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吐气扬眉 经过两批仇人的拦路狙杀之后,曹三圣已经相当失望了。 他的计划原是借重欧阳长虹的武功,消灭那些欲取他性命的人,然后………… 可是,欧阳长虹却不杀人。 不但欧阳长虹不杀人,而且也拦住他的杀手出刀,这实在令他大失所望。 前面,好像山岗起伏得少多了,一大片桑园。看上去就好像是一片绿海。 有桑园,当然就有人养蚕,在这儿,只有胡家堡养蚕。 每一年,胡家堡单就蚕上的进帐,就不下万两银子的收入。 真正使得胡家堡出名江湖的,并非是胡家堡的大量蚕丝,更不是胡家堡在八府 的边陲地方的势力,而是胡家堡藏了一尊千年以上的“白玉龙”。 单不言“白玉龙”的雕工有多细腻,就凭那块长约一尺的通体透明纯白色的玉, 就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好玉。 玉到精时便是宝,胡家堡的“白玉龙”便是宝。 有宝的地方便有灵秀之气,胡家堡那地方就与别的地方大不相同。 胡家堡不但三座小山坡绿油油,从外形看上去就如同那地方。坐了三个老神仙 在喝酒。 一条小河绕过来,河水发出银铃声,河岸的杨柳垂下来,柔柔的树枝沾水面, 那小鱼儿游在岸边还往水面跳,真是好风光。 山坡下一道三丈五尺的大高墙,正对南方开了一座大堡门。 那个门好像镇上的大城门。堡楼还是两层的。往下看,堡门一共两扇开着,那 门板是用柏树造的,粗粗的量一量,少说也有一尺那么厚一丈五尺那么高。 这时候,堡楼上有个大汉在高声叫:“看到了,看到了,快通报堡主呀。” 他看到什么了? 这个人好像就是专门在堡楼上担任了望的。他那指着地方的样子,还真的有大 事要发生了似的。 于是,胡家堡内响起了一阵梆子响,就在那如暴雨骤落的急声里,胡家堡的那 扇堡门拉开了,只见从堡里蜂拥着走出两个怒汉,看样子都是中年汉。 两个人的后面一共十八人,清一色的短扎衣靠,手上提着明晃晃的刀。 这些人一路走,一路喊,直往三里外的官道上奔去。 不旋踵间,胡家堡又出来了一批人。 这是一批女人,这些女人足有十几个,她们簇拥着一位白发老太太。那老太太 一边盘着小脚,拄着一根龙头拐杖往前走;一边还哑着声音高声道:“大元呀!你 的亡魂回来吧,咱们的仇恨就在今朝一笔销了呀。” “大元呀,你死了七年了,你是被那恶人活生生地气死呀。” “大元呀!孩子听了你的话,等到今天才下手,你马上就见到你的仇人了。” 老太太走一段念几句,别看老太太是小脚,走起路来真也不含糊,没多久,便 到了官道上。 只见先前的男人中间,立刻过来了两个人。 是的;那两个中年汉子齐齐地迎向老太太。 “娘,你老何需出马?收拾那恶师爷是孩儿两人的事,你的年纪大了。” 老太太叱道,“别以为娘老了,三两个男人我还不在乎,那恶师爷他…………” 两个中年男人,正是老太太的儿子。他们一个叫胡金魁,另。一个叫胡银魁。 兄弟两人自从老堡主胡大元一怒气死之后,便接掌胡家堡了。 胡家堡与曹三圣原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姓曹的根本与胡家堡扯不上什么关系, 只不过曹三圣是个很会迎合拍马的师爷,他这种人物,在衙门叫做师爷,军中便是 狗头军师会摇尾巴。曹三圣为了替知府大人寻宝物,暗地里派人各地去打探。八府 方圆八百里,城镇就有五十一,他打探到不少大户有宝物,但真正称得上宝的不到 十家,而其中之一的,便是胡家堡藏的一座“白玉龙”。 于是,八府师爷曹三圣只稍在知府面前点那么一下,那知府便哈哈笑了。 知府下帖请来胡大元,先问胡大元的丝绸生意如何,然后又问胡家堡地方的安 宁,当时胡大元还不知道知府大人为何把他召进知府衙门,还以为………… 当天晚上,知府开出一桌上好的筵席,胡大元只好入席了,胡大元心中很明白, 这种酒席吃不得。 果然,胡大元才吃了三杯酒,一边的曹师爷开了腔:“闻说胡家堡有一尊白玉 雕龙,我们大人很想观赏一番,胡堡主不会吝啬吧?” 胡大元一怔,本想不承认,又怕得罪对面坐的知府老爷,只得点头道:“只是 一个小玩物,也是上几代胡家堡祖先遗物,没什么,没什么。” 不料,曹师爷立刻又道:“只要有,就拿来让大人看一看,不会有问题发生的。” 胡大元只得点头,道:“下次前来拜见大人的时候,草民一定带来。” 不料曹三圣道:“不必,只要胡堡主写一便笺,衙门里快马去取来。” 就在胡大元愣然之间,曹师爷已吩咐:“笔砚侍候。” 真快,也好像早就有安排,一个衙役已自屏风后面双手托出笔纸砚,十分有礼 貌地放在胡大元面前。 胡大元看了,心中着实不自在。 这是赶鸭子上架,不写也得写。 他匆匆地写了纸笺,一边的曹师爷看了一眼,点头笑道:“胡堡主,你们胡家 堡在八府地界边缘上,闻得每年进帐上万,咱们官府可并未过份的要求吧?” 他命人快马直往胡家堡赶去了。 胡大元忙笑道:“吏清民奉,天下太平,我们百姓只有感激了。” 曹师爷笑笑,道:“天下太平,大家都好,只苦了我家大人了。” 那知府好舒服,胡大元不快乐。 他被留在府衙作客回不去。 第二天,快马已回程,果然送来个长方形的锦盒。 知府大人笑哈哈。曹师爷动手掀开盒,曹师爷的眼睛睁大了。 胡大元的心中在嘀咕,希望知府大人看过了便送还他。 天底下没有傻子,如果天底下有傻子,这个人一定什么也分不清。 胡大元本来不傻,但他此刻却有点傻,他没有想一想,肥肉已入老虎口,还掏 得出来吗? 胡大元也是武林中人物,只不过他是个守法的良民,他不开山立寨,只经营养 蚕。 这时候,曹师爷忽然一瞪眼,低吼一声道:“造反了,造反了!”他看看知府 大人,道:“大人,祥龙乃九五之尊,只有大内拥有,民间岂可藏此物?如果朝廷 知晓,必下杀头之罪呀。” 知府拍桌而起,也吼道:“难道胡堡主阴谋造反呀!” 胡大元气得反而笑了。 他脸色苍白地笑道:“又是怀璧之罪,大人如果喜爱此”白玉龙‘,你留下就 是了,何必动之以谋反加罪草民?“ 坦然地放弃此宝,大出知府与曹三圣两人所料,当然,曹三圣会圆场,当天就 送走胡大元。 胡大元的“白玉龙”没随胡大元回去,宝物留在八府的后衙内。 为什么曹三圣敢在八府兴风作浪胡作非为?那就是因他会为主子知府大人制造 欢乐。 胡大元是吐血而亡的。只不过他在快断气的时候有交代,他交代两个儿子等机 会,等到姓曹的不干了,便堵住杀了他,现在………… 现在胡家堡动员了。 连胡家堡的老太太也亲自出马了。 果然,两辆大车徐徐地驰来了。 大路上没有别的行人,山坡那面庄下一股子风,刮起一地黄叶滚滚。 是的,秋天了。那股子难以掩盖的大地肃煞,便也绽现在人们的脸上。尤其是 胡家堡迎过来的这批人物,他们不只是脸上肃杀,从双眸中透着一股子吓人的厉芒。 大道上来了那么多汉子,两辆大车也早停住不前了。 这儿距离八府远了,过了胡家堡,便出了八府地界,只不过,胡家堡摆下了要 人命的大阵。 于是,欧阳长虹大步迎过来了。 他老人家心事沉重地边走边叫:“胡老弟在吗?大元老弟。” 迎面却是一位老太太。 老太太顿着手中拐杖,看了看欧阳长虹,道:“你…………是…………谁呀?” 欧阳长虹打个哈哈,道:“弟妹可曾听大元老弟提过”泰山老人‘欧阳长虹吗? “ 他此言一出,胡金魁已大步走向前,他重重的一礼,几乎双手触地,道:“你 老人家莫非就是家父在世时提到的江湖神龙”泰山老人‘欧阳老爷子吗?“ 欧阳长虹抚髯点头,道:“不错,正是老夫。”他此时心中好不难过地又道, “怎么? 大元老弟已经作古了吗?“ 就在这时候,胡家兄弟两人竟一齐跪在欧阳长虹面前,叩头不迭。 这动作倒把欧阳长虹愣住了。 他双手拉起胡家兄弟两人,脸色紧紧地道:“你们是大元老弟的…………” “我兄弟就是他儿子,欧阳前辈,你出现得正是时候,就为我们做个见证吧。” 