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乌龙在山上那小茅屋里已睡了四五个小时,若不是火塘里的火没人加柴,逐渐 熄灭,他还会呼呼大睡呢! 他梦见那姑娘脸如冰霜地对待他,他还是色迷迷的不肯住手,姑娘却变成了一 块冰凉的石头向他砸来,他往旁边一闪,却掉进了一条冰凉的大河里…… 等他完全睁开眼睛,才发觉茅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跑到外边一看,天又在飘雪,纷纷扬扬,如同万千白色大鸟同时把自己的羽 毛向下抖落,十几步外的大树、小路已经看不清楚了,起伏的群山也都隐入了风雪 中。 他这才明白自己被罗盘他们甩掉了。他又急、又气、又怕,两眼发赤地大喘着 气,屋里屋外乱窜。如果,这时候有个人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扑上去撕咬…… 他也知道这小茅屋不能再呆了,追捕的人迟早会向这个方向搜索,如果被发现 就完蛋了。得赶紧走,他也顾不得雪大风冷,抓了一件羊毛披毡顶在头上就往外 走。 山野一片白茫茫,他又不认识路,只依稀记得那年轻男人说过往南边走翻两座 山就是铁路。他想,罗盘、周正这两个家伙一定往那边跑了。他恨死了周正,心 想,一定是这个烂杂种煽动罗盘扔下他,当然,罗盘这小贼也不是个好东西,他是 怕老子分他那二千五百元。哼,等老子追上他们,有他们受的。摸摸腰间的那把匕 首,“看老子放你们的血!” 他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南走,想追上罗盘他们,或者能尽快离开这荒无 人烟的大山。困在这里只会冻死饿死。 没人带路,他只能胡乱地闯。 下到山腰的一条山路上,路好像宽了些,只是附近还看不见人烟。他哪里晓得 乡村干道,平日常有行人来往,只是这两天雪大风冷,山里人都缩在屋里烤火去 了。 这个乌龙头脑简单,心地狠毒,过去干那些强奸、斗殴的事,便是凭着一股蛮 劲。 今天,他仗着身穿公安干警服装,不怕遇见山里人,也就挺着胸脯大胆地往前 走。 在一个岔路口上,一个戴着竹斗笠遮雪,身穿旧棉袄的中年人从对面走了过 来。 乌龙见这人冻得弯着腰,土里土气的,也就不放在眼里,只是问了一句: “喂!去铁路上,是往这边走么?” “铁路?”那人迟疑地不答。 “就是有火车的地方,懂么?”乌龙还是那么神气。 那人说:“你走错了。” “哦!”乌龙惊疑地问:“该往哪边走?” 这人是附近一个生产大队的保卫委员,刚才在公社办事时,接到电话通知,有 三个越狱犯身穿公安干警服装逃走了,电话里还把这三个逃犯的相貌特征说得很清 楚,公社才叫他赶紧回大队去通知所属各村寨注意捉拿这三个逃犯。 他没想到会在半路上遇见乌龙,从衣着、相貌特征上看都像电话上说的,只是 另外那两个人去哪里了呢?而且自己单身一人,又没有枪,怕拿不下这个家伙。他 想把乌龙引往公社附近,再喊人一起来捉拿,于是说:“雪这么大,你会走错路 的!” “你给我带路好么?”乌龙说。 这人装作很不情愿地说:“我家里有事。” “我是有公事。你敢不带路?”乌龙两眼圆瞪,蛮横地说。他把这保卫委员当 作了一个可欺的农民。 “不行、不行,我婆娘还怀着娃娃呢!我要回家去照顾。”这人摆出一副要溜 的架势。 乌龙一把抓住他,这人假装挣扎,一伸手把乌龙的帽子掀掉,露出了那囚犯的 光头。 这人心里更明白了,就说:“不要拉拉扯扯,我给你带路就是了。” 乌龙捡起羊毛披毡和帽子,气呼呼地说:“这才像话。