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阳铁盒(2) 他见梁萧将信将疑,也懒得理会,又道:“却说二人分手之后,各自隐姓埋名, 创立‘天香山庄’与‘雷公堡’,三年一会,交换铁盒。数十年来,纯阳铁盒屡次 易主,但那铁盒质地奇特,宝刀利刃无一能伤,两人欲用烈火锻之,又怕损坏盒中 物事,以至于数十年来,始终不能揭开。”九如笑道:“或许那盒子本就是顽铁一 块,糊弄人的?”楚仙流摇头叹道:“话是这般说,但人心就好比那只铁盒,痴顽 愚钝,无法开解。就拿你和尚来说,看似胸怀磊落,不也心存好奇,欲得之而后快 么?”九如嘿嘿一笑,拈须不语。 楚仙流又道:“在那大徒弟、二徒弟一代,两人倒也守约,铁盒三年一换,并 不混赖。但二人去世之后,后代武功此消彼长,渐有了高低强弱,武功高强者不肯 交出铁盒,武功低弱者自也不肯甘休,出语威胁,双方争执不下,只得重又订立誓 约,三年一会,比武夺盒,武功高者,便可长久拥有铁盒,直至败北为止。”九如 笑道:“奇怪,既然如此,为何又弄出个假盒?” 楚仙流苦笑道:“我早年放浪形迹,耽于声色,对家中事务全无兴致,知那铁 盒来历之后,更不愿参与铁盒之争,但家兄早年比武败给雷行空,郁郁而终,临终 前托人叫我回庄,着我夺回铁盒,我不忍他去得有所牵挂,只得答允……”说到这 里,九如忽地笑道:“慢来慢来,容和尚猜猜。想当年你老色鬼声名鹊起,一把铁 木剑威震天下。雷行空自忖斗你不过,却又舍不得盒子,无奈之下,只好弄个假盒 来敷衍你,是不是?”楚仙流颔首道:“和尚这次倒聪明了些,那雷行空贪婪愚蠢, 偏又爱自作聪明,以为就此蒙混过去。其实又哪里瞒得了人?我发现铁盒是假,便 欲寻他问罪。谁料我那时身边生出一个极大的变故,以至于心灰意冷,生出离世之 想。唉,浮生若梦,生死尚且不能把握,又何必在意那铁盒真假呢?当下便收拾寻 衅的念头,将错就错,将那假盒留在身边。如此一来,我家子侄都以为铁盒在我这 里,雷家则庆幸老夫中计。这么三十年下来,两家人争竞之心大减。至于我那侄女 楚羽与雷震结为夫妻,却是一门意外之喜。” 九如漫不经心地道:“老色鬼,你将这等隐秘之事说与和尚,有何居心?”楚 仙流苦笑道:“楚某说出来,是要你老和尚明白,这铁盒一则没法打开。二来为是 非之源,你老和尚本是智慧超脱之辈,何必来这个混水。”九如笑道:“老色鬼你 是教训我来着,不过,你猜得不差,老和尚这次来,确是为了这纯阳铁盒。”梁萧 心中咯噔一下,掉头看去,却见柳莺莺紧紧抿着嘴,俏脸却已发白,只听九如又笑 道:“那一日,我在运河边化缘,忽地瞧见你那楚羽侄女,她待字闺中的时候,我 曾见过她一次,是以认得。当时我见她在码头上哭哭啼啼,口口声声纯阳铁盒,又 说什么姓柳的女贼,和尚虽不想偷听,但话儿硬往耳朵里钻,也是无可奈何。想当 年,和尚曾用假铁盒骗过玄天尊,那老东西罪有应得,也就罢了,但他徒弟秦伯符 却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和尚六年前不慎伤了他,心中好生过意不去,便想把这盒子 夺了送他,算作赔礼,于是一路跟你侄女到了姑苏。不料刚到寒山脚下,和尚肚子 里就闹起酒虫,苦忍难挨,只好抽空干了些别的勾当,哈,无巧不成书,就遇上这 个姓柳的女娃儿啦。” 柳莺莺一咬嘴唇,蓦地大声道:“老和尚你早有预谋么,也……也要来对付我 么?”说着眼圈儿已然红了。梁萧也是双拳一紧,心想: “老和尚若要对她不利, 我就算打不过他,也要和他拼个死活。”九如见二人架势,忙摆手道:“女娃儿, 别哭别哭。和尚事先确有这个意思,但没料到你这女娃儿既生得精乖,又豪气过人, 很对和尚的性子,和尚左思右想,跟了百八十里,怎也下不得手。” 梁萧闻言,松了一口气,柳莺莺却啐道:“你这和尚口是心非,我再也不理你 了。”九如赔笑道:“女娃儿莫要这般说,你不理和尚,和尚没了施主,十九要被 肚里的酒虫咬死。”柳莺莺抹去了泪,白他一眼,轻哼道:“咬死也活该。”楚仙 流瞧他二人又变融洽,心中老大不悦,皱眉道:“老和尚,我好话说尽,你还要趟 这个混水么?”