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变灭在倏忽 “是你!” 这一句话出来不啻石破天惊!小谢心头剧震,第一反应是——苏墨为何自曝其 短?但眼睛扫过被金无喜挟持的阿紫,他即明白,是为了阿紫吧,为了救回苏紫的 女儿。也许苏墨待在金家,一直都是为了保护阿紫的安全。 他这样猜测苏墨的用心,自然金无喜也能猜到。她看着他,眼里浮起轻蔑的笑,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么?你为了阿紫,竟然连这种事都肯撒谎吗?” “你以为我是说谎吗?”苏墨阴阴笑了,雪白的牙齿森森的,竟也有几分狰狞 的味道。“你有没有想过她们为什么会有这种下场?” “她们?” “阮碧云同江蘅,都是我下的手。” “她们跟你有什么关系?”金无喜疑惑,在她看来,苏墨一直是金不换养着的 一个闲人,一个与金家无任何干系的外人。 “没有关系吗?若不是她们,紫根本不会死,阿紫根本不用自小就失去母亲。 若不是为了报仇,我为什么一直待在这里?我待在这里不过是为了……”苏墨转过 身,面对金不换,丝毫不介意将自己的后背空给金无喜,“为了执行姐姐临终时候 的诅咒——她要你金家断子绝孙,永无宁日,我就不会让任何一个金家的小孩,跟 紫无关的小孩活在这世上!” 苏墨语气中的怨毒是那样真实,没有人能怀疑他对金不换的恨意。连金不换自 己都呆住,半晌作不得声。的确,再没有比至亲的枉死更让人无法接受的了。小谢 纵使开始觉得苏墨是为了阿紫才站出来的,渐渐地,也开始回想这苏公子过去的一 言一行,是否早已经透露出一些蛛丝马迹? “你我都恨他。但我与你不同。”苏墨冷笑着看向犹豫不决的金无喜,双臂抱 胸,仍是一派潇洒,却怎么看都带着一两分阴狠,“你以为杀死阿紫就会令他心痛, 令他永生难忘?不!他最在乎的是个儿子……” “住口!”听着苏墨面不改色、炫耀残杀妇孺的事,金不换再也忍不住心头怒 火,袖子一拂,地上蒲团旋转着朝那白衣公子撞去。然后银光一闪,快得几乎看不 清苏墨拔剑的动作,锅盖似的蒲团被从中间劈成两半。但蒲团之后,即是金不换如 鹞鹰一般的身影,他只凭一双肉掌,毫不畏惧那柄银剑的锋利冷锐。倒是苏墨仿佛 对他双掌有所忌惮,剑身始终在他手掌范围之外游走。 两人不发一言,在不大的地方斗起来,掌风和剑气逼得众人纷纷退避。小谢见 金无喜心神也被吸引,心想这倒是大好机会,怎奈她那一根尖尖的指甲始终在阿紫 脖子上不动分毫。他有心救人,思虑再三,还是不想莽撞行事。 “你想拿下我么?”缠斗间苏墨跃起,一剑横空,辛辣霸道的剑气将金不换逼 开三尺,然而并没有乘胜追击,他顺势后退,一个倒纵,从祠堂的大门掠了出去。 伺候在外的仆人们一阵眼花,只觉得从内里飞出了一只雪鹰,掠入高空。 金不换追出去时,苏墨已立在祠堂对面高高的影壁之上。“就凭你,还抓不到 我!”他冷笑着,手腕一转,银剑闪电般飞出,金不换在半空中勉强转折躲开,只 听“笃”一声,长剑颤巍巍插入祠堂牌匾,上下抖动发出低微的嗡嗡声。 被阻这一阻,待金不换落地后再追时,影壁上已不见那白衣公子的身影。 祠堂内,金无喜颓然长叹,放开阿紫。 小女孩一脱困,跑到南兰怀里大哭起来,南兰揽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颗 心方才落定,含泪安慰道:“不怕不怕,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吗?眼前的一场大祸消弥于无形,小谢和秾秾松了一口气,但是心 头并未松落下来,温文尔雅的苏墨,真的是潜伏在金不换身边最大的敌人么? 苏墨在逃,寻芳园似乎暂时恢复了平静。金无喜颜面丧尽,在扫梅庵里闭门不 出;阿紫受了惊吓,暂时不来殿春簃学诗。