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手艺 滕广本也想表示一下关心,只是纪颜的整张脸已经被这个小熊扑在怀里了。 把挂在身上的东西摘了下来,放在地上,让他站好。 纪颜蹲了下来“虾米你怎么了?” “妈妈就是在这里不要我的。” 滕广略略点头,这样是事情应该很好理解。 “哦,你妈妈也病了么?” “几个月前妈妈来这里看病,然后就把我卖到妓院里,自己回家了。我想回家。 哇。”虾米的眼泪蹭了上来,转眼就把纪颜肩膀上漂亮的包扎给弄湿了。 纪颜一脸茫然,不知道小孩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妈妈?这个词。值得流这么 多眼泪吗?遗憾的看这肩膀,演戏的道具不帅了。 滕灵一瞟一双死鱼眼呆着的纪颜,走了过来,把孩子轻轻搂住“虾米,你记得 家在哪里吗?我们明天带你去找好不好?” 回到客栈,剌甲老老实实的等着。 饭菜很快上来了,几个人斯斯文文的吃着。 纪颜吃的很少,没吃两口就挪到傲龙他们一桌看了虾米吃,一个劲给他夹着菜。 “纪颜,是不是伤口痛吃不下?”滕灵似乎也不好意思吃的太开心。 “啊。我的伤的确很痛,不过我更加担心虾米。要不以后我少吃点,虾米多吃 点。” 滕灵一楞,觉得纪颜的形象突然高大起来。原来他也有同情心啊,果然是侠道 中人! 纪颜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把虾米一直背在身上的包袱拿了过来,问过虾米数了 七十两银子出来,摆在桌子上“我吃了你们那么多,现在赚了点钱补贴一下。滕灵 你下次别卖我了,我赚的更多。” 滕灵其实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自从知道纪颜的心胸是这么的宏大,对他的好感 噌噌往上冒。现在突然又送起钱来,她莫名其妙看了这堆钱“纪颜,你怎么挣的?” “你在和我说话么?我又卖了自己一次,就挣了这么多。以后我自己卖。” 天啊,这话怎么说成这样? “好了,什么卖不卖的!纪颜,以后你跟在我身边,其他人的话一律不许听!” 犀利的眼神一瞥正瘪了瘪嘴的滕灵“这话也是说给你听的!” “切!了不起啊?听我话的多的是!剌甲,坐我身边!保护我的安全!” 不理会某人的示威,说了句“纪颜,你的第一个任务,把这所有的吃了,不许 剩!”看纪颜卖自己时还以为是个天才,没想到还是白痴。恩,难道是综合体? 身子受了伤居然敢跟我说不吃饭?看样子还得好好教教规矩。 偷偷看了滕广已经离开,迅速把汤汤水水的消灭干净,纪颜问了伙计拿了油纸 包,香辣鸡,切牛肉,炸春卷。可以带的全都包好塞进虾米的包裹。 “这些明天带了回家,还有你挣的一百两银子。让你妈妈也高兴高兴。” “纪颜哥哥,你真好,和我妈妈一样。” 如同提前回到母亲的怀抱,虾米整晚上微笑着依偎在纪颜的怀里。 第一缕霞光进来的时候,虾米已经迫不及待的站在了大厅里。 霞光万丈的时候,一行人已经浩荡浩荡骑了马走在路上。 很奇怪的队伍。一个美丽到不象话的少年骑着矮马,搂着个更小的孩子带领了 队伍走在最前面。 后面两个小姐公子模样的人也还正常,那三个铁塔一样的大汉骑在高大马上足 足高出那前面的孩子两尺多高,太不和谐了吧? 只所以知道那骑矮马的是少年,是因为他那一路不断的大惊小怪。 “啊!那一条河,比我家的小多了。” “看!那是牛哦!还有小牛。” 后面几个人臭了张脸不露痕迹越拖越远,远到有足够的距离让大家知道他们不 是一伙的。 只有虾米在不断的大笑,“啊。是啊,小牛,小牛喝奶啦。耶?!它妈妈怎么 能在它喝奶的时候拉屎哩?” 骑了马只要半个时辰,几人在一个小村最偏僻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有棵树,被雷劈了一半,那堵墙也劈了一半。那是我家哩!”一声欢呼, 虾米一个顺溜滑下马,高举了油纸包飞奔进门“妈妈,妈妈。看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再没什么响动。 滕广滕灵迅速交换了一眼,不正常。 屋子里很暗,灿烂的阳光只是透过开着的门洒落在地上。 屋里也没什么东西,只有一张床。 床上也没什么东西。除了。那不知道是否可以叫作人的东西。 “妈妈。妈妈。”虾米只是象小猫一样轻声呢喃着,也许相信这样不断的叫着, 床上的人可以起来抱着自己,吃自己带回来的东西,赞扬自己。 纪颜凑上去看了一眼,尸体早已经腐烂了,如果是自己那没什么关系,如果是 虾米,染了尸毒可能会生病的吧。 “你妈妈死啦!我帮你烧掉吧。”上去把木立在原地的虾米扯开。 “不。不。妈妈,是我啊,虾米啊。”甩开纪颜,虾米扑倒在尸体上“你怎么 了啊?妈妈。你怎么了。我有钱了,我们去看医生啊” “虾米,别这样。我们会象你妈妈一样疼你的。”泪不由自主落了下来,滕灵 泪眼模糊拥抱着虾米,傲龙几个人别过头去,沉默无言。 “我不要你,我要妈妈。”心碎的哭声冲破小小的喉咙“我不要。我不要这样 啊” “虾米,人早晚要这样的。死亡是很正常的事。我们帮你把你妈妈后事处理了 吧。”纪颜伸出手去,就要把屋子里的人都赶到外边。 “你不是人!你没有感情的么?”把虾米的头偎在怀里,滕灵几乎想一个巴掌 赏过去。太没人情了,没掉泪也就算了,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说的不错,但 这时候不该是安慰人的时候吗? “纪颜,让虾米好好哭吧。如果不全部哭出来,要闷坏的。”腾广拉了纪颜走 出房门。 阳光下,滕广的眼角似乎也有些湿润,纪颜颠了脚凑上一食指一点“不是吧。 你怎么也哭了?” “我没哭。我只是。感触。” 哭就是哭,感触?这词这么深奥,唬谁呢。 “感触什么?” “谁人不想陪了自己的孩子一起长大,谁人不想有父母的关爱。” “我不想。” “你难道不是父母生的?你就没有人之常情?” “我当然有了。不过我师傅养的我。再说了,人和这世界上的东西一样都要死 的。我们吃的鸡鸭。还有这草。这花。”纪颜说着拨拉着墙脚泥土中的野花。昨天 的大雪已经把这小花冻焉了,只留下淡淡的粉色。 “你。你怎么可以把人和动物,草木比。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都是生命,还不都一样啊。” “你说的对,但你想过没有,就象这朵花,明年虽然还能开出来,但已经不是 这朵了。” “是啊,反正还有很多朵花!就象人,还能生很多人。” “哎,你没受过教化。”滕广无奈的看着眼前仿佛白雪一样的少年“对了,你 师傅死了你伤心吗?” “切我死十次他都死不了一次。” “你有最爱的东西吗?” “蛋炒饭!”……还有,滕灵!不过纪颜并没有说出来,他还不知道这的一种 什么样的感情,只觉得永远都能看到滕灵那肆无忌惮的笑容真是喊放松,尽管有时 候嘲笑的对象是自己。 晕。“好吧。要是你永远都吃不上蛋炒饭了你伤心吗?” “。会吗?你永远都不给我吃了吗?”眼睛马上水汪汪。永远都吃不上好的, 这很悲惨啊,还有如果永远见不到滕灵也很悲伤,纪颜觉得心里酸酸的,很不好受。 有门了!加了把劲,滕广努力启发着“我和灵儿是会给你吃的。不过要是我们 死了,再没人给你吃蛋炒饭了,没人和你说话,没人理你,你会怎么样?” “你会死……灵儿也会死?” 纪颜慢慢体会到虾米那种失去心中最重要的什么东西一样的感觉。 “是啦,这就是人类的情感了。” “恩,我知道被滕灵卖掉的时候,我的心也酸了一下下。现在想到你和灵儿也 有一天会死的。我好象真的难过了。” “人都有自己最在意的东西,当失去了就会痛。现在虾米就痛的哭了。所以我 们不要打搅他。” “虾米。很痛。”转了身去,虾米的头埋在滕灵手臂中,弱小的肩膀一抽一抽。 真的很痛啊。 其实那正在安慰人的滕灵不久也会很痛的吧? 其实耐心教导自己的滕广知道即将失去什么,他的心也会很痛的吧? 自己最在意的是什么?自己从来没失去过什么,也不知道该在意什么。 如果没有最在意最重要的东西,是不是就象白来这尘世走可一趟? 是啊。自己最在意的是什么呢? 似乎在自己记忆的最深处也有一双手紧紧的拥抱着自己,也有一双不舍的眼睛 久久凝望自己? 是母亲吗? 甩甩头。这样心痛的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过,很难受啊。 原来“失去”是这么痛的。 想不出。只是,渐渐能体会虾米的悲哀,渐渐能觉悟命运的无奈,渐渐能看懂 滕广和滕灵所要承接的残酷。 这就是山下的世界么?这就是师傅和师兄嘴里那精彩的尘世么? 他们都有想守护的东西吧? 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睛慢慢在每个人脸上滑过。 滕灵,滕广,傲龙,傲海,还有那个强盗头子剌甲,他们的脸上都写满痛楚, 他们都有重要的东西吧。 广阔的心海中似乎一滴水跃起,轻轻落下。 失去。最想守护的人 这就是人类一定要承受的悲哀么? 似有所悟。