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情欲是情人的迷药,不死也要上瘾,失魂落魄,体无完肤。 情是骨头,人是狗,咬上了,就不想撒口。 什么都得讲证据,没有证据就是臆断,就是无理,就是自作多情。 他不想看见的一幕终于还是上演了。他一直忍着,忍着她实际也是为了自己的 欲望。漂亮的女人谁不爱啊? 他也是人,正需要女人的男人。 就算为了孩子。替自己的欲望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以为也说得过去,他以 为她被狠扁一顿后会从此安安静静地好好生活,忘了那个臭男人。可她天生就是条 母狗,发骚的时候什么都不顾,难以理喻。 他被女人折磨得只剩下茫然和困惑。 他有预感,她还会背着他偷食,他给她够多的了,可为什么总是不满足。 狗是一定要舔骨头的,尤其对它舔上瘾的骨头。 他被他的预感驱使,这天晌午过后,就假模假样地出去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 己去哪里,反正无所谓,这只是一场戏所以他煞有介事地告诉她,他相信她一定会 通知她的老相好,堕落就是深渊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往里跳。 女人要不就圣洁无暇,要不就污秽不堪。 这就是女人的决绝,女人的恐怖。 他在外面转了一圈,踅回来,就看见自己的娃,像个怪胎一样,晃着大脑袋, 偷偷摸摸蹲在场院里正好奇地欣赏一对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的鸡。这个暗示影响了 他,更加影响他的还有那扇奇形怪状严严实实地关着的门。这扇门,在他的眼里总 呈现着歪斜的状态,好像一个耻笑,戴着玩世不恭的面具。 他的脑子里开始飞舞无数只马蜂,喧哗,蜇刺,乱了,整个人,一下子,他心 里的无名之火熊熊燃烧起来。他迅速憎恶起那扇门,此时它已经不是什么障碍,而 是一个淫亵的同流合污者。一团无名之火,瞬间焚毁了他美好的一厢情愿。他宁愿 莽撞,也不想再设想屋里的污秽,虽然他内心还残留着一丝稍纵即逝的惋惜,很不 情愿接受自己臆想的事实,但是事实的萌芽一露头就迅速壮大成一棵树几乎撑破了 他干枯的心。 想要事实夭折都不可能。 愤怒不断地烧灼他的思想催促他当机立断,他还想挽留一点踌躇的机会,可是 他瞥了一下头,恰恰和他娃的眼神相遇,这“婊子”养的崽子,刚才还蹲在地上, 这时立起身,望着他,眼里像天上的太阳那么苍白,一种冰冷的叫人厌恶而又胆寒 的光莫名地直射向他,好象他不是他爹,好像他根本不认识他。 他妈的,他到底是谁的崽子。 他被他不屈不挠的直视激怒了,难道他还不如一个孩子有胆量。 于是,他再不顾许多,穿过场院,径直走到门前,脚像炮石一样端直射出去, 门訇然洞开。太阳在不清不楚的天上跳了一下,把身上的一束光抖到屋子的黑暗中, 屋里像鸟巢受了惊吓,扑棱棱一阵响,炕上跳起来的不是两只鸟,而是两个赤裸裸 的人。 他必须动手了,因为男人的自尊受到了侵犯,受到了羞辱。 以前还没有人敢羞辱他,在江湖上,他是赫赫有名的刀客。但自从和这个“婊 子”在一起,他心甘情愿退隐江湖,持刀的手改成了扶犁,刀客变成了农夫。 他愈来愈懦弱,愈来愈不愿惹事生非。息事宁人使他丧失骨气,挫折锐气。武 力成了秋风成了清月,太多情了,全为了她,可最终得到的却是背叛。 背叛是爱情的毒药。 他扑上去想把那奸夫按倒。这个流氓,还挺顾体面,不顾一切去抓衣服遮挡他 那见不得人的东西。那烂玩意还不到他的一半,她竟怎么会喜欢他,女人永远让人 琢磨不透,特别对男人。 他真想割了奸夫那东西,可惶乱中他只捶了那王八蛋几下,拳头似乎根本不解 气。女人吓得缩成一团,挤在炕角,奸夫这时顾不上她,满脑子装的只有一个内容 :逃命。 他开始找刀,这是习惯。可他的刀,早成了岁月的晚餐。他只能抄把菜刀回来, 这就是他这个退隐江湖的刀客全部智慧,迂腐已经彻底腐蚀了他,他还不知道自己 已经蠢到家。 他寻刀的一刻,激醒了炕上惊恐万状的家伙。他看到那粗犷的汉子丧失了理智 就明白危机已经降临,如果还不跑,小命就保不住了。 就在他思量的间隙,那汉子抽身回来,身形还保留一点当年的英姿,可惜,手 生疏了,一刀劈空,险些剁到他心爱的女人,她发出一声尖叫,带着尖锐的恐惧, 这一声尖叫不知为何竟使他有些神伤,还惦念着她怕她受了惊恐,于是神思被恍惚 了一下。 那“婊子”的情人像踏在火板上,嗷嗷直叫,龇牙咧嘴着躲闪那汉子毫无目标 的乱砍。 “还不跑吗,他要杀你!”女人冲她奸夫喊。 那汉子被她的喊叫怔忡住了,一座冰山猝然屹立在他面前。背叛到了无情无义, 就只剩下仇恨。她是他的敌人,他也是他的敌人,奸夫和淫妇,现在,他被愕然冰 冻。 她心里已经根本没有他,只有他的奸夫。 失望在他面前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他的心趔趄了一下,他看见它掉了进去,掉进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中。 就在这当儿,那奸夫抽冷子,不顾一切从炕上跳下来,也不顾丑陋,裸着身子 窜出屋,玩命般地逃之夭夭了。 这莽汉这时才如梦方醒,煞红了眼,拎着菜刀追出去。 一片汪洋似的阳光尾随着他,直追到庄外,一片空旷在他面前给了他一个不折 不扣的失望的答案。 他的心在干燥的阳光下湿成一片。 仇恨泛滥成灾。 在沉寂的午后,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他想好了,他要拿他的婆娘,不,那个 “婊子”开刀,他要好好发泄一下他心中的郁闷。但很显然,他失策了,屋子里留 给他的只是一片狼藉,女人,还有他的嫁妆,首饰,衣物,包括她的淫荡,堕落, 无耻,污秽,一切都消失殆尽,无影无踪。 终于,他明白了,他发出一声长吼,这一声长吼扯出了他全部的灵魂,发泄出 他满腔的愤怒,割断了他和她以前所有的情义。这一声长吼,直直地刺进苍天,刺 进高而又高,远而又远的穹隆上那一团金火轮,直刺得它惶了手脚,想逃又无处逃, 只能眼睁睁地瞪着他和兀立在院子里的那个茫然的孩子一起记录下这一天最惨烈的 一幕:他抡起菜刀一刀剁下了自己的左手。 这是他永生难忘的耻辱的纪念。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