秾秾忽然有了许多空余的时间,小谢常 常来,跟她讨论有关苏墨的事。 “我始终觉得凶手不是他。”小谢推测道,“有很多疑点还有待查明。比如, 阮氏手上的那一道伤痕,那天晚上是谁放走了江蘅?还有……”他对最后一条理由, 总是显得特别慎重,每次犹豫再三,还是咽了下去。 秾秾这明敏的女子总是不表示赞同,也不表示反对。她只是叹息。“他有充足 的理由杀人。”不错,那一番解释能激怒金不换,能令金无喜相信,自然是无懈可 击的。 “现在他既然已经出来自首,官府也只好下榜缉拿他了。”估计以后在很长的 一段日子里,他们将再也见不到那个丰神俊朗的青年了。苏墨将不得不浪迹江湖, 躲躲藏藏地过日子。“唉……”秾秾幽幽地一声叹,“造化弄人,如果我早一些… …”早一些做什么小谢没有听清,后半句的声音已经渐渐低不可闻。小谢悲哀地觉 得,他们彼此都不曾坦开心腹,彼此都有隐瞒着对方的事。他想往前走一步,又碍 于身份,自己常常来找她已经渐渐引起旁人非议,谁说又不是造化弄人? “哈哈哈……能得到姑娘一声惋惜,在下此生也不枉了!”忽然间,熟悉的爽 朗笑声响起,白衣公子一挑帘子,潇潇洒洒地走进来,完全不在意自己已经是官府 的通缉犯,在座的有官府的捕头。 “苏墨!”原来他,一直没有走远,一直躲藏在寻芳园内。 “多谢捕头对在下的信任!”苏墨正色道,瞧见小谢惊诧的神色,又笑道, “捕头若是觉得在下真是凶手,在下束手就擒,绝不反抗。” “你真是为了救阿紫才不惜撒这弥天大谎?”秾秾震惊之余,又带了几分欣喜, 小谢不明白为什么得知苏墨不是凶手她那么高兴,看起来,好像,有松了一口气的 感觉。 “那时的情景,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苏墨含笑看着她,显然他也立时感受 到了她态度的改变。她以前对他从不假以辞色,可是这次,仿若劫后余生,她不自 觉地流露出特别的关怀来。 “唔!”小谢不自在地发出声音。 “我待在金家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查清楚紫真正的死因。”苏墨将目光从 女子绯红的脸上移开,解释道,“紫的个性我很清楚,她从不轻易放弃一件事,更 不会轻易放弃生命,况且,她还有一个女儿!” “你是说……你怀疑苏紫也是被人害死的?”杀死苏紫又布置成自杀,瞒过这 许多人这许多年,凶手该是多么狡猾凶残的一个人!小谢没有留意到,一旁的吴秾 秾倏地抬起头,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的样子。 “当年我凭着一把剑在江湖上游历,听到紫自杀的消息立刻赶到金家。金不换 当然非常悲痛,几乎支撑不住。紫是投湖自杀的,留下了一封遗书。我看过那封遗 书,的确是她的手笔,但是她的尸体一直都没有找到……我怎么也不相信她会丢下 阿紫一走了之!”为了查明姐姐的死因,他象是被剪了翅膀的鹤,在死气沉沉的金 家一呆就是若干年。“这么多年来毫无头绪,而且,凶手在我眼皮底下接二连三地 作案,我不得不承认我的无能。而那天,我如果连紫留下来的唯一骨血都保不住的 话……” 开始他们还被迫相信苏墨是凶手的事实,可是现在他们又不得不开始相信苏墨 不是凶手。“我也觉得有些事情还没有得到解释。”小谢点头道,“阮氏的手,是 在雁儿离开之后,凶手杀人之前受伤的,是什么原因?那天晚上是谁放走了江蘅? 还有……”他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他最大胆的一次怀疑——“为什么阿紫早不说晚 不说,偏偏在我盘问她时,将金无喜的行踪暴露给我们?”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