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天道微兮不可言 临时摆置的箭靶中间,一个身着褐色衣裳的少年,拿着弓箭,狼一般的眼神盯着靶 子。三个衣着华美的小女孩跪在一个席子上看着,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在席间爬来爬去。 卫子夫微笑着端坐在一旁,脸上的笑容给人一种春风化雨的感觉。郭嗣之安静地立于一 旁,一如一个普通的侍卫,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 “去病哥哥,那个,那个,射那个!”诸邑公主刘萦欢快地跳起身,指着不远处的 一个红色靶子说道。 “知道了。”霍去病有些无力地张弓。自己一身的骑射之术竟然沦为几个小公主的 娱乐工具,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奈。 “好了,萦萦。”卫长公主刘芯的年纪大些,自然看出了霍去病脸上隐含的不耐烦, “玩了这么久,去病哥哥该休息了。” “是,姐姐。”刘萦出生后的大部分时间都和自己的两个姐姐一起,这个大姐在她 心中还是极有威势的。 “去病哥哥,过来休息一会儿吧。”阳石公主刘萸也不再逗弄自己的弟弟刘据,也 冲霍去病大喊道。 霍去病擦去了额际的汗水,缓缓走到三人身边,接过宫女递来的水壶,咕噜咕噜地 喝着。 “去病哥哥,你好厉害哦。”阳石公主刘萸正好是换牙的年纪,她一说话,露出了 两个大大的空门,引起霍去病一阵诧异地注视。她随即意识到了什么,马上伸手捂住自 己的嘴巴,跑到一旁喊道:“不许看!” “知道了!”霍去病没好气地应道,转身把水壶抛给宫女,走到席前跪下,果不其 然,诸邑公主刘萦立刻横冲直撞地扑进他怀里。霍去病伸手捏了捏刘萦白白嫩嫩的脸蛋, 说道:“你就不能慢点吗?” “去病哥哥,疼疼疼啊!”刘萦伸手试图拿掉霍去病在脸上肆虐的手,变形的小脸 含糊不清地说着话。 “一点女孩子的样也没有。怎么不和你姐姐学学啊?”霍去病放下手,拍了拍她的 小脑袋。 “嘿嘿。”刘萦也不说什么,只是揉着脸蛋,傻乎乎地笑着。 话虽然这么说,不过,三个表妹里面,其实霍去病最喜欢的还是这个略略有些憨的 小表妹。也许是因为从她懂事起,母亲就已经是皇后了,所以这个妹妹更加的单纯和没 心没肺。相较之下,她的两个姐姐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尤其是……霍去病不觉抬眼看了 看自己眼前笑得十分温和的卫长公主刘芯,这个表妹是最像姨娘的,总是那么温文尔雅, 脸上带笑。 “去病哥哥,你的武功真是越来越好了。很快就可以像舅舅那样,领军作战了。” 注意到霍去病的眼光,刘芯说道。 “还差得远呢。”霍去病摇了摇头,他这不是谦虚,而是在陈述事实。他指了指身 边的郭嗣之说道:“郭大哥可比我厉害多了。” 听到这里,原本把注意力放在儿子身上的卫子夫抬起眼,看了看郭嗣之说道:“看 来郭侍卫的确是本领不凡呢。去病可是很少夸人的。” “谢娘娘夸奖!”郭嗣之握拳行礼道。 卫子夫看着郭嗣之,有些深思,这个男子身上有一种不同于普通侍卫的沉稳,而且 听去病说来,他似乎武功高强。正想到这里,崔依依从不远处小碎步地跑了过来,立刻 将卫子夫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娘娘!”崔依依走到卫子夫身边,跪下道,“陛下说,另有要事,不能前来。” “……”只是一瞬间,卫子夫的笑容有了一丝凝滞,然后说道,“陛下国事繁忙, 本就没什么时间来的。”然后便站起身,示意几个宫女将刘据抱走,说道,“芯儿,玉 儿,萦儿,你们三个和去病哥哥在这里好好玩。母后先回宫了。” 刘玉听到这话,笑容立刻没了,刚要开口不肯,就被她身边的刘芯在腰间轻轻捏了 一把,顿时让她把要抱怨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刘芯含笑起身说道:“女儿恭送母后!” 众人跟着刘芯齐齐跪下送行。 回到椒房殿中,卫子夫转身问道:“说吧。陛下去哪里了?” “回娘娘,陛下,去了昭阳殿。”崔依依轻声说道。 “是吗?”卫子夫也不生气,只是点了点头。想到今天一早费心安排的这场温馨家 庭剧,最终也没能把刘彻留下,她不觉苦笑。 