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边塞无劳天子忧 元朔元年秋,匈奴二万骑攻入辽西。杀辽西太守,杀略三千余人。以卫尉韩安国为 将屯将军,军代。匈奴重兵围韩安国壁,又入渔阳、雁门,各杀略千余人。安国时仅千 余骑,且尽,会辽东救兵至,匈奴乃去。 ——《史记·韩长孺列传第四十八》 当伊稚邪醒来,发现自己呆在一个十分昏暗的地方,在墙壁上有几盏昏暗的油灯, 四周空无一人。他很快想起了一切,知道自己现在是被俘虏了,便不动声色地继续保持 着醒来的姿势,察看情况。果然,过了一会儿,他就听到一个脚步声,在安静的室内回 荡着,来人正一步一步走近他。 “他醒了吗?”一个女人的声音。 “似乎还没有。”一个很冷静的男声。 “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呢。现在那些匈奴人都疯了似的找他。” “可惜啊,他们现在是找错了方向了。” “不过,这样真的可以吗?辽西郡能够承受得住匈奴人的进攻吗?” “以韩将军之能要守上几天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我们的动作也得快点。” 伊稚邪听到自己的部下前往辽西找寻自己,而且听来人之言,他们似乎还找错了方 向,顿时心神大乱,不觉气息有些不稳。 “你醒了。”李希看着地上仍然合着眼睛的伊稚邪淡淡说道,用的是肯定句。 伊稚邪明白再装无用,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了之前在战场上擒下他的那名白衣男 子,在他的身边还有以为穿着淡月色衣裙的蒙面女子。 “你,是谁?”李希走近伊稚邪的身边,用食指将他的下巴勾起,冷冷地说道。 “你们又是谁?”伊稚邪毫不示弱地反问,即使被擒他仍然是匈奴的英雄,不愿意 弱了气势。 “现在的你似乎没有资格知道。”李希说完,伸手在他的手臂几个关节处略略使力, 关节脱臼后又被强行放回的痛楚与极刑无异。但是伊稚邪却不能喊出声,因为李希早已 经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免得他的惨叫惊到了陈娇。不过,即使如此陈娇也可以从伊稚邪 此刻扭曲的表情中明白他的痛苦。 “呼,呼,呼——”等李希放开手,伊稚邪便浑身无力,软软地靠着墙壁滑了下来, 地下室内清晰地回荡着他的喘息声。 “现在你打算说了吗?”李希看着趴在地上的伊稚邪问道。 伊稚邪狠狠地瞪了他一样,态度依旧强硬。 “不肯说吗?”李希看着他的神色,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你不说,我也大概可 以猜到。”李希走上前,抓住伊稚邪的手臂,将手指扣在他的左脉上,继续说道,“你 衣着华丽,想来在匈奴地位甚高。而这次前来打秋风的队伍中,身份高的,据我所知, 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休屠族的王子日辉,一个就是匈奴左谷蠡王伊稚邪。匈奴人在失去 你之后,就改变了原来的目标,转而攻击辽西。那是因为他们认为袭击他们的人是辽西 郡的韩将军,而你必定在那里。可见,对他们来说,你的存在相当重要。如果你是日辉, 那么伊稚邪大可以在劫掠完之后,回报说日辉死于阵前,就可以了。反正休屠王也不是 只有这一个儿子。如果你是伊稚邪……日辉可是不敢不顾你生死的,一旦你回不去,那 他们休屠族在军臣单于面前就不好说话了。这样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匈奴人转而攻打辽 西了,因为他们现在的第一目的是将你带回去。” “你……”伊稚邪听完李希十分笃定的判断,看着他脸上嘲讽的笑容,气得浑身发 抖。 “你不必否认了,因为,你的脉搏已经说明了一切。”