我会给你奖赏。” 他们一前一后,上山又下山,在雪地里走了一个多小时,乌龙突然感觉路越来 越宽,而且路边有了电线杆在风中发出嗡嗡的响声。 他惊疑地问:“这是什么地方?” “去火车站的路上。”这保卫委员说。 “不对吧!”乌龙睁大眼睛往前望,只是雪花密集,如同帘子般遮住了视线, 但,远处却有鸡狗的鸣吠声。 他不肯往前走:“我听人说往铁路那边走,路上没有人家。你把我带到哪里来 了?” 这保卫委员见已临近公社,胆子也壮了,他哪里肯让这个越狱犯逃走,就说; “那条路,下雪天不好走,这条路好走,前边有人家,我们还可以找点热食吃。” “那是大队、还是公社?”乌龙问。 “是公社。”这保卫委员说。 乌龙心想,你这家伙想把我往公社引,看来你已看出了我是个逃犯。也就装胡 涂地说:“我也饿了,想吃点东西。走!” 他们又往前走。 原来两人是并排走,下一个结了冰凌的斜坡时,乌龙故意闪在后边。那人只顾 脚下不要滑溜,没想到乌龙已拔出匕首深深捅进了那人背上。那人呻吟了一声就扑 倒在雪地里。 乌龙狞笑了一声:“烂杂种,还想抓我!”然后用这人衣衫把匕首上的血擦 净,又翻开衣衫搜索了一遍,把这人背的一壶酒和仅有的三块钱都拿走。 这时候,还是没有一个人过来。 他四面查看了一下,见旁边有个结了冰的凹地,就把死尸拖过去,又扒了些雪 盖住。他走得匆忙。雪地上的血污也顾不上清扫。 他也知道,雪里埋尸难以持久,好在三五天以内不会化雪,那时候,他已跑远 了。 跑出了一两里路,见后边没有人来追,他才停下来喘口气。这时候,这个凶犯 才心悸地颤抖起来。他感到大网正在他周围收拢,稍不小心,就会被抓住。这次又 越狱,又杀人,已不仅是加刑的事,一定会砍掉脑壳。雪大,方向难辨,往哪里走 呢?他四顾茫然。刚才遇见的只是一个人,还好对付,如果是两个三个还带着枪和 刀,自己就难逃脱了。 他不敢再往比较宽的路走,拣了一条窄小得多的山路,踉踉跄跪地边走边听边 察看,路旁的树枝被雪压断,发出“喀嚓”的响声也会吓得他急忙掏出匕首来。 这条路就是那个年轻农民说的可以去火车站的路,沿途确实树林深密,行走艰 难。 他想,如果能爬上火车去到昆明或贵阳就好了,那里还有几个朋友,总可以给 自己一些钱,帮自己找个落脚的地方。 去年,贵阳的两个朋友犯了案,一文不名的跑来找他,他手头恰好有七八百 元,分了一半给那两个罪犯,为这事他在贵阳那些狐群狗党中颇有名气。这次若能 逃往那里,那些人当然也会好好款待。只是如今不仅风雪中山路难走,能不能爬上 火车,还是个问题呢! 他很后悔早上不该贪睡,让罗盘、周正溜掉。这两个家伙也太不讲义气了,要 分手又何必这样偷偷的呢;他气愤地摸了摸腰间的匕首。森林里阴冷怕人,他索性 把尖刀拿在手上。 越走肚子越饿。突然一只冻得发抖也饿急了的兔子从雪堆后边窜出来。 乌龙眼尖手快,一刀飞掷过去,斜斜插进兔子的肋下,这小动物脚一蹬就扑倒 在雪地上。 乌龙狞笑着把兔子提起来,虽然冬天的兔子不怎么肥壮,却也有一两斤呢!可 惜身上连盒火柴都没有,不然弄堆火就可以吃顿烤兔肉了。 他提着免子往前走,兔血一滴一滴掉着,很快就在雪上凝固,如一颗颗红玛 瑙。 这时候,劳改队正通过电话、电报把追捕三个越狱犯的大网迅速撒开。 还垂挂在监狱墙头上的绳子、魏大江家的被劫、被捆绑丢在路边山洞里的驾驶 员,经过勘查已发现明显是有意翻下河去的那辆卡车……都逐渐把这三个逃犯的行 踪标明了出来。但追踪到河边桥上,守桥部队回答,这段时间雪大,来往车辆和行 人稀少,他们没有看见这三个逃犯或可疑的人过河。 军代表、矿革委会主任带着人分乘几辆大、小车顺着公路追了来。