顶”,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赞羡自己的这一招,使 得完美无缺,神定气足,在连发叁记“震山雷”、功力大为耗损後,道一记“五雷 轰顶”的威力,不但 没有丝毫减损,而且杀伤力更强大七倍,不多不少,正好七倍口 “五雷轰顶”不比“震山电”,“震山电”隔空遥劈,对方或还可以借物传 雷,导引雷劲外 ,但“五雷轰顶”直劈门顶,对方一经中殛,除四分五裂、骨碎 肌蕉外,没有任何活硌。 就在他一击递出之时,王小石突然挥起、抢到、猛进、闪身、探手、急取。 雷恨知道对方许是濒死挣扎,略一侧身,“五雷轰顶”已轰了下去。 王小石右手背贴看头发,掌心朝天,五指迸合.左手已抓到雷恨一角衣襟, “嘶”地撕了下来。 雷恨才不管那一角衣襟。 他只要把王小石震死。 他的“五雷轰顶”已发了出去。 发得完美无缺。 口 口 口 口 雷就殛在王小石头上。 王小石头上有手。右手。 雷就迸发在他的手心里。 “波”的一声,王小石左手的一角布帛碎裂,成千万条丝绵,瓢震散飞。 王小石仍然站若。 他没有事,只不过脸上变了一变,然後立即又回复了正常。 雷恨的得意绝技“五雷轰顶”,难道就只震碎了来自他衫尾的一角布帛p 雷恨的险色变了,变得不是恨,而是惊。 惊和恨是不一样的,恨是仇,惊是怕,在江湖上走动过的人,几曾听过雷恨 “怕”过什麽人来,“怕”过什麽事情来。 可是雷 的确是在“惊”,惊惶的惊。 口 口 王小石看看指上突然消失的布条,忍不住伸了伸舌头赞道:“好厉害,布絮 也能以刚方震碎,确见高明:” 他在称赞雷恨。 可是在雷恨耳中听来,比掴他耳光他还难受百倍w 这简直比被讽刺还要难堪w 听王小石的语气,好像他并不是在跟雷恨决一死战,而只不过是试探一下雷 恨的成名绝技,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究竟高到什麽程度p然後他知道了,见识过了, 居然还发出了赞美,就好像是一位老师对他门生的作文好坏作出评价一般。 王小石笑嘻嘻的看看他的脸色,笑嘻嘻的问:“怎麽p还有没有威力更强大的 招式p” “有。” 这句话不是雷恨说的。 这句话一说完,同时发生了两种变化: 一是雷恨的脸色与眼色。 他的脸色不但同复了正常,而且简直神气极了,他看王小石的眼神,就像是 看一个死人一般。 二是北面那栋墙突然倒塌。 倒塌之後,出现了叁个人。 口 口 口 口 道叁个人中,王小石倒有两人是见过的,一个就是在阴雨废墟里朝过相的豆 子婆婆,一个便是在破板门攻守时交过手的鲁叁箭曰 但说话的并不是他们两人。 王小石的注意力也不在他们身上。 而是第叁人的身上。 有这第叁人在,彷佛就轮不到豆子婆婆和叁箭将军说话。 第叁个人是一个枯乾、瘦小、全身没有一块 肉的中年人。 看他瘦成这个样子,彷佛风都能把他吹起,但仔细看去,他每一块肉都像是 铁硎钢镌的,每一条肌都紧紧贴在骨骼上,只要一加发动,就会产生出极可怕和最 惊人的力量。 王小石见了他之後,便长吁了一口气,“如果我没有猜锗,你就是“六分半 堂口的二堂主雷动天。” 然後顿了顿,又无精打采地道:“但愿我猜错。”他当然希望猜错,因为雷 动天来了,加上雷恨和箭将军及豆子婆婆,四人合击,就算苏梦枕亲至,也未必 能应付得来。 那瘦得清崔的中年人眼里已露出一种悲悯之色,望看他悲天悯人的道:“我 真希望你猜错。” 然後他也顿了顿,说:“可惜你没有猜错。”他们四人已形成包围,而且包 围已渐渐收拢。 看来他们已在这儿等了很久。 他们就像是一张网,正等鱼儿入网。 王小石就是他们眼中的“鱼”。 这张网彷佛连雷恨也事允未知,所以他乍然发现这张网,也惊了一阵,喜了 一阵,然後因为多年的默契之故,他也立即加进了行动,成为四面的网中之一面。 他守的是南面。 南面仍有一栋墙。这是最易守之地。谁要飞过道栋墙,他都可以把对方至少 杀死十一次。 王小石左看看,右看看,前看看,後看看,居然跟雷动天说了一句对雷动天 而言,是 人的话:“你是个很好玩的人。你比他好玩。”他指了指雷恨,“可惜 我没有时间跟你玩,而他也没有时间再玩下去。” 雷动天愕然。 他看来只有叁十岁不到,其贸,已经五十二岁了。 他一直都保养得很好,生活也很节制,武功也从没有放下,随若他的地忙日 益增高,声望日隆,他的武功只有练得更劲,而它的人似乎到了叁十岁之後,便不 胁再老。 但像他这麽一个瘦子,在武林中的分量,只怕要此十个门派的掌门人加起来 都还要重上一些。 所以像今天王小石对他说的这种话,他可以说是很少听到过,很久没有听到 过了, 王小石似乎没有把他当作是劲敌。 而是当作玩伴。 普天之下,有谁敢把雷动天当作是“玩伴”的? 口 口 口 口 王小石一说完那句话,他已出手。 他向雷恨出手,他的手已按在剑柄下。 雷恨急退,他知道二哥必会拦住王小石的。 叁箭将军一箭射向王小石背後。 豆子婆婆的破衣已向王小石兜头罩去。 巨箭将军的箭,明明是射向王小石的後心,半空突然一折,钉向王小石的後 脑,而且箭尖突然弹出了两片尖镞,变成了一箭叁镞,疾取王小脑後日 豆子婆婆的破衣袍,当年曾暗算过苏梦枕的得力手下沃夫子,只要一沾上这 件无命天衣,沾上手,烂的是险,沾上脸,烂的是心。 所以豆子婆婆每次在施用这件“无命天衣”的时候,自己带了六层手套,其 中叁层还罩上手臂,生怕沾上一些,连自己也吃不消。 豆于婆婆是六分半堂的七堂主,鲁叁箭是十堂主,这两人一齐施展他们成名 绝技,自然都是杀手和杀看。 王小石就是他们所要杀的人。 大敌当前,王小石再缔法选择。 他唯有拔剑。 王小石终於拔剑。 谁都没有见过王小石拔剑。 谁都知道他有一柄剑,剑柄如弯月,但谁都不知道他怎麽使用这一柄怪剑。 这是什麽剑? 口 不是剑。 是刀。 弯刀。 王小石拔的是剑,怎麽会成了刀? 原来那把剑柄,不是真的剑柄,而是一把刀,弯如女子修眉的小弯力。 小小的弯刀。 精致的弯刀。 刀光惊艳般的亮起,如流星自长空划过。 弯刀把箭 兜住,箭尖顶看天衣,王小石把刀势一送,箭和破衣,各向叁箭 将军和豆子婆婆飞去。 这可吓坏了豆子婆婆和鲁叁箭,慌忙退避。 雷恨也吓住了。 他对王小石轻易接下他的“震山雷”和“五雷轰顶”,当然印象犹新,记忆 犹深,当时王小石还没有拔剑。 如今王小石要亮兵器了,而且还全身攫向他,显然是困兽之 、拚命一击, 不由雷恨不惊心。 他一面应付,一面速退。 他背後是墙。 他背抵墙上,已无退路。 但他脸上的神情,是不惊反喜。 因为他看见雷动天已截上了王小石。 正在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胸口多了一截东西。 带血的剑尖。 他先是骇异,然後是奇怪,接看是恐惧,之後是痛楚,最後是大叫了一声口 口 口 口 口 雷动天正要向王小石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击之际,也蓦地瞥见了在雷恨胸口突 出来的那一截带血的剑尖。 剑尖有血,剑是木剑。 剑自雷恨胸膛穿出口 看来雷恨是活不了的了口 原来南墙後还有劲敌 雷动天心神一乱,王小石立即夺路而退“ 任务已达成二 功成就要身退口 再不身退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任务本就是把雷恨逼到南墙,苏梦枕说过:“郭东神自然会解决他。” 这句话说的时候,连白愁飞也不在场。 这是苏梦枕的布局。 至於郭东神是谁?他也不知。但眼见这郭东神以一柄木剑,先穿墙再刺穿雷 恨的胸瞠,发而无声,击而必杀,这种手段堪称神出鬼没,防不胜防日 王小石的身子本正向雷恨逼去,现在却像一颗飞石般,向後弹起,急拔而去。 雷动天虽然分神,但他的“五雷天心”,仍及时向王小石发了出去。 王小石一看这“五雷天心”的声势,就知道他今天不能不被逼做一件事了: 他只好真的拔剑。 口 口 口 口 他刚才拔的是刀。 剑柄上的小巧弯刀。 现在拔的才是剑。 剑若无柄,如何拔剑+ 廿七 拔剑 能。 剑仍是剑,没有柄的剑也是剑。 王小石的剑,柄是刀,剑本身没有柄。 这道理就跟没有尾巴的猴子仍是猴子,没有头发的人也是人一样,我们不能 说不结果的树就不是树。 王小石拔剑。 剑刺雷动天。 投有人能形容这一剑。 用语言、用图画、用文字,都没有办法形容那一刺,因为那不是快,也不是 奇,更不是绝,亦不只是优美,而是这一切的结合,再加叁分惊艳,叁分潇酒、叁 分惆怅、一分不可一世。 一种惊艳的、潇洒的、惆怅的、而且还不可一世的剑法。 是什麽样的人,才能创造出这样一套只应天上有、不应世间无的剑法 这究竟是剑法,还是仙法? 是人间的剑,还是仙剑~ 口 口 口 口 王小石拔剑出剑的同时,雷动天的“五雷天心”已发了出去。 两人各换一招。 日 雷动天飞跃过墙,墙後已无人,只剩下一把木剑的柄,兀自摇晃。 剑身已刺入墙里。 雷动天知道剑锋已嵌在自己兄弟的胸膛里,而下手的人去得还未远,因为剑 柄仍有徵温。 但他却不想追赶。 因为他惊魂未定 他的衣衫,自腋下开始,已裂开一个大圈,由胸前至背心,横切成两段,只 没伤口肌 肤。 他暗自惊惧的是:那笑嘻嘻的年轻人向他身前出剑,却能将他背後的衣衫也 划破,这是那一门子的剑法? 如果自己不是有“大雷神法”护身,这一剑岂不是要了自己的命~ 更可怕的是,雷动天知道,以那年轻人的剑势,如果能同时施展他手中小巧 玲珑的弯刀,同自己追击,恐怕就连自己的“五雷天心”,也末必能克制得住口 这年轻人到底是谁? 他练的是什麽剑法? 他使的是什縻刀法? 究竟是什麽人在墙後,居然在自己和一众高手的伏击下,仍能轻易地杀了雷 恨,然後从容地逃去? 雷动天觉得心头如同吞了块沈甸甸的铅铁,这是他出道成名以来,前所末有 的感觉。 六分半堂有这样的敌手,恐怕得要重估敌人的阵容了山 金风细雨楼有这样的强助,实在不容忽视口 口 口 口 雷动天正在这样疑惧的时候,王小石也觉得心惊肉跳。 雷动天那一击,确令人心惊胆战。 他奔出十里开外,才发现有一片衣衫落了下来。 那是一片刚好是一个手掌型的衣衫,完全灼焦,自胸瞠落下,而他左额的边 地、驿马处,脱落了好一些头发,好像被剑削去一样,但却要过了好一段时候,头 发才忽然失去生机,像被雷殛过一般的掉落下来,使他左额顶少了一大片头发。 好一记“五雷天心” 更可惊的是雷动天并没有专心全神的打出“五雷天心”。 那时候,雷动天已不得不分神。 王小石也正好觅准那一个绝好时机闯出去。 如果是全力一击,威力会不会更大? 王小石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的“销魂剑法”,已斩中了对方,但对方竟有“ 大雷神功” 体,那一剑,竟伤不了雷动天日 如果他同时施展“相思刀法”,也许可以克敌制胜,但若雷动天集中全力一 击,他又可否接得下对力的一记“五雷天心”叮 所以王小石这般想看,不免也有些惊心。 幸亏苏梦枕策划得好,否则自己真要坠入六分半堂四大高手的合击里,只怕 决难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好奇起来了: 郭东神到底是谁臼怎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六分牛堂的重地里,一击得 手? 他只觉得苏梦枕安排的事情,除了他自己每一步每一记每一看每一圜节都洞 若视火、透彻清楚之外,别人都加在五里雾中,像被一只命运之手推动者,去面对 和接受连自己都可能不知道是什麽的挑战。 口 王小石当然没忘记一件事。 事成之後,立即赶去“叁合楼”。 所以他立刻赶赴“叁合楼”。 他要去赴这个约。 这到底是个怎麽样的约会? 口 口 日 人生里,总会有些约会,是你意想不到,而且也无法控制、无可预测的。 王小石去只感到好奇、有趣,并没有因而觉得沈重、负担,因为他并没有把 成败看得太重,把冒险看得太严重。 . 不把得失看得太重,对自己而言,总是件好事。放轻松点,但全力以赴,绝 对是可以并行。 所以王小石一路行去,居然还有点心情,去观看这条热闹的街上的热闹。 市肆上有一个老人,一位少女正在卖艺,那老人睑上的沧桑,眼里流露出对 少女的关注,那少女微笑时的风情,发上青山袅动时的风姿,王小石就想:单只这 个情景,这对江湖卖解的叉女,就足够令人写一部书,来描述他们的遭遇和身世… … 何况,还有那些刚把一顶奢豪大骄子置放在大宅石狮子前的四名中年轿夫, 如果说他们只是中年,但他们弯折的腰脊和常年经受日晒雨淋的皮肤,令人不敢相 信这不是年老的乞丐,但他们赤膊上身的肌肉,又显得扎实强劲,跟年轻人并没有 什麽两样。 也许,在江湖上挣饭吃的穷哈哈儿,都有副强劲的体魄,但充满沧桑的心灵。 市肆依然热闹,卖针线的小开跟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丫鬟正在打情骂俏, 一个穿红戴绿、穿金戴银、还镶看几颗金牙的阔太太,正在骂她那个一向被宠坏了 所以不听话的小孩子,不该满街乱跑,跟这些穷人沾在一起。一名家丁正在替公子 哥儿的主人卸下马鞍,另一名正在清洗下马石。 卖鹞的正在跟买鸡的讲价钱,大概忘了那些竹篱里的士鸡、竹丝 、山鸡并 不同意,所以咯咯的乱叫得分外厉害,跟马房里的马匹,因饲料不甚满意,也长嘶 起来,交织成一片。 那个脸肉横生、敞开肚皮、露出一丛丛黑毛的猪肉佬,显然十分不满意那个 又乾又瘦提右个大菜篮、篮里尽是在菜摊里趁人不觉捞上一把莞茜、 、子羌的胖 妇人,不住的跟他讨价还价。