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以彼之道 柳因梦遂解其意,放声大哭起来,此时宁娶风虽已相距极遥,可凭他修为,仍 可隐约听闻。 毕锐见水一方还活着,忙假惺惺地关切道:“大哥,你没事就太好了!小弟适 才” 水一方知他愧疚,忙道:“不你没错,骗人终究非良久之策,还需靠真实本领。” 柳因梦恶狠狠地对毕锐道:“你这恶俗的豚彘!还有脸这般大义凛然地叫‘大 哥’?”恨不能将他投畀豺虎。 水一方道:“行行了,师妹,不碍事,咳!”柳因梦将自己听到的原原本本旦 寻简扼要地讲述了一遍,水一方听得直点头,又不住咯血。 柳因梦气恼之余,又有说不出的心疼,急道:“师兄,你毕竟受了重伤,须得 速速就治。我这就背你去城里寻朗中!”毕锐一听,心中更是不悦,只是不便作声, 但眉目中已显现出忿懑之意。而那水一方又何等智慧,立时察辨,知毕锐对师妹有 意,想到义弟自幼可怜,实是不忍,道:“不妨师妹,你既在庐山大会上现过身, 便不可无来由地突然失踪,况且以那宁娶风阃奥造诣,怎会追你不上?卓酒寒阴险 灵狯,又哪能不质疑这此中之诈?”他气血极虚,唇瓣紫颤,声若蜂鸣。柳因梦觉 得委实在理,但又不愿抛下师兄不管,只道:“那我们该如何?总不能看着你死罢?” 水一方道:“我我自己去,没事的,你们二人随他们的大队去西域好了。只是 应得万分小心,防那宁、卓二人施奸谋。” 毕锐一听大喜道:“就这样!大哥,你自己要保重!小弟定当照顾好柳妹!” 柳因梦见他獐头鼠目,一脸卑贱猥琐相,怒道:“丑八怪你唤我什么?谁要你 照顾?”毕锐胆小,立时仗马寒蝉,垂首不语。 水一方道:“那便请柳师妹照顾我义弟了。” 柳因梦仍不放心,踌躇道:“你真的能坚持?” 水一方道:“快走吧!卓酒寒诡计多端,心思惟危,定会再回来瞧的。你二人 合力虽不逊于他,但咳,但他有暗黑杀旗的天下第一暗器”他拉过火杵,支撑起身 体,旋开葫芦,喝了几口药酒,然后以杵为拐,一步一曲地走出去。 柳因梦心烦益棼,又回头瞧那毕锐,此人外似忠厚,实则无耻到了极点,群轻 折轴,终为水一方大患,又知他身负武艺,杀他也不容易,便屡缄已口,不与他作 声一句。 水一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更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此时醒来,顿感周身如万蚁 攒噬,疼彻心髓,阳光极是炽烈,只刺得他又合上双眼,然后再缓缓地睁开。 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女声道:“心香,你可知这犯了戒?”一听便知是师父对徒 儿的口吻,音调却多少有些勉强之意。 一年轻女声道:“佛祖不是说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么?这总比破色戒强多了 罢?况且徒儿根本没破色戒,只不过把个小子拖进尼姑庵,师父您看着不习惯而已。” 这声音虽并不如何动听,却极是狂放不羁,非常迎合水一方的脾胃。可这哪是徒儿 对师父的言语? 老声叹了口气道:“心香,老尼不敢管你,亦管不了你。你当不了尼姑,还是 还俗去罢,老尼也不致成天提心吊胆。” 心香道:“师父若是嫌咱不守清规,徒儿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我再也不回家了。 我娘一旦来打听我,最近怎么样,又在泥云庵找不到我,这可大大不妙了,她还不 一把火烧了这儿,再把师父您老人家剥了皮?” 水一方听了真想笑,却笑不出声,连笑的表情也没力气摆出来了。他听到那年 轻女尼关上了门,向自己走来。他睁开眼一瞧,见女尼大约十六七岁,玉肌雪肤, 楚腰纤曼,相貌虽不及袁明丽、谷幽怜,却也是难得一见的佳人了。 