刘彻这几日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惘中,这一点,卫子夫很清楚地感受到了,这 让她对昭阳殿中那人的身份越来越好奇。而从堂邑侯府源源不断的输入宫中的衣饰用品, 让她深深地明白,此人是敌非友。 事隔数日后,陛下再度驾临昭阳殿想必是已经决定好了如何处置此人了。若是陛下 决定将人留在宫中,到时她卫子夫又应该如何自处呢?以陛下此刻对那女子的重视,如 果她留在宫中…… 昭阳殿、陛下、堂邑侯府、馆陶公主、平阳公主!想到这里,卫子夫已经有了主意, 她招来崔依依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然后道:“记得告诉詹事夫人,行事要快,明日之前, 本宫要知道答复。” “是!娘娘。”崔依依点头应道,詹事乃是皇后太子属官,所以对于卫子夫来说, 联络这个姐夫是相当容易的。 “等一下,你要小心。不要教石达知道了。”大长秋本是皇后属官,应由皇后任命 自己亲信之人担任,但是卫子夫被立为皇后时,宫中大局已定,刘彻仅仅允许了卫子夫 的亲信崔依依担任中长秋(即副大长秋),所以,导致卫子夫每每行事都有束手束脚之 感。但是她知道,这正是刘彻的本意,因而不敢有一丝抱怨。 “奴婢知道。奴婢就说娘娘担忧去病少爷的安全,特意派人跟着去,回来好报平安。” 崔依依立刻明白了卫子夫的担忧,马上说道。 昭阳殿。 当刘彻踏入时,陈娇刚刚用完早膳,在房中弹奏着前日自茂陵邑的府邸搬来的古筝。 有了两人记忆的她,对这种古典乐器自然理解得更深入,素手轻扬间流泻出如行云流水 般的浅吟低唱,衣袖在晨风的吹拂下微微飘动。 刘彻看着此刻的她,又再度想起从前,每当他被太皇太后的专制弄得气愤不已时, 她就会在椒房殿中,焚香,弹琴,安抚他的心。那一刻,他们才能脱离于宫廷之外,比 较像民间那些共患难的小夫妻。只是如今,这里不是椒房殿,她弹的也不是琴,而是她 在外周游所得的古怪乐器,没有了太皇太后,也没有了夫妻患难的情谊。 陈娇抬头,看到立于前面的刘彻,不觉停下手不再弹奏,一时间大殿之内,安静得 只剩下几个宫女的呼吸声。绿珠先清醒了过来,她忙走到刘彻身边,跪下喊道:“奴婢 叩见陛下!” “起来吧。”刘彻作了一个起身的手势,然后说道,“你们都出去。” 陈娇坐在位置上,安静的看着所有的宫女从大殿里撤得一干二净,然后在刘彻开口 说话之前说道:“陛下,打算怎么处理我?” “阿娇,告诉朕,你和余明到底是怎么回事?”刘彻虽然被陈娇的先开口抢去了气 势,定了定神开口问道。 “我早知道你会这么问。”陈娇站起身,说道,“当年,你那么用心地对我隐瞒你 和余明之间的交往,如今却要向我询问余明的师承。天下间的事,真是讽刺得很啊,陛 下。” 当初,刘彻和余明那段亦师亦友的交往,开始于平阳公主府,开始于他最郁郁不得 志的时候。因为余明的建议,所以性情激烈的他才开始那段漫长的韬光隐晦的岁月。常 常出入平阳公主府的他,更是因此在府中遇到了当时还是歌女的卫子夫,那第一次的背 叛让他和阿娇之间,渐行渐远。 陈娇走到席边,微敛衣裙,穿上丝履,走到刘彻身边仰望着他,说道:“你会和卫 子夫在一起,会放弃我,是因为他吗?” 刘彻一句不是含在口中,却吐不出。不是吗?如果不是那个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 年的余明对卫子夫姐弟另眼相看,自己是否会注意到那样一个普通歌女。如果不是余明 失口说出,金屋藏娇可惜结果未必好,自己是否能够忍心那样对待阿娇。 “果然,是因为他吗?”陈娇笑了笑,笑容中略有伤感。 “不,即使没有他。难道你觉得,朕会姑息姑姑的势力在朝中坐大吗?”刘彻问道, “朕是天子,应该乾纲独断才对。你能保证,没有余明,没有卫子夫,姑姑就不会触犯 到朕的底线吗?阿娇,我以为,现在的你,是懂朕的。” “是啊。我是懂。”陈娇心中其实也明白,除非刘彻愿意,否则这世上又有谁能够 勉强他去做他不愿意的事情,“那么你打算今后就这么将我软禁在昭阳殿中吗?我还没 有那闭门造车的本事。” “朕知道你如今的本事极大,从你所做出的成绩来看,你的能耐或者已经超过了余 明。”刘彻饶有深意地看了陈娇一眼,然后问道,“至少,余明不能制出的玻璃,你能 做出来,余明不能发明的马镫、马鞍你也做出来了。阿娇,现在的你,是一把双刃剑, 用你,我也随时可能伤到手。” “难道你不敢用我?”陈娇望着他,眼神中有着挑衅,凭她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 会允许自己就这样放任如她这般的人才困死昭阳殿中。 