欧阳长虹道:“见证?” “是的,七年前家父临终遗言,要除掉八府恶师爷,最好能遇上”泰山老人‘ 欧阳大侠,当时我爹叹着气,道:“已经二十多年未有你老的消息了。’” 那胡银魁接道:“欧阳前辈,你竟突然出现,我们胡家堡不图你老动手为我们 报仇,只求你能为我们做个见证。” 欧阳长虹道:“你们要杀曹三圣?” 胡金魁道:“已等了七年之久了。” 便在此刻,老太太小脚走过来,道:“既与我丈夫大元有交情,你老就是我胡 家堡的嘉宾,欧阳世兄,请你点个头答应吧。” 欧阳长虹未点头,他还摇头。 这光景倒使胡家堡的人全震惊了。 欧阳长虹为难了,他面对着胡老太太,道:“大妹子,你们也受了这恶徒的欺 侮?” 老太太遥指大车破口骂:“狗东西,我夫就是活生生被那恶师爷气得吐血而亡。” 欧阳长虹叹口气,他心中想,能有力量找姓曹的人已经不少了,那没有能力找 姓曹报仇的人,怕更加不在少数了。 他回过头来,重重地看了两辆大车一眼。 他在后悔,自己偌大年纪,只为了天真的想法而为姓曹的护航,真是后悔莫及。 然而,大丈夫言出必行,总不能对一个恶人失信。 他又面对胡老太太道:“那恶师爷他…………他是怎么把大元老弟气吐血的?” 胡老太太咬着牙,胡金魁便把姓曹的为了讨好知府大人而设计谋夺去胡家堡的 传家宝物“白玉龙”之事,粗略地对欧阳长虹说了- 遍。 欧阳长虹忿怒地道:“奸诈小人,该死的东西。” 胡金魁道:“欧阳前辈,你就在一边看热闹吧。” 欧阳长虹摇摇头,道:“两位世侄,你们得包涵了,因为老夫已答应送他回绍 兴,他不再在八府境内为恶了。” 他此言一出,胡家堡的人一阵骚动。 胡老太太顿杖,道:“你…………你老一生侠誉,宁为此恶人一旦抛弃吗?” 欧阳长虹淡淡地道:“事情是我所安排,老妹子,你还得成全。” 胡老太太沉声道:“这算什么?你怎会为一个恶人而不认我丈夫与你之间的交 情?” 欧阳长虹——叹,道:“我有苦衷,他日面见老妹子,自当明表。” 胡老太太吼道:“错过今日,我们难有报仇机会了,老哥哥你海涵了。” 欧阳长虹忙摇手,道:“双方厮杀,死伤难免,大妹子何苦在此时制造血腥呀?” 老太太肝火旺,大声吼道:“人活着也有活着的契合,该活就活得愉快,不该 活死又何惧?” 她看看远处的大车,又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胡家堡不与官斗,胡 家堡生吞了那股子怨气。今天,胡家堡找的是恶人,老哥哥,难道你为了恶人而杀 我们的人吗?” 欧阳长虹道:“大妹子见谅,我就是为免血腥才护送此恶师爷!” 胡银魁沉声道:“别为这恶又奸的小人费神了。欧阳大侠,你和我们联手除了 这恶师爷,然后请入胡家堡,山珍海味你尽着挑,绫罗绸缎也少不了,老爷子,我 兄弟亲自侍候你。” 胡金魁也接道:“老爷子,我爹的神位前已拾掇好了,只等杀了恶师爷,胡家 堡内大庆功,你老只进了胡家堡,你便知道了。” 但欧阳长虹心中苦苦地,道:“两位贤侄真是孝顺,大元老弟有子成材,也可 告慰他在天之灵了。两位贤侄,我暂不进胡家堡,送走了这恶徒之后,自当前来胡 家堡有所说明。” 他此言一出,胡老太太火大了。 她顿得拐杖“啪啪”响,吼道:“说了半天当放屁呀!你怎么越老越糊涂?你 若送走那恶徒,你永远也别想进我的胡家堡,我们不会再欢迎你。” 胡银魁道:“老前辈,你多思呀。” 欧阳长虹道:“老夫一言既出,就必守诺到底,大妹子,你多担待吧。” 胡老太太吼道:“如果我们围杀那恶师爷呢?” 欧阳长虹道:“我说过,我不想见血腥。” 胡老太太道:“那么,万不得已,你会出手伤人了?” 欧阳长虹道:“这一路走了五百里,老夫尚未伤过任何人,大妹子,老夫自也 不会伤胡家的人了。” 胡老太太仰天尖笑如枭叫,道:“说得好,欧阳大侠,你挟绝世武功而为恶人 撑腰,还说不伤任何人,那好,我胡家堡的”白玉龙‘就在八府后衙内,问你能为 我们再讨回来吗?“ 她咬咬牙,道,“如果不能,你又能为我胡家堡做些什么?” 欧阳长虹道:“如果胡家堡让道,欧阳某愿赴八府一试。” 他看看远处的大车,心中明白,大车上的汉子们都不简单。 是的,曹三圣不是简单人物,他早就设下另一毒计了,他怎会就此离开八府? 欧阳长虹再看看胡家堡的人,这些人当中,只怕没有几人可以和车上的人物决 斗一场的。 当然,胡家两位兄弟的武功也许还可以,但真要动上刀,死伤便会立见。 这真是个难以两全的场面,欧阳长虹无奈了。 胡老太太早已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了。 她笑的声音好悲壮,当然也很难听。 欧阳长虹双眉紧皱,只是不好再开口。 是的,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他愿意赴知府后衙去试一试,这句话也是被 逼出来的。 以欧阳长虹年过八十的有道老者之尊,他又如何下手去官府盗宝? 如果他明敞着向八府知府大人去讨取,那更不可能。因为那个吃定八府的旗人 已经稳坐十七个年头了。当然他也搜刮了不少民间宝物,而其中的那个“白玉龙” 又是他最喜爱之宝,当然不会再把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 那么,欧阳长虹的这句话又怎么不令胡老太太仰天大笑呢? 胡老太太笑了几声,立刻冷冷地问欧阳长虹,道:“敢问欧阳大侠又如何把我 胡家堡传家之宝再原封不变的送回给我们?你用什么手段?是偷?是盗?还是抢?” 欧阳长虹怔怔地难以开口。 胡老太太又道:“如果欧阳大侠与那满官有交情,那就为我们讨回来吧。” 欧阳长虹道:“大妹子,我并不认识那知府。” 胡老太太道:“那是去抢?以欧阳大侠的身份?” 欧阳长虹道:“老夫当然不做暗事。” 胡老太太紧逼一句,道:“那要如何做法?” 欧阳长虹怔怔地难以回答,他怎会想得那么多? 胡老太太一声嘿嘿道:“除了宝物之外,我丈夫的一条命又如何?欧阳大侠, 人死不能复生,但活的人却必须要为死者做些什么,我们今天就是要为我的丈夫做 些什么来的。” 胡金魁接道:“欧阳大侠,我们是苦主呀。” 胡银魁也忿然地道:“欧阳大侠,请你多体谅我们,我们不能做一个无义的不 孝之子。” 他戟指大车道:“仇人就在大车上,他就在我胡家堡的地头上,我们怎能眼睁 睁地看着大仇人从我们面前趾高气扬地走过去?我们岂不变成畜生了?” 欧阳长虹叹口气,道:“老夫一生从不食言,想不到今日遇上如此困难之事。” 胡老太太也知道此事若有欧阳长虹拦阻,今日的大仇就很难得报。 她立刻逼上一句,道:“欧阳大侠,一点也不难,只要你就此离去,天底下谁 会知道你老食言?你仍然是江湖上受人尊敬的”泰山老人‘,我胡家堡拿你当神奉。 “ 这话说绝了,这种求诸无奈的说辞,欧阳长虹又如何应付? 他又重重地叹口气,道:“大妹子,是我在求你呀!求你今天暂歇手。” 胡老太太道:“除了今日,再也不会有如此好机会了。欧阳大侠,你担待吧。” 欧阳长虹道:“大妹子,我认为我的做法仍然可表天日,你们………… 他又看看远处的大车。 大车仍然停在那里,车上的人仍然坐在车上不动。但他知道,车上的杀手已急 不可待地要出手了,因为那些杀手也正是曹三圣的一项阴谋。 欧阳长虹又道:“大妹子,你还不知道吧,一路上要杀曹三圣的人何止你们胡 家堡?如果姓曹的死在别人的手上,试问你们又如何?” 胡老太太道:“他该死,如果姓曹的死在别人之手,那是一项大好的消息,我 们一样会为姓曹的死而庆贺。” 胡金魁道:“可是他并未死。” 胡银魁也道:“由于老前辈的出面,他仍然活着,我们无奈。” 他在和他的大哥施眼色了。 情势是僵持的,欲打破这种僵局,便只有出招了。 