他们只见天 低云暗,四野一片银白,空茫茫的到哪里去找人?如果找不着,怎么向上级交代? 只好一改平日神圣不可侵犯的“革命”脸孔,向那些已被他们打倒靠边站的干部求 教。那些人可是抓捕逃犯的老手。 保卫科原来的科长老刘在那辆大卡车翻下河的坡上坡下巡视了一会,就立刻判 断出,逃犯没有随车翻进河里,一定是弃车从附近翻山越岭逃走了。因为,这里已 临近桥头,逃犯心虚不敢过桥。 再在旁边树林里仔细一检查,尽管脚印被雪遮没了不少,但那浓密树荫下却没 有积雪只有泥水,脚印也清晰可见。 他们一边派人跟踪追捕,同时打电话通知这个方向的公社,逃犯已窜入这一带 山林,请他们协助在山里的各个路口堵截。这段时间,虽然由于闹“文革”,城乡 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但一听说要追捕重要逃犯,那些已夺了公社和大队权的“造反 派”都不敢怠慢。雪再大,天气再冷,也赶紧组织民兵出动了。 劳改队的保卫人员追到山上的小茅屋时,这里已空无一人,只有一个铜锣锅、 两只土碗和满地的山药蛋皮。火塘里的灰是冷的,说明这里已有四五个小时没人呆 过了。 那三个逃犯难道没有进这屋子里来? 这些追捕的人又在周围仔细勘察。 罗盘、周正他们一早往北边那条路走时,正遇大雪,脚迹早已被遮盖掉;乌龙 前两个小时往南走时,风雪已停,雪地上的脚印却很清晰。只是怎么只有一个人的 脚印呢?这时候,他们也顾不了这么多,就沿着路往南追,而忽略了罗盘、周正逃 走的那个方向。 乌龙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急匆匆走着,暂时还感觉不到追捕的人正从四面八 方向他围过来。他还在边走边暗自咕哝:他娘的,怎么一个上山捡柴的女人都见不 着?若能遇见一个,那多好,可以弄堆火把这只野兔烤来吃,还可以…… 公社革委会主任和他的几个“造反派”弟兄在围炉烤火、打扑克牌;灶房里还 炖有一只狗,准备过一会儿喝酒,吃狗肉。 可是这天却电话不断。上午接到劳改煤矿打来的第一个电话时,他只是口里答 应:“好,好,我们一定注意,帮助追捕这三个犯人。”照样打牌、烤火。天这么 冷,哪个愿往山里钻,劳改煤矿又不是他们的上级。 后来又接到县公安局电话,他才不敢怠慢,问了一下这三个逃犯的姓名、年 龄、相貌特征,但还是懒得派人出去,只是给各个大队摇摇电话,偏偏雪大,电话 线都压断了,他对几个弟兄说:“别急,那锅狗肉还没有吃呢” 恰巧那个大队的保卫委员来供销社买酒,打酱油,顺便进公社来看看。 革委会主任才向他布置捉拿这三个逃犯。这就把那个人的命送掉了。 几个小时后,第三个电话又来了,明确说,这三个犯人是跑进了这一带山里, 这公社革委会主任才把扑克牌一丢,说:“伙计们,情况有些紧急,要出去看看 了,狗肉回来吃吧!” 他的一个小兄弟很不情愿地说:“这么冷。” 革委会主任说:“伙计,这事是阶级斗争,这个纲不举,别人会抓我们小辫子 的。我们就是去走个两三里路,也可以表示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他又对一 个支书出身,如今也是革委会委员的造反派说;“别忘了把这事写个报道给县广播 站和省报。” 大家这才穿上厚棉袄,戴上帽子,拿起长枪、短枪。 这公社革委会主任爱玩枪、玩狗。他带着枪,牵着狗,在众人的簇拥下,出了 门。 这是一头凶猛的大黑狗,夜间用来守门看家很是顶用。 当他们走到乌龙行凶杀人的那个坡地前时,大黑狗突然又蹿又跳奔往那凹地里 乱扒。