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星星不再是闪亮的银色,它们已经点不亮天空,开始枯萎凋零殒没死亡,这完 全是她心情的反映。她的心绪败坏到极点,因为他总是任性地强暴她,只要她表现 出不满,愤恨,这让她一点儿自尊都没有。 此刻,她骑在马上,夜晚的风像是被雪浸濡过,凉丝丝地吹拂着她娇嫩的脸颊, 她想应该有雨从天上落下来,和满天的星斗一起,这样才更映衬出她内心憔悴的效 果,可偏偏这世界是这般的静,凝固似的安谧。只好用意念去营造一个虚无的意象 满足不可得的愿望,幻想自己跑进滂沱的雨中,疯了似地发野狂啸,她实在是太郁 闷了,心里堵得慌。 他甩了一把刀给她,在出发前。一时间,疑惑像山巍峨地伫立在她柔媚的双眸 中,不解似浪层层叠加:难道他不怕她会杀了他?也许是看出了她的郁闷,和她眼 里满载的困惑,所以想带她出去走走。他的态度表明满不在乎,可对她宛如一个挑 战:也许他活腻了,自寻死路,想让她帮个忙,送他往西天的路上去。 一个人活腻了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因为她从来是快乐的,即使腻烦也是变 样的有趣。想不出一个人为什么会活腻,只好靠猜度,想象活腻了就和厌烦了吃厌 烦了睡厌烦了玩是一样的景况,因为这样几个对她来说其乐无穷的事都索然无味了, 那末也只有一死了当。 他怎么会活着没兴趣哪?他的样子真是个谜。拎着刀,别无选择,他强硬的态 度执拗的眼神根本无法抗拒,她必须和他走,他向她表明。可她身慵意怠,了无情 趣,恨不得他结果了她,一死百了,也卸掉了她心里满登登的愤懑和不快乐。然而 他置若罔闻,自顾和他的手下嬉闹。 他又要和她做那种事,可恶,他总是不知疲倦,精力十足非把她折磨得骨松肉 散方罢。这辈子她玩过鹦鹉,蟋蟀,哈巴狗,波斯猫,刀枪棍棒,许多玩意儿,可 从来没有想到过和一个男人在床上颠鸾倒凤。当这扇想想都羞耻的门在她面前訇然 洞开,生命之光突然把她照亮,她惊诧一种从未体味过的乐趣竟是发生在自己的身 上,当她发现并领略到这种滋味,深刻到骨髓到灵魂,她堕落了。 她的堕落身不由己,情不自禁。她骑在马上,回忆起自己的堕落,不由得笑了, 她笑得很轻很含蓄,因为她想到了堕落的美妙。她记得自己是在他放肆地征服中学 会了放纵,潜移默化地迎合他,既让他高兴又让自己快乐。她为什么会这样做,现 在想来也是无解。如果定要追索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得停在她抑制不住的呻吟上。 当第一次听到自己发出那样不可思议的不同凡响的声音,都把她自己镇住了。 她是心慌意乱,起初,羞赧像纷乱的蝴蝶在眼前飘舞,接着就是按捺不住的亢 奋和执著,好像要把那些蝴蝶都扑捉住,一个也不遗失。呻吟是催化剂,起销魂蚀 骨的作用,这就是声音的魅力。她被酣畅淋漓的快意束缚,无力挣脱,也不想摆脱。 她是自愿地迷恋上它,由骇惧到热爱,这样的心路历程是一言难尽的蜕变。她在不 知可否的懵懂中愈发地,深深地,固执地追求它,仿佛生怕弄丢了它,于是由原来 的忸忸怩怩直接演化成不顾一切毫不掩饰,她的大胆和肆无忌惮完全由那癫狂的嘹 亮的呻吟映现,在她的脑海里,所谓的羞涩即刻成为爪哇国的秋风和清纯的可笑, 成熟取代了无知,疯狂地向上生长。她在最后一刹那的痉挛里看着他崩溃,像一棵 巨树被击中轰地倒下,伏在她身上,一动不动,她心里竟泛起怜悯的情绪,和温煦 的爱意,就在这样的错愕间她缓慢地熄灭了自己的声音。 