胡金魁想了个绝妙的法子了,他对老娘一声叫:“娘,欧阳前辈乃我等长辈, 我兄弟不敢造次,娘,你老人家不是很想找机会轻松一下骨头吗?眼前就是机会。” 胡老太太一声枭笑,道:“对,我儿的主见很好,这是个好机会。”她笑对吃 惊的欧阳长虹道,“老身不自量力,高人面前现丑了。” 她是不会再给欧阳长虹任何机会或藉口,抖起龙头拐杖便劈头打下去。 欧阳长虹错身甩肩,他的双手连抬也未抬,道:“大妹子,你…………” 迎面,胡老太太十八拐一口气罩上去,她口中发出嘿嘿冷笑。 欧阳长虹正感为难,忽见胡金魁胡银魁两人率领着胡家堡一十八名大汉,举刀 往两辆大车围杀过去。 胡金魁尚且厉声如虎:“曹三圣,你个恶师爷,还不下车受死!” “杀!” “狠宰呀!” 胡家堡的人围杀上去了。 于是,两辆大车上立刻飞掠出八个怒汉。 那赶大车的好像未看见一般,仍然坐在大车上不动。 这八个人的兵刃不相同,刀枪剑戟带铁钩,还有个怒汉使的是两把短戟。 双方只一照上面,便见鲜血飞幌如雨,喝叫怒骂之声此起彼落,不旋踵间,已 有七个人倒在地上直哎呀。 七个人全是胡家堡的人。 胡金魁遇上那使双短戟的半边脸赤红大汉。双方只一缠斗上,胡金魁就被对方 狠狠地在大腿上戳了一记狠的,只不过胡金魁也是狠角色,他仍然举刀杀。 于是,半空中一声暴吼如焦雷:“住手!” 真快,也真高招,就在每个人的耳膜仍嗡嗡作响中,一团青影快如奔雷流云, 只在搏杀的人群中游移,场上便见八个人往外翻滚出去。 八个人全是从大车上下来的杀手。 突然间,第二辆大车上车帘一掀,恶师爷曹三圣大叫着直瞪眼,道:“欧阳大 侠,你偏心,你为什么打倒我的人?”他看看地上流血的胡家堡弟兄,立刻又吼: “他们是来行凶的,我们只是保护自己,我们有什么错?老爷子,你不公平。” 欧阳长虹叱道:“少叫,曹三圣,老夫正后悔为什么会自作聪明。” 曹三圣道:“老爷子,就凭你一句话,曹三圣卷起行李回老家,你总也得为我 想一想吧!” 欧阳长虹怒道:“老夫已经为你想得太多了。”他怒指着八个从地上爬起来的 杀手,又道,“老夫不许你们滥杀人,爬回车上去。” 八个杀手只有忿怒地冷哼着,却没有一个敢动的。 八个人溜上车,曹三圣却在车上叫:“这算什么嘛!自卫也不允许,我们等着 挨宰不是?” 欧阳长虹冷冷道:“只要老夫在,你死不了。” 曹三圣道:“刚才你被老太婆缠住,我若不是在车上另有武力,怕是早被胡家 的人分了尸。” 欧阳长虹道:“老夫自信仍可在你挨刀之前将你救下,你少动歪脑筋滥杀人。” 曹三圣道:“你老保我,还保我的敌人,你…………你这是什么行为呀?” 他重重地把车帘放下来,显然满肚皮不舒服。 他真的气歪了嘴,不说了。 胡老太太在原地上大喘气,年纪一大把,这一抡舞拐,差一点没有闪着她的腰。 她的精神就那么多,全用尽了。 胡银魁已跑过去,道:“娘,你怎么了?” 胡老太太道:“我还好,欧阳大侠不出手,我也拿他没办法。” 胡银魁道:“娘,金魁哥受伤了。” 胡老太太道:“平日里叫你兄弟多练功,你们偏不听,可好,到了用时就不中 用了。” 胡银魁道:“若非欧阳大侠出手快,咱们要吃大亏了,还好只伤了七八人。” 胡老太太道:“想不到曹三圣这恶师爷还在他的大车上有埋伏,看来我们要报 仇怕是不容易了。” 便在这时候,欧阳长虹大步走过来,重重地对胡老太太道:“大妹子,胡家堡 就卖老夫一个交情,暂且忍下这口气,来日欧阳某必登门致谢。” 胡老太太叹口气,道,“我们不能又怎样?那恶师爷雇了杀手在大车上,我们 只有干着急,却奈何他不得,欧阳大侠。我们这就撤。” 欧阳长虹道:“大妹子真乃明白人,大妹子,我们后会有期了。” 他急于想要胡家堡的人快退,因怕有人还想再拼命。 胡老太太对欧阳长虹施了一礼,转身,突然掩脸大哭而去,好凄惨。 胡银魁与胡金魁便紧紧地跟着走入胡家堡去了。 胡家堡伤的人均由他们的人扶持着匆匆离去,没有一个不是对着大车咬牙切齿 的。 赶大车的仍然端坐在大车上不动一下,他们好像漠不关心似的,脸上一点表情 也没有。 欧阳长虹走到大车后,沉声道:“走吧。” 于是,两辆大车启动了。 坐在大车上的曹三圣忽然变卦了。 当初言明欧阳长虹一路送他到绍兴的,不料他又改变主意了。 他在离开胡家堡的第二天过午,便笑对车后的欧阳长虹道:“老爷子,这一路 走来实在辛苦,我曹三圣又算得什么?所以我决心请千船帮送我回绍兴,老爷子, 只等看到千船帮的船,老爷子就回程吧,” 欧阳长虹怔了一下,道:“千船帮?* ”是呀!江南的千船帮,他的帮主“浪 里蛟‘孙涛与我还有那么一点交情,有他们护送,我放心的很。 欧阳长虹想了一下,觉得这样也好,一路上不少人想要他的命,既然他在自己 的逼迫之下答应回绍兴,只要他不再去八府,自已何乐而不为?乐得一身轻!更免 除别人的误会。 于是,欧阳长虹点点头,道:“可以,只要你不再回八府作恶,老夫一切随你。” 曹三圣哈哈一笑,吩咐大车改方向。 改方向当然是往江边方向驰去,欧阳长虹仍然紧跟在大车后。 大车上,曹三圣指着远处一叠高峰,对欧阳长虹一笑,道:“欧阳大侠,你看 那一道山峰,那正是八府南方的地界,我们已离开八府三十多里了。” 欧阳长虹不看山,他冷冷地对曹三圣道:“你也更安全了。” 曹三圣长叹道:“欧阳大侠,你是享誉武林五十春的大人物,江湖道上称大豪, 却又哪里明白我曹三圣的苦衷啊!” 欧阳长虹冷冷道:“你有苦衷?你只会给可怜的老百姓制造苦衷。”他鼻孔哼 了一下,又道,“人言饿死不当兵,屈死不告状,全是因为你们这批师爷在弄鬼, 你竟还说有苦衷。” 曹师爷叹着气,道:“欧阳大侠,你可知师爷的工作有多少?上得公堂为大人 分解案子,引经据典不能乱,还得把两造的案子一五一十地写明白,大人如果不明 白,挨骂受气事小,冤枉好人怎得了?” 欧阳长虹道:“冤枉人还好,你坑死人。” 曹三圣道:“真是冤枉。”他又叹口气,道,“欧阳大侠,当师爷的还有一项 更重要的事要办,那就是大人嗜好先知道,有些大人爱美女,有些大人爱古董,有 的大人爱银子,我们的大人喜宝物,他是满人呢。” 是的,满人早就知道中原宝物多,进得关来猛着夺,八府知府是黄旗人物,当 朝的皇上他好像沾点亲。 欧阳长虹忿怒地道:“你却爱色。” 曹三圣一声苦笑,道:“欧阳大侠,吾读圣贤书,当有气节。只不过孔老圣人 也常说”食色性也‘,老夫子也免不了色一番,何况吾俗气师爷尔!“ 欧阳长虹忿怒地道:“你色过了头,害了不少良家姑娘,你…………你今年多 大岁数了?” 曹三圣道:“不多,六十七。” 欧阳长虹道:“六十七还不多?如果你成亲的早,应是四代同堂的祖爷爷了, 你还找人家大姑娘。” 曹三圣道:“寡人有疾,寡人故所喜也。” 欧阳长虹叱道:“少在老夫面前弄文,六十五就按规定退休了,你今年六十七, 所以老夫才要你回老家安享天年,别再造孽了。” 曹三圣道:“老爷子一说,我就同意回绍兴,这不就是回去吗?”他看看附近 道,“老爷子,你叫我退休我就不敢不退休。实在一句话,八府我也住腻了,侍候 人的事不好干,还是回家转。” 原来欧阳长虹闻得曹三圣鱼肉八府,他老人家动了侠心,便也找上了曹三圣。 他逼着曹三圣退休回绍兴,然而,曹三圣怎舍得就此离去? 于是,他推托自己树敌太多,怕一旦离开府衙,仇人就会找上他。 欧阳长虹觉得不能逼他太甚,便答应护送曹三圣回绍兴。 曹三圣何许人也?他能在八府翻云覆雨三十七年之久,当然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他暗里也收买了不少杀手,想要他的命还真不容易。 只不过当欧阳长虹亲自出马之后,他知道此老不好惹,别说是自己那些杀手, 就算把当今武林各派当家的请来,怕也斗不过欧阳长虹。 于是,他答应退休,而且十分爽快地答应不干了,要告老还乡。 这消息立刻传扬开去。而且快得八府地界内的人全知道了。当然,曹三圣的仇 家都高兴了。 