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独战天下 彭云峦在交手之间知边城雪念在同为庐山中人的情份上大大相饶,否则自己会 比高红树死得更早更惨,当下知趣退走。边城雪此时选定了陆云农,陆云农大骇无 以言状,只恨自己弟子不似巫山、六盘那般忠刚,肯先撄其锋,只得似高红树那般 退却。他的武功虽较之高红树略胜,但相对于边城雪来说就完全等于毫无差别。差 池之际,边城雪竟已跃到他的前面。中原群豪眼见自己人越来越少,若再类此往, 便被他分而治之,最终全部杀光。鹿玄奇、宋师渊也复冲入围子。边城雪力敌此三 人,虽丝毫不落败象,但终究体力略显难支,也同样丝毫占不得半点上风。此时只 要有一人或哪怕一个孩子肯一指相加,那就等于彻底结束了这场战争。然而羡仙遥 有约再先,不愿出手。衍允与韩碧露皆是大高手自持身份,韩碧露虽是邪毒,不属 正人,却也不愿乘人之危,聂灵哲是庐山中人,亦不好妄行。 边城雪与三人此进彼退,击来拒去,谁都无法喘息。边城雪见久攻不下,心态 不免急热,而对方三人只盼能够多守一时一刻,根本没想过能反攻,恐惧远大于平 常心,各有滞碍。但边城雪纵使心中有结,手上也决不会让对方占到任何便宜。他 剑风一变,飞舞凤华,忽而似刀,忽而成棍,化枪作尺,若锤仿鞭,各种兵刃的所 有变化都尽悉显现出来,随即一闪而逝,为余势负天工背,索取风云际全身,惊蟒 走虺,蜂虿密毒,七曜运行,天地大哗,紫光烈烈,“惊绝斩”一搅三剑,立时卷 成一团铁花,激溅开来,除鹿玄奇武功稍强外,宋、陆二人各自中了自己的剑锋, 然而他们毕竟有些本领,加之剑锋已被卷折,威力大减,却也分别刺入他们的肋骨 与胁下。鹿玄奇两度腾空,见边城雪也随之一跃,竟比自己拔身两次还高得多,心 中大是惶惧,狂叫道:“衍允大师救我!” 衍允这才浑然使开两只肉掌,聚合雄健气力直送过来。边城雪冷笑一声,仿佯 于竟钢猓幸S谖奘轮担蛳崭ピ赜谛模坪聘刺捞溃剂饕杉さ纾怂聘 ∷Q茉手约核湟哉屏Τ梁裰疲赐蚰训钟叱茄┤险嬉徽疲毕氯瓶仓 挥邢袼獍慵妒母呤址娇扇碜匀χ卸罚欢康囊汛铮剐嬉言对锻丝 辉偈苄病1叱茄┏骞诜⒅福瞪砣÷皆婆D袅檎芗部先牧怂问υǎ闼腔 问υǎ闯鋈ν狻Q茉逝侣皆婆┰俨以夂崴溃憷路鹬樽魑校蹲呕 酉虮叱茄1叱茄┲蔷⒌校稣胁辉僖晃逗堇倍还撕笮橹Γ硪砩笊鳎 欢丝趟奶辶σ押拇蟀耄淙晃奕魏伪A舻爻稣校匆仓缓退虺善肫剑踔粱 共蝗缥羧赵诼轿謇戏灞任渌贾啤? 此刻身上虽仍是些小伤,无一处致命之痕,但须知积微致著,累浅成深,鸿羽 所以沉龙舟,群轻所以折劲轴,故而此刻有感剧痛,咬牙强忍,但终使招式凝滞倦 顿,再无原先那般灵妙无比了。陆云农照准机会,一剑“激浊扬清”,向边城雪脑 后袭来,心想纵使你周身有神功护体,能反弹伤我,你的后脑也得为我一剑洞穿。 怎料边城雪早算到他卑劣肖小之德,早已蓄足一口厚气,似大寒甚署,大雾冥 晦,一瞬便将他的剑势卡住,回转偏旋,竟移向衍允,加之边城雪本身功力,声势 甚是浩大,蟠地极天,无矜所传,衍允忙运起“金刚不坏体”神功,却未及成形, 便被重击出去,暴吐了一口鲜血,退了七八步才站定,捂住胸口,极其微弱地笑赞 道:“好……好厉害,边施主,实是古往今来武林中极天际地的武学之魁,老衲… …服输了。” 边城雪并不买帐,只淡淡道:“投机取巧,不算本事。” 衍允笑道:“你打了那么久……怎说是你投机取巧?……即便如此,能在老衲 如斯快攻下偷机取巧者,纵观当世,舍你其谁?” 边城雪也不由咳出一大口血来,将地面的白雪红化,继而烧融,衍允已受重创, 本可乘胜追击。但此时其机未发,他不打算饲时而动,而是静屯似疾,唯有目光顾 盼磊然。 陆云农摇晃几步,又要持剑刺来。边城雪笑了笑,亦是颤巍巍地道:“你别动, 就不会死。”