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惨绝人寰 展城南冷笑道:“老不羞的,与后辈动手,竟使上了兵器……”蓦地耳边一阵 轻笑道:“你只会冷笑么?”只觉上盘“神庭穴”一麻,身子软了下去,被那胖子 马平川拖走。大堂之上全都在凝神敛气盯着二从比武,谷幽怜更是比边城雪还要专 注,任谁也没有知察展城南。 边城雪曾听羡仙遥言道,十五年前极北富贵城来了一名胡人,亦使花刀,武功 绝高,不少成名英雄折于其刀口之下。眼前这老者虽使花刀,武功也不算低,但终 究不比当年那胡人,自然什么“回纥部第一武士”乃是妄称夸谈了。 展城南方才一言,唯有霍尼克本就理虚,方待促攻,又听得清明,面上一赤, 道:“边小子!你要使什么兵刃,只管去兵器室挑罢。”言罢望向张谦,以示应允。 张谦道:“何必去兵器室,看弟子将十八般兵器一一抬来便是。边兄师出庐山,庐 山乃是剑派,想必边兄精于剑艺了?来人,将本门好剑都拿来给边兄挑选!” 边城雪道:“小弟徒手惯了,若突然用上兵器,反倒缚手缚脚。”这几句乃是 真言,然而满堂之人无一领悟至他所达到的意境,皆觉他太过妄狂,谷幽怜也不由 担心道:“边师兄,你还是用我的剑吧。” 边城雪自信坚定地冲她笑笑,道:“不必,我自会全力以赴。” 霍尼克早知他根本未使出真功夫,听他如此一说,心下又是一寒,不耐烦地叫 道:“小子还噜嗦什么?我老人家用兵刃,你却手无寸铁,难道还要我先动手不成?” 边城雪道:“先辈说的是!”“的”音尚未全落,人已飙至霍尼克前未逾七寸, 霍尼克震惊异常,花刀斜劈而至,边城雪满似向后一闪,怎料那花刀以转攻为主, 八片刀锋面面翻滚,无论不当心角及一角,便会被连环切成肉粉。边城雪铩羽暴鳞, 返身长跃,一招“山高水长”,一招“沧浪一指”,连续攻来。霍尼克猛然松开刀 柄,回旋掷出,刀在空中舞得如同一朵会飞的雪莲,白练团簇,煞是惊人。此刻边 城雪内功之深,尤在杜长空之上,全力提气,似魅影,仿仙踪,险而避过,怎知那 刀竟似生了眼睛,又自另一端折了回来。边城雪心中叫骇,余气再提,身若虎伏龙 腾,这才避过。霍尼克见他竟能闪得过,一时木立当地。便是深知花刀特性的回纥 部中,能避开他这套连环刀技的也未有一人。边城雪却更心躁,这老人武功远不及 蓝水母,亦未可与甘凌客比肩,全仗兵刃古怪,身法诡异,令他一时手足无措。 张谦见谷幽怜目光中扑朔激迷,显得过于忧担所致,心中不由炉火大起,叫道 :“霍前辈,这小子叛出庐山,又勾结蓝水母此等恶贼,罪不可赦,还望前辈秉公 执法,以正武林风气!” 霍尼克本拟杀了边城雪,现下方知要自己赢他也未见可能,只盼多拖得一刻是 一刻,只回答道:“我尽绵力就是了!” 边城雪此刻一直在思忖霍尼克的刀路,花刀本身结构极妙,又可如“回龙璧” 等兵器那般来回旋转于空中伤人,刀又能分作八瓣,便似绞肉那般翻掠杀敌,故而 腕部必定需练得极其灵聪,吞吐如意。念及此处又不禁想到白骨渊石洞之中轩辕哭 的木像,手与剑死死连在一起,无法收放自若,而后与甘凌客大战时,以攻“神门” 而制其手腕,是以大获全胜。霍尼克虽老,内力却未及韩、甘二人,腕部单求灵活, 内力必后继欠足,只需制其腕部“神门”,以浑厚内力倾泻,定可令他撤去花刀。 然而……边城雪武功既强,好胜之心亦与日愈增,想破解这诡异无对的花刀刀术。 遂忆起羡仙遥曾言道:“天下武学源于一本,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局中诸公,却 难互辨。