其实,这乃是曹三圣命他的人传出去的。 曹三圣怎会放弃这大好机会?如果由欧阳长虹保他回绍兴,一路上仇人不放过, 正可以来个借刀杀人,利用欧阳长虹消灭他的仇家。 然而,曹三圣再也想不到,“泰山老人”欧阳长虹不杀人。不但不杀死他的仇 人,更且阻止他带来的杀手出手。 如此一来,曹三圣火大了。 他决心改变计划,不打算叫欧阳长虹护送他了。 他更想出了一个恶毒的阴谋,他要除掉欧阳长虹。 曹三圣根本不打算退休,他的日子过得很惬意,他怎么肯突然放弃呢? 他曾私下跟知府大人商量过,那些找曹三圣报仇的人,也一定会找机会向知府 大人下手,不如尽早除掉,以绝后患。 那知府大人乃是满人,死几个汉人是他乐见其成的,他不但不反对,而且十分 同意。 曹三圣与知府大人狼狈为奸,“泰山老人”欧阳长虹当然不知道,还以为曹三 圣真的告老回乡了。 欧阳长虹也是曹三圣欲杀之人。 曹三圣虽然知道欧阳长虹的武功高不可测,但他更相信他自己的手段。 既然欧阳长虹一路上放掉他的仇家,那么,欧阳长虹就再没有利用价值了。 江水悠悠,江面上帆影点点,两辆大车就快到江边了,对于这种突然的由陆路 改为水程,最发急的莫过于远远跟踪在后面的那个人。 那个人当然是“恶客”黄书郎。 大车只要在陆上行,黄书郎就不怕把人跟踪掉,如今突然要乘船,这就难以跟 踪下去了。 。他发急,急得抓耳又搔腮,真想冲上前去看个明白。 此刻他慢慢地沿着一排柳树往江边潜伏,他很小心,因为欧阳长虹武功高绝, 附近有什么风吹草动,很难躲得过他。 大车终于在江边渡口停下来了。 大车上的人也全下来。他们一共三女九男,只不过那赶大车的四个人仍未下来。 两辆大车上也没有太多的行李。 如果曹三圣真的要回绍兴,他不只这么一点行囊,五大车怕也拉不完。 既然不打算回绍兴,他又为何带那么多的行囊? 有个大汉匆匆地走到一条双桅大船边。那人先是用食指往天上一指,然后又变 掌平举挥了三下。 双桅船上立刻笑着跳下一个赤脚船家,他很恭敬地向那大汉施礼,道:“多指 教。” 大汉回身指指岸上的人,又对那船家说了几句话,只见船家匆匆走向曹三圣。 船家往地上跪单膝,道:“曹师爷玉安。” 曹三圣见欧阳长虹站在身边,他叫那人起来,道:“你的船方便吗?” 船家道:“只是太简陋了。” 曹三圣又道:“我也来得匆忙,孙当家的大船在这附近吗?” 船家指着远处对岸,道:“我们当家的大船就在对岸镇江停泊,曹师爷可要小 子去通报?” 曹三圣看了对岸一眼,道:“真幸运,千船帮的孙涛就在对岸靠着,太好了。” 他重重地对欧阳长虹抱拳施礼,道:“欧阳大侠,这一路得你屈就保我平安, 曹某真的是打从心眼感激,也不知用什么方法才能表达我内心的感谢。” “不必了,你肯回绍兴,已经很给老夫面子了,感谢的应该是老夫。” 曹三圣道:“欧阳大侠,你这是说什么话,叫我心中难安呀!” 欧阳长虹道:“看样子,你打算乘船往对岸镇江去了,老夫站在江岸送你。” 曹三圣道:“不敢劳驾,我只上了孙涛的大船,他一定会送我回绍兴。” 孙涛乃是千船帮老大。江面上提到“浪里蛟”,放船人无不畏三分,只因为千 船帮的势力大。在水面上,黑白两道都有他们的暗盘与势力,曹三圣在四十年前就 认识“浪里蛟”孙涛这个人物。 欧阳长虹飘逸地站在江岸上,他那红脸显得轻松多了,在他老人家的心中,总 认为替八府地方做了一件大大的善事,凭他的威望而赶走了恶师爷曹三圣。 他脸上露出微笑,高兴发自内心嘛! 曹三圣忽然对着欧得长虹双膝一跪要叩头,欧阳长虹立刻伸手拉,只不过曹三 圣似乎发觉有一股巨大的内力自对方的体内输出来。 他不敢有所行动。 如果他有行动,必无十成把握。 他起身,满脸恭敬地道:“欧阳大侠,你老人家已可排班仙人之列了。” 欧阳长虹道:“你们可以上船了。” 曹三圣道:“欧阳大侠,我无以回报,你老也不接受我三拜之礼,难道叫我后 半辈子大感遗憾的过日子?” 欧阳。长虹道:“俗气。” 曹三圣道:“你是仙,我是俗,俗人就是俗气。”他高声对船家道,“借你一 杯水酒来。” 那船家立刻自船上的酒缸里掏出一碗酒送到曹三圣的手中。 欧阳长虹怔了一下。 曹三圣已双手将酒碗高举过顶,很是恭敬地道:“老神仙,你老若是不喝这碗 酒,曹某便一头碰死在你老的面前。” 欧阳长虹重重地看了那碗老酒,遂点点头,道:“好,老夫叨你一碗酒。” 他接过酒,一口喝下去。 于是,曹三圣哈哈地笑了。 他得意地缓缓举步要上船,边走边吩咐他的八个杀手道:“就看你们的了。” 便在这时候,忽见欧阳长虹须发戟张,旋即缓缓地坐在地上,他闭起了双目。 “杀!”八个杀手齐拔刀,一窝蜂似的往欧阳长虹围杀过去,光景要分欧阳大 侠的尸了。 于是,站在欧阳长虹身边的哑宝抛下了装满“旋头铡”的皮袋子,他双手互击, 迎着八个杀手冲去。 八个杀手有六个曾被欧阳长虹打倒过,欧阳长虹虽然未曾叫他们受伤,但几个 人的心中却已恨透了欧阳长虹。 机会来了,欧阳长虹那红润的脸在变,变得很苍白,就好像大病一样。 哑宝以双拳对抗八个杀手,一照上面他已背上挂了彩,只不过他哼也未哼,展 开身法拚命地护着地上趺坐的欧阳长虹。 不旋踵间,但闻欧阳长虹“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他的脸色更苍白了。 他不但大喘气,甚至满头冷汗珠子。 他的双眉紧紧地皱着,十分痛苦的样子。 “杀!” “梆!” 哑宝见一人直往欧阳长虹斜出一刀。他见来不及出拳去打,于是伸出一腿去阻 挡,那一刀正砍在他的大腿上,刹时间鲜血流得一地。 只不过哑宝豁上了,他不退。 只要他不死,他必定紧紧地护着欧阳长虹。 鲜血被哑宝抖甩在半空中,他的拳头打得满天尽是拳影,好不厉烈。 附近,曹三圣站在船边冷冷地道:“你们连一个下人也打得如此辛苦,令我很 失望。” 八个杀手闻言,一齐稍稍后退。 他们不急于搏杀,而是八个人并肩移动,慢慢地以刀枪指向哑宝。那光景只要 哑宝稍动,他们就会以两人合击哑宝,另外六人便杀向地上正自痛苦的欧阳长虹。 这是以慢制快的杀法。因为哑宝的拳路太快了,快得他们的刀无从递出。 就在这紧要关头,半空中一声狂吼:“杀!” 只见一个青衣汉子打出一片极光如电,呼轰着迎上八个杀手。 那刀棒的撞击声宛如三个铁匠齐打铁。 双方只一碰上,那青衣汉子已抢攻了三十七次,打得八人后闪不迭。 这看上去突如其来,其实………… 船边上,曹三圣厉声如吼道:“哪条道上的朋友?何必插手多管闲事?” 来人正是“恶客”黄书郎。 他刚从树后冒出个头,忽见欧阳师祖往地上坐,又见哑宝拚命地阻挡,便知道 师祖上了恶师爷的当。他急得差一点昏过去。 凭师祖的武林地位,曹三圣也敢下手,当知这曹三圣如何的狠毒了。 此刻,黄书郎退到欧阳师祖身边,只见师祖已变了榉,他只一看师祖吐血,便 知道师祖一定中了毒。 黄书郎不答曹三圣的话,匆忙地自怀中抓了一把解毒的药,闪电般塞入欧阳长 虹口中。 “快吞下去。” 船边,曹三圣大笑,道:“真好眼力,一看就知道老东西中了毒,只不过太晚 了。” 黄书郎道:“你下的毒?” “不错,老夫要一个人死,这个人就活不成。” 黄书郎道:“你的毒一定很霸道,是吗?” 曹三圣得意地道:“鹤顶红加砒霜,大概乃是天下毒之最吧!” 黄书郎也吃一惊,他担心“恶郎中”的解药难以化解这两种剧毒。 黄书郎重重地,道:“你是如何引人上当的?” 曹三圣举着双手,愉快至极地道:“我的双手拇指甲中暗藏着两种毒药,普通 之人,我只用其中一种,便叫那人倒地,而他…………”曹三圣指着欧阳长虹道, “他乃武林高手,我便两种齐用了。” 黄书郎道:“就是那只碗?” 曹三圣道:“碗中有老酒,我在接过老酒的时候,双手暗藏的毒便溶化在酒中 了。” 黄书郎脸色一紧,道:“恶师爷,大概你用此法害死过不少人吧?” 曹三圣把眉一扬,道:“朋友,你认识曹某?” 