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暗酿危机 袁冲叹道:“这女人好厉害!” 水一方忍着悲痛,仍然一脸淡笑,道:“若我判断正确,他保的是一个活人。” 贝龙达道:“你如何知道?你听过?” 水一方道:“只是胡猜,我想一个女人肯孤身犯险,就该只为最亲的人。” 贝龙达道:“没料水兄弟的头脑也这般聪慧。不错,当天下午女人送来一个箱 子,箱口有许多很细小洞,本不易为察觉,但于冠松观察细致,极是奇怪。女人催 他尽快上路,他便带了本局大部分人手,共十八名镖师,五十余名弟子,四名车夫, 动身出镖。路上于冠松总免不了去瞄两下箱子,可却未发现任何异常,莫说是个人, 便是条蛇也应该动几下。于冠松好奇心盛,总想打开瞧瞧,又不由地想到了水绮的 奇毒,强忍住了念头。不料当日就有不少探子骑马来回过往,可见盯上这箱子的黑 道朋友有很多,当初镖局是最多接收过十五万两白银,却也没这么多人盯上。连以 前和他称兄道北的寨子竟也老实不客气地盯上了这箱子,不肯给他面子。于冠松愈 之觉得奇怪,以为这箱子里有甚罕物,终于等走到仙霞岭,在附近的一个客栈歇脚 打尖时,一大群青衣单刀的精悍汉子,纵骑围了上来,为首是正是金雕谷的二当家 柏权,于冠松见状忙拱手作揖道:”柏兄,未知丛谷主他老哥近来可好?替弟兄我 多多拜上。‘柏权道:“本来么,丛谷主年老多病,成日泡在药罐子里,可逢一听 说您于老爷子要驾临敝地,马上精神抖擞起来,可谓不治自愈呀!’于冠松听了仍 强作镇定,命大徒儿廖兵道:”还愣着干什么哪?快去打四百两银子给绿林兄弟们 买茶喝!‘柏权面色一沉道:“于老爷子,咱草莽道上的人粗,讲话亦不喜绕圈子, 你这四百两银子还是留着打发丐帮的叫化子吧!识相的把镖箱放下走人!咱保证不 伤你一卒一马!’于冠松惨然道:”我威远镖局创局三十四年,祖祖辈辈都是信义 为本。江湖中人提起威远二字,无不竖起大拇指叫声‘好’!你让我交镖不是好教 天下人耻笑于我么?难道丛谷主他就一点儿也不念故人之情么?‘柏权道:“若非 念及,也不跟你讲这诸多废话了。弟兄们上啊!’ 尚启雯忽道:“我听说于冠松练的少林寺金刚掌法,威力沉猛,这样的场面见 得又多,应该不致落败吧?” 水一方回头看她,她立时偏过头去不予理睬。 贝龙达道:“柏权当然也只是个三流的把式,姓丛的谷主卧病之言也非假话, 这还胜负难料。可是方才动手,又同时有三路人马前来劫镖,眼见便要有一场大斗。 柏权忽地制止道:”各位各位,大家都是刀口上混饭吃的同行,不必为了这东西伤 了自家和气。不若商量一下,各家都分上一点。‘那猛虎洞洞主石敬侠冷笑道: “柏兄好大的笑话,东西还未到手,便要坐地分赃了?’于冠松也巴不得他们自相 残杀,道;‘各路好汉,箱子只有一口,你们看着办。我老于是没什么,你们自己 可不好办哇。’柏权早料到他这一手,忙反击道:”大家先莫争,料理了这群镖师 是正事。‘群盗一拥而上,就要动手。这时那箱子忽然炸开,走出来一个人。“ 水一方插话道:“是卓绝么?” 贝龙达道:“他并不报自家姓名,相貌么……面如冠玉,风度潇然。” 水一方想贝龙达和尚启雯都给自己讲故事,若真是没有互相提前安排,却又都 是这般描述,那必是指同一人。 贝龙达又道:“众盗其时见状皆惊。唯有柏权大喊:”快抓住他,莫让点子跑 了!