输攻墨守,同本相从。超然之外,方为其道。”心中一动,暗道:“不错! 天下武功源自少林,少林源于天竺,但武学圣地在中土却不在天竺,可谓青胜于蓝。 然而若为鹰雕,翱翔万里晴空,见下面狮子搏羊,狼狐逐兔,虽强弱显分,却皆四 足奔驰于地面,一目了然,此刻天地间,任它赤橙黄绿蓝靛紫,皆同一而出,无非 互为所染罢了。” 霍尼克见他神色恍惚,试叫一声:“小子!”却未见他知觉,心中窃喜,只觉 时际已至,真气运出,花刀直射边城雪。边城雪并未动容,正是“静听不闻雷霆之 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不闪不避,似温不经心,弗以为然,霍尼克举刀便斫, 眼看便要将边城雪劈成两半,怎知边城雪身形诡异一变,惊鸿去后,轻抛素意,霍 尼克只觉有些眼熟,回刀再行促攻,依式而为,抱残守缺,批亢卹虚,好不凌厉。 边城雪前躬后仰,三环套月,遥揽雀尾。霍尼克怒气填膺,渐感招式涩滞,陡然醒 觉,叫道:“臭小子!你何时偷学了我花刀门的功夫?” 边城雪笑道:“见刀就闪,人之本性,怎偏生是你花刀门独有?莫非花刀门之 外的人,见到有刀刺来,便不避不闪专等死么?若是那般,你这花刀功夫自是天下 第一了!”他本不好嘲诮,但数日来见尽世间卑恶之人事,心有所感,也不由自主 地说出。 霍尼克厉叱道:“少逞口利,死到临头,还不知死活么?” 边城雪正色道:“我敬你武林前辈,快此让开,否则休怪晚辈无礼!” 霍尼克已然隐约猜到他窥破自己的刀路,又知他的是好意,但嘴上却绝不能服 软,只讲了句套话:“你小子还算有礼,要我不动手也行,你须先行向张兄弟交待 清楚。” 边城雪朗声道:“张兄,杜掌门临终前确是讲过要授衣钵于我,这一点我展师 兄同在水牢,可以作证……展师兄,展师兄呢?你们将他怎样了?” 张谦冷笑道:“你说怎样?死到临头还作痴心妄想!” 边城雪厉声道:“张谦,快放了我展师兄!不然我决不再保留,定当取你狗命!” 张谦知他武功惊人,一旦全力展施,自己是抵敌不住的,只笑道:“你说放就 放?把掌门板指交出来!”他转向谷幽怜。 边城雪轻滞一阵,继而冷笑道:“你什么心思我清楚。你以为谁都似你这般贪 恋太行掌门之么?今日我来此只为告知贵派尊师仙逝之事宜,再就是欲与谷妹成婚, 这掌门之位从未去想!承蒙杜前辈错爱,边某万万不敢受接,只求行人为正,心安 理得足矣。若非你欺师叛门,勾结奸邪,这掌门就留给你做,却又何妨?” 张谦阴沉着脸道:“掌门之位和谷妹,你一样也别想得到!” 边城雪大怒,转身来取,霍尼克拦住,催刀疾攻。边城雪长啸一声,以霍尼克 的身法比之更快捷地抢在他前面。霍尼克的刀屡次被边城雪避过,又怒又惶,回旋 急掷。边城雪以花须蝶芝手的“天衣无缝”巧美无伦地挪过身躯,双脚互踏,疾点 而出,正中舞得如束白花般的刀无刃一面,即刻收回。这一下险峻之极,便是以他 此刻妙至毫巅的武功也惊出一身冷汗。那花刀只要稍受阻力,登时方向转偏,霍尼 克伸手去接,待觉不对,慌忙缩身闪侧,样子狼狈之极。边城雪早已掠至他身后, 霍尼克企图后抓,然而他正面都难敌边城雪,此番之举正如担雪塞# ,毫无效用。 边城雪尺蠖求伸,拔地倚天,已然拂中霍尼克的右腕“神门穴”,霍尼克长叫摔出 之时,边城雪正恰到好处地接住落下的花刀,这一手沉博绝丽,超轶绝傲,当今武 林已是罕有能及。 边城雪双手拉住花刀,内力运处,八片刀瓣脱柄而出,四下飞散。他转而怒视 张谦。张谦更是心骇不已,道:“你便是要与太行派作对到底了?” 