刘彻岂能不知道她的挑衅之意,只是微微一笑,揽过陈娇的纤腰,说道:“阿娇, 陪朕到御花园走走,如何?” 陈娇先是有些愕然,然后便隐隐有些猜到了刘彻的用意,顺从地跟了出去。 御花园中,霍去病、郭嗣之和三位公主都还在,虽然卫子夫的离去一度让这里出现 冷场,不过很快就在诸邑公主刘萦的吵闹下恢复了热闹。当卫长公主刘芯远远地看到自 己父皇的鸾驾向这边走来,马上叫住身边的一个小宫女,让她绕道赶去椒房殿通知她的 母亲。而眼力比她好了不止十倍的郭嗣之则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刘彻身旁的陈娇。 “参见陛下!”众人纷纷跪倒在地。 “都起来吧。”刘彻低声说道。 当刘芯抬起头,正要向自己的父亲说刚才小妹身上的趣事来消磨时间,以等待母亲 的来临,却猛然发现,在刘彻的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皇……”刘芯险些失声惊叫,总算这么多年来她的修养还算到家,生生把后面的 字给咽了回去,但是她的脸色已经发白到任谁都能看出不对劲的地步。年纪比她小些的 刘玉刘萦自然是不认得陈娇的,他们只是将眼睛在刘芯和陈娇之间转来转去,不明白这 位看似父皇新宠的女人,为什么会如此让皇姐大惊失色。连霍去病也狐疑着看着陈娇, 虽然他没能认出眼前人就是茂陵邑陈府的那个女子。 “芯儿,还不过来给娘娘见礼。”刘彻自然发现了女儿的异状,他淡淡地说道。 “是。卫长见过娘娘。”刘芯重又跪在地上给陈娇行礼道。 “起来吧。”陈娇此刻已经完全明白刘彻的用意了,他这是要向宫里人公开她的身 份,或者说,最重要的是向卫子夫公开她的身份。她斜眼望着犹自不动声色的刘彻,心 中明白,他是打算将自己留在宫中了。而现在要接受考验的人,是卫子夫。他大约是要 看过卫子夫的态度之后,再决定如何处置她吧。 卫子夫接到女儿派人送来的消息,忙匆匆向御花园赶去。当她看到端坐在刘彻身边 的陈娇时,脸色大变。 “依依,”卫子夫对身边的崔依依,轻声说道,“派人去詹事府的事,不用再去办 了。” 崔依依紧跟在卫子夫身后,低着头的她,还没能看到陈娇,这一抬头,才看到那张 熟悉的面容,不由得一阵惊呼。 难怪陛下将她藏在昭阳殿,难怪所有的御医都必须隔着行障把脉,难怪所有的衣饰 都从堂邑侯府运来。原来是因为这样,是因为这样。 当刘彻的眼神扫到卫子夫身上,她连忙赶到前面去,跪下说道:“臣妾叩见陛下。” “起来吧。”刘彻轻声说道。 随即,在场的所有侍卫宫女和霍去病、刘芯等人都向卫子夫行礼。偌大的御花园, 站着的,只有三个人,刘彻,卫子夫还有陈娇。陈娇望着卫子夫,即使如今名分易位, 她身上那属于阿娇的傲气仍然不允许她向这个从前的情敌跪拜。 卫子夫和陈娇两人彼此对视着,陈娇根本无意先让步,或者说,她其实知道以卫子 夫的个性,绝对不会在皇帝面前和她僵持着。果然,没一会儿,卫子夫便在脸上漾出一 抹笑容,说道:“都平身吧。” “谢娘娘。”众人齐声喊道。 刘彻一直观察着两人的反应,看到这个结果,轻轻笑了笑,伸手拉过陈娇,坐到席 前。卫子夫因他的这一个动作,身子微颤,勉强保持住脸上的笑容,跟在刘彻身后入席。 刘彻看了看四周的箭靶,对霍去病说道:“看来去病的武艺大有长进啊。” “谢陛下夸奖!”霍去病斜眼看了看自己的姨娘,小心地回答道。虽然姨娘仍然满 脸笑容,但是他就是觉得那笑颜不对劲。 “父皇,去病哥哥好厉害的。”终究是四岁的诸邑公主刘萦比较不懂事,她笑着靠 近刘彻,依偎在他怀中,说道。 “是吗?”刘彻笑了笑,对霍去病说道,“去病,试试看,射那个靶子如何?”他 指着较远的一个靶子说道。 “是,陛下。”霍去病应道。 陈娇坐在这个位置上,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上一次和刘彻坐在御花园,是什么 时候?她看了看卫长公主刘芯,是了,是这个孩子四岁的时候,距今也有六年了。那时 候,她是皇后,卫子夫还是个连封号也没有的歌女。那时的她,娇纵到即使卫子夫已经 生下了刘彻唯一的公主,还是不允许刘彻给她任何封号。 现在想来,那次的宴会,大概是刘彻特意安排的吧,那时的他,大概希望自己能够 放下身段,接纳她们母女二人,可惜她没有。她任由永巷令将她们母女二人安排在乐府 所属的乐人行列中,任由宫人们孤立她,嘲笑她,所以等到刘彻到来时,雷霆大怒自然 是不可避免的。