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受命于天 “剑道门下,崔远钟!” “剑道门下,轩辕望!” “剑道门下,石铁山!” “剑道门下,阳春雪!” 当从幢幢的黑暗中又接二连三扑出几十个人来时,崔远钟、轩辕望与石铁山也 从魔石车中出来,他们一一报上名字,神色肃然。 “剑道……嘿嘿……剑道……” 那个提长剑的中年人尖着嗓子道,神情既是不屑又是愤怒:“数千年来,我昆 吾神洲剑艺大大小小数百种流派,从来没有你剑道这一门。华闲之狂妄之辈,竟敢 自己开宗立派自称什么剑道,来,来,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剑道门下的孽障有些什 么出奇之处!” 阳春雪再次撇了撇嘴,她回头看着轩辕望:“阿望哥,你们大余国人,都是这 样多的废话么?” 轩辕望笑而不语,阳春雪这句话,原本就不是说给他听的。那提长剑的中年人 果然恼羞成怒,一振手中的剑,剑发出嗡嗡的啸声,随着这啸声,一股肃杀之气将 众人笼罩起来。 “好叫你们知道是死在谁的手中。”那中年人的声音夹在剑啸声里,显得分外 诡异:“长林剑门……” 他话音未完,突然间魔石之车上的十余扇窗子被人拉开,从每扇窗子中都伸出 一个黑洞洞的东西。轩辕望显然也未曾料想到这事情,回头看时脸上露出了惊讶的 表情:“魔石枪!” 他的表情还未敛起,十余枝魔石枪同时喷射出红光,这些赶来的各家武学好手 在一片痛呼声辗转倒地,那个长林剑门的中年人当先中枪,半边脑子都被掀了起来, 身体也在冲击力下飞出丈余远倒在地上。其他的人虽然也做出了应变动作,但在这 不到五十丈的距离之内,他们再快也快不过魔石枪的射击,只不过数息之间,仍然 站着的就只有剑道门下四弟子了。 轩辕望脸色惨淡,看看崔远钟与石铁山,也同他脸色一般,而阳春雪,甚至弯 下腰不停地呕吐。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这不仅仅是死人,更是单方面的 大屠杀。 “那个人……我知道,长林剑门的剑师……”崔远钟喃喃吐了一句话,用力摇 了摇头,轩辕望垂下头去,脸上神色变得极为复仇。 能入崔远钟耳的名字,必然是华闲之曾对他谈起,而华闲之都谈起过的人,那 剑上的造诣一定非同小可。这么一个剑艺高手,刚刚还生龙活虎,只是砰一声就横 尸当场。他苦练一身的剑艺,在这最后时候一点忙也帮不上。 “为什么?为什么!” 双手握剑的石铁山沉重地喘了会气,他突然暴叫着向魔石车内吼道。他性格耿 直,胸中藏不住话,因此不象崔远钟与轩辕望那样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这不是斗剑场上的决斗。”魔石车中一个沙哑的声音淡淡地说道:“这些大 逆之徒,竟敢来图谋行刺,若非柳孤寒及时传来消息,赵王殿下便将面临危险。单 论他们的罪状,便是诛连九族也不为过!” 石铁山听那人说了出来,脸色也变得复杂起来,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心中突地 跳了一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之处,但又不知道这不妥在哪儿。 轩辕望却知道这不妥在哪儿,他一直垂着头,心中狐疑翻滚不止:“赵王殿下 以自己为饵,一举诱杀了这些刺客……这并非斗剑场上的决斗,可老师与我们却介 入进来,我们以执剑之身,参与到这种事当中,究竟是对还是错?还有,这些习武 之人,仅仅三息间便倒在魔石枪下,难道说,武学,剑技,在魔石来临的时代竟然 如此不堪一击?” “学剑三十年,到头来一无用……习文二十载,今日方知纸上尽是荒唐言……” 不知何处传来这苍凉的歌声,随着这歌声,轩辕望原本轻松娱快的心渐渐沉了 下去。这种沉重的思考盘施在他脑海中,良久不能散去,他想向崔远钟出言相询, 但看崔远钟的脸色,似乎崔远钟也有一些茫然。 “远钟哥并不会太过关注这个问题,他相信自己的剑,他相信老师。可是,我 为何不能象他一样相信自己的剑,相信老师?我是怀疑自己的剑道还是怀疑老师选 择的方向?” 或许,在轩辕望内心深处,这二者皆有之吧。 