他想不卖了,也不想卖了,因为他和他的猪肉都有尊 严的,不想那麽贱价就把它卖出去,所以瞪若眼睛用猪肉刀把猪骨肉 得登格价响, 想吓唬那个胖太太,偏偏胖太太一点也不怕,一副应付他这种人已司空见惯、视作 家常的样子,依旧哪 王小石觉得很好玩。 他一面付去叁合楼,一面想出个好玩的点子:如果在市肆中的这些人,都如 一位武侠前 的武林纪事里所记述事件一般,忽然全变成了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 来对付自己,那自己会怎样呢? 他这样想看,就觉得很好玩。 连对那个蹲在地上坐若小砖卖莲子百合红豆沙的老婆婆和小泵娘,都觉得很 好玩, 还有对那个在叁台楼下,嗅看酒味就起馋流口水的小乞 ,也觉得极好玩。 更好玩的是叁合楼下,在饭堂里,有一个人。 酒楼里当然有人,一点也不出奇。 没有人的酒楼便不能维持了,对酒楼饭馆而言,自是人越多越好。 酒楼里的客人不是人,那才是奇事。 这个人当然也是个人。 只不过,这个人,在王小石一眼看去的感觉,便不感觉得他是个人。 不是人,而是饭桶。 口 口 口 口 这个人的桌上,已吃了叁十一个海碗的饭,叁十一个空碗,堆在一起,已叠 得比人头还高。 但这人还在吃饭。 只吃饭,没有菜。 他桌子上还摆看十七碗饭。 看那人吃饭吃得不亦乐乎,不亦快哉,只羡吃饭不羡仙的样子,彷佛这眼前 的饭,是颜如玉,是黄金屋,不但香喷喷,而且热辣辣,简直接近活色生香了口 也不知他不喜欢吃菜,还是因为饭叫得大多,所以叫不起菜,他只吃饭,不 吃菜,彷佛这些盛在不同碗里的饭,就是他的山珍海味、美妙佳肴。 不但没有菜,同时也没有酒。 这种顾客,店家当然不甚欢迎。 因为只要客人叫上几道菜肴,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收他收得油润一些,如果客 人问起,店家可以说,这道菜色是特别的,因为下了点鲍丝、鱼翅、羚羊肉还有什 麽的,这些珍贵的配料,正合乎客人的身分。 客人这般一听,多半就含看枝牙签,负看双手怪满意的离开,也忘了去欢 一下,刚才菜肴里是不是真的有 到这几道“珍肴”。 不过,你对只叫白饭的人,除了按碗算账,又有什麽办法“ 取”他的银子? 何况,一个人连菜也叫不起,光吃饭,又怎能期盼他会付出可观的小账? 通常,很多人在看不见银子的时候,也看不见人了,所以,这个又胖又白又 可爱的“饭桶”,伸手、扬手十几乎要手舞足蹈、振臂高呼,店小二都似视而不见, 不肯去为他加菜添饭。 店小二也难得有此“特权”,“奉旨”对客入不揪不睬:事关掌柜和店家, 对这样光吃饭不点菜的“客人”,也一向谈不上“欢迎”。 那位胖嘟嘟的客人只好“贵客自理”。可是,看他对吃饭的样子,不但对碗 中的剩饭流露出尊敬的神情,简直是对这粒粒的白饭有一种衷心的虔诚,他必定把 碗里的最後一粒饭也吃净,把筷子一撮,拨入嘴里,咕噜一声吞下肚,瞪看眼怔了 一会,似是为饭粒哀悼已落人了他的胃墓里,又似是在欢饭下肚的美妙,隔了一 阵子,才左手捧碗,右手持筷,再 第 二碗饭,完全自得其乐、乐在其中的样子。 - 这彷佛就似是痴於剑的人,对待他的剑;也像痴於昼的人,对待他的画一般。 只不过这人眼前的不是剑和画笔。 只是饭。 王小石笑了。 他觉得这人不能算是个“饭桶”。 最多不过是个“米缸”。 因为他又在扬手叫饭。 这次店小二不能再不理他了。 因为他已成为了“奇迹”。 一个人能吃得下这麽多饭而不被胀死,绝对要算是个“奇迹”。 人们对待付不起菜钱的人和一个“奇迹”,总是会有些分别的。 所以店小二马上送来了五碗饭。 因为这位圆眼睛、圆鼻子、圆脸圆耳圆嘴巴,连眉毛都是圆的(肚子和身材 当然更加圆了)的客人,一上来就已经说走:“每加一次饭,以五碗计算。”看来, 这位“客人”,当一碗“饭”不是“饭”。 至少要五碗,才能算是“有东西下肚”。 口 口 口 口 王小石觉得这人很好玩,几乎要比他自己还要好玩的时候,突然遇上了袭击。 狙击他的不是那江湖卖解的父女,也不是卖针线的小开和小丫环,不是公子 哥儿,不是小孩,不是轿夫,不是辟太太,也不是胖妇人,更不是卖猪肉和卖 的, 不是洗马卸鞍的家丁,也不是讨酒喝的乞丐和卖糖水的祖孙,而是叁个不相干、毫 不起眼的人。 因为这叁个人太不相千、太不起眼了,任谁经过,都不会注意到他们。 他们实在太平凡了。 他们只是叁个行人。 至名过路人。 一个穿淡灰色的衣服,一个穿深灰色的长衫,一个穿灰得发自的袍子,从叁 个不同的方向,因为不同而十分正常的事故和目的,同王小石走了过来,就在离王 小石身前 尺距离的时候,猝然间,同时出手口 一出手就是杀手二 这叁下杀手,把王小石的退路都封绝。 王小石既无退路,也来不及招架。 这叁人的出手.不但一无都不平凡,就算是洛阳精研各家各派的武术名家刘 是之和顾佛影见了,也得禁不住叫一声:“好土” 口 口 口 王小石就脱口叫了一声:“好:” 他乍逢那麽精采的杀看,一时也忘了是攻向自己,竟成了评鉴者,失声叫好。 不过好归好,一个人要是失去了性命,那就不好得很,甚至也没有什麽好不 好了。 他也是在敌人出手的刹那间,才知道对方是“敌人”,而且正在“出手”。 通常,在这种时候,先机尽失,要闪躲、封架,都已来不及了:高手间的对 敌,“先机”本来就是决定性的关键。 王小石不能退。 叁面遇敌,有时比四面受敌更可怕 因为敌人留给你的那一面“退路”,很可 能就是“死路”。 王小石也不想硬拚。 因为街上行人太多,王小石不肯也不忍伤及无辜。 侠道与魔道之拚,侠道往往失利,多是因为魔道可以不择手段、不顾道义, 而侠道不能罔顾道义,因而诸多掣肘。 不过王小石却自有他应付的方法。 他冲天而起。 廿八 刀还是剑 他冲霄而起。 他身法之快和妙、潇脱和优美使人里全“哗”了一声。 他再落下来的时候,已在丈外落到一个在市肆道旁打草鞋老人的身边。 他早已把距离算好,这样一来他大可有充分的时间去应付那叁个灰衣人的攻 击。 不料,他人才落地,一个白衣已到了他的身前,几乎就跟他面对面的站看 王小石这才在心里吃了一惊。 他只好拔剑。 刚才,那叁名灰衣人同时出手乍然狙 ,他仍可不拔剑,可是这白衣人才闪 现,他使知道非要拔剑不可了。 他这次拔的是刀,还是剑 口 口 没有拔。 因为白衣人即道:“是我。” 王小石笑了。 来人是白愁飞。 再看人丛里的至名灰衣人,全都倒在地上。白愁飞的“惊神指”,在他们第 二击还末发出之前,已让他们失去了发招的能力。 既然来的是白愁飞,王小石当然便不拔剑了。 可是白愁飞的脸容却充满了惋惜。 他低声道:“我来的时候,只说“是我口,并没有叫你“别动手口,你为何 不拔剑?” 王小石微笑道:“既然是你,又何需拔剑。” “你不拔剑,我便一直没有机会领教你的剑招;”白愁飞望定他道,“这是一 件极为可惜的事情,我不想让这个遗憾继续下去。” 王小石道:“我从来不对朋友拔剑的。” 白愁飞道:“你拔剑的时候,可以不当我是朋友。” “你不只是我的朋友,而且还是我的兄弟,” 王小石坚持而坚定的道:“大侠萧秋水曾说过:“一朝是兄弟,一生是手足。 口只有王八蛋龟孙子才对自己的兄弟背後下毒手、身前拔刀剑。” 白愁飞特地望了他一眼,道:“早知道如此,我等我们交过手後才跟你结义。 ” 王小石淡淡地道:“交过手後,恐怕就不一定能结义了。” 白愁飞冷笑道:“你输不起?” 王小石摇头。 白愁飞有点忿怒地道:“你怕我输?” 王小石还是摇头。 “不是输得起输不起的问题,也不是谁赢谁输的事,只怕我们一动手,不止 定胜负,还判生死,”他道,“死人怎能跟活人结义?” 白愁飞这才恢复了微笑:“也许是两个死人一齐到阴曹地府去结义。”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场中又发生了一些事。 几个官差似的人物,沈默而沈看、完全不动声色地把地上那叁名灰衣人押走, 却并不走过来向白愁飞和王小石查问。 街上的人又恢复了热闹,熙来攘往,人们照旧营营役役,也还有小部分的人 忍不住向王小石和白愁飞投来狐疑的目光,有的仰慕,有的敬畏,但很快的又因手 边上忙看活儿而不再留意他俩。 在大城里、大街上所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叶孤全 都不剩。 人在时间之流里也岂非如此? 既然如此,什麽丰功伟业,什麽盖世功名,与历史的长阿相比,宇宙的浩森 相较, 不如沧海一粟、微弱无依?不过,人在世间却不惜互相倾轧、分毫不让, 来攫取一些可悲复可怜的“成就”? 可是,你难道能为了存在的渺小,而放弃尽一己之力、不再努力麽? 不能。 千古功过唯一笑,即是流萤也燃 。这句自拟的话,便是王小石的观念。 白愁飞的看法呢? 口 口 口 口 不知道白愁飞有什麽看法,但他却看见白愁飞在看看一个人。 一个无论站到那里、跟什麽人站在一起,都能够显得鹤立鸡群的人。 甚至这人生下来的时候,也比别人高大豪壮,笑的时候要比人发怒还威武。 这个人,正负手宽步,走向叁合楼。 他只是随意迈步,但整个街子里的人们,都忍不住看他,忙看干活的苦哈哈, 看了他一眼,竟似忘了自己背上的重担;替主人 马的少年家丁,看见了这个人, 觉得自己神威凛凛,变成了马上的主人;铢锱必较、暗扣秤头的小贩们,忽瞥见了 这个人,就像苍蝇被蜜糖吸引,竟忘了我还碎钱;街上的女孩于,看见了这个人, 就想起了自己夜夜在梦中出现的情人,彷佛正如眼前的人,雄姿英发,日光这回像 苍蝇黏上了蜜汁;而小孩子看见了这位豪迈威风的大哥哥,幻想将来也要长得跟他 一般英挺好看。心里邪的人不敢对他正视,性直的人看了也自形秽陋,而这个人本 身,像心知肚明人人都在注视他似的,大摇大摆的走过大街,走向叁合楼。 敢情是那大汉太过引人注目,街上的人才忘了再看王小石和白愁飞,而注意 力都集中在大汉的身上。那个人走过的时候,有一辆马车,本来正急急赶路,赶车 的人抖控 绳,正纵勒闪避街上的行人,但忽瞥见路上横过这麽一位高大威猛的人, 给他侧睨一眼,只觉蓝电也似的眼神射来,如同遭了一殛,一失神下,眼看马车就 要践踏上一个正在路心傻楞楞地看看这威武大汉的幼童|. 那高大威猛的大汉从容的横跨一步,一手按住马头,马车就戛然而止,赶车 的人几乎被陡然的急止挫飞出车外,大汉的另一只大手,却似麻鹰捉小 般的,把 小孩子揪到路旁,并温和的话诫他道:“小孩子,以後要是没大人带看,不许满街 乱跑。”那小孩于早就已吓楞了、看疯了,赶车的人也呆在辔上,连马也不敢乱奔 乱窜了。那大汉说完这句话後,又继缤 走向叁合楼。每一步随随便便迈出,都似常人四步之宽;每一步都龙行虎跨, 像跨一步就在地上烙列了个铁印章一般。 王小石因白愁飞注目而望去。 他比白愁飞看得迟一些,所以始终未曾看清楚那大汉的脸貌。 口 口 口 口 那名大汉走入了店门。 一时间,店里的夥计都当他为上宾,连店里的客人都自形猥陋,自觉比这人 低上叁级,巴不得吃饱就走,不敢与此人平起平坐。 世间懂得看人内心的人,一向不多,但识得看人衣饰的人,所在多有,单凭 这大汉身上穿的似丝非丝、似缎非缎、既有棉布之暖而又兼得绸布之凉爽的布料, 明而显之是敦煌道上“家和堂”的贵重货色,单只这件衣料,可能就要比自己家里 所有衣服加起来都昂贵一些,所以就算不看那名大汉的堂堂相貌,心里也早就矮了 一截。 一大截。 夥计当这名“贵宾”莅临,是无上的光荣,忙把雅座腾出,座位向阳,还江 近街,伙计更 呼殷勤,捧巾奉茶的一如许多酒楼茶居,把名人、京官千方百计的 请来作“活招牌”一般 连这样出色的人都入咱这家店来,足见这家店子是如何的高尚,怎样的与众 不同了. 所以难怪有人认为:上馆子不再是为了吃好菜,而是为了“ 名气”;穿衣服 不再是为了保暖,而是为了“显气派”。 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罢,那胖嘟嘟的“饭桶”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人人 干活,都是为了吃饭充 ,怎麽现在的人,都光吃菜而不吃饭?”他呷了一口茶又 道:“何况现在连菜都不是拿来吃了,只拿来看,酒也不是拿来喝的,却拿来光浪 费、显排场。” 这时候,那名大汉刚叫了一 子高粱。 他一手提看酒 口往嘴里就倒,一半倒在嘴里,另一半自嘴边溢出,弄湿了 衫子,他倒一点也没有在意,豪态依然。 可是,那“饭桶”这麽一说,分明是针对他而发言。 那大汉怔了一怔。 店里的人都知道不好了,心里暗忖:那“饭桶”不自量力,竟敢得罪那名气 宇非凡的猛 客会有苦头 了。 果然那猛汉放下了酒 。 他缓缓的转头,望向那“饭桶”。 他一跨入叁合楼的时候,就知道叁合楼这底层里里外外只要是活看的人,不 管是掌柜还是伙计、客人还是乞丐,都看看他,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便是这个吃饭的人 廿九 饭桶与猪 他打从一进店门,就注意这个只埋首吃饭的人。 原因他很清楚,很少人“敢”不看他,“能”不看他,“可以”不看他。 可是他也看不见这“饭桶”。 因为这吃饭的人已被饭碗挡住。 总共有五十五个空琬,就堆在那人的桌上,分配排堆放,完全遮住了那人的 头脸,也不知他是怎麽吃的,也不知他还是不是仍在吃看? 现在那猛汉纽过头去看他,依然看不见他,只看见碗,以及听见扒饭和吃饭 的声音。 那猛汉笑了。 他笑看问那伙计:“什麽声音?” 那小眉小眼的夥计一呆,道:“客官,您说什麽?” 猛汉笑道:“你听这是什麽声音?” 夥计实在不知他指的是那一种声音,因为街市、酒楼,什麽声音鄱 ,交织 出一十人间的乐谱,所以也不知如何回答。 那威猛大汉却道:“你听不见嬷?那是猪吃饭的声音。” 那店夥立知大汉的话是针对那胖嘟嘟的客人而发的,只敢点头,不敢相应。 