李希放下手,走回到陈娇身 边,“不必奇怪。经历过刚才的刑罚,你全身气血翻腾,你是很难控制自己的心情变化 的。” “原来,这位将军就是伊稚邪。”陈娇听完李希的分析之后,恍然大悟。之前,她 只是知道来的人是匈奴的左谷蠡王,却没有想到这位左谷蠡王正是伊稚邪。伊稚邪,匈 奴的下一任单于,卫青和霍去病的对手,匈奴的荣耀正是败亡在他的手中。 “不错。本王就是伊稚邪。”伊稚邪看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便坦白地承认了, “只是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一介草民,不值得大王记挂。”李希看着伊稚邪说道。 “能够俘虏大匈奴左谷蠡王的一介草民,恐怕在这个世上也是绝无仅有的吧。”伊 稚邪自嘲地说道。 “草民无意与王爷为敌,自保而已。”李希笑了笑,“不过,王爷说得不错。既然 我们现在已经到了一起,那么有些事情,还是要好好商量一下的。” “好,我们有什么要商量的?”伊稚邪知道接下来的才是自己能不能保住性命的关 键。 “相信王爷刚才也听到了,匈奴人现在正在进攻辽西郡。”李希看了眼面无表情的 伊稚邪,继续说道,“当然了,他们辽西遭殃本也和我们无关,不过终归都是汉人,而 且王爷英雄了得,在下倒是不忍心你就这么了结在这里了。” “不必说好话。摆出你的条件来。” “爽快。那么在下就说了,以王爷的性命做交换,只要王爷还有能力,那么匈奴人 就不要向辽东城下手。”李希说道。 “办不到!”伊稚邪的回答很简单,倒不是他故意逞英雄,而是不向辽东城下手这 个条件,即使他是匈奴的大单于,也是不可能答应的。因为汉人的富饶让匈奴所有部族 都垂涎三尺,如果任何一个当权者承诺不再对汉人城池下手,那么所有匈奴人都不会放 过他。更何况辽东城还是一块近在嘴边的肥肉。 “当然。在下也知道,仅仅用放过王爷性命这个条件让王爷承诺不再对辽东动手, 是有些过分了。但是,如果在下承诺,匈奴贵人们需要的那些金银器具茶叶盐巴,我们 辽东城都可以偷偷地供应给匈奴……”李希说道。 “此话当真?”伊稚邪对此言有些动心,说实话,汉人的隔绝政策十分有效,现在 的草原上这些东西的价格已经涨到了天价,匈奴人要求南侵的声音也越来越强烈了。 “当然是真的。只要王爷答应了,那么我们辽东城可以源源不断地给王爷提供这些 东西。”陈娇忽然插嘴说道,“而且,我们只和王爷交易。” “只和本王交易?”伊稚邪第一次注意到站在李希身后的这个蒙面女子。 “不错。”陈娇点了点头,“王爷也是冒顿单于的子孙,不知道有没有想过,将来 有一天,再进一步,登上大单于的宝座呢?” “大胆!大单于是上天选择的,本王怎么会有那种非分之想。”伊稚邪听到陈娇一 口说出了他多年来的想望,心中一颤,厉声喝道。 “王爷不必如此。如果有我们供给的奇珍异宝做后盾,想来匈奴的贵人们对于您将 来的代位之举,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意见吧?”陈娇没有被他的大喝影响到,因为历史上 这位伊稚邪的确是在军臣单于死后,抢了自己侄儿於单的位置,如果说他不是长年来处 心积虑的筹划,那么他是绝对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压下於单的反抗。 伊稚邪沉默不语地看着陈娇,他当然知道如果答应这个条件,那么就能够收买更多 的匈奴人为他说话。 “王爷不必心存怀疑。我们要的只是你的承诺,保我辽东城安然无恙的承诺。”陈 娇说道,“当然,这些东西也不是平白送的。是按照草原里现在的市价卖的,得来的钱 财,王爷占四成,我们占六成。” 听到这话,伊稚邪的眼中顿时精光一闪,汉人商品在草原上的暴利他是知道的,即 使只有四成,也足以让他多养活很多兵马牛羊。 “如何,王爷?”