正是那一次之后,阿娇正式搬离未央宫,从此长年在甘泉离宫之中,而 卫子夫在她离宫一年后,开始进住椒房殿,虽然那时,她一样没有任何封号,但是刘彻 以这个行动向所有人表明了他的重视。 “皇姐,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阳石公主刘玉感觉到握着自己手的姐姐有些不对 劲,便开口问道,“是着凉了吗?我让宫女去叫乳医来。” “不,不用了。”刘芯忙摇了摇头,否定了妹妹的提议,说道,“我很好,很好。” 虽然这么说着,身子却渐渐向妹妹所在的方向靠去,试图慢慢拉开她和陈娇之间的距离。 陈娇看着她这个样子,转过头去,不再给她压力。刘芯会怕她是理所当然的,从前 阿娇在宫中时,从来也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想必为了讨好阿娇而暗暗欺负刘芯的宫女 宦官也不在少数吧。 “芯儿,如果身体不适。和你父皇说声,你先回休息去吧。”卫子夫走到刘芯身边, 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和地说道。 “是。母后。”听到这句话,刘芯如得大赦,她忙向刘彻说道,“父皇,女儿,有 些累了。想和妹妹先回宫。” “好。”刘彻答应得十分干脆,顺便放下扑在自己怀中的刘萦,对她说道,“萦儿 先和姐姐回去吧。” 霍去病射完箭回来,就看到小表妹一脸不高兴地冲他说道:“去病哥哥,萦儿先回 去了。下次再来玩啊。” “好。”霍去病微笑着应道。 郭嗣之看着三位公主离去,心中暗暗着急,知道霍去病一定很快也会告退离去。只 是他想见之人就在眼前,该如何将自己想传递的消息传给她呢。 “陈詹事是否为你延请了新的师傅呢?”刘彻起身走到箭靶边上,看了看,三箭皆 中靶心。 “回陛下,爹他并没有为去病再请师傅,去病的进步多亏了郭大哥。”霍去病诚实 地说道。 “郭大哥?” “就是那位。”霍去病冲郭嗣之喊道,“郭大哥,你过来一下。” 郭嗣之从霍去病提到他开始就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暴露在这皇帝面前了,只是,立刻 窜逃,还是留在这里,两者之间他很快做出了选择。他慢慢走到刘彻身前,跪下,说道 :“郭嗣之叩见陛下!” “抬起头来。” 郭嗣之将头抬起,一言不发地望着刘彻。刘彻自然是认得他的,且不说当日他曾特 别注意过陈娇身边的这个男子,单是后来的调查所知,也足以让他对此人特别注意。郭 嗣之,关东大侠郭解的高徒,深受关中少年的敬重。 “原来是你!”刘彻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绕着郭嗣之走了几圈,然后说道,“郭嗣 之,朕真没想到你会入宫啊。” “……” “你师父是朕亲口下令诛杀的,怎么,你不恨朕吗?”刘彻问道,“以你的武功, 刚才如果忽然发难,伤朕不难吧?” “师父求仁得仁,嗣之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恨的。”郭嗣之眼神一黯,顿了一会儿 才说道。 “是吗?你能这么想,那是最好。”刘彻在过往的调查中,其实已经明白这个忠心 耿耿地跟在陈娇身边的男子,定然已经放弃了师仇。否则茂陵邑与未央宫如此之近,为 何却不曾见他闯宫报仇。他稍稍想了想之后,他便打定了主意,淡淡地说道:“去病, 你先退下吧。此人,朕留下了。” “啊!”霍去病十分惊讶,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虽然他还不是很能明白郭 嗣之的身份,却也知道,皇帝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他分别向刘彻和卫子夫行礼后,离 开了御花园。 “郭嗣之,以后你就留在昭阳殿做侍卫。相信以你的武功,应该能保护你想保护的 人。”刘彻说道,眼睛透过郭嗣之看向和并肩坐在席前的陈娇和卫子夫。陈娇从郭嗣之 现身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关注着他们两人的对话,刘彻说的每句话,都被她尽收耳中,如 今听到这段话,不由得斜眼看了看卫子夫,这分明是在警告她。让陈娇不得不佩服的是, 即使听到这段话,卫子夫仍然含笑相对。 刘彻移步走到两人身前,对卫子夫说道:“子夫,朕让阿娇住昭阳殿,你觉得如何?” “陛下乾纲独断便是了。”卫子夫抬起眼,笑着说道,“娘娘身份高贵,住昭阳殿 本就是委屈了她。” 