不料那“饭桶”却应道:“不对不对。”然後又说:“错了锗了。” 威猛大汉对店伙笑道:“你这次该听清楚了罢?猪不止会吃饭,还会说人话 呢。” “饭桶”却认真的道:“猪吃的不是饭,饭是给人吃的,怎麽你连这热都不 懂,难道脑笋儿生得跟猪一样?” 威武大汉冷笑道:“阁下说话,最好放尊重一些。” “饭桶”只说:“人对人应说要尊重,人对牛不妨弹琴,人对猪吓,只秤秤 看分量够不够重,不必尊重。” 威猛大汉脸色一变,寻常人一看,只见他煞气肃然,早已吓得双腿打颤,只 听他沈声道:“你在说我?” “饭桶”道:“不,我在说猪。” 威武大汉再也按捺不住,大手往桌上一拍,怒叱:“你再说一次!”“ ” 的一声,桌子上的酒鳗子碎裂,酒溅洒一地,更可怕的是位那一声喝,犹如在各人 耳畔打了一道雷,震得人人耳里都嗡嗡不已,待定过神来後,店里的客人全鄱在这 两人还没打起来前,悄悄的结账开溜。 那“饭桶”却好声好气的说了一句:“唉,猪生气,酒糟蹋,可惜啊可惜, 真是牛嚼牡丹,不辨花草:” 威武大汉忍无可忍,长身站了起来。 桌上的酒粮子已碎,王小石这才看清楚他的神容: 只见他,头发和胡子,全交缠在一起,分不清 胳,但黑而不乱,光洁有力, 双肩如两把黑色关刀,大日有神,蓝电似光射数尺,空颔丰颈,额角峥嵘,鼻宽伏 庠,锦服华袍,熊背蜂腰,一站起来,寻常人只及他胸腹间,身上的肌鼻硬朗结实, 似树根结痂,蟠贲空露,十指屈伸间,发出如炒栗子时的轻 之声,太阳穴高高鼓 起,颊斜青筋,跟手背上的静脉一般蠕动如蚓,神态凶恶,但依然有一股华贵的气 派,如霸王再世,叱 即起风云。 好一条汉子! 王小石不禁暗喝了一声来: 好一个天神般的壮汉! 口 口 口 口 那大汉大步踱向“饭桶”,一步一雷霆。 那“饭桶”不知在饭碗之後做什麽?大概是仍在吃饭罢? 威武大汉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打弱者。你只要跟我道歉,我便饶了你。” “饭桶”大概还扒了几口饭,才道:“我为什縻要向猪道歉,”然後他立即 补充.“不过,这麽巨大的猪,通常都不是猪,而是叫做:牛。” 威武大汉大吼一声,一掌拍在“饭桶”的饭桌上。 他刚才随意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筷立即像 豆子般跳了起来,而且上好“裕 泰隆堂”的酒粮子立即碎了。 更何况他现在是在盛怒下拍桌子。 店夥、奉茶、胞堂、厨子、伙头、堂柜、老板……这酒楼里的人全鄱在耽心 一件事情。 那桌上的碗。 他们有时也会打碎碗碟,但像今天这种五十五个空碗一齐碎裂的情形,只怕 也空前纯後,难逢难遇。 他们几乎已“听到”这五十五只碗同时碎裂的声音 口 口 口 碗没有碎。 就在那长相堂皇威武的巨汉大手和捏蓍的两只铁胆就要拍在桌面上的刹那, 那“饭桶”两手一分,五十五只碗,连同他刚吃完的那一个空碗,各分十八只,全 成两条直线,溜托在双腕上,一眨眼间,又全叠成一线,就顶在他的头上。 五十六只空碗,叠起来最上面的一只碗刚好可以触及二楼的地板。 “饭桶”用头这样顶看,一点也不觉辛苦,神情轻松自如,彷佛那不是碗, 而是他另一只手,只不过长长在他的头顶上。 店里店外的人,全都看得呆住了。 连威武大汉也直了眼。 王小石忽然想起一个人。 一个在传闻中的人。 就在这时,那神武大汉已叫了出来:“你是“饭王”,你是张炭!” 口 口 口 口 江湖上,饭量好、胃口佳的人当然不少,几经艰苦、流血流汗,才不过为了 叁餐,只要有得吃、还能吃,谁都希望能大吃特吃、痛痛快快的吃、尽情尽兴的吃。 不过,像这样一口气吃了五十六碗饭的人,还是十分罕见 没有人能一口气吃五十六碗饭,这饭他到底是吃去那里了? 能一口气吃下五十多碗饭,而又能把“吃饭的家伙”当作戏法一般来舞弄的 人,可就更少了 大部分的人,都是吃完了饭,不要碗? 如果有这样尊重碗和饭的人,那麽肯定只有一个。 这个人据说能把米饭当即消化,一面吃饭,一面修练他的“反反神功”。 那就是“饭王”张炭。 口 口 口 口 “饭桶”笑道:“我是张炭,也是“饭王口,在米饭面前,除了我,谁也不 能称王。 “吃饭是人生大事,也是我的事业;”张炭胖嘟嘟的脸庞正经八百时更可爱, “我一向敬业乐业。就像剑手痴於剑一般,我痴於饭。” 那神威巨汉忍不住道:“阁下既然是张炭,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只知道你有个朋友,叫做方恨少,“书到用时方恨少口的方恨少。”张 炭依然头顶看五十六个碗,手里还捧看受盛看白饭的碗,稳若泰山:“方恨少好吊 书袋,可惜读过便忘,读得越多,忘得越多,他越爱充有学问,可惜总是用 典故、 说锸成语、予人笑柄。” 他怪有趣的望看那威猛大汉,道:“你知道我为什麽会记得方恨少这个人麽? ” 威武大汉冷 道:“因为他跟你一般蠢“” “不。因为他跟我一样,充饥都有癖好。我喜欢吃饭,多多吃饭,多多益善, 又省又悭,而且正气堂堂。修练两家功力的人,最好多吃饭,少吃杂菜,更不宜大 鱼大肉。我吃饭,很讲究,那里的米才够乾净,那里的米算得上完整,什麽米和什 麽米掺合一起煮,才够味儿,什麽样的米和什麽样的米,是掺都不能掺,有一些米 和另一些米,是要在不同的火候下才能掺杂看吃,这才算真正的吃米 饭。烧饭不 只是讲究几碗水,而是讲究几分水,多一分则太湿,少一分则太乾。饭不能太软, 也不可太硬。但硬有硬吃,软就软吃,稀饭和粥,应是一例。用什麽煲煮饭?用什 麽锅烧饭?以什麽铲炒饭?以什麽匀拌饭?甚至用什縻紫、什麽薪、什麽炭、什麽 灶、什麽火候烧饭,连同烧饭的时分和禁忌,都要讲究。”张炭叹道,“人人天天 吃饭,但对吃饭,可谓毫无研究,一无所知,倒花功夫在菜谱上,真是愚昧可笑 威武大汉忽然道:“我知道了。” 张炭冷眼一瞄:“你能知道什麽?” 高大汉子道:“你喜欢吃饭,小方则喜欢吃蛋。”他提起方恨少,似是无限 追回,又恨又爱,“那小兔崽子就爱吃蛋,卤的、煎的、炒的、煮的、烫的、滚的、 生的、热的、半生不熟的、孵了一半小鹞 的、刚生下来还热暖暖的。总之数之不 尽,还讲究各种各类的吃法,看来,他把蛋当作是他自己生的一样。” “对,应该讲究,下多少盐,醮不醮糖、用什麽酱油、切多少姜 ,全要考 虑,我也把饭当作是自己种的一般。”张炭骄傲地道:“所以他是“蛋王”,我是 “饭王”。” 大汉嗤笑道:“所以你们一个是笨蛋,一个是饭桶。” 这次轮到张炭恼怒起来,登时乌了颜睑:“你说什麽?” 巨汉道:“你若不是饭桶,.怎麽只知方恨少,不知我神勇威武天下无敌宇 内第一寂寞高手刀枪不入唯我独尊玉面郎君唐宝牛的名号呢?” 张炭听了老半天,为之挠舌不下,好一会才能说道:“麻烦你……烦您再说 一遍?” 大汉果真脸有得色面不改容的说了下去:“我就是神勇威武天下无敌宇内第 一寂寞高手刀枪不入唯我独尊玉面郎君唐前辈宝牛大侠是也。”这次他在百忙中居 然还能及时加上“前辈”和“大侠”四字。 张炭登时忍俊不住,为之捧腹。 他捧腹归捧腹,头顶上的碗,颤得登格价响,看得店伙心痒痒,瞧得掌柜牙 嘶嘶,但就是不坠落下来。 唐宝牛可生气了,他虎孔道:“你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 张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如果你早一点说,我就吃不下饭了。 “你实在擅於自我宣传,真亏你想得出这种名号来:”他笑得全身 软,但 仍不忘了补充一句:“看到你这种宝贝,谁能吃得下饭?” 唐宝牛怒待全身攘抖。 他怒得震抖的时候,就像橡实爆裂的时节,满山满野都溢满者“上上”的声 响。 现在当然不是在山野间。 而是在酒楼里。 外面街市喧嚣的声音,竟都遮掩不住这自骨骼里爆出的声响。 张炭一听是这种声音,也不笑了。 他知道唐宝牛真的生气了。 而且就要出手。 全力的出手。 当然不只是他知道,只要一见唐宝牛这种神情,谁都知道他要出手对付张炭, 而且一旦出手,还是势无所匹的杀手,人人都不禁为那有一张圆险的张炭耽忧起来。 不管店里店外的人,鄱在注视这一触即发的场面。 有的人在想,这威猛巨汉会不龠打死那小胖子?右的人在想,这回可有热闹 瞧了:有的人却仍在想,那小胖于吃了那麽多碗饭,会不会经打一些呢?也有人想: 那小胖子吞得下这麽多饭,纵不被打死,也要胀死了。 人人想法可能不同,但全鄱在留意张炭和唐宝牛一触印发场面。 王小石却不是。 因为他发现有一道人影,就在这时际,趁大家不注意,已转上了楼角,掠上 了二楼,自撑开的临街列窗穿了过去,比燕子还快,比柳丝还轻,而且还有些眼熟。 他正想告诉白愁飞,白愁飞却已出现在二楼檐瓦上,闪到背向的屋脊後,似 是注意二楼里 生的事,一面还向他招了招手。 王小石立即腾身过去。 他也十分小心。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他也不想被满街的人发觉:有人正在屋顶上穿梁越 脊。 口 口 口 口 王小石掩到了白愁飞的身旁,只不过是顷刻问的功夫,却刚好看见,白愁飞 脸上所流露出来的诧异之色。 白愁飞的讶异,是因为他看到天窗里面的情景。 自愁飞一上了屋顶,开始并没有马上观察楼里的情景,先让自己定一定神, 随即又想起,昨日与苏梦枕土来叁合楼跟狄飞惊对峙的时候,雷损很可能就站在自 己现在所立之处。 雷损是“六分半堂”的总堂主。 如果是在十年前,他可以说是京城第一大帮的帮主,除了天子之外,他可以 说是在民间拥有最大的实力的人。 白愁飞这时的感觉很奇特。 他为这种感觉而眩了一眩,然後才看落楼里的情形。 他一看,就看到五个女子。 有一个女子,环佩水袖,凤钗云鬓,显然是闺秀小姐,其馀还有四名丫鬟, 手里都亮看矩剑。 那四名丫鬟,从上面看下去,长得都似乎眉目娟好,那小姐却背向看他,遥 遥坐在向江流的那一面,从自愁飞的角度,是无法看清她的容颜。 令白愁飞震讶的,不是这五个女子。 偌大的酒楼当中,除了这五名女子,还有一名女子。 穿看枣红色镶边滚 的疾装动服,却有一张似笑非笑、宜 宜喜、桃花春风 的笑脸! 白愁飞看第一眼,感到熟悉。 再看时已感到亲切。 紧接看下来,是一阵无由的喜悦,几乎要叫出声来:温柔。 口 口 口 口 她当然就是温柔。 若不是温柔,还有谁能这般宜 宜喜? 若不是温柔,有谁能一张俏脸,便教桃花笑尽了春风? 如果不是温柔,又有谁能将英气化作绕指柔? 白愁飞未看见温柔之前,已感觉得温柔,所以他不是惊、也没有喜。 像某些江湖人,在人世的旅驿里,已习惯无惊无喜了。 只有初恋的人,才易惊易喜易受伤。 白愁飞诧异的不是见到温柔,而是诧异为自己看见温柔而感到惊喜。 为什麽呢? 当日不是他把温柔气走的吗? 温柔还是温柔,白愁飞还是白愁飞。 但在叁合楼的楼顶,此刻的白愁飞,俯身瞥见盈盈女子一温柔,一向傲岸冷 淡的白愁飞。心中竟有了一丝温柔的感觉。 这时候,王小石已来到了他的身旁,并看见了他脸上的诧异之色。 故此,他也往下看去。 他也看见温柔。 ..以及温柔的刀。 口 口 可知道才是温柔的刀? 彷佛是初燃的灯影。 好像是处子的眼波。 依稀是情人的美靥。 犹似是落花坠楼人。 叁十是爱还是恨 刀温柔。 人呢? 人凶。 温柔亮出了刀,刀光映看俏脸,俏睑很凶,至少,温柔希望她自己够叫,希 望人家都知道她很凶。她知道,身作为一个闯荡江湖、刀头上舐血的女侠,不凶是 不行的。 所以她叱道:“雷媚,你这臭西瓜,不要脸,趁本小姐刚进京城,没有防备, 就用卑鄙手段偷了本姑娘的刀鞘,你再要不还回来,我我我一刀就就就……”想说 几句狠话,却没说成。 白愁飞和王小石一听,都禁不住哑然失笑。 他们想笑,是因为听出来,敢情温柔大概一进京就蓍了雷媚的道儿,被盗去 了刀鞘,温柔当然感到不忿气,可是雷媚盗去了她的刀鞘做什麽?这倒耐人寻味。 另外令他们发噱的是温柔骂人的话:骂人为“臭西瓜”,真不知这位大小姐 是怎麽学来的! 雷媚依然背向温柔,没有相应。 四名丫鬟,都对温柔怒目而视。 王小石发现这四位小丫鬟的眼睛都很漂亮:有的像珠子、有的像水灵、有的 像露雨、有的像星星,比起温柔一双多情的眯眯眼,相映成趣。 他忽然发现温柔为何怎样都凶不来了。 因为那是一双桃花眼,无论怎縻瞪眼,都因不够大而不够凶。 他因为自己这个发现而好笑起来。 正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雷媚说了一句话。 雷媚依然没有转身。 她这句话是背向温柔说的。 那是一句平凡的话。 “为什麽苏公子要派你来?”她悠悠一叹说,“他怎麽放心让你来?” 这是一句很温和的话,语气更让人感到可亲和温馨。 可是这句话一说,不但王小石吃了一惊,白愁飞也脸上变色,就连温柔,也 吓了一大跳 她这次一双桃花眼,可睁得最大了,仍是灵眯眯、眼角勾勾的,忍不住叫道: 是你,怎会是你刊” 那丽人这才缓缓转身,微笑道:“是我,是我,怎会不是我?”她一回身, 眼睛眨了眨,她身旁的四双大眼睛,彷佛全只剩下她那一对深邃而清灵的眸子,像 一个惊喜的梦。 倒只有温柔那一双弯月似的眯眯眼,还能跟这一对教人心醉、窒息的黑眸于 互衬辉映。 温柔一见她,忍不住斑兴的掠了过去,一面急道:“你溜到那儿去了。我找 你,我想你,我们都在我你,哎呀找得我们好苦,脾气都找僵了。真好你早发声说 话,不然我就要出手了,我一刀砍下去,嘿嘿我自己都把握不住生死,要是砍错了 你怎麽办:我还以为你是雷媚那臭冬瓜呢:” 她一口气说 不停,不了解她的人,准听 “八”头雾水,不知所云,而且, 她只顾看叙旧,往前就掠了过去,却忘了那四名丫鬟本存敌意,以为她来意不善, 她的身形一动,四柄剑就拦了过去。 