陈娇知道伊稚邪不可能不动心,只要他还有那个野心,凭白添一 助力,而且是一个在他看来随时可以消灭的助力,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本王答应你。”伊稚邪终于点头说道。 “王爷痛快!”陈娇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接着说道,“不过,还要委屈王爷在此再 呆一会儿。我们去准备准备,就送王爷去见你的族人。” 伊稚邪冷冷地看着两人离去,心中不断思虑着如果出去,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才能给自己最大的好处。 “皎儿,这次和伊稚邪的交易,你做得很好。”李希和陈娇慢慢地走出地下室后夸 奖道。 “姐夫。” “能够看出伊稚邪的野心,并且进一步利用它。说明你进步了很多。”李希边走边 说道“而且,用引匈奴人内斗这个借口,应该更容易让陛下答应我们所提的秘密商贸。” “不过,我说的只是一个设想。在这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具体去做。”陈娇自然 知道自己是当不起这个夸奖的,她吐了吐舌头,说道。 “只要伊稚邪尝到了好处,自然会更加用心地维护辽东城。如此辽东城的安危应当 是无忧了。”李希抬头看着外面的晴朗天空,笑着说道。 陈娇心里也是一阵轻松,只要挨过这几天,等伊稚邪当上单于,那么匈奴的败亡也 不远了,到时候,他们就没有办法威胁辽东城了。 作为汉朝出名的大器晚成者的韩安国,是武帝抵抗匈奴初期的著名将领,但是经历 过这次的重兵围困,李磷知道,眼前的这个老人,命不久矣。 “你就是辽东兵马的领袖吗?”韩安国看着李磷淡淡地问道,虽然刚刚经历过生死 一线的战争,他仍然很快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不敢。沧海郡自有主父大人奉皇命掌管,在下只是听命行事。”李磷说道。 “哈哈,老夫自信还是有点看人的眼光的。何况主父偃,他还没有来此救人的雅量。” 韩安国大笑,“陛下大概也没有想到,在辽东城还有你这样的遗才吧。” “韩将军过奖了。”李磷心中对于韩安国这样一位老将,心中还是十分佩服的。 “李公子还是白衣之身吧。老夫欲向陛下举你为孝廉,不知你意下如何?”韩安国 对于李磷之前在两军阵前的表现印象深刻,认为这是一个大将之才。如今朝中,他,程 不识,李广皆老,而陛下又重边功,很快就会有新一批的年轻人涌现,韩安国希望在这 些新人中,能有亲近韩家的人。 “李磷多谢韩将军。”李磷听到这话,一脸感激地磕头叩谢,然而,此时他心中所 想的却是来时,李希对他的吩咐。 “李磷,你自三岁入我李家,我原不曾想过会放你离去,不过如今也只有你才是我 最放心的。你此去,韩安国必然会举你为官。果真如此,你也不必拒绝,今后就在朝中 为官便是。若无我的命令,一切事情你可自行判断,永远铭记‘忠君爱国’四字即可。 陛下也是明君,安心地做一纯臣,可保你一生平安。” “韩安国一生善自保,此次他力抗匈奴,虽说也有功劳,可终究比不得名义上身为 辽东城城主的李磷。而且,他已年迈,举荐李磷可有荐人之功,一旦李磷飞黄腾达,则 又为子孙留一后路。他不会不做的,所以放李磷到朝中,在我们派他去解右北平之围时, 就已经注定。”李希在城主府中对陈娇解释道。 “那为什么要让李磷自称辽东城城主呢?”陈娇对于李希的安排有些不解。 “那是为了,让主父偃和我们坐到一条船上。”李希解释道,“主父偃离开辽东恐 怕已经是必然之事,等他离开,我们对他的监控力度一定是大大下降,到时候,我怕他 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所以,现在借韩安国之手,将李磷的身份托到陛下面前,届 时主父偃恐怕不能在陛下面前再改口提及你我了。否则,他无以解释为何这半年来在奏 折中一言不发。”