黄书郎道:“我九岁那年便认识你了。” “你是何许人也?” “我是要你命的人也。” “曹某并不认识你呀。” “但我认识你。曹三圣,多年前我就认识你了,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曹某并未去职,曹某仍然是官府中人。”他顿了一下,道,“说,你为什么 要我的命?” 黄书郎道:“如果你不健忘,还记得十多年前你在你的衙后藏娇之处毒害那” 飞云怒虎‘石不古之事吗?“ “你认识石不古?” “乃我干爹,我怎会不认识?”他顿了一下,就在曹三圣吃惊的时候,黄书郎 又道,“那夜我就躲在附近,看着你毒杀了我干爹。当时我九岁,不敢进去为我干 爹报仇,但我却下定决心要找你,只因为你是官府的人,我忍下了,可是…………” “我仍然是官府的师爷,你看四位赶车的。” 黄书郎看过去,只见四个赶大车的已脱去外衣,露出一身捕快装扮。 曹三圣的心眼真狡诈,官府的人也和他在一起,这证明他没有退休。 是的,他仍然是八府师爷,这一路只是他设计的,欲将他的仇人一网打尽。 然而,他的仇人并未死绝,曹三圣当然失望极了。 黄书郎侧面发现哑宝正在为欧阳长虹推拿,一点也不顾自己正在流血。 他已几乎用尽最后一口气了,这情形,看得黄书郎打从心眼里感动。 黄书郎冷冷地,道:“恶师爷,你个王八操的,你有一件事情尚不知道。” “什么事本师爷不知道?” “你不知道老子是何许人也。” “你是谁?” 黄书郎哈哈一笑,道:“江湖上称”恶客黄鼠狼‘的就是老子。“ 他此言一出,曹三圣一皱眉,道:“听人提过江湖上这几年出了个专搅茅坑的 家伙,原来就是你小子呀。” 黄书郎道:“曹三圣,老子叫黄书郎,可并非是专门偷鸡吃的黄鼠狼,老小子, 我的儿,你还有一事更不知道。” 曹三圣道:“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 黄书郎指着地上坐着的正喘大气、口不吐血而只吐黄水的欧阳长虹,道:“他, 欧阳大侠就是我的师祖,王八蛋,我不说,你他娘的八辈子也不会知道。” 曹三圣愣然道:“欧阳老儿会是你师祖?娘的,你小子想高攀呀。” 黄书郎道:“恶师爷,不管你今天是不是已退职,老子决不会放过你,我干爹 不能白死,你认了吧。” 曹三圣嘿嘿冷笑,道:“这样最好不过,欧阳老儿就快断气了,他的那个哑巴 徒弟也活不成了,而你…………”他咬咬唇道,“你只是前来送死而已,哈……… …多死一个仇人,也是意外收获呀。“他忽然对八个杀手道,”杀了他!“ “杀!” “叮叮咚咚”之声连着响,便在这一阵爆响声里,忽见黄书郎拔身而起,他头 下足上猛一闪,便闻得一连四声“砰砰”响,四个杀手已脑袋开花的死在地上了。 这一招黄书郎不留情,他恨透了曹三圣。 有个杀手转而往欧阳长虹一刀刺去,这一下出于黄书郎意料之外! “嗖!” “啊!” 他掷出了“恶信”,正扎中那人的后背,那人就一头栽在欧阳长虹面前不动了。 一个跟斗往前翻,黄书郎立刻拔出“恶信”在左手。 他在一招半之间杀死五个杀手,光景还真的令曹三圣吃一惊。 “给我稳住杀!”他的声音,几乎是撕破喉管叫。 他也对四个赶大车的吩咐,道:“你们也出手,别坐在车上等挨宰。” 四个捕快齐下车,其中一人厉声吼:“呔,敢与官家为敌,造反不是?” 黄书郎一声冷笑,旋着手中棒,道:“去你的官家,你们已经害人命了,还他 娘的官家呀。” 另一人吼道:“造反了!” 这种人平日里喝叱惯了,到这时候仍改不了口气,喊出来的声音也带着官味道。 黄书郎大笑,道:“老子就算造反,也是被你们逼的,狗娘养的,别咋呼了, 干吧。” 他的话声甫落,一头撞进四个捕快当中,便也闻得叮叮咚咚——阵响。 想一想,捕快岂能和黄书郎抗争?早被打死在地上了。 娘的,黄书郎大开杀戒了。 他打翻了四个捕快,侧面一个半旋身,又撞向三个杀手,他出手不像从前了。 从前他还得想一想,是叫挨棒的人头起包或是打昏,再不然打破头。 可是如今不同了,他不但下手打破敌人的头,还要把敌人一棒敲死。 于是,又传来一阵砰砰响,活生生又将三个杀手打得脑浆滚了出来。 于是,黄书郎哈哈笑了,他旋着棒子往曹三圣面前逼去。 他还哈哈地道:“我的绍兴师爷,你他娘的山穷水尽了吧?” 曹三圣叹口气,道:“黄书郎,你要杀我?” 黄书郎道:“有许多人要杀你。” 曹三圣道:“我们能打个商量吗?” “你说,如何商量?” “当然,你占了上风,我只有花银子一途了。” “你打算出多少银子买命?” “黄书郎,只要你不狮子大开口,我会尽量符合你的价码。” “你说,你打算出多少?” “一万两银子吧,如何?” 黄书郎道:“十万两。” 曹三圣大怒,道:“我并非真的退职呀!我怎会带那么多银子在身边?我这是 出诱杀我仇家的计,你总得想通这一点吧。” 黄书郎道:“一万两银子也可以,只不过外带你的一条腿。” 曹三圣惊怒交加,道:“花一万两银子也难保平安?” 黄书郎道:“我的价码就是这样,干不干随你便。” 曹三圣道:“也得等我转回八府去凑银子呀。” 黄书郎叱道:“你现在连一万两银子也没有?” 曹三圣叹口气,道:“好吧,我贴身还藏着两张大票子,加起来刚好一万两, 啊!就是这两张,你收着,余下的,我回八府凑给你。” 黄书郎伸手接过来瞧,迎着阳光用指头弹银票。 他把银票弹得梆梆响,得意至极嘛! 就在他抬头看银票的时候,曹三圣出手了。 谁会知道曹三圣会武功? 曹三圣不但会武功,而且也是点穴能手,只见他右手食中两指并点,快得宛如 追回逝去的辰光似的,点向黄书郎的孔凸与气海。 黄书郎全身一哆嗦,本能的暴吼如虎,就在他左半身顿觉- 麻间,他的棒子已 敲在曹三圣的头顶上。 他本想一棒打死曹三圣的,但他只把曹三圣打破头,因为他已觉得无力气了。 他有些岔气的感觉,但他的兵刃却仍握在手上。 曹三圣也吃一惊,他以为黄书郎有铁布衫功,点穴难以穿透,便抱着流血满脸 的头奔上了双桅帆船上。 “开船。” 船上的四个人早被吓坏了。 岸上死了那么多的人,尤其是这些人刚到岸边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好像一家人 一样,怎么说杀就动刀,而且出手不留情? 船家本想开船逃,却知道姓曹的认识“浪里蛟”孙涛孙帮主,他们得罪不起, 因而不敢逃,只好愣在船上等。 曹三圣上船叫开船,四个汉子立刻扬起帆,有个汉子去掌舵,眼看帆船就快离 岸了,黄书郎拚命运气功,他觉得轻多了。 他抬头,只见曹三圣站在船上,大船就要离岸了。 他厉声怒吼:“恶师爷,哪里逃!” 黄书郎又掷出他的“恶信”了。 “铮!” 他的“恶信”扎中惊慌的曹三圣的大腿上,直把曹三圣扎得痛得弯下腰。 那船已离岸了。 便在这紧张的时刻,忽见欧阳长虹长身而起,他提起皮袋子,抽出两把“旋头 铡”。 于是,他双手疾闪又甩,空中响起嗡嗡声,曹三圣闻声转头看。 “铮!” “啊!” 两把“旋头铡”已切过曹三圣的脖子,然后又旋飞回来。 曹三圣临死不挣扎,全身抽动不已地倒在帆船中央,他的头几乎掉下来了。 黄书郎想着他的刀,他的“恶信”仍在船上。 他立刻大声叫:“快把船靠过来,饶你们不死,要是想逃,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船家心中明白,岸上的老者死去又活过来了。他的“旋头铡”会飞杀人头。 船上的人不敢放船了,他们又把船靠上岸。 黄书郎吃力地走上船,立刻在曹三圣的大腿上拔出他的“恶信”,然后……… …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曹三圣再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得如此凄惨。 