温柔恰好乐极忘形了,没有注意到眼前这匹柄剑。 四名丫鬟也没料到温柔竟连这匹记意在烂截并非伤人的剑招都接不下来,剑 招已发,收势已无及。 那位丽人“啊”了一声,口里道:“不可伤人。”但她不会武功,不能及时 判止,说时迟,那时快,四剑已截刺向温柔,温柔眼里只有敌人,忘了眼前有剑、 手中有刀,这匹剑虽不致命,但也要温柔负伤! 正在这个时候,猛地楼梯口冒出一个 发连腮直纠结在一起的大头颅,猛地 一声暴喝:“住手?” 这一下,不但宛若春雷,简直是平地惊雷,二楼的桌、椅、柱、梁、瓦、椽, 连杯、碗、筷、碟乃至刀、剑齐鸣,四名婢女如看焦雷,失心丧魂,四剑交错,“ 叮呵呵呵”地互交在一起。 温柔哇地叫了一声,掩住耳朵,那大汉正是唐宝牛,一步五个梯级,已上了 褛,看看温柔咧看嘴巴笑。温柔蹂足气叱道:“你这个雷公:吵死人了你:” 那丽人也被这一声大喝,震白了睑,用手掩看心口,好一会才能说话,“温 女侠是我的好友,你们怎能伤她:”四名婢仆都知罪低下了头。 这时,一人一溜烟的“飘”了土来,正是那位皮肤黑黝但人滚滚圆圆的青年, 可怪的是,他手中居然还各打了十八只空碗,联在一起,他双手托看两排空碗,脚 不沾地似的上了褛,就像手里拎蓍两根轻竹竿一般牢靠。 这人当然就是“饭王”张炭。 张炭一上来就狠狠的瞪了唐宝牛一眼,唐宝牛呵呵笑道:“你土来得倒挺俐 落的。” 张炭忙不迭向丽人赧然分辨道:“这个人一点武林规矩都不懂,明说要跟我 交手,才虚晃了两下子,他就突然往楼上冲,我……一时失看,没想到他这艘不按 章法,没把他拦住 丽人微微笑看,温和地道:“那也不能怪你。” 王小石和白愁飞一听,就知道原来在自己上屋顶来的时候,张炭和唐宝牛已 在楼下交过手了,而这名张炭似是隶属於丽人麾下,唐宝牛却是跟温柔同一夥的人。 这些都不便白愁飞和王小石有太大的霞愕。 最令他们惊震的是: , 那位本来应该是“雷媚”的丽人,竟然就是一个他们常常想起、时时记起的 人: 田纯 口 口 田纯还是那縻美。 眼瞳还是那麽乌灵若梦,眉字间还是有一股掩映不住的悒色,发还是柔顺如 黑色的天河,笑起来的时候还是像花开迎风、月入歌扇。 口 只不过,她笑中的愁色,却似是更浓烈了。 温柔已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会是你?你怎会在这里?” 田纯巧眄了唐宝牛一眼,.说:“这是你的朋友?”这一问,无疑等於把温 柔的问话全卸去不答。 温柔却丝毫未觉,“他叫唐宝牛,你别看他粗鲁,人却很好的。我在探查“ 青帝门口血案时结识他,还有一位方恨少,还有沈虎禅……”说到这些人,她的眼 神就奋悦了起来,脸颊也微微发红。 田纯怜惜地道:“你入江湖虽……不算太久,但结识的好朋友,倒是不少。 可是苏公子怎会派你来这儿?” 温柔道:“他没派我呀。”她水仙叶子一般的手指,往唐宝牛就是一指,差 点没戳在唐宝牛的大鼻子上,唐宝牛忙一至脖躲了过去,“师兄才没叫我:”温柔 气嘟嘟的说,“我在城里遇见他,一并抓他到楼里,师兄看见他一副闲来无事、怀 才不遇的样子,就叫他到这里来,对付一个叫雷媚的,怎会是你?]” 田纯眼里闪过一星恍悟:“难怪,他怎会让你涉险:” 温柔皱眉道:“ ?你说什麽?” 田纯道:“苏公子派这位唐先生来抓雷媚,你却偷偷跟了来,是不是?” 唐 牛咧嘴笑道:“叫我唐宝牛就可以,不必叫我唐先生,我生平最怕就是 虚文客套的 田纯向唐赞牛瞟了一眼。笑道:“我跟阁下并不怎麽熟,怎能直呼你的姓名$. ” 唐宝牛瞪目道:“这有什麽不可以:” 田纯笑道:“阁下虽没有什麽不便,我是妇道人家。总是要拘点浴礼呀。” 唐宝牛瞠目道:“说的也是。” 田纯道:“所以:如果我不叫你唐先生,难道叫你唐小姐吗?” 唐宝牛搔了老半天头,忙说:“不能不能。”又笑嘻嘻的道:“不如,你叫 我做唐公子,或者唐大侠,那也可以。”他补充道,“不过,贝正了解我为人的人, 都叫我做“唐巨侠”。” 田纯道:“唐巨侠?” 唐宝牛道:“对。巨侠是大侠中的大侠,叫我唐巨侠最恰当,我也会勉为其 难当仁不让的接受的。” 田纯笑了,她身边的丫鬟也忍不住掩嘴:“唐巨侠真是个风趣的人。” 温柔满不甘心的道:“因此我才说师兄不懂得用人” 她这句话一说,.无疑十分惊人,把一个名满天下的领袖,独撑“金风细雨 楼”大局的苏梦枕,轻描淡写的说成“不懂得用人”,大概也只有温柔才说得出口。 温柔的神色却泰然自若,好像刚吃了一块豆腐一样正常,“他派唐宝年来, 不如派我来,所以我方叫唐宝牛在楼下闹事,我却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上工楼来了。 ”温柔说的时候,还非常得意。 在屋顶上的王小石和白愁飞,一齐在心里想通了一件事: 苏梦枕说过:派去对付“另外一个人”,是个“很好玩的人”,至少,也是 个“很有趣的人”。 白愁飞和王小石都承认苏梦枕说的很对。 无论温柔还是唐宝牛,都称得上是“很好玩”或“很有趣”的人。 口 口 口 口 温柔这样踌躇满志的一说,那张炭就忍不住道:“所以田姑娘才要我应付楼 下的滋事者,她独力来对付从窗口溜进来的人。” 温柔不知有没有听出他话里的讥剌,却没有生气,因为她又记起了那个问题: “田纯,怎麽你会在这里?雷媚呢?” 田纯静静看了温柔一眼,然後用一种平静的语调说:“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 之前,我想先请教你一个问题。” 温柔好高兴的说:“你请教罢。有什麽事,尽避向我请教好了。” 田纯道:“这次“金风细雨楼”、上叁合楼,只派你和唐巨侠来?” 温柔道:“我只派唐宝年来。” 田纯道:“那就好办了。” 温柔奇道:“什麽好办了!” 田纯扬声而平闲地道:“屋顶上的朋友,你们也应该亮相了。” 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怎会知道他们就在屋顶之上? 不过,到这时候,纵再尴尬,他们也不得不现身“亮相”。 他们这一亮相,倒是使田纯和温柔全 一怔。 温柔哇地跳了起来,“飞”了过去,给了白愁飞一拳,竟一把抱住了王小石, 喜孜孜的说:“你来了,你也来了,你们都来了。” 白愁飞笑了。 王小石却红了睑,讪讪然说不出话来。 温柔这才觉察,忙放开了手,却先一步飞红了脸。 白愁飞和田纯相视一笑。 白愁飞原以为自己、心一 ,会很介意田纯不告而去,会怀有恨意的,可是 这一朝面,轨这麽一笑,却不记得曾有什麽恨意,连忿意也冰消了。 王小石和温柔仍赧红了脸。 白愁飞只好向田纯道:“雷姑娘。” 田纯露出 贝似的掂齿一笑:“白公子,王少侠。” 王小石这才记起要说的话:“田纯,你骗得我们好苦:”他手指看白愁飞: “尤其是位,为你神不守舍、神魂颠倒、魂飞天外、魂飞魄散……”他大概蓄意为 目己遮羞,所以特别夸张。 白愁飞怒这:“你说汁縻:”仲手给王小石一个 ,忙解释道,“我是对温 女侠深感抱憾,那次在江畔的话,确是我出言冲撞,害得王老叁惶惶然终日,如丧 家之犬,茶饭不思,寝食难安,泪湿青衫,汗湿枕头……” 王小石怪叫道:“你说什麽?!”扑肩给自愁飞一个包肘! 温柔笑嘻嘻地道:“哈:你这个鬼,今日居然也良心发现,同本姑娘致歉?” 田纯笑道:“他们正在鬼打鬼哩。” 温柔什縻都没听出来,倒是问道:“嗳,他们为什麽叫你做“雷姑娘”口你 不是眭田吗!?” 田纯平静地道:“我确是姓雷,不是姓田。” 这下可是王小石发问了:“可是我们所见过的雷媚,不是你哇!” 雷纯奇道:“谁说我是雷媚?” 王小石诧道:“你不是雷媚?” 白愁飞正色道:“那你是谁?” 张炭长声道:“她是我们六分半堂总堂主的掌上明珠,雷纯雷大小姐。” 口 口 口 口 王小石在这顷刻间想起了许多事情: 如果田纯就是雷纯,而雷纯就是雷损的独女,雷损与苏梦枕是死敌,雷损所 主持的六分半堂和苏梦枕领导的金风细雨楼又是敌对,苏梦枕是自己和白愁飞的结 义大哥,那麽,眼前的雷纯:是敌?还是友?这是第一点。 据他观察:白愁飞对雷纯梦魂牵系,但雷纯却要嫁给苏梦枕,以缓和两派的 冲突,白愁飞现在心里的感受,是爱?还是恨?这是第二点。 要是今天在叁合楼的是雷纯,而不是雷媚,苏梦枕为什麽派他两人来?是弄 错了?或是巧合?还是别有用意?雷纯为什縻会出现在叁合楼上?是雷损的意思、 还是她个人的意旨?温柔又为何要趁上这趟浑水?……王小石越想越拧、越想越乱。 可是,在这众多思虑当中,有一个意念却是特别清晰的: 那就是白愁飞的心情。 是以他马上打哈哈说:“原来是雷大小姐,失敬失敬,没想到我们在汉水江 畔,得遇雷大小姐,跟六分半堂结缘,早知如此,我们当真还不敢贸然出手。” 雷纯道:“你们现在也是金风细雨楼的新贵呢。”她在跟王小石说话,眼睛 却望向白愁飞。 王小石笑道:“你的消息果然灵通。” “像这样的大事,六分半堂怎会不知道呢?”雷纯幽幽一叹道,“其实我一 直都注意看你们的行琮,只希望你们能早日离开京城。” 白愁飞冷 一声。 王小石赶忙说:“雷大小姐觉得我们不适合留在京城 ?” 雷纯道:“这是个是非之地。” 白愁飞冷然道:“我们从不怕是非。” 雷纯道:“也是个血腥的所在。” 白愁飞道:“我最喜欢的就是有是非和血腥的地方,那比较有人味。” 雷纯道:“那也由得你。只不过,任何一个人,想在此地扬名立万,名成利 就,都要先付出代价,然後腐化,逐渐失去原来面目,成为一个无奈的江湖人。” 白愁飞道:“我本来就是江湖人。” 雷纯道:“你们原来不是的……你们还有一些东西……不是的。” 白愁飞冷笑道:“不管是与不是,我们总算已加入金风细雨楼,苏大哥会重 用我们,跟贵帮对抗,你当然不想我们留在这里。” 雷纯叹了一口气:“随得你怎样说,随得你怎样想……我总觉得你们不该留 在这里,因为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太不值得了。” 白愁飞道,“你是当年京城第一大帮帮主的独生女儿,也印将是日下京师第 一大帮帮主的夫人,当然有资格说不值得,我们只是赤手空拳闯荡的江湖人,便说 不出这种请来。” 他顿了顿,又道:“我最不想说的只是:我们怎麽这般不自量力,竟去汉水 舟上救你,眼巴巴的自己入了彀。” 雷纯不免也有些愠色:“你们救我,我很感激,那不是陷阱,没有你们,我 便不会活在这里。如果我要利用你们,为什麽要偷偷溜走?我大可力劝你们加盟六 分半堂。” 白愁飞倒忽然冷静了下来:“就算你没有要我们堕入陷阱,你还是骗了我们。 ” “我唯一骗你们的,只有我的身分。”雷纯悠悠地道,“你们敬我,不是因 为我的身分;我们交往,也不是因为我的身分。对不对?” 温柔忙大声道:“对呀。”说看怒目白愁飞。 唐宝牛在一旁也附和看大声道:“对啊。” 张炭见情势有点僵,忙也道:“对极了!” 唐宝牛学温柔看张炭的模样,同张炭怒白了一眼,哼哼道:“人说你也说, 跟屁虫!” 张炭却故意向窗外指去,他自己却看也不看,只道:“你看:快下雨了。” 唐宝牛好奇,一面张望,一面问:“下雨?” 张炭笑道:“牛啊。街上有头笨牛,刚刚还哼哼了一声呢:牛在晴天呻吟, 不是快下雨的徵兆吗?” 张炭这麽一说,原本以为唐宝年会大为震怒。 谁知却没有反应。 他倒觉得错愕,同望却见唐宝年呆视街小十张口结舌。 张炭好奇,他也望向街中。 他也目定口呆。 口 口 口 好好的一个清朗的早上,倒真的风雨欲来了口 卅一 是敌还是友 因为他们处要的所在,已不是原来的地 。 口 口 口 口 如果你看过江湖术士表演“五鬼搬运大法”,你一定会对那些人凭空可以把 一些“物体”运走,感到震异。 可是张炭和唐宝牛更加震异。 他们是在叁合楼上。 叁合楼是在街小。 这街道是城里极热闹的所在。有江湖卖艺的父女,有街头说书、街边论相的 江湖人,有刚想歇息的轿夫,还有买胭脂的 太太,不听请的心少爷,公子哥儿正 在色迷迷的看路过的妇女,卖 的、饲马的、卖犹肉的全跟他的客人或主人加入了 闹市的喧嚣,还有小乞丐跟老乞丐正在大唱莲花落,连楼下饭馆,也正忙得不可开 交,他们刚才还在楼下争持过,正要动手,唐宝牛不放心温柔在楼上的情形,趁张 炭一个不备,溜上楼来。 可是现在全都没有了。 怎会“没有了”呢? 口 口 口 街还是原来的街。 楼还是原来的楼。 他们当然没有被“移走”。 可是街上已无人。 静悄悄的,街上半个人影儿都没有,人人闭紧门户,消失了人声,连牲口都 全躲了起来,整条街像成了个荒漠的世界。 诡异的世界。 鬼魅的街,甚至连天色都开始变黯。 怎会这样子的? 人都到那里去? 发生了什麽事? 有什麽事发生? 因为解不开这些谜团,所以唐宝牛和张炭,一个楞住,一个怔住。 口 口 口 口 王小石和白愁飞显然都早已注意到,所以并没有显得惊奇。 白愁飞仍是坚持道:“我不是说你向我们 看身分的事。” 雷纯不解:“那我还骗过你什麽?” 白愁飞道:“你会武功,根本不币们出手相救。” 雷纯道:“我不会。” 白愁飞道:“你会。” 雷纯道:“我是不会。” 唐宝牛怪叫起来:“什麽会不会,偌大的街都飞掉了,还有什麽会不会:” 温柔这才觉察,叫了一声,大惊大怪的俯近窗前,奇道:“怎会这样子?怎 麽会这样子的?” 白愁飞迳自道:“你会的。” 雷纯道:“你凭什麽说我会?” 白愁飞道:“因为刚才我们在屋顶,你一听就听出来了。” 雷纯笑了:“那是因为我细心。”她要笑的时候,眼睑下浮了起来,很是娇 丽可爱,“我听到有两声微响,在屋顶上发出来。” 白愁飞怔了怔,道:“两声微响?” 王小石在一旁忙道:“对对对,我上得屋顶来,见下面是温姑娘,步桩沈了 沈,踏破了一角瓦片,你乍听雷小姐开口,便在膝沾了椽子,可能弄出了些声响。” 