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宝丰城突然喧腾起来,因为最近城里开了一家新商铺,新商铺开张大吉,红红 火火,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自然吸引人;于是,人们奔走相告,都来凑热闹,瞧 瞧新买卖新面孔新气象。就这样,吴镖头被杀的阴影如一股烟被风吹散了,消失殆 尽。 人们喜新厌旧的毛病就是这样直截了当,无遮无掩。 由于新铺子带动,街巷邻衢茶庄酒肆也都一改往日的死寂,像从冬天中苏醒过 来,活泛了,人进人出喧哗鼎沸,跑堂的小二原来的有气无力,忽然间也换了精神, 直被兴奋推得前仰后合,两条腿转成风火轮,忙前忙后,再听不见他唉声叹气直嚷 嚷没劲,相反,还觉不够,恨不得天天如此,一直忙到死。许久没有听见穿街走巷 的叫卖声,以为被寒冰冻住了,一夜间,仿佛突然融化,嘹亮起来,南腔北调,像 唱戏似地一处一处把原来光秃秃,荒凉的街,都招满了人。人多了,各种小吃也丰 盛了,如雨后春蕾都涌到了街边上,争相恐后竞相开放。一时间,宝丰城,人头攒 动,摩肩接踵,人来人往,街上的人汇成了河流。每个人的脸都像洗过了,一扫往 日的晦气,各个像过节一样,喜气洋洋,兴高采烈。 宝丰城,说变就变。先前还谣言“一刀狐”杀人如麻,一刀夺命,茶余饭后闲 言碎语渲染得如神如鬼,不仅让人谈虎色变,宝丰城一时间煞气弥漫,人心惶惶。 可没多久,又像没事一般,一切惶恐都成了捕风捉影,生活甩掉一张脸换上新面孔, 立即就洋洋自得了。不知人容易健忘,还是人本来如此。 听说了吗?那家商铺有位如花似玉的小姐,长得像水仙一样。 不,像画里的一样。 不,画根本画不来,是嫦娥,嫦娥下凡。 …… 嘁嘁喳喳,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最后有人打断猜测: 争什么争,看看不就知 道了!这句话起了作用,人群好像幡然醒悟,停止争吵,不分男女,不论老幼,都 一窝蜂往商铺挤,去一睹那下凡的仙女的芳容。 宝丰城是塞外一只孤独的蜗牛,它趴在茫茫的荒原上,仿佛走错了地方。唯有 一片不大不小的绿洲,好像一个希望,铺展在它的一侧,于是它受到了诱惑,踌躇 在茵茵绿水旁边,可岁月彳亍的脚步正向它蹋来,荒凉渐渐趋近,它已经听到风沙 征服的号角,不由得信心失落。 横贯东西的一条商道像两条手臂,连接在宝丰城的左右,枯槁瘦弱。宝丰城行 将没落,如花凋零。这座风雨飘零的古城,正变成死亡的枯冢,在她眼里,不由得 有些遗患,无奈。她潮湿的心被塞外的风吹着,拂过丝丝缕缕的愁思,她把它想成 一片草在风中衰老。 第一次,这是她人生第一次面对如此苍凉广袤的世界,不知是震撼还是忧郁。 她站在城墙上,一手扶垛眺望着远处的塞外思绪万千。她想起了江南,可不知为什 么,江南的丝竹江南的绿水江南的阴雨似乎一瞬间都淡进了雾里看不清摸不着,也 许眼前的世界太寥廓让她的心撑不住一叶芭蕉,她有些惶惑,有些凄然。 丫环催她该回了,她还想看一眼这神奇的土地,可丫环怕老爷训斥督促她赶快 走,于是她怀着留恋踱下城墙。她还想在街上走走,看看这里的市井风貌,她的心 还野着,有机会出来散心,她可不想错过匆匆地回到家那个百无声趣的牢笼里。于 是,她散漫地在街上溜跶起来,也不管丫环用老爷和夫人威胁她,直把丫环阴沉的 脸当西北风任由她刮全然看不见。 她兴致高,街景旖旎,风土异趣,让她大开眼界,不由得得意忘形,寻景探幽 般东看西瞧,南逛北转,或打听或询问,其乐融融,乐不思蜀。比他还忘形的是街 上的人瞅着仙女下凡的她,失魄丢魂,忘心忘肺。挑担子的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卖 瓷器的古董滑出手还惘然不知一声脆响都没把人唤醒还定定地凝视她一心想着美人 真美啊;那头一声惨叫,是开水倒在自家手上;卖肉的一刀下去,手指剁掉了也不 觉疼,两眼还傻傻地跟着她转;卖艺的一枪刺过去,搭档光顾了看她失了神气运了 又泄了,一枪扎了透心亮,一声呼啸:杀人了!看热闹的登时跑得精光,光天化日 下只留一个孤零零的尸体曝在阳光低下身上长着一杆颤悠悠的红缨枪,怪怪的,同 伴这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群闲汉互相簇拥着一路尾随着她,歆羡得口水直流,眼里放着狼一样的光。 她浑然不知,街上已经堵满了围观她的人。终于,有几个按捺不住,涎着脸在前面 拦住她,撸袖探臂把她圈在街中心。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