命运本由天,造化捉弄人。曹三圣如果知道自己的下场会是这样的恶劣,他也 许不会那么缺德,也许…………嗯,也许他不干师爷,在绍兴家乡开馆教书也就算 了。 可是,人就是这样,每一个人都不会想到将来是什么样子,如果知道,这个人 就是神。 这世上根本便没有神,这世上只有笨蛋。 自以为聪明的人就是笨蛋。 曹三圣就以为自己聪明,所以他笨蛋。 欧阳长虹的脸色好多了,他的眼中充满了异样的表情。他眼下几颗药之后,又 匆忙地为哑宝敷药包扎。哑宝伤得真不轻,事情过去了,他反而起不来了。他力量 用尽了。 黄书郎带的药正是取自“恶郎中”古班那儿的,药可灵得很。 当然,古班的解毒药也是很灵光的。 古班的解药号称解百毒,那就是说天下无毒不解,曹三圣就想不到天下还有解 得他那两种剧毒的解药。 欧阳长虹很欣赏黄书郎的动作,他站着,不停地点着头,对于这位小辈,他认 为黄书郎还算上得台面的人物。 黄书郎把哑宝抱上大车,他也请师祖坐上大车。 欧阳长虹本来是不坐车的,但他虽然及时解了所中的毒,身子还是很虚弱,尤 其在他掷出“旋头铡‘’的时候,几乎用尽了力气。 大车只好由黄书郎驾着。 黄书郎回头对船上的人叫道:“弄个坑把这些死人埋掉,这里还有- 辆大车是 你们的了。” 船- 走,四个人立刻跳下两对来,白捡一辆马车,他们当然高兴。 于是,黄书郎哈哈笑了。 大车上,欧阳长虹道:“阿郎,你身上的伤全好了?” 黄书郎回头笑笑。道:“师祖,你们离开飞瀑崖三天后,我也离开了,我是找 恶师爷为我干爹报仇的。” 提起曹:三圣,欧阳长虹忿怒地道:“这恶师爷真太阴毒了。我一路护着他, 他却欺骗我,差一点被他坑害在江边上。” 黄书郎道:“师祖,对付这种恶人,小阿郎我自有一套,哈…………” 欧阳长虹道:“阿郎,你差一点便被他点中死穴,你太大意了。” 黄书郎不笑了,他重重地道:“我怎会想得到这恶师爷擅长打穴功夫?娘的, 八府中很少人知道他会武功。” 欧阳长虹道:“他若无所恃,便也不敢在八府地面上行恶了。”他顿了一下, 又道,“这就是姓曹的可怕之处,他隐藏着杀招,用在必要的时候,大出人意料之 外的!” 黄书郎道:“说起来我算是幸运的了。” 欧阳长虹不开口,他必须再行功,因为他吐了那么多的血,完全是他想用自己 的血把入腹的毒一齐吐出来的关系,只不过他还是吃了黄书郎的解药之后,才见好 转的。 黄书郎驾着车,心里想着柳荫小筑,因为秀秀一定在怀念他。 真正相亲相爱的人,总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黄书郎想到秀秀,当然,秀秀也 在想着他,尤其是在这要命的时刻,秀秀更是想他想得大叫。 为什么是要命的时刻?因为………… 头一天,大车停在胡家堡。 胡家堡伤了人,为的是拦杀恶师爷曹三圣。他们看着欧阳长虹护送曹三圣打从 他们的地头走过,心中那股子怨气几乎令胡老太太发疯。 如今可好了,当黄书郎的车经过胡家堡的时候,正遇上胡家堡的人去镇上请来 大夫要治伤,那人见这大车,便开口问赶车的黄书郎。 “这辆车好像是…………” “曹三圣的,是吗?” “不错,你是谁?” 黄书郎笑笑,道:“我们是杀曹三圣那伙的人,我的老兄大哥哥。” 那人与大夫齐吃一惊。 “真的?” “不是蒸的,是煮的。” “你开玩笑。” 黄书郎指指车后面,道:“车上的两位你看看。” 那人走到大车后,掀开帘子吃一惊:“天爷,老爷子与他的徒儿也在车上。” 黄书郎道:“不错吧?” 那人急问道:“曹三圣那批人呢?” “全死了。” “真的?”这人是个大扁舌,说出话好像吃面片一样。 黄书郎笑笑,道:“又蒸不是?” 那人一把扣紧马缰绳,大声道:“走,爷们今天住在胡家堡了。” 黄书郎的心急想见秀秀,他本想不进胡家堡的,可是这光景他又走不了。 于是,他回头问欧阳长虹,道:“师祖,你老有什么意见?你决定吧。” 欧阳长虹道:“小阿郎,进去说明一下也好,叨扰他们一阵,咱们立刻上路, 师祖知道你很想念你的心上人。” 黄书郎腼腆一笑,驶着大车进入胡家堡。 胡老太太闻说欧阳长虹亲自来了,心中有气本不欲接待,但又听说欧阳长虹受 了伤,曹三圣那帮人已死在江边上,她老人家可乐了。 她要下人们大事铺张,好生地设宴答谢了,只不过欧阳长虹只在厅上吃了一顿 便走了。 胡家堡力挽也挽留不住,黄书郎已赶着大车,连夜往北方疾驰。 欧阳长虹已经差不多全好了,如果不是哑宝伤重,他老人家早就不坐在大车上 了。 师徒情深,他见哑宝伤势很重,恨不得马上赶回飞瀑崖为爱徒医治。 大车渐渐转往山地了,远处只见走来一批人,只一看,便知道这些人是山家帮。 黄书郎驾的车令山家帮的人一瞪眼,因为他们太熟悉这辆大车了。 黄书郎当然认得这些人,因为欧阳长虹以“旋头铡”削断他们的扁担的时候, 他正躲在远处张望。 大车已经走过十几丈远了,后面忽然一声吼:“喂!停车!” 黄书郎紧拉缰绳一声“吁。” 大车停下来,他刚回头,便看见十几个扛扁担的大汉奔过来,其中一人沉声道 :“这辆大车我见过,是那个恶师爷的。” 黄书郎竖起大拇指,笑道:“好记性,好眼力。” 那汉子咬咬牙,道:“那个老东西果然把曹三圣送回南方去了,他妈的。” 这时候,有人在大叫:“姓曹的逃了,咱们把车上这家伙拖下车来打一顿。” 立刻有不少人喊着:“打!打!” 黄书郎道:“各位,别打了,我是你们的恩人啊!” 一个黑汉怒骂:“放你娘的拐弯屁,你是谁的恩人?” 黄书郎道:“我们杀了曹三圣那批人,一个不留,难道不算是你们的恩人?” 这批汉子吃一惊,黄书郎道:“你们如果不相信,车上有个重伤的。” 他的话甫落,有人已拉开车帘看,果然车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重伤,另 一个他们一见就害怕——欧阳长虹垂目不语地坐在大车上。 这些人立刻明白黄书郎说的是实话,于是………… 于是其中一人撮唇打胡哨,那声音立刻传入大山上。 大山上也有回应,声音传入大山里。 只不过顿饭工夫,只见从山中奔出三十多人,这些人走得快,刹那间来到大车 前,为首的敢情正是“二郎神”柴老大。 这位山家帮老帮主看着欧阳长虹,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他重重一抱拳,道:“欧阳大侠,你老想以侠义精神,发挥仁爱与至性,可是 对象弄错了。曹三圣能在八府横行了三十七年之久,也不是个肯雌伏的人,他是个 阴狠毒辣的家伙。” 欧阳长虹道:“所以他死得很惨。” 黄书郎接口道:“那批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 山家帮的人一阵欢呼,声音响彻山谷。 欧阳长虹又道:“此消息应该告诉你们山家帮兄弟,你们不是为了几处大山吗? 不会再有人阻拦你们了。“ 柴大光道:“也是老爷子昕赐,山家帮很感激。” 欧阳长虹笑笑,命大车快走。 柴大光道:“老爷子今欲回转何处?” 欧阳长虹道:“回我的住处,飞瀑崖。” 柴大光愣了一下,道:“那是个人迹罕到的荒地呀。” 欧阳长虹道:“老夫已住有年了。” 柴大光指着重伤的哑宝,道:“大山里不能行车,你老好像也受了伤,我认为 …………” 黄书郎接口道:“报恩不是?那就请几位帮忙,送我的哑叔回山里。” 柴大光哈哈笑,道:“这简单啦。”他大手一挥,高声道:“今天别进城了, 你们就抬着欧阳大侠两人去飞瀑崖。” 大汉一共二三十人,人多真的好办事,山上的老藤编个小软床,两边用扁担架 起来,人躺在上面闪呀闪的还真舒坦。只不过欧阳长虹已能开步走了,只有哑宝还 得由人抬着进荒山。 黄书郎走到欧阳长虹前面,他双膝跪地行大礼,道:“师祖,等小阿郎回柳荫 小筑稍作安排,一定回飞瀑崖侍候你老人家。” 