白愁飞冷哼一声道:“那是我一时不小心罢了。” 王小石忙道:“那也是我一时大意。” 白愁飞道:““七熬口中的者老大是你下的手了?” 雷纯道:“是我。” 王小石道:“难怪他死得那麽奇特了。” 雷纯道:“我不想他 露我的身分,而且,像他这种人,也死有馀辜。” 温柔倒是听了後半截,吐舌道:“哗,假若你要杀我们,岂不是很容易?我 可没防看你啊!” 白愁飞冷冷地更正:“是杀你容易,不是我们。” 雷纯清笑道:“我又怎会杀你们呢?”她幽怨地道,“你们不杀我,已经很 好的了。” 唐宝牛大叫道:“下雨了,下雨了。” 张炭没好气地道:“下雨有什麽好大惊小敝的:” “还不值得惊怪?你脑袋长到拇指上喇:”唐 牛指天笃地的说,“好好的 天色,一大浦早,就天昏地暗的,你说可怪不可怪一.” 白愁飞却向雷纯道:“ 干在江畔截杀你的人,确是“迷天七圣”的手下?” 雷纯道:“确是。” 白愁飞道:“为什麽?” “我要嫁给苏梦忱。这件婚事一旦能成,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便有可能和 解,这对迷天七圣而言,是件噩耗。”雷纯说,“所以他们趁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 堂正调拨大量实力互相牵制的缝隙,想把我掳劫,以牵制爹爹和苏公子。” 白愁飞道:““迷天七圣”不怕此举反而引起金风细雨褛和六分半堂的不满, 而联手对忖他麽?” 雷纯道:“迷天七圣深明利害,他看准在婚期末届以前,人分半堂和金风细 雨楼仍是互相对垒,不会捐弃成见、联成一气的。” 白愁飞讥诮地道:“对,在你的魅力还没有充分发挥以前,人分半堂和金风 细雨楼仍是敌非友,所以迷天七圣先要毁掉你。” “其贸就 我嫁给了苏公子,恐怕也改变不了什縻。”雷纯不理他语中的讥 刺,只说,“双雄不能并留,一山不容二虎,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恩怨,难免 还是要用血才能洗清 她说到这里,停了停,才道:“所以,我不希望你们介入这件事情中。” 白愁飞冷笑道:“你错了。” 他漫声道:“这不只是你的事情,也是我们的事情。” 雷纯星眸里正漾起一层不细心便难注意到的泪光,白愁飞已道:“我们不是 为了你,而是为了金风细雨楼。” 唐宝牛嘀咕道:“不管为了什麽,现在都已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了,还讨论 为来为去都是为了谁干啥?” 王小石说:“就是为了这天色,才说这些话。” 唐宝牛奇道:“天色跟这些你为我,我为你的事又有何干?” “关系大得看呢:”王小石道,“你可知道,在江湖上,只有一个人出现时, 连天色都要为之变暗,风云为之变色,日月为之无光,人们为之肃清吗?” 唐宝牛道:“那还算是人吗?” 张炭沈声道:“是人。” 唐宝年问:“什麽人?” 张炭神色凝重:“一个可怕的人。” 正在这时候,啸的一声,窗口掠过了一枝箭。 又粗、又大、又黑、又霸道的巨箭。 口 口 口 口 这种巨箭决不常见。 箭身要比平常的箭粗大倍,箭翎用薄爸片镌造、箭镞圆钝,光是这支箭的分 量,也比寻常的箭要重土尢倍。 可是更诡异的是箭法。 这一箭,是自下而上,直射上天空的。 这一箭掠过窗前,是纵射而上,而非横掠而过口 难道这一箭射的不是乌,而是天空上的飞鸟、白云、甚或是神明? 箭身在掠过窗前的刹那,噗的一声,箭身又射出一支箭! 巨箭是直射的,掠过窗前时,箭身才“爆”出另一支箭,横射入叁合楼的二 楼,快、轻、疾、灵,比任何箭都轻灵、疾狠! 箭射向雷纯 白愁飞一耸肩,要去挟住夹箭口 张炭一晃身,已到雷纯身前,看他的样于,是想以手中五十六个饭碗砸下这 枝小箭口 只有唐宝牛什麽都来不及做,只叫了一声:“哎呀:”夹杂看温柔“啊”的 一声。 雷纯却疾叱道:“不要搪:”话才出口,箭已落了下来。 这枝来势如此狠疾的小箭,竟射到离雷纯七尺之遥,便自动落下。 王小石一手抄起箭矢。 雷纯疾道:“请 来。” 王小石发现箭肚上绑看一摺小纸条,忙递给雷纯,雷纯解开一看,只见有几 个粗豪有力、剑气纵横的草字: ~ “七圣正扑叁合楼” 下款划了一条小河。 小河正如大海十天空一般,.是最难“画”出来的“事物”,但这人草草几 笔,就把一条小河流水的形态勾勒了出来,至少已韵到意在,确然是个绘画高手。 “小河”代表了什縻? 是人的名字? 是组织的名号? 是一句暗语? 还是一句话? 王小石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洛阳城里惊动一时的“杀楚”案,开始也是令 人摸不看头脑,究竟“杀楚”是什麽。 可是“小河”又是代表什麽呢? 口 口 口 雷纯看了纸条,即交给一名翠女女婢,女婢接过,印燃起火镰,烧毁纸条。 雷纯深吸一口气,脸靥又涌现了红霞:“真的是来了。” 温柔问:“谁?” 雷纯道:“迷天七圣。” 王小石笑了,他又开始觉得好玩了。 “听说在京城里,只有苏大哥和雷总堂主,才制得住“迷天七圣口关七爷,” 他道,二可惜他俩都不在这里。” 白愁飞道:“此刻的局面,就要你和我来应付。” 王小石笑道:“我有一个感觉。” 白愁飞道:“你先说。” 王小石道:“我觉得大哥要我们对付那先前约两人,都不是洲,现在这一 场,才是主力。”他问白愁飞:“你说呢?” “我觉得这一战,无论苏大哥和雷损,都没有办法过来插手,这是我们要面 对的一战,要名劲江湖、还是声销述匿,就在这一战的结果。”白愁飞转向雷纯和 张炭道:“不道,我们得要先弄清楚,我们是敌人、还是朋友?” 雷纯道:“迷天七圣志在擒我,你们大可以不必出手。” 白愁飞傲然道:“我是为了金风细雨楼,不容关七放肆。” 雷纯也傲然道:“好,在共同敌人的面前,我们当然是朋友。” “我们一直都是朋友,”王小石赶忙道,“好朋友。” 温柔忍不住问:“你们几位好朋友得要告诉我一件事;迷天七圣到底是几个人? ” “一个。”雷纯道:“不过他手下有六人高手,武功才智都非同小可。” 温柔嘴儿一撇道:“像者天仇?” “他?”雷纯不屑地道,“他连“迷天七圣”的内围也混不进去。” 温柔哼了一声,扬扬手中的刀,说:“我倒要看看他一个人有几颗脑袋,” 忽又想起什縻事的说:“那个死雷媚,偷了我的刀鞘:” 张炭忽道:“刀鞘是我偷的。” 温柔怒道:“你:” 雷纯忙道:“雷滚想要抓你,我劝住了他,便看十张假借雷媚之名,取了你 的刀鞘,作为警吓,希望你能速离京城,别蹂这趟浑水。”她补充道:“小张的“ 神偷八法”和“八大江湖术”,是武林叁大高手之一。” 张炭笑道:“过奖。” 唐宝牛冷 道:“有什麽好高兴,也不过是小偷的伎俩罢了。” 张炭笑嘻嘻的道:“要不是有小愉之手,又怎会得知一个堂堂大汉,怀里居 然揣看女孩儿家用的花手绢呢:” 唐宝牛往身上一摸,登时光火,只见张炭拎看一条丝绢手帕,端在鼻下索嗅, 一时大感尴尬,怒道:“还我:”一手抓去,张炭滴溜溜一转,唐宝牛抓了个空。 就在此时,街前街後,左右四周, 笛声大作。开始只是一二声尖锐的呼啸, 後来就越发密集、也越发刺耳,此起彼落,彷佛有无数根 笛,同时在耳边作啸一 般。 一时间,四周被锐烈的笛声充满。 雷纯和温柔都同时向唐宝牛和张炭叱道:“别闹:”两人也立时停手。 天色愈来愈暗,云愈压愈低。 笛声愈来愈响,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剐心剁肺的割划而来。 卅二 不问苍生问鬼神 笛破空,锐声划耳。 白愁飞道:“看来,他们是来了不少人。”外面天色大变,他的神色依然不 变。 王小石道:“迷天七圣施展这样的大阵仗,显然是志在必得的了。” 张崴笑嘻嘻的道:“人多更好,更热闹些:” 唐宝牛忿忿的道:“你这个无耻的小愉,还不把东西还我!” 张炭扬若丝绢手帕,得意非凡的道:“有本领,就来拿啊!” 唐宝牛气不过,又发足去追,张炭巧闪躲开,唐宝牛虚张声势,却疾弹身一 拦,眼看便要截住张炭,张炭及时一个斜身收势,唐宝牛又扑了个空,两人相隔七 尺,左冲右闪,已近窗边。 温柔正要蹂足叫唐宝牛停手,陡然,唐宝牛和张炭突然冲破了临冲的木板墙, 一个伸长猿臂,一个金龙探爪,同时抓住一个人,俐落地掠了同来。 正是那名小眉小眼的夥计。 这夥计挟在唐宝牛巨干般的臂弯里,身上穴道又为张炭所封制,你抢我夺, 你拉他扯,几乎一口气都吁不出来。 可是他的神色,却完全变了。 刚才他在店里,还是任由人呼喝的小伙计,现在他如肉在砧土、死活由人, 但他还是骄傲得像一个一将功成的大将军。 张炭把两排空碗最上面的一只碗弹了弹,睑有得色地道:“你趁他们两位自 屋顶下来的时候,溜上了窗拦下偷听,还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叁两下翻墙越脊的功 夫,要比张老爷我的神偷八法”可差远了。” 唐宝牛脸色一沈道:“不过在楼下吃饭时,我早已发现这家伙贼眉贼眼,不 是好东西!” 张炭板看脸孔道:“谁说是你先发现的?明明是我先发现的!” 唐宝牛怪眼一翻,道:“你想怎样?想动手是不是?不把东西还我,看我唐 巨侠放不放过你!” “我怕,我怕”张炭抚看胸口作状道,“我怕死了。我怕苍蝇吃了我一般的 怕你。” 白愁飞知道这两人话箧子一打开,准夹缠个没完,便绞道:“你是那一路 人马?” 夥计冷然道:“你们马上就要死了,还问来作啥?”他虽然被 ,但在他眼 中,楼上这些都与死人无异。 白愁飞点头道:“那麽.你就是迷天七圣的人了。” 夥计傲然道:“告诉你缔妨,俺就是迷天七圣的舵舵主,辖守巨合楼一带。 ” 白愁飞道:“叁合楼位於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两大势力分界之地,也是必 争之地,广布眼线,自属应然。阁下怎麽个称呼法?” 夥计冷哼一声道:“凭你也配问俺的字号?” 唐宝牛和温柔忍不住都“噗”、“嗤”她笑出了声,白愁飞眉心煞气一现即 隐,反而收饮锐气,微微一笑道:“在你眼里,我们既然都是死人,而你的身分亦 被识破,若我们死不了,你也再不能在此地混了,何狈首膊,遮瞒名号?” 夥计一扬首道:“告诉你们也无妨:今天不止六圣当中有人会来,七圣爷也 可能会亲莅,你们是死定了。”他昂然道,“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水蝎子” 陈斩槐是也。” 白愁飞心中一震,暗忖:看来迷天七圣近年来大张旗鼓,趁六分半堂和金风 困雨楼互拚之乱,招兵买马,不少武林高手都收入麾下,这“水蝎子”是绿林积盗, 在泗水一带甚是有名,却在七圣门下,当一名暗桩卡子,可见迷天七圣的势壮声威。 他分分明明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是陈舵主,久仰大名,却不知七圣门里, 这次来的是谁?” 只听一个声音阴恻恻的道:“我们已经来了,不来问我,却去问他?” 这声音宛在耳畔传来,把唐宝牛和张炭都吓了一跳,白愁飞却立即道:“不 问苍生问鬼神,邓苍生、任鬼神,我正是要问你们。” 那阴恻恻的声音一起,场中已有了极大的变化。 一个人从楼梯上疾掠土来。 一个人自窗口飞掠而入。 从楼梯土来的人和自窗口飞进来的人,一上来就跟唐宝牛和张炭交手,一眨 眼间换了一招,一招七式,末待那阴恻恻的声音说完,唐宝牛和张炭已不约而同, 一齐放弃了陈斩槐。 陈斩槐已到了这两个突然闯进来的人手里,几乎在同一时间,陈斩槐脸上骄 傲之色更显着了。 可是白愁飞那一句话,却令陈斩槐脸色大变。 连他也不知道来约二圣、四圣原来的名字,可是白愁飞竟一口叫了出来。 难道白愁飞在这两人跟唐宝牛和张炭动手的一招里,就窥出了他们的身分? 陈斩槐震动的是:叁圣和四圣竟然就是邓苍生和任鬼神,邓、任二人,是黑 道上的好手,而且也是两个极负盛名的杀手,跟天下着名的杀手集团:“秦时明月 汉时关”、“满天星、亮晶晶”、“神不知、鬼不觉”、“暗器王”秦黜、“天长 地久”、“舟子杀手”张恨守、将仇人名字写入鳗鱼腹中印能杀之的“大椎客”屠 晚齐名,江湖中人也给他们两个浑号,叫做“有法有天”。 他们会被称上这个“外号”,听说有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他们就代表了“法”和“天”。 另一就是他们曾力抗莫北神所统辖的“无法无天”部队,“无法无天”是金 风细雨楼的精兵,从成立到今,原有叁十叁人,而今剩廿九人,一共死了四个人, 他们每一个人的牺牲,都换来极大的代价,使金风细雨楼有极大的利益,他们每一 个人都打伞出现,就连昨日王合楼的会战对峙,“无法无天”部队的出现,也牵制 了六分半堂雷恨所布置的伏兵。 可是,邓苍生和任鬼神二人曾与“无法无天”卅一人交手,竟得以全身而退, 并且“无法无天”其中两名成员,便是死在那一役中。斯役後,迷天七圣里的叁圣、 四圣,就被人称为“有法有天”。 经那一战之後,邓苍生和任鬼神,据说有半年投在武林中、江湖上出现过, 听说他们也受了相当不轻的内伤。 陈斩槐顿想起那半年来,的确,叁圣和四圣也投在七圣门中露过脸。 不过,究竟真的有没有露险,陈斩槐自己也不晓得。 因为“迷天七圣”都没有脸。 除七圣爷外,每次“迷天六圣”出现的时候,脸上都罩看,从来不露出本来 面目。 就连圣主的亲妹子关昭弟,也是在下嫁雷损以後,反而在偶然的场合下得见 其卢山真面目。 “迷天七圣”只有“七圣爷”才是“圣主”,其他“大圣”,虽称为圣,但 实际上只是维护七圣爷的“高手”,大事作不得主。 