谷幽怜冷冷插口道:“若然这太行是你张谦的太行,我也不想在这儿多呆一刻 了。泱泱太行,广有贤者,怎样也轮不到你来坐掌门,这戒指便 放在此,你如还 存有人性心良,就莫染指!边大哥,我们走!” 边城雪点头道:“先让他们放了展大哥!” 张谦沉声道:“我们虽不能倚多取胜,但摘星堡内你实已无与为对。张某定然 非你敌手,但若你能胜得了我马兄弟,我便立时放了展城南,放你们下山。” 边城雪阅历已深,不会上当,道:“你不倚多取胜,却教太行山上下四百人与 我车轮较量,这算得什么?我虽不能将你们尽数打败,但你我如此间距,五十招之 内我必可取你性命。太行山势奇峭,弟子众多,可非是边某张妄,要冲下山去恐怕 亦非难事。” 张谦顿滞半晌道:“你要伤我?”忽地身影一闪,已到谷幽怜身旁,白骨扇锐 铁片锋已抵住谷幽怜嫩若春芽的雪颈。谷幽怜惊怒道:“大师兄!我真错看了你, 如此肖小行径,你算什么东西?边大哥,你莫管我,下山去罢!” 边城雪已怒不可遏,道:“张谦,再不放手,我定然杀了你!” 马平川骤然掠至,自上衣中搜出奇门兵刃银光万字夺,迎面划来。边城雪从未 见过这种兵刃,然而适才已险胜花刀刀法,心中已有藏底,不致心慌意乱,手足无 措。面对奇特兵器,边城雪用的通常方式便是向后疾滑飘闪,凭着他沉猛雄浑的内 力相佐,除去马鬃山独孤舞外,轻功已然海内无二。马平川连续钩、斫、剪、刮、 挥、撩、抛,皆一一为边城雪躲过,不禁大急。张谦见此忙道:“边城雪!你看, 你谷妹的脖子多了一淌红线啦!”高手对敌岂容半分大意?边城雪知他使奸欲乱己 神,却不由躁自心起,略不留意,已为万字夺刺中左肩,好在他武功已入奇界,方 觉痛楚,身子已疾动拔出,却已流血。张谦见此招颇为奏效,续嚷道:“边兄!谷 妹的脸好生细腻哪,再多十道八道血痕岂不更加美了?”边城雪狂怒之下,叫声 “你敢!”也不管什么招式了,施出睚眦、饕餮双龙并运的琴音指至辣之法 ,只 听“轰轰”两声,马平川狂喷鲜血,面孔痉挛,骨折筋断,当场气绝。 张谦故意激怒边城雪,一方面盼马平川打赢,另一方面,见马平川总是不怀好 意地觊觎着谷幽怜,着实可恼,只是邀人助拳,实不便翻脸,就以此计驱虎吞狼除 了去他,同时也望边城雪大耗内功。其实此时边城雪武功之强,便是张、霍、门、 马四人合力,也未必能占到他半点便宜,但边城雪经验未丰,实践太少,不会恰当 安排,以致心意失了调,真气疾耗。边城雪两指打死马平川后,转而向张谦走去。 张谦见他神色昂然生威,知其已动杀念,扇锋直对谷幽怜颈项,惶恐喝道:“退开! 别过来!” 门杰忽地自边城雪身后翻起,竭全身功力折下一铲。他性情邪劣,为边城雪所 伤后极盼有复仇之机,此番趁他神态迷妄时重重一击,当可不死亦伤。岂不知边城 雪此刻真入怒境,对任何敌手都再不会客气,回手一招“一指残阳”,狠狠点中门 杰小腹,跟着周身冲气大震,铁铲回荡,当场将门杰打得腮爆额裂,加之适才残阳 指气已充入丹田,经脉立乱,也是哼亦未哼,倒地便死。 张谦见他两招之内连毙两名好手,更是害怕,喊道:“霍前辈!霍前辈救我!” 怎知适才边城雪指雄奇指力已自“神门穴”直透五脏六腑,武功虽未废去,可只要 一运内力,必定奇痛噬骨,五内如焚,日后甚至连高声说话都不能够,纵使想起身 相助,亦是有心无力。 眼见边城雪就要逼来,张谦挥扇便要下插。边城雪大骇,狂叫道:“不要!不 要!”张谦诡秘一笑,扇尖转直后竟然不动,正对边城雪。谷幽怜惊叫道:“边大 哥,快”已然太迟,扇尖下有一简易机构飕飕射出三排九枚白骨钉。这暗器乃他独 创,已修六年,穿杨贯虱,总未失手,威力极强。 