欧阳长虹拍拍黄书郎的头,笑笑,道:“小阿郎,快回去吧,师祖知道你心事 一大堆的。 师祖是不会再离开飞瀑崖了,师祖讨厌这恶江湖。“ 是的,这是个恶江湖。 黄书郎不赶大车了。 他的心中就在想着欧阳师祖的那句“这是个恶江湖”的话。 这年头,好人坏人分不清,没有人说自己是恶人。可是江湖上天天有血腥,你 总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说江湖上没有好人吧?只不过很不容易看清哪一个才是 大好人,何人又是魔鬼的化身。 黄书郎催马有精神,他的打算可多了。 他想起爹的大仇已报了,这件事算是解决了。 他又想,找个很少人知道的地方,买上百亩田,弄个小家园,把田大叔两老供 养着,然后………… 然后就叫小流球当总管,他的姘头小白菜就在后面管女眷,当然………… 当然秀秀把孩子养出来,一家人快快活活地过日子,再也不走入这恶江湖了。 黄书郎也想到文彩,这个漂亮而又可怜的大姑娘,总得帮她找个好丈夫。 黄书郎更想到飞瀑崖的欧阳师祖,总得常去孝敬他老人家。 他老兄想得可真不少,每个人他都想到了。他甚至还想到了清河镇上的打更老 六,如果有了家,便也打算把打更老六留在自己身边干活。 只不过,天不从人愿啊! 那条河是经过柳荫小筑而流下来的。 黄书郎看见了河,心中有着兴奋,却也有近乡情怯之感受。 这一阵子江湖搏斗,他真的太累了。 他的坐骑也累了,他拉着马缰绳,让马低头喝了几口河水,他却看着河中央。 他不需要过河了,沿着河岸往上游,一个多时辰就到了,他要令秀秀大吃一惊。 就在他的脸上绽开一抹笑意的时候,忽然间他愣住了,他发现河上漂下一个人, 一个血淋淋的人。 那个人尚未死,头还露在水面上。 黄书郎打横游到河中间,一把拉住那个人,游呀游到河岸边,扯起那人仔细看。 “天爷,你是小流球。” 那人敢情还真是小流球,就在黄书郎的呼叫下,小流球痛苦地睁开眼——一双 血眼。 “你…………是…………老大?” “小流球,柳荫小筑出事了?” “我…………该死…………呀…………老大。” “你快说,怎么啦?” “我…………被人跟踪了呀,我不知道是…………谁跟踪的…………回来以后 …………第四天晚上…………他们…………找来了。” “谁?” “黑…………红门…………的左老…………头和他…………邀…………的人。” “秀秀她们呢?” “我被一个使飞爪的人抓得一身都是伤。我在奔跑大叫示警中,又被一个老家 伙打了一掌,那一掌几乎要了我的命。”他喘息了- 阵,又道,“我被打落在河里, 就…………就这么………… 的漂下来…………了。“ 黄书郎咬牙咯咯响,一蹦三尺高,拉过马就骑上,这一回他火大了。 今天他好像要发疯,好可恶,左宗正仍然不放过他,暗地里找到他的柳荫小筑 来了。 由此可知,黑红门真是眼线多,柳荫小筑也逃不过。 黄书郎快马加鞭沿河上,直到前面马难行,他一个跟斗落马前,马也不要了, 拚命地往前赶,那模样还真透着焦急。 黄书郎一口气跑了三十里,远处已传来尖叫声。 他一听就知道是出事了。 其实他早就知道出事了,小流球从水中捞上来的时候,黄书郎就已经快发疯了。 一切事情该是告一段落了,偏就在这时候又出事。“虎头蜂”左宗正好像非要 杀黄书郎不可了,他千方百计地要黄书郎的命。 黄书郎咬牙心中想,如果以后要过太平日子,今天就得卯上干。他奶奶的,你 左宗正今天杀了我黄书郎,算你小老子本事大。你今天杀不了我黄书郎,老子今天 就叫你见阎王。他如今已是恶向胆边生,准备出刀痛宰人了。 他一路跃上半山峰,他看清楚了。 他发现秀秀手上有一把刀。 秀秀是不会用刀子的,可是她手上拿着一把刀。 只不过秀秀的刀放在自己的肚皮上,她涕泪滂沱的尖声叫。 黄书郎就是因为秀秀的叫声,才看到秀秀的。 他真是吓一跳,秀秀站在半峰的悬崖上,她不但用力指向自己那个已隆起的肚 皮上,而且还准备往下跳。 如果她把刀刺入肚子里,就算他不跳,也会掉入那条滚滚的河水里。 站在秀秀对面三丈多一点的地方,一个倒吊眉的壮汉正摇手叫:“不,不,你 长得那么美,千万别寻短,你过来,我带你回三江黑旗门,吃香喝辣任你要,何苦 住在深山活受罪?” “你别过来,我是有身孕的人了,你放了我吧,你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那黑壮大汉敢情正是三江黑旗门的护旗使者桑巴,他老兄要追秀秀,当然因秀 秀太美了。 桑巴喜欢美女,他急得直咬牙,就是想不出要怎样才能把面前的美女抱在怀。 便在这时候,黄书郎出现了。 他忽然的出现,更突然地出手。 他在出手的时候才开口,声音已发自桑巴的头顶上。桑巴惊愣得抬头看,却已 晚了一大步,因为黄书郎几乎是飞在他的头顶上。 黄书郎沉吼:“你死吧!” “咚!” “唔!” 黄书郎那一棒真够劲,生生把桑巴的人头打烂了一大半,看上去,就好像他打 烂了一个大西瓜。 桑巴只是发出“唔”的半声,便被黄书郎旋腿踢落河中了。 秀秀好像遇到了天大的救星,吃惊地抛去了手中尖刀,她的脸上………… 唔…………脸上本是灰惨惨的,当她见到桑巴的头烂了、桑巴的尸体被踢落河 里的时候,她叫也叫不出来了。 她发现黄书郎神龙般的面对着她,并不走过来。 她的脸上开始落泪,泪像下面的河水一样,不断地往下流。 她未动,她怕一动就会滑到河里去。 她还带着僵硬的声音:“阿…………郎。” “是的,秀秀,你慢慢地走过来。再慢慢地,千万别激动,放松心情,别哭, 别落泪,就好像我们在游山玩水一样,笑笑…………呀!” 那地方太狭窄了。 是的,如果黄书郎扑过去,两个人也许就会掉进河里了。 黄书郎心中急得不得了,但他却明白,此刻绝不能有丝毫大意。桑巴就是因为 地形太危险,才未敢走近秀秀,何况秀秀手中还有刀。 秀秀拚命挤出个笑,她笑得好美,虽然她的脸上仍带着泪水。 “对了,秀秀,你笑起来真好看,我这一辈子也看不厌,对了,再笑………… 好,这就样,你把手两边张开,好,就像我这样,像鸟的翅膀一样。“ 秀秀把双臂张开,她很听话。 黄书郎道:“对,就是这样,你开始出右脚,慢慢地站稳了,不会滑交了,再 出左脚。” 那地方如果在平常,人是不敢走到断崖边上的。那是个只有猴子或鸟才能去的 地方。只不过人在危难来临的时候,便会有一股超然的硕大胆识与力量发挥出来。 秀秀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才会不要命地走到这危险的地方,如今………… 如今危难过去了,她发现自己是如何地在玩命,她连出脚也带着哆嗦。 她很听话,照着黄书郎的话往山坡这边移动着,吃力地哆嗦着。 那条断崖有三丈远,却有一丈悬空在水面上。 黄书郎就在秀秀的移动中,他已找来一根木棍伸过去,他要秀秀看着他,千万 别看下面。 黄书郎心中明白,一旦看下面,那会吓人的。 黄书郎的心中发急三千六百章,因为附近传来吼叱声,显然田大叔与田大婶正 在拚老命。 他更担心文彩姑娘,不知文彩怎样了。 时光真的太宝贵了。 秀秀的手已抓住黄书郎的棍子了。 黄书郎不急于拉,他只叫秀秀扶牢棍子,往他的身边移…………移。 “啊!”秀秀飞一般的投入黄书郎的怀里。 她大哭,黄书郎没有说话,他发觉下面肚皮顶得慌,他伸手去摸,才发觉秀秀 的肚皮“有气”。 并不是有气,是“挣气”,秀秀怀的孩子又大了不少。 “别哭,那会叫咱们的儿子不高兴的。” 秀秀泪流满脸地道:“阿郎,杀得好惨呀。” 黄书郎立刻双眉一扬,道:“你躲起来,我去收拾那批狗养的。” 他拔身便往柳荫小筑奔去。 他真的火大了。 两间瓦屋后面石凹处,小白菜披头散发地在大声叫:“文姑娘,文姑娘。” 黄书郎发觉文彩满脸鲜血,一边的石头上有血迹,光景文彩一头撞上石头了。 她一定是寻死了。 小白菜看见黄书郎,她大叫:“黄爷,那些恶人在屋前围杀两个老人家呀。” 