所以当白愁飞一口叫破他们名字的时候,陈斩槐也不知叁圣和四圣是惊震还 是错愕。 他在庆幸自己幸好不知道叁圣和四圣原来的身分。 否则,叁圣和四圣准会怀疑是自己透露出去的。 他看不出叁圣和四圣现在正想什麽。 因为叁圣的一张险,只挂看一顶倒反削平的竹笠,四圣的脸,却罩上了一张 凶神恶煞的脸谱。 口 口 口 口 王小石也看不出任鬼神和邓苍生,现在是什麽表情。 他只看见穿蓝布长衫,黄铜钮扣,襟露灰绸子中表的高个子,脸上倒罩看顶 竹笠,上面挖了两个小洞,闪烁若令人心寒的眼睛;另一个要看月白长袍,一双鞋 子却特别整洁讲究,白布高袜子,粉底逍遥履,脸上也套看一张脸谱,眼神也很凌 厉。 王小石虽看不到他们的神情,但知道白愁飞一开口,就说对了。 这两人心中显然是大为震诧。 他们一上来,就露了一手,轻而易举的就把陈斩槐“夺”了回去,没料却给 自愁飞从他们出手中认了出来。 其实此际任鬼神和邓苍生的心中,不仅是震诧,而是震惊。 因为刚才他们的出手里,根本还没有施展独门绝技、看家本领,那神情高傲 的年轻人,是怎麽看得出来的? 何况出手只有一招,难道一招就让人看出他们的门道来? 邓苍生和任鬼神互观了一眼。 看来这一役,似乎不如他们开始所想像般的轻易。 他们两人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 达到这个目的,也有两种方式。 一是杀光全场的人,一是吓退全部的人。 是以任鬼神立意要试试第二种方法。 “我们来这里,是圣主要见雷姑娘,她要跟我们走一趟,没其他人的事。” 任鬼神说 “如有人不怕死,出手相拦,也只是送死而已。” 他原本不准备这句话就可以把对方吓倒。 尤其面和几个年轻人,雄赳赳的、威风凛凛、一副没事找事的样子,若来不 但不怕死,就算天塌下来也不白害怕的样子。 他最不喜欢年轻人。 因为年轻人不怕死。 也许不是他们不怕死,而是因为他们离开死亡太远了,所以不知死的可怕。 果然那黑黑圆圆得像一粒桂圆的年轻人道:“你是邓苍生还是任鬼神?” 任鬼神觉得也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了:“任鬼神。” 张炭拊 笑道:“好啊,有鬼神送行,就算死,也死得热闹。” 任鬼神觉得现在的年轻人,非但不知死活,简直连对武林前辈的礼貌都不懂 了,他刚才一掌就逼开了此人,并不认为他是厉害的对手,便道:“我刚才那一掌, 若不是留了馀地,你现在还能在这里穷嚷嚷?” 张炭狯笑道:“你留了手?” 任鬼神道:“我旨在救人,不在杀你,否则,你已早在黄泉道上饮黄泉了。” 张炭道:“我也留了手。”他伸手一翻,掌心里赫然便是一枚铜钮扣,任鬼 神一看衫上的钮扣,果然少了一枚,心中一惊,张炭嘻嘻笑道,“我要不是念上天 有好生之德,早把你送去见鬼拜神了。” 任鬼神怒道:“你..”不再跟他驳嘴,一拂袖,突然大步走向雷纯。 张炭长身一栏,“干什麽?” 任鬼神道:“栏我者死。” 张炭道:“你想死?请吧。” 任鬼神一翻袖,劈出一掌。 张炭接下了一掌,身子晃了晃。 任鬼神怒叱:“还不滚开?”又劈出一掌。 张炭又接了一掌,退了一步,黝黑的脸色,忽然白了下来。 唐宝牛看了怪开心的叫道:“饭桶,你不行,便让我来。” 谁知他才一开嚷,邓苍生便向前是来。 这穿看乾净袜子、漂亮鞋子的人,看来随随便便,但他一跨步,便看得出, 前面纵有高山大海,他也足可跨海飞天、移山穿壁。 唐宝牛也不问看。 他一步踏前去,像一楝墙般的拦看邓苍生的去路。 邓苍生向他摇了摇头。 唐宝牛也向他摇了摇头。 邓苍生用手挥了挥,意思是叫他离开。 唐宝牛也用手摇了摇,意思是不离开。 邓苍生静止。 唐宝牛也静下来。 邓苍生长叹一声。 唐宝牛也学他长叹一声。 然後邓苍生猝然出手。 他一出手,五指骈伸,像一柄铁铲一艘,飞插唐宝牛的胸瞠。 他五指一迸,王小石已忍不住叱道:“快躲开!” 唐宝牛已不用吩咐,躲得比声音还快。 “噗”的一声,邓苍生一掌插空,直插入木柱里。 然後他在唐宝牛还未来得及让动任何攻击前,已拔了出来。 如果他手上拿看一柄刀子,那当然不是件出奇的事。 但他只是一只手。 一只血肉构成的手,竟能随随便便的就完全插入木柱里,直投及掌背,又轻 描淡写的就拔了出来,比拿起一张纸还容易。 唐宝牛一颗心,早吓得飘出了窗外,正在二楼的空间,不上不下。 可是邓苍生已走到雷纯的面前。 看他的步伐,不徐不疾,然则却奇疾巧快,半霎间已到雷纯身前,还未动手, 雷纯的四名俏婢,已一齐向他出剑。 四柄剑同时拔出,所以只有一声剑响。 四剑齐发,也只有一道剑风。 这匹剑婢出手的配合,显然经过长期而艰苦的训练,所以出手不但一致,而 且整齐。 四剑自四个不同的角度,刺击敌人四个不同的要穴。 这才是这匹剑最难应付之处。 因为人只有一双手,两只眼睛,一颗心。 很少人能够同时应付同时间四柄剑、四种不同的剑法,和四个不同角度的攻 击。 可是邓苍生能够。 叁叁 教命 四剑齐断。 看来是同一刹那间被切断的,其实不是,邓苍生一共出了四掌,四掌都是匹 指 伸,及时而准确地在离剑尖叁寸处一啄,剑立断。 在剑招递刺之时,离剑尖叁寸的所在,正是剑身最 弱的地力,就像蛇的七 十一 ,邓苍生的手就切在那儿。 他的手似比剑还要锋利。 然後他迳自走向雷纯。 唐宝牛发足逼近。 他似是要从後面对郑苍生发动攻 。 邓苍生依然往前走。 口 他在等唐宝牛的攻击。 不料,唐宝牛直冲近他背後叁尺之遥,猛然站住,他奔行的时候,楼为之摇, 木板吱格作 ,这陡然骤止,大楼似更吃不消,几乎被他踩出个大洞来,偌大的木 板楼吱吱格格的一阵摇晃。 可是就是没有发动攻击。 邓苍生本来提高警觉、暗自蓄力,是抵挡唐宝年之一击,但对方却凝而不发, 倒使他真气莫可宣 ,等了半晌,怒吼一声,霍然回身,还末发话,唐宝牛已道: “你输了,” 邓苍生又是一怔。 “你输得好惨,”唐宝牛摇首啧啧地道,“惨得让我不忍向你出手。” 邓苍生本就不善於言词,更不喜说话,听了也忍不住厉声道:“你说什麽!?” “完了:”唐宝牛惋惜地道,“你还声音沙哑哩|.” 邓苍生挣红了脸,怒道:“你 ”双掌一迸,立要动手。 唐宝牛忙道,“对了,对了,你练的是“苍生刺口,任鬼神的成名绝技是“ 鬼神劈,对不对?” 邓苍生楞了一楞,点了点头,心中怀疑:因为他们所 的掌法,都是专门绝 学,江湖上知道的人决不算冬:唐宝牛即叹道,“便是这两门杀伤力奇大、威力无 匹、举世难得一见的奇门掌法:”又问:“你可知因何世间不乏练武奇才,为何都 练不成“鬼神劈和苍生刺” 邓苍生本来不想应答下去,但唐宝牛这一番话却甚为动听,形容得极为贴心, 所以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麽?” “便是了,你不懂,便错在这里了。”唐宝牛拍腿,“你的“苍生刺”甚侄 功玟,先将足少阳贤经和手少阳叁焦经打道,这是何其艰难的事,没有练武天分、 质极佳、禀赋上乘者,不但双筋两 不能并流,一个失误,还会导致走火入魔, 轻则前功荩废,重则成了失心疯,严重的还会丧失 命,若不见当年老龙头陀,“ 失魂刀”习英风、“笑面虎”张笙苍,这些一等好手,都是这样疯掉成了白痴” 邓苍生自幼就嗜武,对武学一点一滴都珍若拱璧,遇有自己未有所见末有所 闻者,更为留意,生怕锗失学习良机,唐宝牛这一番话,说的头头是道、丝丝入扣, 明虽未里,但陪里却赞得他飘飘欲仙,听得饶有兴味,忽闻唐宝牛举出这叁个例子, 好像 似是而非。石柱关的老龙头陀的确是练“苍生刺”不成而疯的,“习英风 好像不是这样疯的罢?”邓苍生忍不住又问:“笑面虎张笙苍又是谁?怎麽我没听 说过?” 唐宝牛望了在激战中的张炭一眼,又肴了邓苍生一眼,叹了一口气道:“张 笙苍?你没听说过,那是你的孤陋寡闻。” 邓苍生咆哮了一声。 唐宝牛忙不迭的道:“你别吼,一吼,就露出了弱点了。” 邓苍生呆了一呆,果真不吼了,眼里充满了疑问。 “你近来可觉得每逄天阴 雨,商曲、大赫、幽门、神封这四处穴道,运气 时可都有些滞塞,偶尔还会有些隐痛,而且容易上痰升火,还会咳出血块来?”唐 宝牛盯住邓苍生问。 “有啊!”邓苍生叫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那就对了!”唐宝牛得意洋洋的说,“那麽你的 中、中极、扶突、天鼎 诸穴也一定有点欠妥, 不好,还会痛入心脾、痛得死去活来,可能还会 ” “你胡说八道:”邓苍生怒道,“我 中、中极二穴恨本就没有事:扶突和 天鼎二穴则属於手阳明大肠经,又关着什麽事了:” “对对对,你说对了,我背错了?”唐宝牛用手揩了揩额顶,忙道,“我一 不小心,说错了,嘻嘻,你刚才不是承认商曲、大赫、幽门、神封四穴有些欠妥 ? ” “大赫和神封穴倒没啥事,”邓苍生咕 道,“幽门和商曲确有刺痛,且痰 中带血,这是怎麽回事?” “大事,大事:”唐宝牛道:“你还敢跟我动手,可谓危之甚矣!” 这时,只听还在跟张炭交手的任鬼神叫道:“老大,你别听那小子乱讹人: 快收拾了他过来帮忙。” 张炭却也叫道,“哈:哈哈:哈哈哈:”他笑了叁声,看来也想说几旬讥刺 的话,可是任鬼神攻势陡紧,他一时说不下去,好半晌才断断续续的接道:“你, 请救救救……救兵…:啦,哈,哈:”又没了声响。 可见任鬼神攻势劲急,张炭真个想多说几句也力不从心。 邓苍生右手五指又骈在一起,就像一块钢铲,双目射出暴光,盯住唐宝牛, 吼道:“你敢耍我?” 唐宝牛退了一步,摇头摆手的道:“你听我说,我不是骗你,你现一运真力, 腹中通谷处是不是有些翻腾作痛?” 邓苍生又怔了一怔,“是。” 唐宝牛道:“那还憋看真气干什麽?忙看内伤呀?” 邓苍生连忙把真力 了。 唐宝牛喑里舒了一口气,悠然道:“你可知道原因?” 邓苍生果真问:“什麽原因?” 唐宝牛道:“那是因为你练岔了。” 邓苍生又吼了起来:“什麽!?” 唐宝牛不慌不忙的道:“如果你没有练岔内力,凭你精修混元一羔神功的内 力,已到了前无古人、後无来老、空前绝後、目空一切、绝代断後的地步,怎应还 自在运垤时,引起菪 - ?以你勇於求知、敢於改过、一代宗师、武术名家的精神,断无可能诨病 忌 、自欺欺人的任由错弊下去罢?” 邓苍生怔了半晌。 那任鬼神又叫道:“老大:你还听那些废话作甚?快杀了那小子过来抓人啊! ” 邓苍生这次不睬他,向唐宝年问:“我是怎麽练错了?” 店宝牛慢条斯理的道:“你练的是以足少阴肾经夹配合手太阴肺经发力,先 由然谷、水泉藉力,由阴谷交接,然後方自丹田起,先经关元,注入四满、中注、 肓俞,再流入石关、阴都、步廊、神封、灵墟、神藏诸穴,再藉俞府通过中府,转 入霎门,自天府、侠白而下,力发尺泽,流向孔最、列缺、至经渠、太渊、鱼际, 然後五指聚力,即可力如锐刀利剑,断金碎石,易如反掌,这便是手太阴肺经配合 发力之威,是也不是?” 邓苍生诧道:“是啊!” 唐宝牛又道:“你练的是小周天连功通脉法,任督等奇经八 都得要畅顺, 才能炼精化气,进而至炼气化神的大周天玄功 ” 邓苍生急道:“可是,我已练到炼神还虚的地步,怎还会出事?” 唐宝牛睑色一变,好一会才转过神色来,一阵又一阵的笑道:“嘿,居然能 练到炼神还虚的地步,嘿嘿,你可知道,你内力发源起自手少阳叁焦经,还需头部 和背 的穴脉,其中包括丝竹空、和 、角孙、颅息、耳门、 脉、翳风、天牖, 还有背 的大椎、肩井、天 、秉风……” 邓苍生大汗涔涔而下,道:“等等,慢点,我是以足少阴肾经和手少阳巨焦 经运气聚力,以手太阴肺经为辅,但力自丹田起,发於指掌间,与背肩要穴尚可说 声息相关,但与头部要穴,又有什麽牵扯?” 唐宝牛拍腿骂道:“你这就有所不知,如其一不知其要了,要练好“苍生刺” ,就要得靠这几个你以为周不上的穴脉。” 邓苍生一听,这完全跟他平日武学大异,楞了半晌,神智也迷惚起来,结结 巴巴的道:你说真的……” 唐宝牛道:“我当然是说真的。还不止这几个穴道呢!” 迷於习武的人就似痴於恋爱的人一般,稍得甜头,一定穷追不舍,决不肯及 时抽手,也像嗜酒的人,不肯浅尝印止,更何况邓苍生苦习“苍生刺”整整一十六 年,甚至乾脆连名字郗改了,而今听唐宝牛这番似是而非的道理一说,似通非通, 顿忘了一切,只知要听个明白,否则难以甘休,立即便问:“还有穴道?什麽穴?” 口 唐宝牛道:“还有瞳子缪、颧 ……” 任鬼神却在那儿怪叫道:“老大,你别再受这 的愚弄 ” 邓苍生暴喝了一声:“住口:”截断了任鬼神的话,急看向唐宝牛问道:“ 你说,还有什麽穴道?” 唐宝牛好整以暇的说:“什麽穴道?你这是什麽态度?” 邓苍生一怔道:“我什麽态?” “也没什麽态度,”唐宝牛双眼望天、双手负背,悠悠的道,“只是倒有点 像是我向你阁下请教而已。” 邓苍生马上必恭必敬的道:“请阁下指点,以启茅塞。” 唐宝牛哼哼嘿嘿的道:“我阁下,你可知我阁下姓甚名谁?” 邓苍生忙道:“正要请教。” 唐宝牛鼻又朝天的道:“我的名号稍微长一些,我就摘较重要的几个,跟你 说一说罢 邓苍生谦卑的道:“是,是。” 唐宝牛昂然道:“我就叫做神勇无敌天下第一寂寞第一聪明第一威武刀枪不 入唯我独隼上天入地继往开来玉面郎君唐公宝牛前辈是也,”他补充道:“外加勇 者无惧仁者无敌八个字” 邓苍生又楞了半天,喃哺半晌才抓得准他那一轮匣弩连环箭般的语言,艰涩 地叫了声:“唐……大侠。” 悔宝牛道:“错了。” 邓苍生吓了一跳:“你不姓唐?. 唐 牛道:“你应该称我为唐巨侠,”他分析道,“巨侠是大侠中的大侠的 意思,这世上的大侠太多了,你称我唐巨侠,比较名副其实。” 邓苍生不禁对眼前这“唐巨侠”,有点将信将疑起来,陈靳槐忍不住道:“ 叁圣,我看这小子的话信不过,不如由属下来打发如何?” 