陈娇听到这一句,有一种想笑的冲动,泥人也有个土性,卫子夫还能够保持这样的 笑容,活得确实委屈极了。从前她只觉得这个女人是眼中钉,肉中刺,现在倒有一些了 解卫子夫的苦处了。这女人从入宫的那一刻开始,大概从来就没有开心过吧。 “是啊。子夫一向是最识大体的。”刘彻意有所指地说道,“那朕,先和阿娇回宫 了。”说完之后,抓起陈娇的手,拉她向外走去,然后甩给犹自跪着的郭嗣之一个跟上 的眼神。 两人走了没多远,就隐隐听到从御花园传来的一阵经过压抑的惊呼声。“娘娘,你 流血了,快松口。”听到这话,陈娇不由得有些怜悯她,忍不住转头看了看,果然看到 崔依依正试着让卫子夫松开紧咬着的嘴唇。 “怎么,你同情她?”刘彻的声音从头上响起。 “我可怜她。”陈娇抬头说道。 “你真觉得不该这么对她说话?”刘彻挑了挑眉,说道,“朕这是为了你,才这么 做的。” “是啊,就像你当初在我面前维护她那样。”陈娇知道自己此刻脸上的笑,一定是 充满嘲讽的,但是却不愿停下来,“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够放开这些算计?什么时候 你的笑只是单纯的笑,你的怒也只是单纯的怒?” 刘彻仿佛被抓住了痛脚一般,眼神一变,伸手将陈娇揽到胸前,说道:“你知不知 道,如果朕不表示出对你的重视,你在宫中的日子会有多难挨?现在,她才是皇后。” “从前,我也不见得会因为你的重视而放过她。”陈娇冷冷地说道,“你不会不知 道,对宫中的女人来说,勾心斗角,阴谋暗害这种事,是至死方休的。” “哼,这么说,即使她动手害你,你也不会恨她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当初没有放过她,现在当然也没有什么理由要求她别动 我。”陈娇说道,“真要恨,我似乎该恨,陷我于如此境地的你吧?” “阿娇,不要以为朕舍不得杀你,就一再挑战朕的底线。”刘彻说道。 “那你也别再用我去测试你后宫里的女人。”陈娇推开刘彻,顺了顺衣裙,说道, “你不过是想知道卫子夫能够忍你到什么份上罢了。如果她有一丝一毫的行差踏错,那 么只怕你会立刻收拾掉她吧。” 刘彻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直直的挺立在自己面前的陈娇,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 衬着御花园里的园景,让他有一种不认识的感觉。是的,虽然阿娇的记忆恢复了,可是, 她对他的态度却没有改变,除了那晚在地道里的失态之外,今天再见,她身上那种淡淡 的疏离感并没有消失。 “测试完卫子夫的反应,我们应该可以谈谈,你到底打算如何处置我了吧?”陈娇 刻意忽视他的注视,自管自地说道,“你应该不希望让我把时光消磨在这后宫争斗中吧?” “阿娇,你的确变了,变得了解朕了。”刘彻似是感叹地说道。 陈娇心中不觉冷笑,阿娇从来就是最了解他的人,因为她陪刘彻经过了他的童年和 少年,而来自两千年后的陈娇则带来了更多的信息,关于刘彻的野心,刘彻的功过,所 以,她当然了解他。而且,如果不是因为想要将她从后宫中带离,今天又何必费心警告 卫子夫。 “朕的确不打算,就这么将你放在宫中。”刘彻说道,“因为朕还需要你,需要你 去指导墨门。” “只是这样吗?”陈娇缓缓走到花丛边上,盛夏时节,有许多花开得正好。 “当然不止。你应该知道朕最想要的,就是你脑中的将来。”刘彻说道,“阿娇, 告诉朕。” “天道或可问。微兮不忍言。”陈娇抚弄了下花瓣,挑出开得最好的那一朵,淡淡 地说道。 “阿娇!”刘彻的声调不觉提高。 “我知道,陛下有太多可以威胁我的东西。”陈娇也相应地提高声调,边说边摘下 一朵花,放在手中,“不过,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听过一个词。” “什么?” “以本伤人!”陈娇将花揉成一团,再放开,已经细碎的花瓣从手掌间落下,“如 果你逼急了,我也可以选择,玉石俱焚。” 话音落下,刘彻如雕塑一般站在当场,不再说话,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你想如 何?” 陈娇暗暗松了一口气,有一种流泪的冲动。她在赌,赌现在的刘彻还舍不得她死, 幸而她赌赢了,无论刘彻的让步是因为对阿娇余情未了,还是因为现在的她所拥有的价 值让他投鼠忌器。