还有一点,李希没有说出口的是,此时的李磷也是将来有人查到辽东 城时,可以成为他的替身的那个人。 “姐夫从前不是说,主父偃至少会在城中待上一年吗?”陈娇不明白地问道。 “一旦主父偃听我们的话,将关于匈奴的那份奏折送到长安,那么今上一定会迫不 及待地召他觐见。”李希看着陈娇说道,“今上对于匈奴之事,一贯都是很上心的。我 敢保证,奏折抵京之日,便是主父偃的离任诏书出京之时。” “那,下一任沧海郡太守?”陈娇听说主父偃这个麻烦人物要走了,心中不由得一 阵轻松,因为这半年来,主父偃盯着她看的眼神,总让她觉得不对劲。 “这就不是为兄能够预测得到的了。”李希对于陈娇的这个问题摇了摇头,接着说 道,“皎儿,如今辽东城的一切都已经完善,待主父偃去后,为兄想要回东阳见你姐姐, 你是否同去?” “姐姐?”陈娇听到李希忽然这么说,愣了一愣,方才想起自己最初对张萃的承诺, 一年之后,便回去。可是,如今的辽东城,又哪里是她可以说放下就放下的。她想了想, 说道,“姐夫,你让我好好安排下,年底之前我一定和你回去。” “……伊稚邪狼子野心,臣观其非久居人下之辈。如我大汉私下供其各色大汉之物, 助其收拢人心,则匈奴内乱可期之。一朝有事,我大汉亦可从中渔利。且一切物品非白 白送与,乃是卖与,朝廷可以从中得税,商人可以从中得利,此亦官民两利之事。以匈 奴之财物,实我大汉之府库,何乐而不为也?”公孙弘捧着主父偃的奏折,眼睛一目十 行地扫视一遍。 “弘卿以为主父偃之议,如何?”刘彻接到主父偃的奏章之后,立刻宣召御史大夫 公孙弘进宣室殿共议。年轻的他对于主父偃这一计策相当地感兴趣。 “确是好计。”公孙弘虽然是儒生,可是却没有后世腐儒那种爱护四夷的胸怀,也 不会幻想着这个世界真如孔夫子说得那般可以修仁德以招四夷。他虽然和主父偃不对盘, 但是还是肯定了主父偃的离间计。“此亦算得是离间计,一旦军臣单于死,伊稚邪与於 单反目,届时如果我大汉能够抓住时机,必可一雪百年之耻。” “弘卿难道不觉得此计过于毒辣,一旦内乱起,不知多少匈奴人将死于此。”刘彻 笑着说道,“有失仁德啊。” “孙子曰:非圣贤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臣以为主父 大人此计已得间之髓,非圣贤仁义如陛下者,不能用之。”公孙弘知道刘彻不会真的去 在乎什么仁德名声,在家国大利下,谁还会去在乎那些,他做臣子自然要配合着,给出 一个美丽的台阶。 “这次匈奴盗边,虽然右北平险些被攻破。不过,辽东城却立下了大功啊,辽东城 城主李磷率领骑兵阻敌,杀敌数千,后来又领兵解右北平之围。韩安国送了奏折来,要 举荐此人。”刘彻大概知道自己的心腹大臣的意见之后,就将注意力转向了另外一件事 情。 “不知陛下之意?”刚才主父偃的奏折中已经提及了辽东城人马参与战斗的事情, 对于此事公孙弘自然是知道的。 “他们二人未得朕意就私纵了匈奴的左谷蠡王,韩安国在他的奏折中给了解释。说 是如无匈奴左谷蠡王在,单凭辽东骑兵绝无可能解去右北平之围。”刘彻说道,“想来 他们胆大包天,已经和伊稚邪谈妥条件,伊稚邪才如此配合地退兵。” “主父大人想来也是心急。”公孙弘听出刘彻并无责怪之意,便随声附和道。 “那么,弘卿以为,该如何封赏这个李磷。我大汉对匈奴,从未有如此之大胜啊。” 刘彻心中其实掩不住高兴,毕竟从他有生以来,汉朝第一次真正胜过了北面那个强大的 国家。 “李磷乃白衣之身,虽有大功,恐怕也不宜给予太大的封赏。”公孙弘说道。 “这是为何?”刘彻不由得有些不乐意了。 “先有卫将军以击匈奴而得封关内侯,再有这李磷凭边功白衣晋升,臣恐怕长此以 往,边将们会自开边衅以求封赏。届时,国家反受其乱。”公孙弘解释道。 “这……”刘彻顿了顿,虽然说他自己十分乐意见到武将们的斗志,但是公孙弘所 说的也不能不防,毕竟现在关于诸侯王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如果朝廷不能在对匈奴的战 争中掌握进程,那么可能会被诸侯王有机可乘,“既然如此,先召李磷来京觐见,再议 其他。” …… “陛下,该用膳了?”