一会儿就露出了那个大队保卫委员的尸体。 虽然朔风呼啸,手脸冻得发痛,这革委会主任还是吓得脊梁上冒出了汗。他骂 道:“娘的,窜到我们鼻子下边来杀人了,这还得了!劳改煤矿那些饭桶干什么吃 的?几个烂犯人都看不住!”他又对那个文书说:“把这事也写上,就说,我们的 人如何英勇搏斗,不幸为革命牺牲;当然,这笔抚恤费可得叫劳改队出。” 他们也不管冷不冷了,也忘了那锅狗肉,全都实弹上膛往前追。 走了一程革委会主任说“这几个犯人肯定窜进山上的树林了,这么大的雪,我 们怎么进去搜?他们说不定还偷有枪支,在暗处给我们一枪,那才划不来呢!” 众人听了顿时胆寒,畏怯地不敢往前走了。 “我的意见,把所有村寨的男男女女都喊出来,造成一个大追捕的声势,就是 抓不到也表明我们尽了责任。”那个文书出身的人说。 革委会主任觉得主意很不错,他可不愿把性命轻易丢掉。自己造反的目的是什 么,升官!公社革委会主任这顶小乌纱算什么,他还想天马行空,腾往县里、地 区、省里呢! 他们不再向树林深处去追,而是派人回去通知各个村寨集合人。那些男女农民 都被喊了出来,没有枪就拿着扁担、镰刀、锄头。 乌龙终于走出了这片雪深藤蔓又多的树林。拦在前边山腰的是一个有三十来户 人家的村寨。他正在观望、寻觅,有没有别的路可以绕过这个村寨时,突然,那寨 子里拥出了一大群手持扁担、镰刀的农民,又喊又叫的像是围捕什么,吓得他连忙 闪到了大树后边。 山里人熟悉周围的路径,虽然电话不通,已有人抄近路到了这个寨子,通知他 们抓逃犯。然后一寨传一寨,把所有的路口都堵住了。 乌龙发现自己已陷入重围中。罗盘、周正呢?可能早被抓住了。虽然处在危险 中,他还是残忍的一笑,哪个叫你们要甩了我先跑?活该。 那些农民没有立即往这边拥来,乌龙也就不急于跑。躲在大树后边窥伺着,下 一步该怎么办?看来下山是不行了,再沿老路往回走也不行,那边肯定也有人追 来。 他这时候已不再幻想上火车去贵阳、昆明的事了。只顾往那些没有路的树林深 处钻。 这是片方圆三四十里的大森林,虽然这几年也遭到乱砍滥伐,但因为山里没有 公路,木料砍了也运不出去,只是森林边沿遭到一些破坏,树林深处仍然很密。 这落雪天在树林深处走动,不仅要有厚衣服,更重要的是要有把长刀,有盒火 柴;这样就可以防野兽,砍些柴燃起火堆来取暖。这些东西乌龙都没有,他只能依 靠那件羊毛披毡和那壶从死人身上抢来的酒御寒。 劳改煤矿出来追捕人,是在岔路口与正要往回返的公社革委会那伙人相遇的。 劳改煤矿来的干部一共三个人。 听见了脚步声,两边的人都急忙往大树后闪。 虽然树林里光线暗,公社这边的人还是隐约看到了那是三个穿公安干警服的 人。公社这些造反派,平常只会捆打善良的人,从来没有真刀真抢上过战场,顿时 慌了;还是那个革委会主任灵活些,遇见了逃犯必须先下手为强! 他闪在大树后,用从电影里学来的腔调,大喊了声:“缴枪不杀!”然后就是 “砰、砰”几枪,跟随他的那几个人,有的使用手枪、有的使用步枪和冲锋枪,也 是乱扫一气。打得劳改队的这三个追捕人员忙往大树底下趴。等枪声略为停歇才大 喊:“别误会,是自己人!” “什么自己人!明明是三个逃犯。”公社革委会主任冷笑着又是几枪。 这边三个人带的都是短枪,虽然心里火得很,也不敢还击。只好等枪声一歇又 叫喊。 公社这边的人也怕把子弹打完,会吃亏,就喊道:“有刀、有枪,都给老子们 丢过来,不然格杀勿论。” 劳改队这三个干部心想,算我们倒霉,碰见了这些不讲理的家伙!他们只好把 三支短枪丢了过去。 公社那边的人捡起了手枪,又想起来他们那个大队保卫委员是被刀杀死的。又 喊:“还有刀。” 