‘那人不慌不忙,双拳交错,一般真气送出,便将离他最近的五个汉子带倒, 余力竟也不衰,又将一旁大树的叶子震落不少。“ 众人皆是骇然,又觉依贝龙达性格决不致吹嘘,但委实太过难以思议。连尚启 雯亦有些变色,想这人的功夫,自己是万万也及不上的,说不定连师父也未必 袁明丽总以为自己的爹旧最厉害的,忙问道:“爹,这人功夫竟这么好,恐怕 和你差不多了。”袁冲平日里私下吹得欢,现如今当众受用这么一句,真与讥讽挖 苦无异,脸色倏地发紫,斥道:“胡扯什么!听便是了。” 贝龙达续道:“这人长喝一声,如晴空打了一个霹雳:”你们看着!‘说罢一 回手,作钩状猛地点地,一声巨响,烟尘滚滚,地面被他挖出两尺见宽,挺深的一 个坑。“ 袁冲愈忙吃惊,暗道:“这手功夫已不是常人能及了亦或这只是传说而已” 贝龙达道:“群盗见状,一下子作鸟兽散,纵使他无法打倒这几百人,可谁也 不想先行去喂招。那人先着对于冠松道:”阁下辛苦了,内子并未对你施毒,只是 我们身处险境,只得以调虎离山计将独子送出。于镖头当立即改名换姓,否则,江 湖道与朝廷恐怕都不会放过你。牵连之处,无以为偿。还请珍重。‘话音甫落,已 如一片枫叶,被风吹走了。“ 贝龙达扫视众人,又道:“那于老镖头,却不照他的话做。你们想想,一个人 辛辛苦苦创了一辈子的事业,岂能说放手就放手?他连夜披星戴月赶回镖局,却发 现镖局内的所有人,包括老幼妇孺都横尸当场,水绮亦在其中,已给乱刀砍得血肉 模糊。朝廷的军队包围了这里,于老镖头一狠心,用刀子将自己的脸划了个稀巴烂, 面目全非后才侥幸得以混了出去,自此也不知去向。” 水一方心头大震,几近厥倒,他不料水绮最终亦难逃厄运,心潮起伏,思之神 伤,刀绞般痛楚不已。心中恨恨地想:“这个姓卓的究竟跟四姑什么关系?难道他 就是卓绝?” 众人分别睡下,水一方从包里拿出个枕头,倒下便睡,但却无法入眠。尚启雯 见了又好气又好笑,想这小子什么都打算好了,行李当真齐全。 睡了一阵儿,水一方忽地嗅到一股怪味,耳朵里也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声响, 他略微张开了眼睛,仅露出一条缝,隐约见一条黑影正以极快速度飞跃于树木之间, 迅捷似电,灵若妖魑,但却是四肢皆用,不能以猿猱形容,因为与猴子摇荡枝干的 身法又完全不同,那样子隐隐更仿似一头大猫。水一方不再睬它,只要那家伙不妨 碍自己。 次日晨,众人已出树林,但见暗影幢幢,可望一堡兀立,浅堵皑皑,一望如雪。 古树夹道,怪石峥嵘,晓日推波,蒲苇冉冉。遥眺云带缥缈,如置流苏垂幔间,那 堡高耸巨檐,气象颇弘,以水乡人民喜爱的冷色青、蓝、灰为主调,比之北方大红 大黄的建筑,多了几丝古朴和香沉,却也同时莫名其妙地另添了一番黜幽陡明的凄 冷。门外两座兽塑,却非石狮而是凤凰,可见庄内主人与常人脾性喜好不同,虽无 看起皇家气派,却有封尘名隐的风韵。山庄后面是田产,还有一个近两千亩的大柑 桔园。震南山庄创立十五载,久久不衰,多做大手笔生意,弟子及帮众约一万四千 多人,是江南最大的帮派,其势与横行四海的‘汉帮’难分轩轾。 袁冲见对方人众极盛,自己只带了三个徒弟和一个女儿,心下自是不免忐忑惴 惴。陈世通到了自己的地盘,掩不住得意之色,当下传令通报。 众人进了客厅,周鼎汉玉,香屑布地,帘卷虾须,毯铺鱼獭。仆人们分别端上 冻顶乌龙,水一方一口喝进去顿觉齿颊生津,脾胃沁芳,谁知这么好的茶在这儿居 然只是漱口,见人家都吐出来了,他没东西可吐,只好又吐了一口痰。 