卫子夫将小皇子交到了宫女的手中,自己走到了失神很久的 刘彻身边,开口说道。 “哦。”刘彻听到卫子夫的叫唤回过头来,两人慢慢走到几案边上,跪坐下来。刘 彻拿起桌上的一个玻璃杯子,注视着里面碧绿的酒液,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陛下,陛下。”卫子夫刚让宫女布置完餐具,就发现刘彻拿着装满了酒的杯子发 呆,“陛下,这是今秋上贡的新丰酒,你还喜欢吗?” “啊,朕只是在看这个杯子。”刘彻发现卫子夫黝黑的眸子正定定地望着自己,虽 然在那个温和的表面下,他看不出她的任何情绪,刘彻还是回答道,“朕只是在想,能 够做出这些的辽东城,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什么样的地方?”卫子夫不是很明白刘彻想说的是什么,对她来说未央宫外的世 界就已经十分遥远,禁中以外的一切更是十数年来未曾想过,“臣妾听人说,只是一个 小城而已啊。” “小城?不,或许不仅仅是小城。”刘彻摇了摇头,拿起筷子开始进食。卫子夫虽 然对刘彻最后的神情十分疑惑,但是对于刘彻不想说的事情,她一贯都不会再问。 聂一是汉武帝所信任的监察御使聂胜手下的一员得力战将,他奉命潜伏在辽东城已 经有数月之久了。现在他的身份,是主父偃带来的那些移民中的一员,因为脑子灵活, 在城中开了一间专门供往来客商休息的客栈,如今也是辽东城里身家殷实的一个富家翁 了。如果没有那个任务在身,那么这段日子应该是化名为柳舟的他这辈子过得最舒心的 日子。 “柳掌柜的,”一个客商打扮的人走进客栈对着聂一大喊道,“还有上房没有?从 右北平我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今天总算把货给办齐了。先让我美美地睡一觉。” “来了,赵老板,这次可发财了。”聂一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和和气气的脸上尽是 笑容,微微有点胖的身躯灵巧地在桌椅间移动,走近那位赵姓客商。 “好啦。客气话就别说了。先给我间房,送点水,让我好好睡一觉。”赵姓客商似 乎已经和聂一极为相熟了,看着聂一靠近来,伸手推了推他的小腹说道,“柳老哥,这 半个月生意不错吧。你可又胖了,日子舒心啊。” “这不世道好嘛。”聂一任由赵姓客商推他的小腹,没有丝毫不悦。 “掌柜的在哪里?”两人正说得欢的时候,一阵粗鲁的吆喝声打断了他们的叙旧。 聂一抬头一看,发现是两个穿着官服的差役,正牵着几匹马并一架马车在门口喊人呢。 “爷,你这是?”聂一走到那些差役的身边,殷勤地问道。 “给我们的马喂些料,尤其是这几匹。”差役指了指拉着马车的几匹骏马,说道, “我们现在就去主父大人那里宣旨。你先好好照料着,好处少不了你。” “官爷,官爷!”几个差役没听聂一说什么就自顾自走了,让聂一后面的话落到了 空气里,“官爷,咱城里有驿馆的。” “别喊了。柳老哥,这些人就这样。”赵姓客商在聂一身后说道,“他们要做的事 情,你可千万别拦着。没准他们心情一不好,还给你一顿打呢。” “好了好了,赵老哥。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聂一说完,转头对那个留下来的马 夫说道,“这位小哥,你牵马来。我们到后院去。小林,你来带赵老板到上房去。” 聂一将那个马夫一路带到了后院的马厩边上,两人合力将饲料倒入槽中,几匹马儿 都一一喂过了,才停下手来,一起在边上坐下。 “聂一吗?”那马夫忽然开口说道,聂一的心头颤了一颤,知道自己等了半年的使 命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