边城雪力战三敌,内力耗去大半,又正值神情激荡之时,目光中钉芒一晃,疾 拔身而起。那张谦也是武林年轻一辈中的佼佼之才,比花翎与贝龙达皆胜出一筹, 况且早有预谋,立时轻击谷幽怜纤腰一侧,长剑脱鞘射出,张谦内力运于剑柄,这 一刺全毕生之劲,飙发电举,翻空出奇,竟丝毫不逊于当日甘凌客随手刺向谷幽怜 那一剑。边城雪方才躲过暗钉,意乱情迷,只觉身心俱乏,幻茫之中向后退走,却 未算准敌招来势,长剑已递到胸前。边城雪慌忙下移,却猛地感到钻髓剧痛,仿佛 心脏生生给人剜去,原来剑身已贯右锁而过,且余势未竭,竟没入大半。边城雪再 也承受不住,瘫倒在地。 张谦哈哈狂笑道:“如何?亏你展师兄胡吹法螺,大放厥词,这般瞧来也不过 如此!”由过过度惊喜,已然面孔痉挛,煞是可怖。堂外弟子内力略深者已将堂内 发生之事知晓八九,但由于张谦长久积威,皆不敢有甚异动。 谷幽怜哭叫着挣脱张谦,张谦见事已成定局,尽在掌握,也自松开了手,不去 管她。谷幽怜扶在边城雪身上,用力摇动。边城雪竟又抬起头,咯咯喷血,双目骤 圆怒视张谦。张谦虽知他自此往后再也抬不起右手,此情此景仍感有些悚惧,他阅 历甚博,知自古以来以左手苦练的成名剑客着实为数不少,而他向来做事审慎狠辣, 决不留给可能伤害自己的人或事以任何喘息的机会,随即上前,装作要看边城雪的 伤势,谷幽怜哭喊着推开他,叫道:“你滚开!你这披着人皮的畜生!我……我, 我……”一时怒极,竟提不上气来,张谦一见,右手探出疾点她昏睡穴道,谷幽怜 终因惊怒过度,昏迷过去。 张谦定了定神,对边城雪道:“边兄,小弟方才实为误伤,还望原宥。小弟… …这就将剑拔出来!”还未待边城雪回答,已将剑倏地抽出,鲜血狂洒,边城雪高 声惨叫,极大的痛楚使他无法昏厥。张谦长剑挥处,边城雪右手腕筋脉立断。边城 雪狂叫道:“我……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张谦奸笑道:“你想死吗?说实话,我比你更想让你死,可是……”他故意作 了一个很做作的无奈姿势,道:“我还要娶了谷妹呢。谷妹对你这狗屎痴情一片, 我很愤怒,你知道吗?——我——很——愤——怒!”他又是一剑,插进边城雪的 左边锁骨,虽然不及方才的深,但剑入体后,张谦竟恶毒之极地转了一周,将他肩 胛的筋肉绞烂。 张谦阴恻恻地又笑道:“我若杀了你,谷妹一定恨我入髓。此刻我留你一条性 命,但是……”又刷刷三剑,他确乃少年剑士中的冠才,这三下屦及剑及,电光火 石,将边城雪余下完好的左手及两脚筋脉尽皆挑断。边城雪发指眦裂,狂吼连连, 一次次短暂地昏厥、苏醒,其象惨绝人寰。 张谦也不管他能否听到,续道:“须将你武功尽数散去,不,不仅如此,还要 令你成为一个永远的废人,自此再也无法习武,甚至耕地劈柴,就算做个叫化子, 你也未必抢得过人家。这样一来,你便再也不能抢我的谷妹了,嘿嘿……不能!” 他端视边城雪,原指望看到他哀求叫冤,却见他与方才白玉莹然的俊美风貌大相径 庭,目光中透出的黑暗已染黑了整个眼眶,且正向外扩散,只听他放声如野兽绝望 中的嚎叫般嘶吼道:“我……我好恨啊……我好恨——!恨……恨……”张谦不由 更加害怕,强笑道:“看来吸引谷妹的不光是这一身已废去的好功夫,还有这张兔 儿爷的脸……” 他顿了顿,又自言自语道:“谷妹醒来后,定然会求我放了你……我便正好顺 水推舟卖给她一个人情,反正你已是废物,连废物都不如,放也便放了,只是你这 相貌,仍会让谷妹日夜掂着……她是我的人!你是什么东西?