半晌,走出来两个人,二人个子相仿,衣着皆甚是华丽,锦袍重裘,金玉珠钻。 领上的雪貂皮竟一丝杂色也没有,头帽上的黑色珍珠只有南洋才产得,价值极是不 菲。连身边的侍女丫头都一个个翠凤明珰,环佩谬然,二人中的白发皤然者手里来 回捏着两只黄澄澄的金胆,笑道:“小老儿毕世奇早已收到敞师飞鸽急书,在此恭 迎各位大驾多时。袁老英雄驾临寒居,室如悬馨,贻笑方家,得睹尊颜,可慰平生。 哦!还带来这么多新朋友给在下认识。我身边这位是江南第一富豪丁耀竹先生,列 位想必也听说过。” 打耀竹极是倨傲地向袁冲一点头,便不作声。尚启雯想你还不知道本姑娘曾大 闹杭州,教训了你的乖儿子和管家。 水一方却想:“你管这种档次的房舍叫寒居,那你这番话也可算是放屁了。” 袁冲做揖道:“毕帮主客气了,袁某对比帮主也是心仪已久,一瓣心香,今日 终于得见,果真气宇不凡。哦,来来,我为毕帮主引见我的几个不成器的徒弟及犬 女,还有几位新朋友。”他指着邵明玉等人道:“还不快叫师伯!” 毕世奇见袁明丽风姿绰约,气度雍容,大为喜欢道:“袁侄女果是罕有的美人。” 袁明丽向他问了安,表情也未有多大变化,她当然知道自己漂亮,对别人的称赞她 认为是合情合理,也并不在意。 袁冲双介绍贝龙达:“这位是贝龙达,贝兄弟是当今雄起的后辈楚才。” 毕世奇看贝龙达的眼神有些古怪,只是点头道:“后生可畏呀。” 袁冲续道:“这位是尚启雯姑娘,她一身武艺可谓俊极,老夫也自叹不如呵。” 毕世奇见此女二十出头,又不具甚异相,顾盼之间亦未有湛然挥斥的气势,心 中也不以为然,只觉袁冲未免太过夸大其辞。 “这位水一方兄弟,”袁冲着重强调道,“那便更是让在下钦佩得五体投地… …”焉料转身一瞧,水一方却不见了人影。 毕世奇一捋长须道:“该不会是走丢了吧?以前皇宫里来过侍卫送圣上的赐物, 曾小住过一段日子,也在老夫这儿迷了路。”其意一在表现自己的庄园大,房间多, 比皇宫都难走,二也表现自己的面子广门路阔,跟皇帝老子交情非浅。 蓦地此时一扇门打开了,水一方衔着一块糕走进来,手里拿着烧乳鸽和花雕。 毕世奇道:“这们小兄适才哪里去了?” 水一方嚼着,将话说得含糊不清:“我去厨房了?” 毕世奇奇了:“你如何知道厨房的位置?”水一方刚待答话,尚启雯却没好气 地道:“他呀,鼻子比狗都灵,你在死人坟里放粒馒头渣,他也能给掘出来。”也 不知是在骂他还是有意替他解围。众人都大笑起来。毕世奇倒没什么,丁耀竹却很 是不悦,暗想这些江湖儿女蛮气十足,口里什么脏话都有,在他丁家堡里,“死” 字是绝对避讳的。 毕世奇道:“各位远道而来,十分辛苦了,老夫略尽微忱,请到食厅,我即刻 吩咐备饭。” 袁冲面色一沉道:“先不忙,言归正传,毕庄主应当知晓袁某此行所为何事。” 毕世奇有些窘迫,道:“这个在下也有所耳闻,袁老英雄的爱徒惨遭不幸,闻 说是中了‘拈星手’?” “不错。”袁冲说完后盯住陈世通。 毕世奇道:“袁老英雄的心情老夫绝对理解。可您却并不了解我这位师弟,他 尽管性情圆滑世故了一点儿,却也是心地善良,平生未杀过一个女子。下所谓” 水一方吃完了乳鸽却找不到地方扔,凑到二人面前插口道:“毕庄主,你们这 儿有没有废物桶呀?” ---------- 经典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