回到车厢之中,轩辕望看了开始指挥赵王府兵用魔石枪击杀刺客的人一眼,这 个叫展修的幕僚一贯果断,赵王令他指挥对刺客的伏击,他先是让阳春雪一介少女 警戒以骄敌,又令崔远钟轩辕望石铁山迎击以惑敌,最后才出杀招。就连崔远钟轩 辕望他们也被展修瞒住,不知道魔石车中还载有这么多魔石战士。这些战士一路上 既不曾在车厢中走动,也不曾发出声音,实在是出乎轩辕望他们意料。 “华先生足智多谋,但论及果决还是差了些,他让你们跟着我,便是要跟我学 这一个。”展修昂然说道,目光中闪过阴厉之色。 “哼,我们用不着你教这个!” 因为他方才的手段太毒辣也太缺乏英雄气概的缘故,石铁山对此是相当不满的, 言语间极不客气。轩辕望看了看崔远钟,又看了看石铁山,本来崔远钟在,石铁山 不会如此轻率地出言,现在之所以如此,想来是给气坏了。 “愚蠢,我们此次回国,面对的将不仅仅是那些剑士。”展修厉声喝斥,短而 浓的眉拧了起来,形成一个倒“八”字:“我们面对的敌人,可能无处不在,以最 小之力击倒敌人,让敌人再无还手之力,这是兵法之道。记住,你们现在的战场, 并非剑技场上,而是杀场!你们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致使成千上万颗人头落地,而 不仅仅是你们一身的生死!” 他的话让崔远钟与石铁山悚然动容,他们猛然意识到,自己此刻并不是一个单 纯的剑士,不仅仅是华闲之门下的剑道弟子,更是赵王殿下的属下,是赵王殿下将 来新政的执行者。他们的敌人,并非仅存于斗剑场上,凡无变革之心者,皆是他们 的敌人。 有些敌人,用剑便可以击倒,有些敌人,仅有剑是远远不够的。 “可是……”虽然心中已经被展修锐利的辞锋说服,但崔远钟仍觉得有些不妥, 他看了轩辕望一眼,发现轩辕望仍然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对展修所言不以为然。 “赵王殿下受命于天,这些愚顽之徒妄图与天命对抗,死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展修眼中的光芒又闪了一下,他负着手,再也不看崔远钟他们一眼,而是走进了另 一间车厢。 “受命于天……” 轩辕望嘴中禁不住重复了一遍,脸上狐疑的神情仍然没有完全消失。 “受命于天!” 华闲之一面在心中想着这句话一面紧紧跟随在赵王殿下的身后,两人的脚步都 有些急促。 在那些刺客们阻击魔石车时,早一天离开的赵王殿下与华闲之便已经乘马车赶 到霸镇。这是赵王府兵聚集之所,而发现赵王府兵在此聚集之后,太子与秦楚二王 的军队也不得不重作部署。 自霸镇,向北可攻击太子军势后方,向西南可突入秦楚二王控制的南方数府。 无论赵王殿下对付的将是哪一方,都意味着那一方将自己最薄弱的腹部露在赵王府 兵面前。当赵王殿下与幕僚们分析战局时,曾嘲笑自己的兄弟们没有战略眼光,竟 然丢下霸镇不管,一起去抢燕安。 其实并非太子与秦楚二王没有意识到霸镇的重要性,只不过双方都想一举击败 对方,在赵王得讯赶回来之前定下大局。双方都过于自信,其结果是双方在燕安附 近连日血战,都成了骑虎难下之势,而赵王回来的又极为迅速,远远超过了他们的 预料。 因此,赵王府兵一至霸镇,太子与秦楚二王就很有默契地收兵,战争暂时停了 下来,双方都调兵谴将,将重心移向霸镇。华闲之极力想避免的内耗,仍然发生了。 “受命于天?” 跟在赵王殿下身后,华闲之仍然在思考,先皇过世太早,太子与秦楚二王反应 太快,自己的准备工作尚未完成,是造成如今局面的关键原因。这种僵局若是持续 下去,其结果必然是大余国国力消耗在内乱之中,而且,从柳孤寒传来的情报可以 得知,除去太子、秦楚二王与赵王这三股势力外,尚有一群身份不明者蠢蠢欲动。 对于这种情况,赵王殿下倒不是十分在意,虽然准备尚不充分,但华闲之为他 布置的局也足够应付了。他深信,自己将能在这一场争斗中胜出,因此方才见华闲 之有些低沉,他甚至以“受命于天”来劝慰华闲之。 在魔石战士的护卫之下,他们匆匆赶到大军营中。赵王府兵数量上并不多,但 这几年来,按华闲之的计谋,赵王颇物色了几位经商奇才,利用唐港与扶英、宝象、 巽它诸国商人进行贸易,经商的收入几乎可与举国所得相当。利用这笔钱,赵王从 扶英购得大量魔石武器,先皇刚刚驾崩,这些魔石武器便被装备到士兵手中。