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有一颗黑亮的心 富不仁坐在自家宽大的厅堂里,身后是如狼似虎的三十名剑手和他重金请来的 四位高手。 他们在等一个人,一个半月前才来到这座镇上的人。 就是那个人,一来就坏了他无数“好事”。 他派出去催收高利贷、保护费和赌债以及把持商铺市集、欺行罢市的手下,全 被那人打得抱头鼠窜逃了回来。 他不但为此损失了很多钱,更令他感到害怕的是,那些平日被他欺压惯了,对 他的作威作福、飞扬跋扈已经麻木到逆来顺受地步的平民百姓,竟有些不怕他了。 这还了得?! 这怎可以?! 为了这件事,他特地花重金请来了“冰霜剑客”方何、“烈火一剑”赵歌、 “铁笛山人”梁错和“千手飞花”白念佛这四位附近的一流高手。 这四个人,再加上常年贴身保护他的“三十虎狼剑”,战力足以抵得上一个帮 派。 他们却只不过是他谈判的筹码,甚至只是一部分的筹码。 “铁笛山人”梁错在看过一次那人与富不仁的手下交手之后,就向富不仁建议 :收买他,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梁错虽然名字中有个“错”字,他的判断却一向很少出错。 “追风剑”秦超与“闪电剑”连胜决斗前,江湖中几乎所有人都看好连胜。 两人一样都是少年得志,武攻高强,但秦超从小怪病缠身,决斗之前两年 病势渐重,每月必呕血数升。新近又刚败于一不知名的剑客之手,锐气大挫。 而连胜身体强健,出道以来所向披靡,与人约斗十三场,结果就象他的名字一 样,“连胜”了十三场。他的体力、精力和信心,都正值巅峰。 但梁错却断言,秦超必胜。 那一场比斗的结果是:两人交手不过二十招,连胜即被秦超一剑穿心。 这一次梁错是这样判断的:“我若与那人交手,最多十招,败的一定是我。” 梁错成名已久,手中铁笛可使出刀法、剑法、笔法、棍法,而象他这样眼光独 到的人,临敌的机变反应,更是旁人远所不及。 “冰霜剑客”方何、“烈火一剑”赵歌和“千手飞花”白念佛虽也都是眼高于 顶、极为自负之人,对上了梁错,心中一样没有必胜的把握。 所以富不仁决定听从梁错的建议,来个先礼后兵。 他不但备下了厚礼,还布下了重兵。 时已近正午,一个人不疾不徐、不温不火地一步步踱了进来。 他的样子很年轻,不过二十来岁,身上一袭青衣,面容清瘦,手上还提着一个 藏青色的包袱。 除了长得比较顺眼,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平凡的人,没有一点高手应有的风采。 他身上的剑也很平凡。 无论他的人还是剑,都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威胁。 青衣客很自然地走进厅里,很自然地在富不仁面前坐下,用一种平缓自然的声 音说道:“富老板,有什么事就说吧。” 富不仁堆出一脸笑意,满身的肥肉轻颤:“阁下武功高强,英武不凡,富某最 喜欢结交像阁下这样的英雄好汉,不知可否屈尊到我府上做个教头。” 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不过他才 不在乎。只要武功好,能对付那些不听话的愚民,能保他踏踏实实地在这里当他的 土皇帝,就足够了。 然后他开出了报酬:“每个月一百两黄金,外加我所有生意一成的盈利。” 他给的是黄金,不是银子。 一百两黄金,足够一个四口之家,丰衣足食地过上五年的日子,却只是一个月 的酬劳。 但要是与那一成盈利相比,一百两黄金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富不仁的生意做的 很大,而且很“黑”,一成的盈利,只要拿一年,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对于这笔要付出去的报酬,富不仁还是很心疼的,但是梁错在和他商量这件事 的时候很肯定地告诉他:“那个人值得。” 所以尽管仍有些舍不得,富不仁还是咬着牙开出了这样的价码。 然后他满有把握地等待对方的答复。 在他看来,这样的条件若是还不答应,那人绝对是个傻子。 武功练得再好,毕竟是不能拿来当饭吃的。所以他收买武林高手的时候,一向 都很顺利。 练武是为了什么?不过是让自己的身价变得高一点而已。 然而结果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青衣客连半分的犹豫都没有就拒绝了他:“不行。” 他接着说:“还不够。” 他再说:“我要你全部的家产,再加上你的命。” 富不仁楞住了,方何楞住了,赵歌楞住了,梁错楞住了,白念佛楞住了,“三 十虎狼剑”也楞住了。 这人莫不是疯的? 不然怎会如此不智? 那青衣客将他半月来看到的、查到的、听说的都一一列了出来:“三年前正月 初三,廖秀才因写诗暗讽你,被你安了个‘作反诗、欲行逆’的罪名押送官府,在 狱中折磨致死;两年前五月八日,你垂涎陈阿三之妻貌美,竟带人夜闯陈家,在人 家新婚之夜强暴新娘,事后还杀人灭口,放火烧屋;去年六月廿二,胡九被你抢去 家传”神骏图“,告官被乱棍打出,回去自缢而死。他好友气不过,来找你理论, 你竟将那人一家老小全杀个干净;八月十五,……”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依然是面无表情,语声平静,似乎什么事也不能让他的面 容心绪,产生一丝波动。 他列举了富不仁一大堆的恶行后,下了结论:“就算是你全部的家产再加上你 的命,用来补偿他们,也还是远远不够。” 富不仁眯起眼睛:“那么说来,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错了”,方何纠正他:“与一个将死的人,根本就没有商量的必要。” 他已将那青衣客看作了一个死人。 他也实在是恼火,因为对方象是当他们不存在一样。 富不仁开出的条件是“利诱”,而他们三十四人的作用则是“威逼”。 是谓双管齐下。 可是在那个青衣客眼里,他们三十四位武林高手这个谈判的筹码,竟是完全不 具效用。 那个怎么看都很平凡的家伙从走进来开始,就没有看过他们一眼。 好象他们只是负责端茶递水的小厮。 青衣客慢吞吞地将手上提的藏青色包袱解开,富不仁不禁骇然惊呼起来。 包袱里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而那人头的样貌五官,分明就是县衙的范大老爷。 富不仁面上的肥肉扭曲得仿佛随时能挤出油来:“你……你竟敢杀害朝廷命官。” 青衣客毫不动容:“范无良那狗官,收了你的钱,便帮着你草菅人命,这种人 不死,可还有天理么?” 他象是在说一件极好笑的事:“没想到那狗官胆小如鼠,倒是有一颗黑亮的心。” 然后他盯着富不仁,一个字一个字铿锵有力地问道:“你呢?” -------- 万卷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