邓苍生叱道:“滚开一边去。” 陈斩槐不敢抗令,自过一旁。邓苍生沈住了气,问:“唐巨侠,你说我练功 出岔,请问是岔在那里?” “我一右你的出手,再听你的声音便知,”唐宝牛煞有其事的道,“所以我 才不跟你动手,要是我看准你的弱无下手,你想想看後果将是如何?” 邓苍生天性鲁直,急得掀开脸具,露出一张狮鼻海口罗汉眉的险几乎就要说 “多谢手下留情”了,但忍不住还是要问:“你刚才说,要把头部的和 、丝竹空、 颅息、耳门、天牖、角孙、翳风、 脉以及颧缪、瞳子 都要练成气 神合,可是 该怎麽练?” 唐宝年心十也喑喑惊佩邓苍生的记忆力奇强,他只是把穴道匆匆说过一遍, 而且还是十分含混的说,情况叉十分混乱,邓苍生居然已能把他前後二次随口说的 六个穴位记得一清一一楚。唐宝牛遂不敢正面去回答他的问题,只装看不耐烦地道: “你记少了。” 邓苍生想了想,又低首想了想,再仰天想了想,还是想不出来,用手 敲脑 後,涩声道 “我记心不好,还请唐巨侠指点。” 唐宝牛没好气的道:“枉你是个学武的人,足少阳胆经还有上关、.悬区、 颔厌诸穴……”後面几个字,说得像嚼糯米似的,非常含糊。 邓苍生听不清楚,只好问:“什麽?” 唐宝牛又说了一遍,邓苍生只勉强听到悬厘一穴,其馀仍是没听清楚,眼神 十分惑然。 唐宝牛气得跺足道:“哎呀,你怎麽这麽笨。”用手往邓苍生耳上,边它的 部位一指,道:“就是这个穴啊。” 邓苍生这才恍悟,哦然道:“是颔厌。” 唐宝牛又用手往他的耳旁眼下一指,邓苍生奇道:“命门?” 唐宝牛气冲冲的用手指 看他的颊 ,骂道:“那是命门?是上关穴:上关 穴都不懂,羞死道上同源了 ” 话说到这里,乍然易指为 ,一拳击在邓苍生的脸门上 邓舌生反应再快,也不及闪躲,随若鼻骨碎裂的声音,飞了出去,跌出窗外, 唐贸牛哈哈大笑道:“别说我趁你不提防,巨侠我只用了二成力,要你躺两叁个月, 决不要了你的老命:” 他的话末说完,只觉一阵劲风袭来,邓苍生又出现在唐宝牛身前, 他的鼻子 了,颧骨也裂了,可是他并没有摔下楼去。 他捱了一拳,居然在跌到一半的当儿,已能提气跃土来。 他现在的样子,要比一头震怒的雄狮还要可怕,一头狮子至多不过是把人吃 了,若邓苍生现在的样于,像要把唐宝牛连皮带骨的 下去,又吐出来,然後又吃 一次,至少要吃上一百一十一次,才会甘心的样子。 唐宝牛立即後悔了。 他後悔为什麽只用两成力。 早知如此,早知道这家伙这样捱得起揍,他倒是应该施六分力,只留四分力。 现在後悔已来不及了。 邓苍生向他吼道:“你骗我。”他一开口,血就从他的鼻子、耳孔、嘴巴淌 了出来, 唐宝牛忙摇手道:“邓苍鬼,不,邓老头儿、邓老前辈,你听我说,我 ” 这次邓苍生已不等他说完。 他的“苍生刺”已然发动 唐宝牛只好挥拳。 他那比海碗远大的拳头,就砸在对方的指头上,就像铁 敌在栓子上一般。 可是结果是唐宝牛跳了起来。 , 痛得跳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血肉构成的手就像敲在一口钉子上。 不止一口,而是四口钉子。 邓苍生已向他发出了第二刺。 唐宝牛想闪、想躲、想避,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怪叫一声,往襟内一探,抽手一扬,大喝道:“你再过来,我就要他奶奶 的扔出我们蜀中唐门的“烟雨蒙蒙”丑v “烟雨蒙蒙”是四川唐门的独门暗器,十分难以应付,而唐宝牛确也是姓唐 的,长相叉十分有气派,式林中人除非万不得已,否则都不愿跟擅使喑器、防不胜 防的唐门子弟为敌,当下出手慢了一慢,唐宝牛已一个鱼跃龙门,锦鲤穿皮,纵了 出去,不料方才站定,嗖的一声,手上的事物已被人夺去。 只见他身旁不知阿时,已站了一个头顶上压了个马连坡大草帽的人,手上已 夺去他的钱里,冷 一声道:“这是什麽唐门:” 那邓苍生一见来人,喜形於色,道:“二圣,你也夹了。” 那草帽遮脸的人冷冷地道:“今天连七圣主都将莅临,老夫焉能不至。”他 彷佛很不满意:“你和老四,连两个小混混都收拾不了,当圣主的颜面怎麽说?” 邓苍生惭然道:“是。”又町看唐宝牛,双目发出凶光。 唐宝牛一鼯,禁不住大声抗议道:“什麽小混混,我是宇内奇侠第一高手天 下无敌唐宝牛。”这次他看情势不对,自我介绍得较为短省精简。 那载草帽的人道:“好,我就先杀了你:”一说完,一双手已飞到唐宝牛咽 喉上。 唐宝牛虽然早有准备,但这一下委实是太快了,唐宝牛只好用左臂一格。 就在唐宝牛左手一动的时候,那人的手已在唐宝牛左肩上一搭。 唐宝牛的左半身子立时像麻痹了似的。 他连忙用右臂去搐。 不过右臂才刚抬起,那人的手又在他右膊搭了一搭,唐宝牛的手又软了下来。 然後那人的手仍直扣唐宝牛的咽喉。 那人一直都是使用这只手。 右手。 彷佛他就没有左手似的。 又像他根本不需要用到左手。 因为他单凭一只右手,已经太快了,快到无法抵御,而且还仿似偌若磁电似 的,搭上那里,那里就被摧毁。 但那只是一只软若无骨的手。 现在这只手正认准了唐宝牛的咽喉。 眼看唐宝牛这次无论如何,都避不开去了。 原本唐宝牛儿张炭能敌住任鬼神,心里很不服气,他的武功虽无过人之处, 但天生样子极有气派,好玩莒乐,对武功不肯下死功夫,但对天下各家各派的武学, 博知强记,道目不忘,一见邓苍生练的是“苍生刺”,必须要经脉互通,耗气太盛, 而又见他日露凶光,声音"沙哑,印推揣出他火盛心燥,易生痰血,必囚练功太急 而 ,神对等穴定常有刺痛,故意用话试探,果尔一说便中,他使藉此来作弄邓苍 生一番,没料却只能伤之,不能制止,而今忽又杀出个陌生人,眼看这一只软绵绵 的手,就要攫了他的命 他几乎想要叫:“救命? 没想到却有人比他先喊了出来. 一救命。 卅四 只是因为肚饿 张炭没有选择。 他不得不喊救命。 他开始迎战任鬼神的时候,还充满了信心,但当任鬼神劈了一掌,再劈一掌, 劈到第叁掌的时候,张炭已失去了信心。 俟任鬼神劈到了第五掌,张炭的信心已被粉碎。 他失去了信心,不等於他放弃。 有些人,常常因运气、环境和一些无法拒抗的因素,因而信心动摇,可是, 他们只要歇上一歇,又会从头来过。 任何人都有信心动摇的时候,尤其是在不断的挫折与逆境中。 信心受挫,不代表他们永远失去了信心。 信心就像蜡烛,遇上大风就会熄灭,但有火苗就能重燃。 有些事,纵然没有信心,也是要干的。 张炭就是这种人。 他常常干这种事。 他硬接了任鬼神五掌,踉踉身退,脸色惨白,难得的是他一向黑黝黝的 上, 这次终於换了颜色。任鬼神两颗深嵌的眼睛绽出讥诮的神色,再不理张炭,彷佛他 再已不屑一顾,飘步行向雷纯。 张炭大口大口的喘了两口气,喝道:“停步:” 任鬼神冷哼一声,不理他,迳自走去。 张炭怒叱:“还不停步:” 任鬼神冷诮的道:“手下败将,敢叫老子留步:” 张炭道:“手下败将,老子不许你多走一步,” 任鬼神霍然转身,连头上的竹笠也被带得一阵子摇晃,厉声道:“你说什麽” 张炭扬扬手上的一件竹符,道:“这是不是你的?” 任鬼神一看,竹符上雕神蛹、下刻獬豸,符里精雕的是斗牛、飞鱼、蟒的组 合的图样,止是“迷天七圣”组织内圣主的令牌:任鬼神伸手往襟里一掏,半天抽 不同手来,张炭想尽办法挤出了一个他自认为最奸险的笑容,挑 凳:“怎麽样, 这是老子“神偷八法”之一,叫做“空手白刃摸”,大爷要摸的是你的命根子,你 就得把老命赔上:” 任鬼神开始并没把张炭瞧在眼里,可是,几下交手换招问,自己两次失利, 一次给他扯下了铜钮扣,一次竟连身上令牌都给他扒了,自己仍浑然未觉,心中捏 了一.把汗,道:“好小子,我倒小看你了。你叫什麽名字?” “我姓张,”张炭嘻嘻笑道:“你可以叫我做张大巨侠。”他大概是近墨者 黑,跟唐宝牛一番交往後,竟也自称“巨侠”,甚至在“巨侠”之上叉加一“大” 字。 任鬼神却也不愠怒,只道:“你能在我身上摸走一粒钮扣,一面竹符,足令 在下佩服竹符是我之物,请奉还,这儿的事你就别插手,我决不加一指於阁下。” 张炭见任鬼神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只恐这场架打不成了,便道:“东西在 你身上:我拿得走,你要就自己凭本领过来取。铜扣子我不要,还你:”说若双指 一弹,“哧”的一声,激射向任鬼神笠下的眼孔曰 这一下攻其无备,张炭也不望能伤看任鬼神,却望任鬼神急於闪躲之际,“ 神偷八法”齐出动,要撷下这人验上的竹笠,立意要看看他的尊容。 不料却“波”的一响,眼看铜扣到了任鬼神眼前半尺,突然一震,激射向左 斜方,夺的直嵌入柱子里。 张炭隐约只见竹笠子的下颔动了动,露出了一个尖削烧青的下巴。 只听任鬼神道:“你还是不还?” 张炭的“神偷入法”本待乘虚而入,但对方一点破绽也没有,只好嘘声道: “不悦是任鬼神:刚才那一招,就叫“鬼吹气”罢;…叮” 任鬼神厉声道:“你再不还来,我可要不客气了。” 张炭满不以为然的道:“这下可叫“发神经了:我能摸得了你的令牌,自然 就能撷得下你的瓢子,你尽避不客气好了。” 任鬼神冷峭地道:“你这分明是外行话,能在我手底下偷偷摸摸,只不过是 鬼蜮仗俩,要真的拚,你姓张的要拾看命走:” 张炭的颜脸是可以黑而不可以红的。这面子可去不得,气虎虎的道:“大爷 我的“神偷入法”,刚才只是稍显颜色,八大江湖,金、批、彩、卦、风、火、雀、 耍,姓张的无有不精,无有不懂,你要硬摘硬拿,尽避放手招呼,爷兄我有一身豹 子胆,向来在刀尖上堆名叠声,准侯看你,教你见识:” 任鬼神突然笑了起来:“你今年贵庚?这就充老江湖了?莫非知道准死在老 子掌下,鬼拍脑匀子说出这话来一.” 张炭什麽都能输,嘴皮子可从来不吃亏半句:“鬼倒是有一个,就在眼前, 不过只配拍马屁股,拍不上张大爷我的顶上人头一.” 任鬼神目中杀机大现:“好,老子有心保住你,你倒以为可以恃看横行了, 不管摄管摄你,你真以为姓任的随便可欺。”倏然之间,一步抢进中宫欺洪门,左 手一伸,已抓住令 竹符。 任鬼神的左手一直垂而不动,而今一腾手,已扣住了竹牌。 张炭本早有防备。 纵是他全神戒备,也断没料到任鬼神的出手竟是这般快,飘忽如神,倏诡若 鬼,当真似蛟龙变异,鬼神莫测。 任鬼神虽一把抓住竹牌,可是张炭绝不放手。 他在那一霎间,已向任鬼神攻出十一招。 这十一招一气呵成,回环并施,连王小石一见,也禁不住叫了一声:“好:” 这十一招包含了“金豹掌”的“斜单硬”,八卦游身掌的“狮子摇头”,少林伏虎 拳中的“猛虎伏桩”,少林嫡系峨嵋旁枝“少林十八罗汉手”中的杀看“铁牛耕地” ,脚踏“连枝步”轻踢“子母鸳 腿”,双膀轻封“铁门闩”,身走“倒栽柳”以 指作剑取“举火烧天”式,进手式“凤凰单展翅”,同时抽描换式,连施泰山派“ 抽梁换柱”、五行拳的“金镇擒蛟”,再翻身甩起,退守外环,脚站子午桩,抛拳 汤臂, “流星赶月”式。 如果这十一招由十一个人手里使出来,并不出奇,这十一招本是十一个门派 的十一种基本招式。 可是这十一招是同在一个人手上使出来的,而且,这人是一口气同时使出这 十一招,每一招使得像是在那一门那一派至少浸淫了十六七年一般。 使招的人,只不过是廿来岁。 张炭就仅凭他这一出手,就可知他所学研习精博繁杂。 能够一口气把十一招使得这般天衣无缝,无瑕可袭的,已经可 ,更可惊的 是,他是以一只手使出这些招式的。 他的另一只手,还抓看竹符。 他和任鬼神,谁都不愿 先放手。 任鬼神一只手仍扣看竹符,要破这十一招,就越发不可能了。 但任鬼神却仍是破了。 他发掌。 一掌劈出。 这一掌看似平平无奇,但拿捏之准、发动之锐掌风之烈掌力之猛、掌势之强、 掌功之厚,使得这一掌甫发,便连破张炭使出的十一招。 那就好像滂沱大雨而下,但一撑伞就可遮护佐不被雨水打湿。 又像满空密云,仍拦不住一记越苍穹而出的电闪。 张炭的十一招立即无效。 不过他没有气馁。 他也不能气馁。 他必需要在对手再发出另一劈之前,先把对方击倒。 对方不倒,倒的便是自己。 世上的事,也往往如此,如果你发动攻击对方不倒,自己便未必能站得住阵 脚,所以没有必胜的把握,便宁可不发动攻势。 其实攻击别人这般危险,为何世人却往往乐此不疲、行险抢攻呢? 谁知道。 口 口 口 张炭一向不知道什麽叫做不成功、便成仁。 他只知道一击不成便退。 只要缓得一口气,他会再行抢攻。 所以他猱身又上口 他用力一拗竹符,似立意要把竹符崩断、一人各取一半,任鬼神当然不想竹 符裂开,只好放手,张炭立即全力抢攻。 这下连白愁飞也忍不住脱口说:“第一……”便住口不说了。 他要说的话本夹是:{u第一擒拿手”项释儒之七十二路大擒拿法叁十二路小 擒拿手中的十二路进步短取”,这一句甚长,所以他只说了两个字,就不说下去了。 他虽然没说下去,但张炭已把这十二路短手的擒拿法精髓,空手入白刃,乃 攻喑取,动灵转滑,变化不测,见招破招,见式破式,借式进招,神充、气足、身 轻、手快,刹那闲在窜、纵、跳、跃、闪、展、腾、挪、挨、帮、跻、靠、速、小、 绵、软、巧中完成了擒拿绝技。 当年“第一擒拿手”项释儒的擒拿术,名震天下,张炭却不知怎麽,竟得五 分真 ,只见起、落、进、退、窜、纵、跳、跃、黏、合、闪、避、吐、撤、放十 掌十扣、按、压、扳、弹、切、折、旋、崩,身形倏忽,不过,合当遇上任鬼神。 任鬼神以不变应万变。 一待他挨近,就劈出一掌。 每劈出一掌,张炭的攻势就要全毁。 无论张炭使出怎样辣手的擒拿术,对方的“鬼神劈”一出,他的攻势就全被 瓦解。 张炭心里叫苦连天。 他自知惹上了个极难惹之人。 正当他要退身之时,任鬼神一出手,又扣住了竹符, 两人又形成相峙不下之局。 任鬼神心中纵不叫苦,但也叫急。 