黄书郎不开口,一个跟斗翻过瓦屋顶,“呼”地一声从天而降,便也闻得“咚” 的一声响。 “唔…………啊!” 他突然从天而降,好像天神一般吓人一大跳。可巧,正在围杀田不来与田大婶 两人的“北地蛟”崔昆仑正抬头看,他看见冷芒逼一闪,黄书郎的棒子正打在他的 瘦头上。 那一棒黄书郎可以打死一头牛,崔昆仑怎么吃得消?上身一歪便了帐了。 他的飞爪也脱手飞向河里去了。 “大扫把”司马山见来了黄书郎,铁扇子横着猛一扇,一十支银针射出来,黄 书郎一声骂:“去你娘的老皮。”他贴地平飞,银针全部自他的身上飞过,他的棒 子已狠狠地打在司马山的膝盖骨上,发出爆裂之声。 “唷!” 司马山痛得就地滚,黄书郎扑上前又一棒,于是,司马山不动了,他的头烂了、 碎了,当然不会再动了。 “呼噜噜”一声暴响,大掌旗戈彪抖开了大黑旗,旗边上的尖刺便也罩过来了。 戈彪本来正与田大婶恶斗着,他已把田大婶打得一身流血不止,他的大砍刀并 未拔出来,只一支旗杆便足以够田大婶受的了。 田大婶为了与田不来配合,她才几次遇险,因为左宗正与右掌包扎吊在脖子上 的文通两人逼着追问黄书郎的下落,他们以为黄书郎伤得重,趁着黄书郎在养伤的 时候,尽快找上门。 却不料,黄书郎比他们好得更快。 黄书郎只一出现便要人命。 黄书郎已经杀红了眼,他管你什么大黑旗。左手尖尖的“恶信”猛一撩,大黑 旗立刻裂开一道缝。黄书郎像个吃人的恶豹一样,一头撞到戈彪面前。听吧,那宛 似打鼓的声音传来,十八棒几乎无法分出来,全部招呼在戈彪的人头上,打得戈彪 身子旋,一路旋入河里去了。 田大叔真辛苦,他只有一条腿弹跳着御敌。如今头上尽是血,他的一条腿好像 是累赘,若不是田大婶配合得好,只怕他早已没气了。 田大婶一把鼻涕带泪水,道:“你回来得太晚了吧,秀秀…………只怕……… …“ 田大叔道:“阿郎,我的孩子,大叔太无能了,文彩她…………文彩她一头撞 上石头了。 她…………真是个好姑娘,她说…………都是因为她才惹的祸,她要一死谢你 …………呀。“ 黄书郎心中在泣血,天下那么好的大姑娘,偏就惹色狼。色狼当然是男人,很 少听说有女色狼,女人不幸遇上色狼,不是死就是被糟蹋,说来说去还是男人最混 帐,当然是色狼男人最可恶了。 黄书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一举打死四个大敌——四个受了黑红门左宗正 大礼的大魔头。他猛旋身,面对着文通与左宗正两人。 “娘的老皮,你躲不住了,是吗?”左宗正大骂。 文通举着右手,道:“这一刀穿掌之仇,文大爷岂能不报?” 黄书郎满身溅着敌人的血,龇牙咧嘴的嘿嘿冷笑,道:“是帐要结,是仇要报, 两位,你们还等什么?” 左宗正本以为今天是个全胜局面,岂知黄书郎比之那一天还精神,看上去他就 像未曾受过伤。 大局突然逆转,便也令他想起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左少强。 他悲愤地仰天怒吼,道:“儿呀!老爹这就要手刃你的仇人,为你报仇了。” 文通也道:“左门主,且把命运交付上天,今天就在这里赌一赌彼此的造化吧。” 左宗正厉吼如豹:“杀!” 双金环在空中盘旋不已,发出清脆的声浪,那么凶悍的直往黄书郎撞去。 过份的狂烈、不要命的搏杀便立刻展开了。 三人在空中撞在一起了,那发出来的撞击声是吓人的。 文通的左掌刚拍中敌人的左肋,便已觉得脖子一凉,他大叫,只不过叫了半声 便摔在一滩鲜血上,他的身子在挺,好像还想站起来。 他当然站不起来了,因为他的脖子快断了,他被黄书郎的“恶信”切过了脖子。 黄书郎觉得左肋痛得很,他的棒却拚命地阻挡着两支大金环。 三条人影落在地上,黄书郎立刻二次发难。 他攻向左宗正,“恶信”带起一缕锐风,“铮”地一声切过左宗正的脸,鲜血 立刻往空波。 左宗正也卯上了。他的右手金环猛一扫,打得黄书郎的左臂几乎断裂,他的 “恶信”也掉了。 左宗正便在这时拔身起,他不杀了,因为他还不想死,所以他往外围跃。 只有一个地方可以逃,那就是往七八丈深的河水中跳。河面距离瓦屋八丈距离, 他也不管了。 左宗正腾身三丈高,拚命地往河中跃去,不料………… 不料黄书郎厉吼一声也跟上去,于是………… 于是半空中传来梆子声,至少响了三十声。 空中当然没有梆子,而是黄书郎拿左宗正的人头当梆子敲个不停,一共敲了三 十声,最后“噗通”一声河水水花高溅,两个人一齐落入河中了。 两个人,一个是死人,另一个是活人,死的当然是左宗正,等他落入水中的时 候,他的人头几乎已变得碎碎的不见了。 黄书郎被河水冲下一里多,这才又游上岸来。 他坐在岸边大喘气,实在力气出尽了。 他抬头看看天,心中那份酸甜苦辣好像也变成八味了。 味变得多了便不是滋味了,黄书郎就觉得不是味道。 那滔滔江湖实在不是人耽的地方,恶江湖嘛! 他几乎站不起来了。 只不过当他拚命站起来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血人走过来。 黄书郎吓一跳,以为左宗正又活了,人的力气用尽,头脑便也不太灵光了。 来人吃吃叫道:“老…………大。” “是你…………小…………流球。” 是的,小流球被黄书郎捞上岸,他便沿着河边走回来了,他碰见了黄书郎。 两个血糊淋漓的人儿搂在一起,推推蹭蹭地往前走。 真辛苦,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发现柳荫小筑就在前面不远处。 黄书郎与小流球一齐走上来,小白菜一个劲的奔上前,看吧,她管什么脏呀血 的,抱紧小流球就是好一阵疯狂地吻,吻得小流球大声叫:“小白菜,你要闷死我 呀!” 小白菜道:“小流球,我发现你是世上最勇敢的人,刚才你像个勇士,勇士救 美。” 小流球道:“我不是勇士,你也不是大美人。小白菜,上天只不过把我两人凑 在一块,马马虎虎的算了吧。” 黄书郎往后奔,却又闻得小白菜道:“黄爷,文彩姑娘被田大婶救回屋里了。” 黄书郎一怔,道:“救回…………文彩没有死?” 小白菜道:“还有一口气呀,秀秀也好好的在屋子里呢!” 黄书郎闻言,好像他和敌人拚命一样,一头撞进柳荫小筑那两问瓦屋里;他大 叫:“文彩,秀秀。” 迎面,田大婶发了火。 “好小子,你心里只有文彩;秀秀,大婶大叔怎不叫?” 黄书郎苦笑,道:“我亲爱的大婶,这时候你老吃的哪门子醋?” 他扑到大床边,连忙取出“恶郎中”古班的伤药,又是服又是擦,匆忙地为文 彩仔细包扎。 黄书郎又把伤药全拿出来,他叫秀秀也帮忙。 屋子里忙成一团,黄书郎就是忘了自己也受了伤。 文彩终于醒过来了。 她叫着一边守着她的黄书郎,道:“黄哥哥,我…………” 黄书郎高兴地道:“你醒了,急死我了。” 文彩道:“对不起。”她流泪了。 黄书郎道:“别哭,从今天起,再也不会有恶人找来了,我们过太平日子了。” 文彩苦笑道:“黄大哥,你说我们?” “是呀,我们以后过太平日子了。” 文彩伸手拉住黄书郎,道:“我好高兴,黄大哥,你开口收留我了。” 黄书郎愣了一下,却不料一旁的秀秀笑道:“阿彩,我们头一次见面的时候, 我就喜欢你了。以后我们住在一起,我们两人侍候着阿郎哥,你一定愿意。” 文彩忽然大哭,她哭得满脸泪痕。 秀秀惊道:“怎么?阿彩,你不愿意?” 文彩立刻破涕为笑,道:“不,不是的,我是太高兴了,我早就有意………… 有意…………“ 秀秀道:“像我一样嫁给阿郎哥?” 文彩点着头。 黄书郎睁大了眼睛,难以开口了。 于是,柳荫小筑原本静静的,却忽然传出一阵大笑声。从笑声里,可以听出有 老有少、有男有女,别以为他们都受了伤,笑的声音还真大。 (全书完)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