只是……庐山那边不 好交待,我须……让所有人都认不出你……让你讲出的话像放出的屁一样,任谁都 不会相信!”念已至此,目光中精芒炯盛,运剑如风,刹刹数响,边城雪面上已多 了七八道或深或浅的血痕,却仍愈发觉得他相貌端丽,远胜自己,于是怒叫道: “不!不够!不够!”他做下此等令人发指之骇闻孽事,自不便责令晚辈弟子动手, 好在边城雪年纪在十六七左右,仍是尚稚,便一把抬起,负在肩上,向太行派的密 室走去。 那密室并非如何隐秘,机关也不过在是壁画之后,设计得极为庸常,只是太行 派门规极严,尤其杜长空任掌门以来,更是雷厉风行不苟一丝,这密室便若神女峰 巅的白骨渊一般,乃是禁地,绝不准掌门外的任何人进入,违者必斩不殆。张谦心 术非正,早已暗中窥到杜长空怎样进入,杜长空总以为自法令严明以来,无人敢越 雷池半步,粗心纵意,便未觉察到张谦行径,是以张谦早已来过多次了,无非每次 只是看察,从不动任何物事,故而杜长空不曾知晓而已。 打开壁画之门进入后,他将边城雪掷在一旁,快速走过星华子的牌位,心中有 鬼,不敢坦然面对。这密室并非藏有什么重大秘密,只是年周武已暮,天下又乱, 纷争四起,前朝贵族门阀后裔独孤氏占马鬃山为盗,与西域突厥马贼勾结,垄占原 丝绸商路众多要道,极是猖獗。为防突变,张壁摘星堡守将刘武周造此密室,若叛 军攻上太行为踞,可自此密室另寻出口逃走。密室之中埋有大量硝石硫粉,还可引 燃爆炸。张谦拖起边城雪,绑在室角一处铁链之侧,遂又拿出药石拍碎研细成粉, 撒在边城雪的脸上,再拾起一柄失板,在火中烧红,向边城雪的脸上一烙,登时皮 开肉绽,红黑交错,边城雪未及大叫,便自晕厥。若是只以烙铁烫伤人面,虽然毁 容破相,但天长日久,终会愈合成疤,总还像个人样,可事先撒以极具腐蚀性的火 药粉,遇火骤烈,足以使皮肉翻转,筋经俱损,即便不死,日后也不似人形,活脱 脱成了一个恶鬼了。边城雪平素也不太注重自己的外貌,此刻心志已极其微弱,偶 然模模糊糊想到自己由一个俊美少年变为丑陋怪物,悚惧与怒怨都已到了极处。正 是:“日月欲明,浮云蔽之;河水欲清,沙土秽之;丛兰欲秀,秋风败之。 张谦长长舒了口气,笑道:“这样即便鬼也不敢认你了。” 但他仍能看到边城雪已若罗刹般的面孔上,那双燃灼着的魔眼。 张谦忽然感到无论他武功尽失也好,甚至成为废人也罢,即便他永远也无法威 胁到自己的生命和荣誉,也必须将他除掉。张谦暗暗度道:“拼着让谷妹恨我一世, 也不能要这小子活下来……”。他四下找不到兵器,又总不能点燃火药,便拿起铁 板,向边城雪头上砸去。边城雪猛一回抬头,张谦似乎见到了地狱里的魔王,奇特 的是边城雪并没有怒祖他,而是在笑!张谦剧颤,细细看去,果然非是错觉,无暇 多想,咬了咬牙,方又举起,却听边城雪从鼻腔中“哼”了一声,细若蚊丝,却在 绝无人迹的密室中极为清晰,张谦只觉自己的心被削尖的冰块插入,似乎边城雪的 那双早已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瞳仁死死射入张谦的魂魄中,但听到他轻轻唇瓣相触 后碰后,笑出了声来:“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声音逐渐 变大,竟如穿云裂石一般,张谦感到那分明已经踏入死界的孱弱的躯体中酝酿着一 种非人性的东西,只觉恐怖到了极致,“嗷”一声扔下铁板,冲出门去。 ---------- 经典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