魔石 武器使用简便,加上华闲之献计以轮训的方式让赵王府兵、家丁都熟悉了这种新式 武器,因此这些士兵一装备了魔石之枪便成了合格的魔石战士。赵王府兵中的魔石 战士数量,远远超过了太子与秦楚二王,便是举大余全国之魔石战士,也最多只及 其一半。 更重要的是,作为大余国官军中魔石战士主力的御林近卫军,直到现在仍然未 曾表明立场,也正是因为他们拱卫京城燕安,太子与秦楚二王才未曾将燕安作为战 场。 “闲之,为我说说下一步当如何吧。” 赵王殿下指着铺在几上的地图,向华闲之道。华闲之收拢了思绪,他伸手指住 地图上的霸镇所在地:“殿下,我军为生力军,士气正旺,而太子与秦楚二王争斗 数月,师老而将疲,无论是先攻谁,我军都能一鼓而破之。但如此势必迫得太子与 秦楚二王联手与我军相持,战事将旷日持久。” “我大余物华天宝地域辽阔,各地封疆大吏此时尚举棋未定,不知当从太子、 秦楚还是从殿下,因此,若能争取他们的支持,我们便可事半而功倍。”华闲之突 地话锋一转,不再纠缠在战场之上,而是指向地方大臣。 赵王先是一愕,接着微笑起来:“闲之啊闲之,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天命之所 在,不得不发。我那几个哥哥要战那便战吧,唯有彻底击垮,方能让天下知道我的 力量。”他话语间意气风发,全然没有这些年来在东都开定的轻浮,见华闲之还要 再言,赵王断然挥臂:“闲之,自古以来未曾有过无武功之英主,我先立武功再行 文治,唯有如此,今后推行那新法方能少些阻力!” 华闲之神色一变,他微微叹了口气,明白自己选择的君主也免不了有在青史上 重重留下一笔的雄心壮志。他明知道自己此刻再谏只能扫了主君的兴头,但越是此 刻,自己就越得进谏不可。 大丈夫行事,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呵。 “殿下,以殿下雄略,破敌自然轻易,但杀人上千,自损八百,我军将士,肩 荷殿下重望与大余国脉,若是在与敌相持中损耗过多,泰西诸国乘机而来,殿下以 何御敌?”虽然决意进谏,但华闲之语气却婉转了些:“我观太子秦楚二王,皆非 殿下敌手,那泰西诸国方是殿下心头大患——即便他们不来,还有扶英隔海虎视, 我料扶英国内此刻必然在争执是否要乘火打劫了!” 赵王的兴致象是被人当头用冷水浇过一般,他面色沉了下来,背着手踱了几步, 迟迟没有看华闲之。华闲之站在那儿,其他的幕僚都微微露出不满的神情,但他却 恍若不知。 “闲之,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但是,你终究只是一个好军师,却成不了好的 元帅。” 良久之后,赵王长叹了一声,再也不理会华闲之,快步离开营帐而去。 华闲之目光眼在赵王的背影上,也是过了良久,他慢慢叹了口气。 阳光穿透营帐上的缝隙,将几根光柱射入营帐之中,无数灰尘在光柱之中欢快 地翻滚跳跃,对于它们来说,光柱便是舞蹈的场所。 历史便是雄才大略的帝王将相们舞蹈的场所,不破而不立,他们每每要建立一 个新的世界,必然先要打破旧的世界。自己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却又 变得优柔起来,这真不是一个好习惯啊。若是比剑的时候,自己一定不会迟疑,毫 不客气地便将剑挥出去了吧。 可是,这一次赵王殿下挥出去的是王者之剑,这一剑落下,不仅仅是千万颗人 头在血泊中滚动,不仅仅是千万个家庭破碎流离,更是关系到这个古老国家的道统 与传承呵…… 独自在营帐中呆了会儿,华闲之舒展开眉头,快步出了营帐。 正如殿下所言,自己是个好的军师,却不是一个好的元帅。但自己不必做个好 的元帅,辅助赵王殿下,实现自己富国强民的梦想,那便足够了。这个过程中,必 然要付出代价,自己能做的,就是让这个过程尽可能地短,让这个代价尽可能的小。 掀起门帘时,阳光直射在华闲之脸上,他皱了一下眉,突然间意识一顿:“自 己在答应辅佐赵王殿下之时,便已经决心不计荣辱毁誉也要完成这一大业,让这千 年古国重焕生机,但今天为何在这个问题上迟疑不决? 心中念头一转,华闲之恍然大悟,自己心绪不宁呵。 微微苦笑了一下,一张秀丽清瘦的脸庞浮现在华闲之脑海中,英雄气短,儿女 情长,自己到了这个时候,却还在为她担忧呵。