纪颜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心底的悲哀却随了那涟漪渐波渐远,越来 越大。 失去。 生命不是目的,生命的守护才是目的啊。能守护着不被失去,这不就是生命的 意义么? 笑意越来越浓,巨大的悲哀在心海澎湃,痛! 笑着皱了下眉头,沉浸在巨大的悲哀中,似喜似悲。 几百里外的不老山,天灵洞 四个老道心中猛一波动,一一睁开眼来。 是谁沉浸在大溟天之中。慈悲之心由此而生。 无梅,无劫,无雷,无吝互相交看了一眼。 命运无法更改。 如果他没悟到这一层,命运之轮不会转动。 只是。既然他走上了修行这条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慈悲。迫使他一定会去承担自己的使命吧。 几个老头眼中的悲哀一闪而过,了然的闭上眼睛,继续自己的修炼。 道观、寺庙、野禅、密教。一道心波如同涟漪般在空中一扫而过。 散在各地修行之人不由心中一动,莫名其妙悲从喜中来。这样的境界似有似无, 似乎有什么在里面,却什么也抓不到。 纪颜面朝着初升的太阳,似笑非笑微微闭了眼睛。 金子般的光笼罩在身上,似乎光芒直接从身上散发出来。 “纪颜,你怎么了?”滕广看了纪颜许久不说话,只是抬了头闭着眼睛。 金子般的光笼罩在身上,似乎光芒直接从身上散发出来。 “纪颜,你怎么了?”滕广看了纪颜许久不说话,只是抬了头闭着眼睛。 深深的呼出一口起,脸上的清辉一闪,纪颜睁开清亮的眼睛,微微一笑“我决 定了!” “什么?” 没有回答。 自己的决定是无法回答的。 决定了。 原来这就是师傅教给自己的任务。 原来这就是百灵之体的天道使命。 慈悲。 为孩子守护母亲。 为妻子守护丈夫。 为国家守护君王。 为苍天守护生灵。 原来。如此。 轻轻走上前去,把虾米接到自己怀里,抱到床前,笑着对虾米说“你妈妈在这 里,她现在要到天上去了。” 红肿的眼睛突然亮的发烫“真的么?我妈妈没死,她是上天了么?” “你看。”悄悄划破手指弹出一滴血,纪颜默念:以吾之力,天地之灵,五行 常转,天道轮回,封! 那滴血落在床上,化为一束小小的红光,慢慢往上升去。 天上突然罩下七彩变幻的霞光,与慢慢升起的红光乍一接合化为一团红芒,倏 的一闪,升向天空。 刹那间尸体连同那张床消失的无影无踪。 “妈妈化成光了。妈妈成了神仙么?” “恩。虾米要为妈妈开心啊,所以虾米要开心啊。” “恩!太好了,我知道了,我妈妈等了我好久,就是和我道别再升仙的啊。” 虾米抹了抹眼睛,咧开嘴笑了。 所有人吃惊的看着纪颜,刚才那是什么?法术?魔术?他做了什么? “纪颜哥哥,妈妈升天了,我怎么办呢?”虾米不安的抬起头,四周一扫,看 了看继续吃惊的众人。 “纪颜你这个笨蛋,他妈妈一定知道自己。那个了,才把虾米卖到妓院的。” 滕灵推测着。 “依小人看,他妈妈应该怕虾米没着落,送给妓院打工,而不是卖的。”剌甲 生在民间,这样的事情什么地方都有。 “所以,你看,你以为你好心把虾米带了出来,结果虾米更可怜了。”滕灵满 意的接着说。 献媚的冲到滕广身边,纪颜恬了张脸小声说“带上他。” 又要收一个小的么?这到了京城,怎么向父皇交代呢?收了个吹破牛皮的小白 吃(白吃饭的),收了个勾引良家妇女(有这迹象)的强盗,难道现在要收个妓院 小打杂? 滕广兀自沉吟。 “我要带上他!”纪颜冲了滕广耳朵大喊。 眉头一展,滕灵又有灵感。 “恩!收他可以,答应我条件!” “恩?”撅了嘴斜看着这魔女,危险! “你,以后喊我叫大姐!” “啊?我好象听滕广叫你妹妹的,再说我十七了。” “我说,你是不是叫滕广大哥?叫傲龙傲海还有剌甲大哥?” “恩。” “既然叫他们哥哥,那么你就是弟弟了。对吧。” “恩。” “作弟弟的是不是该叫我姐姐呢?” “恩。” “好,再说第二条就是。” “啊?” “啊什么,第二条就是以后随时附加条件,你都答应,才准你带上虾米。” 阴险啊。低了头看看眨巴着眼睛的虾米,咬咬牙,不就是卖给这魔女了么? “好!我卖了!” “什么?” “啊,我是说我都答应你。可以了吧?”偷偷扯了扯虾米衣服,低声提醒道 “虾米,叫人。” “大姐姐好。大哥哥好。我会洗衣,做饭,扫地,挑水,很快就能劈柴了。” 虾米也起劲的卖着。 “啊,对!我拿手的是做饭奈。我们干活很厉害的。”纪颜突然兴奋起来。 得意洋洋的看了滕广一眼,滕灵扭身走出小院“小的们,出发!”昂首骑上高 头大马,当先跑了出去。 瘪瘪嘴,同情的望着剌甲这三个小弟,滕广拍马赶了上去。 -------- 西子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