她忍住冲动说道:“该让陛下知道的事情,我自然会告诉陛下。而墨 门那边,只要是我能解答的,一定知无不言。” “知无不言,你说的。”刘彻面无表情地说道,语气没有一点起伏,让人看不出他 到底是喜是怒。 但是陈娇知道他已经接受了这次的交易,知无不言,只要刘彻问得出,她就肯回答。 刘彻是绝对相信她的承诺的,因为从前的阿娇,是从不骗他的。只是,现在的这个身躯 里,装的并不是原来那个灵魂,所以,所谓的知无不言,就要看现在的陈娇自己的判断 了。 大约是对自己的让步,感到十分的憋屈,所以刘彻一甩袖,向宣室殿走去,将陈娇 丢在半路。陈娇看着他的背影,无谓地吐了吐舌,知道自己险险地脱身了。 “小姐。”确定人都走远了之后,郭嗣之开口喊道。 “嗣之,辛苦你了。”陈娇转身,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郭嗣之说道。 “这没什么。”郭嗣之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宫?” “出宫……”陈娇听到这话,不仅流露出一丝苦笑,“嗣之,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如果那天在余庄,我就跟你离开的话,就好了。” “小姐!”听到这话,郭嗣之忍不住眉头一跳。那日,他乘陈掌所派的人引走余庄 守卫注意力时,潜入庄内。可是当时的陈娇却坚持不肯离开,反而要他派人送信到辽东 城去。如今听陈娇的语气,莫非…… “嗣之,对不起。我本来答应过你,会离开的。”陈娇低头说道,“如今,我不可 能就这样走。”多了阿娇的记忆,多了一层的牵绊,她的确已经没有当初离宫的潇洒。 经过这么多日的思考,陈娇知道走到如今这份上,逃走早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且 不说她一离开皇宫,她的至亲之人将会遭受怎样的惩罚,即使能够离开皇宫,她又要何 去何从?是的,陈娇的记忆告诉她,这个世界很大很大,但是在两千年前的现在,扬帆 出海,那需要太多太多的准备,而她,没有时间。即使可以争取到那些时间,又需要有 多少人的生命来垫底。如今的她,遇到了和当初郭解一样的难题。而以如山尸体换得一 生苟安,岂是她所愿,所以她只能选择面对,面对刘彻。 “我要留下来。”陈娇说道,“嗣之,谢谢你陪我走到现在,但是逃避是解决不了 任何问题的。” 夏季总是多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将整个世界拖入了另一片天地之中。长乐宫还是那 座长乐宫,陈娇望着四周的金碧辉煌的柱子,珠帘,明明是第一次见的东西,却已经在 记忆里出现过无数次,这种感觉的确很奇怪。 如果说,刘彻是在猗兰殿长大的,那么阿娇就是在长乐宫长大的。窦太后仅生了二 子一女,而馆陶公主又只生了一个女儿,所以作为太后唯一的外孙女,阿娇从小就经常 被接到长乐宫玩耍。对于年幼的阿娇来说,略显灰暗的长乐宫,慈祥的外祖母,还有那 些来来往往的窦氏家族的叔伯们,便成了她童年的全部。只是,在遇到刘彻之后,她的 世界便只有刘彻。记得在她新婚的第二天,外祖母笑着说:“将来有一天,我们娇娇也 会成为长乐宫的女主人的。”那一天,日暖,风高,外祖母的笑容映着重重花影,还有 细碎的鸟叫声。可惜,外祖母死了,阿娇的后位也便丢了。 王娡一早便派余信来通知她,到长乐宫觐见。长乐宫并不是汉宫中最美的地方,这 座宫殿最著名的主人吕雉曾经有过的辉煌事迹,反而给这座宫殿蒙上了一层灰色。陈娇 看着走在自己前方的余信,猛然间感觉这长长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但是从小就在此宫 成长的她知道,前方便是长乐宫最著名的地方。钟室,本来是长乐宫安放编钟的一个房 室,但是当“功高无二,略无世出”的韩信成为刘邦吕后所诛杀的第一个功臣,死在这 小小的宫室中后,它便成了整个长乐宫的禁地。即使在陈娇最顽皮的少女时期,也被严 禁踏足此地。 余信推开钟室尘封已久的大门之后,陈娇便看到王娡独自站在一排编钟前,背对着 门口。 “娘娘,陈娘娘到了。”余信说道。 “你终于还是回宫来了。”王娡转过身,看着陈娇。 陈娇沉默着,她不知道王娡找她来到底做什么,但是对这个在汉景帝后宫平安生存, 并且将自己的儿子推上皇位的女人,她绝不敢小视。要知道,汉景帝虽然在历史上以节 俭出名,不过他对美女的喜好却不逊于历史上的任何一个帝王,汉景帝后宫美女的数量 绝对是非常庞大的。 “那次,你说,你和余明不一样。所以你没有所谓的笔记,一切东西都在你的脑子 里。” “是的,娘娘。”陈娇应道。 “那么,你和余磊呢?”王娡忽然问道。 “能这么问,看来娘娘的确是看了那个笔记啊。”陈娇说道。那一次在余庄,王娡 原本是想要从她手中拿到她所以为的笔记。而她的回答是,没有。并且要王娡回宫去好 好看看余明留给她的东西,再来说话。 王娡从怀中掏出一本已经有些发黄的本子,说道:“哀家本不打算看它,因为哀家 这一生,便是毁在它上面。” 陈娇看着王娡走到自己身边,知道自己此刻不需要说话,只要静静听着便可以了。 “当我们相遇的时候,他已经年过三十,哀家还只是个未及屏的孩子。”王娡淡淡 地说道,“哀家救了受伤的他,那是结缘的开始。可惜,他在知道哀家的名字之后,就 离开了。等他想通回来,哀家已经入宫了。”还有些话,王娡没有说出口,余明走后, 她才发现自己怀有身孕。若非如此,原本野心勃勃的母亲,也不会早早地将她嫁入金家。 “但是,如果不是他曾经对息姁说过,有一天,哀家会母仪天下。母亲也未必会将 哀家从金家带走,送入宫中。如果没有那个余磊留给他的这本笔记,我们应该可以幸福 很多。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大概就是这样吧。”说到此处,王娡脸上泛起一丝自嘲的 笑,扬起手中的笔记说道,“拿到这本笔记是在他死后,可悲哀家一直到得知他选择的 墓地是余庄的那棵树下,才知道他对哀家的好,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 “太后,逝者已已。”余信伸手扶住王娡,开口安慰道,“你要节哀。” “哀家没事。”王娡摇了摇手,将笔记递到陈娇手中,“阿娇,你一直是个聪明的 孩子。你为何会有现在这样的变化,哀家也不想再问。这笔记,哀家交给你,希望你能 够妥善的处置它。” 陈娇看着手中的笔记,心中有许多说不出的滋味,她开口问道:“太后,为什么不 将这个交给陛下?” “因为最适合处理它的人,是你。”王娡说道,“而无论是当年的哀家和余明,还 是如今的彻儿,其实一直在被这个死物愚弄。阿娇,彻儿是哀家最心疼的孩子,希望你 能够,带他走出他为自己画下的地牢。” “他为自己画下的地牢……”陈娇捏紧手中的笔记。 “阿娇,如今我和太皇太后的想法是一致的。有一天,你一定会成为长乐宫的女主 人。”王娡笑着说道,“当你选择留在宫中,不再逃避的那一刻,哀家就确定了这一点。” “小姐,你怎么?”被长乐卫尉拦在宫外的郭嗣之看到陈娇神思恍惚地从殿中走出, 忙焦急地走到她面前,喊道。 “嗣之。”被郭嗣之的叫喊唤醒的陈娇,如同大梦初醒,她转身看着长乐宫那红得 耀眼的墙壁长栏,窦太后的脸和王娡的脸在她脑中不断交换,王娡说的最后一句话,再 度在她耳边响起。 “哀家约你在钟室相见,是因为哀家要告诉你,从椒房殿到长乐宫的路,并不好走。 椒房殿里的女主人,只是皇帝的女人,只有长乐宫的女主人,才是真正的母仪天下。” 平阳侯府。 “陈詹事,你刚才说什么?”平阳公主刘婧放下茶杯,脸上的神情十分不悦。 “臣说,首鼠两端,终将得不偿失。”陈掌俊秀的脸上,笑容不褪。这个男子,正 是凭着承自曾祖陈平的容貌,才会被卫少儿看上,凭借裙带关系和自己的聪慧,使得已 经没落的陈家再度兴起。 “本宫没听错吧?”刘婧冷冷一笑,“你这是在说本宫?” “公主误会了。掌只是在评价韩长孺大人的得失。”陈掌此时的笑容显得有些狡猾。 “哼!”刘婧自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陈娇入主昭阳殿并且和卫子夫花园相见的事, 她早已经得到了消息。此时身为卫氏姻亲的陈掌找上门,大谈去世不久的韩安国的功过, 本就让她有些莫名,及至听到这句“首鼠两端,得不偿失”才算是明白,眼前人是兴师 问罪来了。 “公主,既然多心了,那么掌斗胆,也想问问公主。难道公主以为,你和大长公主 殿下,还有和平共处的可能吗?”陈掌问道。 刘婧听到这句,不由得沉静了下来,馆陶公主在窦太后的宠溺下所养成的性子,是 多么的高傲,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当年仅仅为了栗姬的几句嘲讽,刘嫖就可以联合王娡 夺去栗姬的皇后之位,夺走刘荣的太子之位。更何况,如今卫子夫夺走了陈娇的皇后之 位。 “卫家是从公主府上出去的,这一点天下皆知。”