陆云农哪里肯听,又向前飞驰,未及边城雪身前一丈,便胸口炸裂而 亡,倒下时,一块块被震得七零八落的内脏都自体腔内蹦了出来。原来方才他同时 承受边城雪与衍允的全力合击,焉能再活命? 鹿玄奇见此,不由尖叫一声,魂魄散于九天之外,转身狂逃出去。边城雪见他 已臻疯癫,便极为轻蔑地冷笑数声,不再理他。此刻现场仅余一百六十来人,众人 齐齐望向羡仙遥,只盼他能弃个人信荣于不顾,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拯 救中原武林脱离此场重难。然而羡仙遥却只是一味叹息,不予理睬。韩碧霞见下一 个必会是自己,只骂了声:“虚伪之至!”便撩开双钩,腾步上前。 其时此刻他们如能似聂灵哲,宋师渊、彭云密那般一旁观战而不动声色,此时 边城雪已然只想保存住性命,也不会再主动搦战进攻,只是在思忖如何逃走。边城 雪即使背后无眼,韩碧露从甫一抬脚扬起的第一阵再微细不过的风,已为边城雪惕 察。他知韩碧露武功仅次于羡仙遥,内力虽不若衍允浑厚,却也有悠悠五十余载, 端的非同小可,故而未待韩碧露迈出完整一步,边城雪已似一道魔电暴射鹿玄奇。 鹿玄奇的境界也可极迅地听风辨器,立时加快脚步,谁知边城雪单脚支地,奇 速诡异地划了个半圈,风声响处,已然到了鹿玄奇身侧。鹿玄奇惊恐到了极处,手 中剑又被毁,赤膊无寸铁,边城雪若在平素绝不会恃强凌弱,但此刻能杀一个便杀 一个,毫无片刻时间可以耽搁。韩碧露加快脚程,已然弹到鹿玄奇右侧,却未料边 城雪早等这一刻,诱他二人同在一条笔直线上,当下暴吼一声,“惊绝斩”迎日而 至,似将阳光劈散,鹿、韩二人皆感面上刺痛。 韩碧露弗愧一代武学异隐,每日勤勤练不怠,为与独孤舞一较短长,尤在轻功 上苦心孤诣,浸沉十数年,反应奇捷,方一至鹿玄奇身畔,便知中计,顷刻之间已 然狂拔出去。边城雪却推掌一送,鹿玄奇但觉心神荡漾,身体平飘出去,但此中运 蕴内力实是边城雪全力所寄,刚烈被柔滑完全包住,令韩碧露击无可击,卸无可卸, 但她陡然想到鹿玄奇本身还是血肉之躯,便及时将双钩抛出,一上一下,扑哧惨响, 分别插入鹿玄奇的印堂与双腂,双钩使力方向截然径庭,鹿玄奇当下又被转了向, 但边城雪在他体内储蓄之力极为强劲且异常不稳,乃平衡动态,外力无论是否均匀, 只要一沾,立时爆开。鹿玄奇的尸体“砰”一声分成了红白交错的浆块,撒在孤烟 大漠边陲的猎猎野风中,甚是恐怖。 韩碧露知边城雪已然耗去几近全部精力,但自己仍然不可能打赢他。她适才虽 极为幻妙地避免了致命的重创,但发出这一劲道实在边城雪的有生之年也寥寥可数, 她只觉五脏搅动,血脉逆行,一口浓痰混合了胸腔中的肿胀抑郁之血气,怎样运功 也冲不上来,顿时头晕目眩,厥倒在地。本来已将她击败,边城雪此时仅求保命, 也不会再下杀手,可韩碧露给他的印象太深,实是一个无论心计或艺技皆为奇才高 士的妖妇,此刻不除,后患无际。边城雪本身已竭全力,要想再拔出刚绝无俦的阳 猛攻势实已是不能,只可凭至上的修为以一口混沌之气虚游而行,从大自然任何一 隅哪怕一缕和风中借出力来,徒有其表地进退扑闪,但即便这份轻功,也非是鹿玄 奇、陆云农之流可较。边城雪便深吸一口气,高腾于空,凭借“惊绝斩”沉重与锋 锐都达到至上之乘的优势,向下疾斫下来,深信可将她一劈到底,直插地面。 韩碧露知避挡皆是徒劳,且连闭目也未必赶得及,眼前似已看见阎王殿的魍魉 了。但突然一道青影拦在她眼前,那是她的爱徒武夷仙子莫悠然。莫悠然噙着泪, 只希望能代师父一死。韩碧露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却都是自己乖戾地挑责莫悠然 的情景,不由浩叹一声,心中羞惭无地。