水一方开口道:“你救了我?” 女尼面露讶意,随即镇定,道:“你如此严重内伤,怎么还能开口讲话?” 水一方道:“谢谢啦。” 女尼端起外屋一碗煮好的参汤,道:“这很补的,趁热喝了罢。” 水一方问道:“人参不好吃。不如狗肉砂锅,有没有?” 女尼一挑秀眉,道:“开什么玩笑,吃肉能治你的病么?再说好歹我也是个出 家人,你敢跟我要狗肉?” 水一方笑道:“你可知一草一木皆有生命?庄稼亦是生灵,你吃粮不算杀生? 人性自私虚伪,又怎会不打诳语?人欲基在酒色财气,又如何能禁酒肉和色欲?五 戒之中,仅禁偷盗方是合理。” 女尼一时口顿,道:“你刚醒过来就这么多话?这是佛祖定的规矩,内中自有 禅机,我又如何可改?” 水一方道:“难道你从未恨过一个人,并且脑海中猛地闪过要杀他的念头?你 当真从未喜欢过一个人,又” 女尼打断,怒道:“住口!你既然有力气说话,那自己捧起来喝了罢!”言毕 将那碗参药往桌上一扔,奇的是汤水滴汁未溅,连碗底都牢牢粘到桌面上。水一方 半天也拔不出碗来,想把嘴贴去吸,一时气窒,胸口又是一阵闷痛。女尼看得真切, 扶起他道:“你真是个混蛋。”脸又红了红,复道:“怎样?戒妄语,没说戒骂人 呀。再说这也不是妄语,你本就是个混蛋。” 水一方喝了几口汤,似乎有了力气,一连几口全喝了进去。心香只道是他爱喝 自己炖的汤,喜道:“好喝吗?” 水一方直言道:“刚才太渴,这碗不够,再来碗水罢。” 心香有些哭笑不得,道:“你这小混蛋!你叫什么?没名字的话就叫你小混蛋 好啦!” 水一方正色道:“敢问小师父,可知卓绝此人现在何处?” 心香面色陡变,怒喝道:“你是谁?” 水一方喜道:“你认识?”当下站起身来,又一个踉跄倒地。心香不去扶他, 怒气不减道:“你是他儿子?” 水一方道:“他是我儿子。” 心香更怒:“放你妈的屁!他是我他,他怎是你儿子!你敢”说话总是半截, 水一方听得一头雾水,心中仍旧兴奋不已,自己因祸得福,阴差阳错地得知了卓绝 下落。但见她如此状态,已知她必与卓绝有莫大渊源,当下闭口不谈。 心香愠色微消,道:“你是何人?找卓绝想干什么?” 水一方道:“有急事,他可在这庵中?” 心香冷笑道:“他早就死啦。” 水一方道:“心香小师父,你跟这位卓绝先生怎生称呼呀?” 心香喝道:“与你无关!再不闭嘴,我就赶你出庵!” 水一方暗忖,一出去非给人砍死,当下嘻嘻一笑道:“小师父言重,你乃我救 命恩人,在下怎能以怨报德呢?不说了不说了!” 忽听外面有人喊道:“开门,心香,我是心仪!”心香心下略宽,轻轻打开门, 那心仪急道:“师妹,外面有人来”语气甚是敬畏,又瞟了水一方一眼,水一方见 这里的长辈怎么都对心香这恭敬,但见她如是说,便知要杀他的人循着血迹找到了 泥云庵来了。 心香不疾不缓,脸上突然闪过一丝邪气,道:“真可笑,难道他们不知我在泥 云庵么?” 水一方心道:“水爷,这女娘大有来头,不会是公主她老人家吧?”他趴到窗 沿往缝外看,见大堂内儿十名持剑女尼站成两排,分别由两名老尼带头,进来要抓 他的人约莫十七八个,衣饰兵刃各不相同,其中一人正是六盘派掌门水宗沛,他喝 道:“兀那老尼,快将盗走‘沉碧剑’的小贼交出来,否则一把火烧了你这破庵!” 主持云奥师太道:“水大侠乃是名堂门正派的一代宗主,自是不把敞庵放在眼 内,但敞庵再小,总终是佛门清静之所,怎会私匿什么窃剑小贼?水掌门” 水宗沛叫道:“老尼姑!我们宁盟主乃当代武林至尊,金口玉言,又怎会说假 话?” 水一方顿时明白,此行去西域的队伍太也庞大,宁娶风要将其全灭极是不易, 更正可以己为幌先支开其中一些江湖人物。又暗道:“这般说来,这‘心香’的背 景极强,从她适才掷汤碗的的手法来瞧,武功亦不弱,宁娶风若然不知她底细,又 怎可借刀杀人?是了,这女子若与卓绝有关,那必与卓酒寒有关,至今卓酒寒也在 宁娶风掌控之中,自是早就查得明彻了。