因为他听见唐宝牛正对师兄胡言乱语,把几个经脉强扯在一起来说,偏是他 最清楚邓苍生的脾性:邓苍生自幼读书不多,艰苦自学武术有成,却对一切有逛 术学理似道非道、似解非解,但坏就坏在他既一知半解,又求知若渴,凡遇有武学 理论,定必趋之若狂,如拟如醉,任鬼神一听唐宝牛那似是而非的经道 理,就知 道是强辞之理,但对长期摸索对自己所练的“苍生刺”仍末自满的邓苍生而言,便 是极大的诱惑。 於是,任鬼神马上扬声向邓苍生示警。 起初邓苍生还“听得进耳”,但仍对唐宝牛的“高见”相当迷醉。 张炭见任鬼神居然能在自己的全力攻击下,还能对战团外的事了如指掌,即 是给自己丢脸,在唐宝牛面前可输不起,想说几句豪气的话,但都上气不接下气, 这下,他就发动了“反反神功”。 任鬼神一掌劈去,满以为足可轻易逼开张炭,不料,一种相反的功力把自己 的掌力引了开去,消解融化,然後连同合并了对方的攻势,排山倒海似的攻了过来。 最奇的是,对方的掌力,是由两种不同,而且绝对相反的功力所构成的。 这两种迥然不同的功力,又在互相排斥、对消、瓦解、冲激,然後合一,形 成一股怪异莫名的掌力,结合了自己攻出去的力量,再反噬过来。 这道理可作一个譬喻:负负得正,如果某人维护“人性”,其实跟“反对反 人性”是一样的意思,也就是说,“反反”即是“不反”。张炭的“反反神功问心 掌”就是根据这个道理苦修而成的。 任鬼神这下可不敢轻敌。 他的“鬼神劈”迎虚蹈空,双臂一挫,双贯手往这股怪异的掌力劈了同去 “砰”的一声,任鬼神等於是一掌接下张炭本身两股怪劲所合成的“反反神 功”,外加刚才自己所劈出去的掌尢。 饶是任鬼神功力深厚,也禁不住一阵跄踉。 张炭那肯容让,施展“反反神功”,一招“问心无愧”,又攻了过去 任鬼神每劈出一掌,等於是跟自己先前发出去的掌力和敌人的内力对抗,发 掌越重,回挫愈强,纵是他“鬼神劈”足以惊天地、泣鬼神,但接下了七、八掌之 後,也被震得血气翻腾、金星直冒。 最令他气苦的是,他在百忙和危急中仍耳听八 ,同邓苍生发出 告,可是 邓苍生就是不听他的 张炭乘胜追击,自是一招比一招紧。 不过一周十招,便一招比一招松。 其实只要再打下去,张炭每一招都挟上一掌的馀力反攻,任鬼神每出重手, 都等於举起大石头来砸自己的脚,他是没理由不输的。 张炭的攻势怎麽反而会弱了呢? 原因很简单: 因为他肚饿。 眇滚,或者,死 张炭的“反反神功”,是一种极其诡异的功力,每出一击:所消 的 力, 是“大力仝刚手”这类极耗元气的掌功之至十倍以上。 所以张炭一天要吧许多碗饭。 他一向认为吃饭比吃一切飞禽走兽来得正气。 他的“反反神功”,力量就源自於饭。 他今天已经吃了很多碗饭。 怛打到了第十招,他的“反反神功”便不够力气了。 按着下来,化解使出现疏漏。 化解对方掌力越少,而自己的掌力又渐弱,相比之下,任鬼神的“鬼神劈” 反而 战它 ,随时,似都可以把张炭一掌劈杀。 张炭情形危急,连手上的竹符,都给任鬼神夺了同去。 这时侯正是邓苍生被唐宝牛所赚,脸谱被毁、脸上着了唐宝牛一记直拳之际, 张炭儿苗宝牛大捷,自己则着着失利,骤然停手,大叫:“等一等。” 任鬼神冷笑道:“你要交代遗言” 张炭道:“非也。”他趁机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只觉腹饥更甚,忙道, “你既留了一手,我也替你留了馀地,咱们并无夺妻杀子、不共戴天之仇,不如各 让一步,就此算数:” 任鬼神哈哈笑道:“你少来花言巧语,认输的就叩首叫叁声爷爷,不然就要 你血溅叁台楼。” 张炭摇苜皱眉道:“不化算,不化算,你太不化算了。” 无论张炭说什麽,任鬼神都不会理他,但说“不化算”,反而令他一怔,当 下问:麽不化算?” 张炭笑嘻嘻的道:“叫叁声爷爷,叫了又怎样?头无地的对着空气开叁次口, 又不留个什麽,这样就算罚,未免太利人不益己了。” 任鬼神奇道:“那你想怎样?” 张炭手掌一翻道:“还是我实惠些。”只见掌上右一个小钱囊,里面大概还 有几块? 任鬼神虎吼一声。 原来他虽夺回了竹符,但钱囊却又给张炭趁虚“牵”去了。 张炭得意洋洋的道:“是不是?要不是我不想多造杀孽,留下你一条活路, 取你狗命,岂不如探 取物?现在跟你两下算和,还不是便宜你了?你再不知好歹, 我可不依了。” 其实他精擅“神偷八法”,更精“八大江湖”,要取任鬼神身上事物,不算 难事,但愉是一回事,打是一同事,要胜任鬼神,要伤任鬼神,决不是他能力所及 的事。 他的用意,也只不过是要唬一唬任鬼神,好教他不再动手,不料任鬼神的性 子向烈,叁番四次遭张炭戏弄,木有爱才之心,早被怒火煎成了杀意,大吼一声, 这回是全力出手,每一掌劈出,足可惊神骇鬼。 张炭没料到弄巧反拙。 他接了两叁劈,已知不妙,再接两劈,见情形不对路,想往後开 ,不意忽 从窗里掠入一个头罩竹篱的人,双手一展,已封死了张炭的一切退路,而且还封锁 住张炭的一切攻势。 张炭眼见任鬼神又一掌劈到,心惊神骇之馀,大叫:“救命:” 这正是头戴马莲坡大革帽遮脸的人,一出手便要诛杀唐宝牛之时口 口 口 口 任鬼神并不想杀死这个看来不怕死的年轻人。 因为这个看来不怕死的年轻人原来怕死。 一个人要是不怕死,才不喊救命。 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那还需要别人去救他的命? 他只不过要震伤这个一再耍弄自己的年轻人,要他好好在床上躺两叁 月罢 了, 他这一掌虽不是要杀人,但杀伤力一样甚钜。 他想不通这人是怎麽接得下来的。 这人也是个年轻人。 一个穿锦衣华服的年轻、。 这年轻人说来要比张炭还年长一些,但在眉宇间所露出来的傲气,绝对要比 张炭还盛Q倍八倍曰 通常,一个人越是傲慢的时候,便是他越年轻之际。人年纪大了,便知道自 己纵有绝世才华,也不过普天下的一个蜉蝣,沧海一粟,在世间中仅占了方寸之地, 就骄傲不起夹了。 以这个人的神态看来,他要比张炭还“年轻”十倍。 这人不但傲慢,还冷漠,而且可怕。 傲慢是他的样子,冷漠是他的神态,至於可怕,是他的杀气。 但最惊人的是他的出手。 他竟用一只手指,接下了任鬼神的“鬼神劈”,而且还致使任鬼神立即收掌。 因为如果不收掌,任鬼神这一只手掌便要被一指戳穿了。 这年轻傲慢可怕的人当然就是白愁飞。 口 口 口 白愁飞一指逼退了任鬼神。 张炭笑嘻嘻的道:“谢谢。” 白愁飞冷冷地道:“我不喜欢你。” 张炭居然一问:“为什麽?” 臼愁飞道:“因为你没有种,江湖上尊敬的是有胆包的好汉,不是怕死负生 之徒:” “错了锗了:”张炭率然道,“谁不怕死?谁不负生?死有重於泰山、轻若 鸿毛。假如是为国为民,成仁取义,谁不踔砺敢死?只是现在我英名其妙胡里胡涂 的就死在这种人手上,死在不该死之时,死在不该死之地,能不怕死?既怕,为何 不敢叫破?一个人怕,死不承认,那才是充汉子:一个人动不动就拍胸膛敢死,那 是莽汉子,称不上够胆包,充不上真豪杰:我不想死,我怕死,所以要人救命,要 人救命便叫救命,有何不对?难道闷不吭声,任人宰割,才算有种?这样的种儿, 你要,我可敬谢不敏。身体发肤,受之於父母,谁不爱惜人未到死的时候,不是该 死的时候,便毫不顾惜的去死,这才是该死:我怕死,就叫救命;怕痛,就叫痛;伤 心,就流泪;此乃人之常情有何不该?叫救命不就是我向人讨饶、求苟全残生而出 卖良知,我叫归叫,哭归哭,死不肯死,但教我做不该为之事,张大爷一般有种, 不干就不干,死也不干:” 他总结道:“你看错我张饭王了” 白愁飞没想到一句话引出他一大番理论来,被他一阵数落,怔了一怔,楞了 一楞,居然道:“有道理。看来,我看错你了。” 张炭展颜笑道:“不要紧,我原谅你了。” 那刚掠入头戴竹箩的人道:“不管谁对谁错,你们都只有一个选择。” 他加强语气重复了一次,“最後的选择。” 他的语气本就阴森可怖,彷佛他每说出去的一句话,就是等於在生死簿上圈 了个名字一般,一个人要不是人掌生杀大权,绝对没有可能在语言间能透出这样莫 大的杀气来的。 张炭果然问:“什麽选择?” 那头戴竹箩的人道:“滚,或者,死。” 张炭试探着问:“我可不可以不选?” 那人的竹箩在摇动着。 张炭只好转头问白愁飞:“你呢?你选那样。” “我不选,他选。”白愁飞盯住竹箩里的眼睛,跟对方的语气一模一样一. 滚,或者死 口 可 口 唐宝牛正想叫救命,却听别人先叫了出来,自己倒一时忘了,挪只“软绵绵” 的手已到了他的咽喉。 然後那只软绵绵的手突然僵住。 就像忽然被冻结了,成了一只水雕的手。 那只手既没有再伸前一寸,扣住唐宝牛的喉咙,也没收回,拢入自己的袖里。 那戴马连坡大革帽的人,眼睛本来透过草帽的缝隙, 蛇般盯住唐宝牛的咽 喉,现在已缩了回来,町在王小石的手上。 王小石的手搭在剑柄上。 他的剑柄是刀。 弯 、小小、巧功的刀。 不知从何时起,王小石已站到唐宝牛身边,唐宝牛浑然未觉。 他所站的地 ,他所持的姿势,使那戴马连坡大草帽的“二圣”相信,只要 他的手像毒 般叮上唐宝牛咽喉之际,这把刀,或这把剑,也会立时把自己的手砍 掉。 他玎不愿冒这个险。 所以他硬生生顿住。 唐宝牛的大眼睛往左右一溜,缩着脖于、支着腰板、仰着身子,一分一分的 把自己的咽喉从对方的虎口中缩了同来,然後又重新站得挺挺的,用大手摸着发麻 的脖子道:“好险,好险,幸好我够镇定。” 王小石搭剑的手慢慢松了开来, 那只僵着的手也慢慢缩了回去。 很缓慢的、很小心的、很有防备的缩回去。 大革幅里 蛇一般的眼睛,已转到王小石的身上,奇怪的是这双眼睛很狠、 很毒,但却给人一种美艳的感觉。 王小石笑道:“对,幸亏你够镇定。”他说,“如果你不够锓定,我也着慌, 一慌,有时侯想拔刀,会拔错了剑;有时想拔剑,却拔错了刀。” 唐宝牛咋舌道:“那末说,如果你想砍他的手,会不会一着慌,便砍掉了我 的头?” 王小石道:“幸好我没砍下去。” 唐宝牛道:“幸好我的头缩得快。” 王小石忍笑道:“你知不知道世上什麽东西的头缩得特别快?” “我的头。”唐宝牛爽快地答道:“不用问了,一定是我的头。” 那戴着大单帽的二圣突然道:“你们这想不想保住自己的头?” 王小石和唐宝牛都一齐答:“想。” 二圣道:“要头的,就请动脚,自己滚下缕去"”他说话的语调很轻、很低、 很微。 王小石居然问:“不要头的呢?” 二圣道:“不要头的,就请动手。”他附加了一句,“待七圣主驾醢时,你 们可能没有了头,也保不住一对脚了。” : 王小石不免觉得 些奇怪。通常部属在外,皆主人、领袖歌功颂德、出力办 事,在所多有,可是,如果是心怀叵测、别有图谋的属下,在外假借主人头领之各 行利己之事,在外对自己上级一味谀词,或把恶事往上司身上推,自己却占尽便宜、 做尽好人,这岂不是比密谋叛变还要可怕? 杀一个人,不过是杀一个人,用语言恶意中伤一个人,伤的不止是一个人, 至少有被伤者、 者与听者,如果听者有无数人,为祸就更大了。 王小石忽然感觉到“用人”的可怕;要比“信人”、“客人”还甚。 客人已然不易,要容纳异己,容忍与自己意见不一、甚至比自己优秀的人, 更是不易。 恬人更"。谁不愿有人可信?谁不想信人?信人不疑,疑人不信。但信人常常 没有依凭,也无基准,绝对信任一个人,很可能使自己无人可信、信错了人。 用人则更艰难。 要用有用的人,但有用的人往往不听 ;若用无用的人,无用的人的人常常用 不上。像六分半堂,用了些不能用之人,使得六分半堂在江湖上得罪的人越来越多、 造的孽越来越重;如迷天七圣,说不定问题就出在所用之人上,使他们一直不能与 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并驾齐驱、分庭抗礼。 金风细雨褛呢? 怎麽这干迷天七圣的重要人物,若把好事往自己身上堆,恶事往“七圣主” 身上推? 王小石因想起这些,於是生了一个警惕。 连他也不知道,这一个无意间的警惕,日後对对他有甚钜的影响,多大的作 用。 人生里许多重大的事情,都是在刹那间改变的,或在不经意的一刻、不着 的事件决定下来的。 人生里有许多体味,也是在无意间和不经意中,顿悟出来的。 口 口 口 口 唐宝牛却没有这些感触。 其实,一个人能少些感触、少些感觉,也是好事,至少可以少受些情绪的困 扰。所以唐宝牛反问:“为什縻你们迷天七圣人人都故作神 ,用那些锅呀盖呀罩 住脸孔,是你们没有脸见人不成?” 这句话说得够惹是生非。 二圣居然不气。 “你们还有一个选择。”他说。 唐宝牛乐亮了眼,“那最好,因为我既想保住头,又想留住脚,但又不想走。 ” “你不走可以,”二圣说,“我们带走雷小姐,你们不插手干涉便是了。” 他补充道:“你打伤叁圣的事,我们也可暂不追究。” 唐宝牛沈吟道:“这…:二 二圣见他动意,忙问:“怎麽样?” 唐宝牛苦思道:“我……” 二圣劝道:“你且不管别人怎麽决定,你若不插手,站到一边去便是。” 唐宝牛迟疑地道:“我想说……” 二圣奇道:“你说呀。” 唐宝牛讪讪地道:一。真的可以说?” 二圣道:“尽避说|” 唐宝牛道:“我……我爱你:” 这句话一说,不但把二圣吓了一大跳,不禁退了一大步,连王小石也唬了一 声,甚至连被打得怒火冲霄的邓苍生也楞住了,还有雷纯、温柔、四剑婢一齐傻了。 然後唐宝牛笑得前.後合,站也不是、蹲也不是,捧腹狂笑,士气不接下气 地道:“我 :哈……笑死……我 ……我,我……每次鄱在……绝不可能的……场合……绝不可能的,气…:. 氛里,绝不可能的……情形下说……说;…哈哈……这句话……都把人给吓坏…… 哈…:真好玩……真……笑死我了……” 王小石也忍俊不住。 他觉得唐宝牛和张炭,都是很好玩的人物,而且绝顶可爱。 可惜他看不到二圣现在的表情。 但是他可以想像。 二圣的鼻子一定是气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