也在同一时刻,边城雪见她娇柔孱韵,泪 光莹莹不禁想到了谷幽怜,他在逼疯谷幽怜时已然觉得所做所为太过残忍,可他始 终更摆脱不了对天下女子疾恶深甚的阴霾,将剑势改为直刺,意为她师徒二人留个 全尸,但杀却是一定要杀的。 便在此时,一条白影疾闪而至,似梦魂飞乱,以韩碧露身手居然也没有看得明 晰,灵鸟振迅之间,莫悠然已然不见。“惊绝斩”将韩碧露一钉到底,韩碧露的面 色上似是惊诧难解。 边城雪回过头,见是羡仙遥,已将莫悠然放下,便冷笑一声,转向别处。他知 羡仙遥素来一言九鼎,但此次实为救人,不得已而如此,亦不算是出手与他对抗。 虽然劲敌韩碧露已死,这女徒暂时还不是他对手,不过焉知十年二十年后,她 会否威胁到自己,成为自己终生大患。边城雪绝不会无端给自身招致心病祸根,可 现下他万难在羡仙遥手下行过二十招,须先逃方是上策。只要他想杀谁,那人日后 也根本跑不了。 边城雪方待向后撤走,又怕对方看破,便形似进攻,取向巫山派刁耆阳。刁耆 阳急中生智,大叫道:“弟兄们,咱们奉羡大侠为武林盟主,好不好?”众人眼见 濒濒临绝望,若能令羡仙遥出手,局势立行逆转。于是在场一百多人高呼起来: “武林盟主!羡大侠!武林盟主!羡大侠!……” 边城雪已重伤在身,浑身是血,神智怒乱,一听众人呐喊,不由感到天旋地转, 迷茫无措。 羡仙遥仍在犹迟未决。但喊声越来越响,于是道:“诸位,我羡仙遥何德何能, 怎可妄居如此重位,还望大伙儿另择贤能,各洒潘江。”言罢便把目光移向衍允。 衍允见此,淡然一笑道:“羡大侠何必谦逊,以你武功人品,早在数十年前便 可做武林盟主了。还请你出手相救大伙儿,莫再让边施主再增罪业了。” 羡仙遥似一咬牙,朗声道:“好!为了武林公义,羡某这蝼蚁名誉何足挂齿? 城雪,莫怪你太师伯无情!“ 边城雪又惊又怒,拔出紫剑,向后急撤。他后方不远处是三只囚车,押着宋、 言、沈三人。羡仙遥迫不及待,一掌推出。边城雪只觉得身侧一沉,知二人相距乃 远,他这一掌再凌厉也递不到自己身上,但他为何要如此,是怕自己跑了么?边城 雪再无暇也无力多想,回手一剑,羡仙遥不慌不忙,回了一招“花须蝶芒手”的 “浮花浪蕊”。边城雪忆起这是羡仙遥传给自己的第一招,如今物是人非,敌对眈 眈,不由心中酸楚。但高手相较,半点也松懈不得。以羡仙遥的艺境,应该明知对 付同样强大的对手,怎可有用“花须蝶芒手”的入门招式相击,而不用更为有效的? 边城雪迷乱之间,已被重重击了一掌。这一掌毫不留情,乃是全力所聚,边城 雪一阵眩晕,鲜血狂喷。但他毕竟身负奇技,终是让过了一些劲道,没让全部的掌 力都加诸在自己身上。那让出的掌力如一道细细的斜线,平射而去,宋、言、沈三 人未及叫一声,便行死去。 羡仙遥周身真气充盈,蓄满坚不可摧同时又无坚不催的神奇内力。边城雪见他 出手次数不多,但这一次却是从未有过的辣狠,知自己立时便要为天夺魄,虽不甘 心,却也无能为力。突然之际,一道红光划过,羡仙遥惊异之间,已返身弹开,红 光咋炸洩,原来那是一支火药箭。接着一条马鞭如灵蛇便长卷过来,将边城雪卷一 匹骏骑上,那马长嘶连连,疾骋而去。羡仙遥大惊之后又是悔恨,没有尽早取了边 城雪的命,他一眼便瞧出那马是难得的西域一品良驹,自己是万难追及的。他叹道 :“对不住了,诸位同道,羡某有负重望,没有及时诛恶,让这厮给跑了。” 众人皆欢呼道:“羡大侠既已救我等性命,又将这恶贼赶跑,已是不易了!” 刁耆阳乘机道:“羡大侠,那边小贼还有同伙,万一哪天再卷土重来,必为我 中原武林大患。您若不登上盟主之位,统领咱们万众一心,怕是我等都重要遭那恶 贼报复。”群雄一听,顿觉十分有理,皆表赞同。 羡仙遥见此实在无法推辞,只得道:“也好,只要能为大伙造福,老夫现下便 当仁不让。只是武林历年来人才辈出,待咱们找出宝藏,杀了边城雪那个不肖恶徒, 大空再另举高贤,羡某这等让人厌的老不死可万万不能再继任了。” 