陈掌仔细观察着刘婧的反应,继 续说道,“如果皇后娘娘只是失宠也罢了。但是一旦陈家再度得势,以大长公主锱铢必 较的性子,怕是不会放过你吧,长公主殿下。” 刘婧低头理了理衣袖,说道:“有陛下在,陈家又能奈本宫如何?” “那如果,有一天,昭阳殿入主长乐宫呢?”陈掌见刚才的话还不管用,便把心一 狠,下了一剂猛药。 “那是不可能的。陛下绝对不会,让陈家人入主长乐宫。”刘婧冷冷地一笑,“陈 掌,你也不必吓唬本宫。你们也不过是怕子夫失宠,想我和你们站到一条线上罢了。” “公主殿下,在陈家人面前,卫家和公主的确是在一条线上的。所以,还请公主指 点。”陈掌知道眼前的大汉长公主并不好对付,想要她改变立场,难!难!难!卫家出 身平阳侯府这一条,最多只能让她在某些情况下,对他们稍加指点罢了。 “从两年前起,子夫就已经不再是陛下最宠爱的。”刘婧淡淡地说道,“可是陛下 还是将后位给了子夫,凭什么?还不就是因为据儿。本宫认为,阿娇和过去两年夺走子 夫宠爱的那些后宫美女没什么区别。” “公主的意思是,陛下接废后回宫一事,对皇后娘娘并无影响?”陈掌问道。 刘婧稍稍有些犹疑,然后肯定地说道:“是的。” “承公主吉言!”陈掌得到这个答案后,知道自己今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便抱拳 告辞道,“掌告辞。” …… “是吗?公主是这么说的。”卫子夫听完陈掌的禀报后,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的,娘娘。”陈掌点了点头,然后看卫子夫不发一言的样子,小心地问道, “以臣之见,虽然陈氏再度入宫,不过陛下对陈家的忌惮依旧。所以废后应该不太可能 威胁到你……” “陈詹事,长公主最后的那句是的,说得很确定吗?”卫子夫打断了陈掌的话,问 道。 “这,”陈掌微微一回想,说道,“公主稍稍想了想才回答臣的。” “果然!” “娘娘的意思是说,公主并没有说实话?”陈掌有些惊讶。 “她本就不会帮我们。”卫子夫淡淡地说道,“叫你去和她说这段话,不过是希望 她不要在我们背后有什么小动作罢了。这一次,如果不是她没有提前通知一声,本宫又 怎么会如此措手不及。” “那么,废后的事情,娘娘打算怎么做?”陈掌问道。 “原因,陛下忽然接她回宫的原因。”卫子夫说道,“在探知这个原因之前,不能 有任何动作。” 宣室殿。 韩墨跪在大殿之上,心中想的全是数日前在自己眼前惊鸿一现的陈娇。那日陈娇被 陛下带走后,他心便一直往下沉。患得患失之下,墨门的日常事务全部交给了几个平日 跟着他的小师弟们,他则尽可能的利用自己的关系网,到宫中打探消息。幸而连日来宫 中一直没有消息说,陛下又册封了什么新得宠的嫔妃。这让他又存了一丝希望,或者陈 皎和陛下并没有什么关系。 刘彻看着面前的男子,手指有节奏地叩着案边。关于韩墨近来的行动,聂胜造已经 写成奏折送到他案前了。一个思慕着自己废后的男子,到底该如何处置他呢?不可否认, 对韩墨的才华,他是欣赏的,否则也不会将墨门交付到他手中。虽然韩墨出身墨门本就 是一个原因,但是希望能够就近观察他的能力,则是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公孙弘年纪毕 竟大了,韩墨是刘彻希望能够培养的下一任或者下下任御史大夫的人选。但是,一个对 自己的前皇后怀有思慕之情的御史大夫,大汉朝需要吗? 刘彻很快作出了决定,开口说道:“韩卿,近来墨门的研究可有进展?” “回陛下,近来臣的几位师兄弟完成了对郑国渠附近的考察,很快就可以开始六道 辅渠的修建了。”韩墨虽然近来不理事了,不过入宫之前早已经做过功课,对近来门中 的事情还是十分了解的。 “那就好。”刘彻点了点头。虽然文景之治使得汉朝国库丰盈,但是从刘彻亲政后, 不断扩张的骑兵消耗了数量巨大的钱财,几次的出关作战后,已经使得朝廷的财政有些 紧张,而底层农民的负担也加重了许多。为了改善这一点,当墨门提出兴修水利,提高 农业亩产时,刘彻立刻点头同意了,六条辅渠完成之后,就可以灌溉到郑国渠所覆盖不 到高位置的田地。 “至于陛下所嘱咐的关于兵器的研发,仍然没有什么大的进展。”韩墨说道。 “朕之前说过,会给你找一个帮手。”刘彻说道,“她的存在一定可以使你们更出 色的完成朕所布置的任务。” 韩墨听到此处,忽然心口一紧。 “杨得意,你到昭阳殿去,请陈娘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