九如笑道:“不错。”楚仙流怒道:“我说过了,这女子偷的铁盒 是假的,真铁盒在雷公堡!”九如摇头道:“和尚本为铁盒而来,如今却变了主意。” 楚仙流皱眉道:“什么主意?”九如微微一笑,道:“你楚仙流都不放在眼里的东 西,和尚若是碰了,岂不丢人?” 楚仙流目中掠过一丝讶色,打量九如一阵,摇头道:“老和尚,我与你不同。 楚某心如死灰,别说这铁盒,就是世间万事万物,我也打不起兴致。若非花田被焚, 花匠被杀,此番我也不会出来,受你老和尚的闲气!”九如笑眯眯地道:“什么变 故?且让和尚猜猜,哈,瞧你这晦气样儿,莫不是死了姘头?” 楚仙流双眼瞪圆,面皮忽青忽红,布满怒气,九如任他瞪着,笑容不改。楚仙 流蓦地一拂袖,厉声道:“老和尚,楚某敬你三分,是以一再苦忍。好,这土地庙 格局见小,楚某在庙外恭候。”九如啧啧道:“一言不合,便要发癫。说什么心如 死灰,统统都是放屁。你要和尚出去么,嘿,和尚偏不出去。”楚仙流冷笑道: “那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怒哼一声,拂袖出门。 柳莺莺见他出门,说道:“老和尚,一人做事一人当,您犯不着为我多结仇敌。” 九如皱了皱眉,摇头道:“和尚倒不怕什么仇敌。只不过,你当真没做伤天害理的 事么?”柳莺莺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九如长笑一声,高叫道:“好!和尚 心无所碍,打起架来才有气势。” 话音未落,便听庙外一声弓弦脆响,两支火雷飞射而入。九如长身而起,手中 木棒一扬,火雷被他棒风一激,倏然偏转,打在墙上,顿时炸出两个窟窿,九如笑 道:“老色鬼,你越发不长进了,不敢真刀真枪,却与和尚放鞭炮耍子?” 却听楚仙流冷声道:“雷公堡的事情与楚某无干,再说此等雕虫小技,难得住 你么?若是怕了,出来便是。”九如笑道:“怕什么。和尚说不出来,就不出来。” 说话之际,又有十余枚火雷射入庙内。九如乌木棒接连挥出,一一拨开。四周巨响 轰鸣,碎屑四溅,土地庙摇摇欲坠,柳莺莺心急,正欲冲出,不防九如将她后心一 把拿住,笑道:“大人打架,小娃娃只管瞧着。”挥手将她塞入钟内。觑见梁萧抓 起铉元剑,便要冲出,又笑道:“你也进来。”一把揪住,梁萧方要挣扎,眼前一 黑,也被抛入铜钟之内,与柳莺莺挤成一团。数枚火雷打在钟上,连声爆裂。 柳莺莺被梁萧一挤,又羞又急,反手打他一拳,想将他推出钟外,拳上用了内 家真力。梁萧甚觉疼痛,回肘反击,但铜钟狭小,二人拳脚扭在一处,施展不开, 忽地身子一震,天旋地转,原来那铜钟被九如一推,滚动起来。二人皆是不防,柳 莺莺身子一仰,梁萧则向前一扑,两人顿时抱在一起,柳莺莺嗔道“小色……”鬼 字还没出口,梁萧一不小心,嘴唇紧紧封住她的樱口。 二人都是一惊,柳莺莺挣扎两下,嘤的一声,身子忽地软了,好似一团寒冰, 融进梁萧怀里,眨眼间化为一泓春水。梁萧背她逃命时,彼此耳鬓厮磨,早已动情, 但如此对面搂抱,却是头一遭,只觉柳莺莺身如温香软玉,火热光润,柔若无骨, 阵阵少女体香,中人欲醉。梁萧身子似要爆炸开来,心儿酥痒难禁,恨不得一把掏 将出来。一时间,两个少年男女神魂颠倒,只觉便是天塌下来,也不愿分开。 忽然间,一声巨响,巨钟又是猛地一震。梁萧身形一仰,柳莺莺又压在他身上, 二人心中慌乱,又紧紧搂住。梁萧情窦初开,柳莺莺也是芳心暗许。一时间,逼仄 钟内,竟然充满了盎然春意。 九如万不料会生出如此变故,只顾全神对敌,左手滚钟,右手乌木棒指南打北, 只听嗖嗖之声不绝,火雷大都被拨得飞出庙外,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忽听几声惨叫, 原来施放火雷的雷公堡弟子反被火雷炸伤。只听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雷公堡技 穷了,且看仙流公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