可此时依水宗沛所言,宁娶风已然是武林 盟主,号令整个江湖,那更是这人便是我那儿子?不肖的畜生!” 心香忽然出门,冷笑道:“原来是名门正派的人来啦。不错,小贼是在这儿, 可你有何本事抓了他去?” 一名大汉怒道:“你一个破庵女尼也敢如此狂嚣?十几年都活在狗身上啦?” 心香道:“阁下可是广东柳叶刀门的柳建洲掌门?” 柳建洲一怔道:“你是什么路数,知道大爷来历?” 心香道:“阁下还是快走罢,莫惹怒了我,柳叶刀便就此失传了。”剑已出鞘。 柳建洲大怒反笑,道:“好哇!一群好久没碰男人的尼姑见到小贼,兽性大发, 想破了色戒快活快活吧?” 心香忽地欺到他身边,柳建洲见她居然有这等身法,却也不敢怠慢,当下一招 柳叶刀法“晓风残月”,此刀法并不以刀伤敌,而是封住胸前诸穴后,左掌劈出。 谁知心香迎面一剑,柳建洲忙回刀格挡,心香右掌似灵蛇盘却,聚合倏忽,游离幻 动,自刀剑相隔之处陡然拍出,“啪”一声,反将柳建洲击退好几步。用的正是这 同样一招“晓风残月”。 水宗沛知她仍手下留情,当下白芒滚掠,长剑惊啸递出,心香却直伸右手,仿 佛是要来抢剑。水宗沛大惊,武林中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着实不少,但六盘派有一门 祖传的单手夺兵术,乃祖师武恒轩年轻之时得“律佛”道宣指点,创下的一套精妙 功夫,只是后世掌门授徒时总留了一手,以致绝处往往不教,愈传愈不景气,到水 宗沛这一代,已再难悟其昔年初创之神韵,但道宣神技着实奇达毫巅,即便如此仍 有很大威力。水宗沛陡见此术又惊又焦,心忖莫非她受六盘高人指点过,亦或她与 六盘派极有渊源,但此时已无暇多虑,内力猛汇于剑柄,心香却将手转动得如一条 绸带,灵到了极致,猛地返回疾点即后撤,登时水宗沛手上一麻,若非他自幼习武 内力深蕴,只怕剑已然脱手。心香并未想到这些,另一手急于夺剑,却不知水宗沛 好歹名派宗主,焉能是左道柳建洲之流可比?踉跄两步骤然稳住下盘,“千斤坠” 一使立时站住,转而一招“胡狼抄食”再与心香争这柄几欲脱手之剑。柳建洲一旁 见此机难得再逢,脱手三柄柳叶飞刀嗡嗡挥出,水一方见此心中大撼,方欲叫出, 却见心香已在逾寸之际,扭躯一拈,似海豚跃水般轻快而又未失美曼,已然将刀一 一接住。 柳建洲虽惊,却惊不过水宗沛。他曾听师父说过,昔年“武林四极”以“血影 神屠”申屠无伤武功为最高,成名之技便是轩辕氏的“血影神功”,此功含砂射影, 极为阴毒,而其中最毒的一式便是“血影转僵手”,意为挨上一招便立时化为一具 冰冷的僵尸。心香即便会如此魔功,却不在一开始用,且以它接下暗器,可见她也 只会个虚架,并不能真正发挥“转僵手”的巨大威力。创下“血影神功”的杀手组 织暗黑杀旗以天下第一暗器“血影噬心鑽”扬威于世,可见必对暗器之流颇有见得, 单瞧她年纪轻轻,便可如此臻纯地接下柳叶刀流的精妙连环飞刀绝技,“血影神功” 之强,足见一斑。申屠无伤藉此武艺纵横九州,恐怕除了宁娶风,任谁亦无法制住 他了。 水宗沛念及此处,不由惊叫道:“你是暗黑杀旗的人?你跟‘血影神屠’什么 关系?” 心香冷笑道:“菩萨我不是暗黑杀旗的人,是什么人你也管不着。再不走人, 教你也立时变作僵尸!” 水宗沛叫声:“好生张妄的贼尼姑!”却也不敢上前,他见自己与柳叶刀门的 绝秘之技竟全被这十六七岁的小尼姑轻轻松松施了出来,何尝不是震撼莫名,却怎 样也想不出她究竟是哪一号人物。水一方猛地想起尚启雯,她亦会“拈星手”、 “火云掌”,而且运用起来比陈世通、袁冲还要厉害,那这女尼心香岂不出和她一 样,是大秦景教冷月宫中人? 心香娇笑道:“你们俩既是带头的,那余下的想来就连你们也不如了?那还是 都滚吧,小尼姑烦了啊!” ---------- 经典文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