望着满天的繁星死一般的沉寂,浩瀚无垠的苍宇庄严而又宁静,空气中流淌着 夜的声音琐碎还悉索,她不由怦然心动,那是女性特有的敏感和多情地萌发,一如 许多美好的东西,像她的记忆鲜花般绽放。 远处,黑黢黢的山丘和她的沉思对应,她的心情在蕴蓄过后又开始恶化。现在, 她的生活被不明不白渲染,一想起来犹如针刺。他羞辱她,她还要和他同流合污, 表现得那样厚颜无耻,还难舍难分。于是,诧异,苦闷,忿恨,疑惑,悒郁……, 种种的矛盾在心里翻滚。自己到底怎么了?深刻地自责,诘问,前仆后继如江水汹 涌,心中百感交集。 马上横放着他给她的刀,装在鞘子里,她仿佛能看到它闪闪发光的锋芒,锐利 的形象。她抚摩着它,望着她的背影,就在她前面,一漾一漾,好像在水中漂浮。 黑夜给他营造出一种奇特的印象,温馨又冷酷。她可以抽刀杀了他,在这条路上, 当然,他的手下不会放过她,她浮想到自己的尸体柔软地掩在他的身上,姿态充满 暧昧。不,这样太便宜了他,最终,自己还是用情投意合成全了他,未免太亏了。 矛盾在黑夜中闪闪烁烁,她听见自己的思想哗啦哗啦地流淌。他要把她带到哪 里去哪?他不说,只有无声在黑夜里颠簸,她只有跟着他,直到他拢住马头,整个 队伍停下来,这时黑夜伫立在他们面前,远处,几粒灯火透过如墙般的黑夜凸现出 来,静静地摇曳,好像水中的鱼眼。 一座小城,影影绰绰地露出一个朦朦胧胧的轮廓,被那些灯火勾勒着。 他们一动不动地伫立着,只有马像水草一样摇晃着脑袋,打着响鼻。他们好像 在等待什么,她茫然不知。就在她混沌的时候,突然他做了一个手势,一声呼哨, 马腾空跃起,紧接着呼啸着冲了出去。 她几乎没有催动马,是马自己跳出去,像箭一样,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脸 上还凝固着一团茫然,就仿佛一片小树叶被河水裹挟着,只能随波逐流。等她反应 过来时,她已经没有再往下思索的机会,因为他们已经冲进那座小城,四处塞满了 喊杀声。人马杂沓,一片混乱。 她想勒住马,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蓦地一枝长枪冷不丁向她刺来,出于 本能她挥刀砍去,轻易的一颗人头落地,她一点儿痛快的感觉都没有,相反她一阵 恶心,想呕吐。但迎面又驰来一匹战马提醒她必须抽刀回来重新向前再次砍去,她 听见刀锋与肉体斯磨发出的切割声,一股腥气带着热浪喷涌而出,刺激起她身上潜 伏得凶残的欲望猛地从体内释放出来,她感觉到了,但她无暇思索只能一通乱砍。 火光中她分不清东西,只能随着人流懵然向前,她听到无数厮杀声此起彼伏, 好像已将他们紧紧包围。不知何时,冲天的火焰照亮了半个天空,刚才在路上孕育 的那些不宁的心潮和热烈的情调此刻都变成了嗜血的屠杀,她一路杀过去,机械般 的,毫无思想。等她终于有机会立住身形,却发现自己周围只剩下她一个人,有一 刻,她感到惶乱,想到他们可能都已经死了,然而转念间,她又镇定下来,仿佛一 个希望正千载难逢地呈现在她面前,于是她拨转马头朝另一条大路狂奔下去。 她果断地做出了一个决定,完全由着马跑,因为她根本不知方向,也不知向哪 里去。跑得时候,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后来一抹熹微的晨光横亘在她的前方,逐渐 地把昏沉的天空染亮,现出纯净的晴彻。很快大地苏醒了,她勒住坐骑,马在空旷 的荒漠上发出一声长鸣,身体跃然而起,她的身影映在清冽的晨曦中,别有一番意 境。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