这边说:“没有刀子!” “不老实。”公社革委会主任又是两枪。 这边只好把挂在腰上准备抓人的绳子、手铐全都扔过去。公社那边还是要刀。 这边只好再次大喊:“是自己人,不要再误会了。”手铐、绳子、公安用手 枪,使得公社革委会主任有点相信了,同时想,他们有刀也不怕,敢动一动,一梭 子就可以把他们收拾掉。就喊:“举起手过来!” 这三个人怕误会,也只好两手高举,一边走,一边喊:“千万别开枪!确实是 自己人!” 公社这边的人还是不信,先把他们反捆起来搜身。幸好他们每个人都带有工作 证,证上的相片和本人相符,才被解开绳子。 劳改煤矿的人这时候才生气地骂:“你们是怎么搞的?不分青红皂白乱打自己 人!” 公社革委会主任也不示弱,“上边电话说三个越狱犯都是穿的公安服装,你们 也是三个人,我们能麻痹大意?” “再怀疑,也不能还没问清楚就乱开枪。”劳改煤矿的人说。 “不开枪?万一真的越狱犯靠近了怎么办?我们-个大队保卫委员都被捅死 了!”公社革委会主任说. “啊!”劳改煤矿这几个人才感到问题严重。忙详细询问事情过程。 这公社革委会主任趁机提出条件:“责任全在你们。现在死者的家属还不晓 得,将来这笔丧葬费和抚恤金,你们都要负责。”劳改煤矿的人只好苦着脸点头。 “还有,为了抓这三个犯人,我们全公社革命群众都动员起来了……” 向山上望去,寨子里的男女青年拿着扁担、镰刀;黑棉袄、花棉袄,在白皑皑 的雪地里很是醒目。那又喊又嚷的声势也很吓人。 “感谢,感谢!”劳改煤矿的人说。 他们分析一下情况,三个劳改犯可能还在这附近树林里躲着,只有步步逼近加 紧搜索,并把通往铁路边的大小路口卡住。 冬天山区的夜晚来得早,他们在树林附近搜索了一阵,已是暮色四垂,风更紧 了,气温也在急剧下降。 公社革委会主任和他的伙计们怎肯整夜在外边挨冻,心里都记挂着那锅狗肉, 就说:“夜晚这么冷,那三个家伙不饿死也会冻死,明天我们再来搜山吧!” 劳改煤矿来的三个人也怕夜间在森林里迷路、挨冻。只好跟着公社的人回去吃 狗肉、喝酒。 真是不打不相识。几杯热酒,几块狗肉一下肚,脸红耳热,神情都很兴奋。劳 改煤矿这边的人说:“以后要用煤,只管说一句,十车八车不成问题。”公社这边 的造反派也说:“你们几位要狗肉、牛肉也尽管说。”…… 那些群众,夜再冷雪再大也不敢回去,还要巡逻放哨、把守路口。 乌龙心惊胆颤地在树林里瞎擅一气,也没走出多远,反而让荆棘、树枝桠把羊 毛披毡和衣衫撕得破破烂烂。 夜来了,那沁人骨髓的寒气,像是从地底下随着雾气-同腾起似的,团团的围 裹着他,手脸腿脚被冻得发痛发僵。他依靠从死者身上抢来的那壶酒,过-会喝上 几口让身子热一热,还是挡不住那逼人的寒气。 他不敢再往森林深处走了,又折出来,想趁夜色溜下山,冲出这包围圈。 但走到森林边沿上向外一望,东-团西一团金红色的簿火,烧得正旺。火边上 聚着守夜的人。吓得他又缩了回来。 他在大树底下蹲了一会,实在受不了这寒冷,那亡命徒的脾气又腾起,他决定 冒险从那没有火光的地方插过去,他估计雪夜这么冷,那些民兵不会远离火堆的。 先是悄悄地走了一段路,快接近火堆时,他就绕开路用羊毛披毡子包住头往坡 下滚,雪软风大,身体除了受些擦伤外,居然没把第一道关卡的人惊动。这使他很 得意,又走走爬爬溜过第二道关卡。 他越来越明白,火堆虽多,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绕过去并不太难,也就胆大 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