边城雪在马上迷迷糊糊,只觉天地间没有了颜色,尽是一片死亡之灰。他尚有 微弱之极的气力,便问道:“姑娘是何人,为何在救我?” 那人拉开面纱,正是独孤思贞,她面带诧色地淡然笑道:“好厉害的宁盟主, 都伤成这样还能辨出我是女人。” 边城雪“噗”一声吐了口抑郁之气,道:“你因何要救我?” “你不是要我哥哥奖励奖励我吗?他奖励了。”独孤思贞笑道:“他在让我与 你谈判之前,答应了我一个条件。那就是放我下山,给我自由的生活。所以我后半 生就是……找到你。和你一起去流浪。”此刻她面上泛起光华可人的红潮,并非普 通美女的妩媚娇柔,而是一种深深让人感动与信任的母性。 边城雪愕了愕,“道,先带我去城门口的阁楼,我要去看看义母……” 独孤思贞道:“那里很危险……不过我会带你去,我不光不想让你遇到危险, 更不想令你不开心。”她调转马首,骑向阁楼。下马后,独孤思贞搀扶着他进了门。 刚上了顶层,边城雪与独孤思贞都大是骇然。边城雪大惊之后连泪都忘了怎样 去流,只有狂野地干嚎。他看到了水绮怒目圆睁的尸体。 独孤思贞怕被羡仙遥高手听到,他们就在不远处,以其修为应该能找到这里。 她却更不忍让边城雪抑压他的感情,因为她深爱着他,这种爱不仅包含着同情、 崇敬,且已然超越了自己的生命、性情与喜好,于是只站在一旁,不发一言。边城 雪则很久没有流过泪,因为他再也没有遇到一个值得他流泪,也肯为他流泪的人。 半晌他才想起查看水绮的死因,指望能查到凶手是谁,他细细看了每一个角落,忽 地发现她脚下鞋尖旁有极淡的血字,如不审慎寻察,万难知觉。那是数量不到三个 的未完成的字,却无法看出其能代表的、任何意义。那是“狗日”。第三个字只有 未完成的一个点,估计她还想写下去,这是那凶手的名字。 独孤思贞想了想道:“必是你那一行人干的!” 边城雪点头道:“我猜也是。但初抵此城时我们有五百多人,天知道是谁做的 ……杀!……全杀了!” 独孤思贞想到了阴狡诈狯的鹿玄奇,道:“会否是姓鹿的笔画,第一画便是‘ 点’。” 边城雪惨然摇头说:“不会。水前辈武功虽不是很高,却也与鹿玄奇不相伯仲, 她哪会以这种毫无防备的姿势被杀?……况且,他已被我杀了,而且死得更惨。退 一万步讲,即便是他们这一行其中任何一人,都无从知晓了,我连骗带杀已灭掉他 们三百多人,凶手也可能胡里胡涂地死在其中。” 独孤思贞的智慧决不下于水一方,也是边城雪所见过的最为聪明的女子。她思 付少许,立时道:“不!你们中原虽人才济济,来此城的也都是精英,可武功要胜 过鹿玄奇的仍不过三五个。” 边城雪一冷静,开始回忆道:“只有三个。韩碧露武功很高,且年轻时与水前 辈同时追求过‘血影神屠’卓大侠,故而怀恨在心,要算旧帐也非不可能。但她的 姓甚至整个名字中也没有以一点开头笔画的。何况她已给我杀了。衍允大师武功也 极为雄健,只是他全心仁厚,一心向佛,不会干这种事,且‘衍允’二字也无开头 先一点。至于羡仙遥……” 独孤思贞极为肯定地道:“就是他!” 边城雪苦笑道:“他是最不可能的人,因为他是我一生中相当敬重的前辈高人 之一。如果说是他,那我也有可能了。不论我姓‘宁’还是‘边’,都是以一点开 头。” 独孤思贞颇为奇怪地反问:“你敬重一个老奸巨滑的家伙?” 边城雪更奇,道:“什么老奸巨滑?” 便在此时,边城雪的脚下已能感到远处有大批人马迫近的声响,他此刻已较为 理智,尽管旧仇已报,新仇却添,自己须报了新仇方可瞑目。他示意独孤思贞。独 孤思贞将他扶上马,二人疾驰出城。 边城雪一路这才狂洒热泪,仰天悲吼道:“娘!不论寻凶手是谁,我会想出人 间与地狱最恶毒的酷刑!……我不会杀他,我要让他承受永远的折磨!” ---------- 经典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