在东都几乎不曾停歇便赶来霸镇, 应当遣一个人去见见她才是……太久没有收到她的信了,也不知道她的病情是否稳 定…… 思绪象是打开闸门的洪水,从华闲之心底深处倾泄而出。他定了定神,大业未 成,何以家为,赵王大事定下,自己便要回东都继续做自己的郎中,那时将考虑这 事吧。 他赶到军营门口时,赵王殿下已然点齐人马离开了。华闲之正准备走,突然间 有一匹快马疾驰过来,华闲之心中一动,向那马上骑士望过去。 他目光敏锐,一眼看到那骑士满身是血,显然经过一场苦战而来。正当大营前 警哨要喝问时,华闲之的身体突然平掠而起,迎着那马冲过去。警哨端起魔石之枪, 话才出口,那马突地长嘶了一声,被华闲之扣住了缰绳人立而起。 “华先生!” 警哨暗暗咂舌,虽然都知道赵王殿下对这位“华先生”宠信无比,但这些警哨 大多以为他不过是策士幕僚之流,并不知道他在剑技上的造诣,这突然见到华闲之 的身手,让警哨们刮目相看。 “帮我一下。” 华闲之安抚住马,将那马上乘客抱了下来,交给了营门前的警哨。那人已经昏 迷过去,这时突然清醒过来,见到华闲之神情一松:“华先生,这……” 顺着他所指,华闲之从他皮带中掏出一截破布,破布上有黑褐色的字迹,华闲 之心中一动,这是沾血写的。将此匆匆看过之后,华闲之神色一变,赵王与大军已 然开拔,自己即使赶上去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们也晚了,唯一的办法,便是派人告知 赵王,自己亲自去处理这事情! “来人!”他高声呼喝,召来一个侍卫:“你将这个速速送给殿下,并替我禀 报殿下,我去处理此事了。”稍停了一停,他又说道:“另外,你们记着,若是我 的弟子回来了,让他们去柳集接应我。” 柳集在霸镇东北三十余里处的地方,因为这些日子大军调集,柳集的人大多逃 兵灾去了,剩余的舍不下家园又无力逃命的老人也将大门关得紧紧。因此,整座镇 子都象死了一般的寂静,唯有三两只失去主人而游荡的狗,不时发出咆哮与吠鸣。 静静的卵石铺旧的街道上,柳孤寒一拐一拐地行走。这一次他没有行走在阴影 里,而是将整个身体投入阳光中。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很容易起懈怠之心,这是柳孤寒一直避免在阳 光下活动的原因。但现在不同,他身上失血过多,浑身冰冷,如果不走在阳光之下, 他甚至以为自己即将会被冻僵。 自己流了多少血呢,大概这个身体之内的血已经流去一半了吧…… 柳孤寒有些神不守舍地想,身体的极度虚乏,反而让他的大脑活跃起来。他不 知道同伴是否顺利地传出了消息,也不知道华闲之是否能及时赶来接应,他只知道, 自己还得撑下去。 撑下去,直到看到希望为止。自己是如此在命运中挣扎,这个国家也是如此在 命运中挣扎,撑不下去就意味着死亡。 “孽障!” 身后的怒斥声让柳孤寒心神一凝,对方终于追上来了。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看了看,六个人正在身后全速追赶。 柳孤寒唇迹掠过一丝残酷的笑,这笑不仅是对对方的,也是对自己的。这一路 上对方不断有人来追捕自己,至少已有二十名好手被自己杀了吧,这又来了六个… …对方人可真不少呵。 直到现在,柳孤寒还不知对方属于何方势力,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对方既非 太子的党羽也非秦楚二王的死士。 “来吧,我是不会死在这里的……”柳孤寒提起狭锋剑,目光有如窥视着猎物 的毒蛇,虽然从追踪而来的六人动作来看,他们都是高手,但柳孤寒深信自己不会 死在这里。 他也不能死在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华闲之所说的理想,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性 命。 “孽障,好狠的心肠!” 那六个人见他停了下来,也稍稍放缓了脚步,在距他二十丈左右的时候,他们 散开准备将他包围起来。柳孤寒脸上毫无表情,直直盯着那个说话的老人。 老人身高约有六尺,一蓬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花白胡须为他培养添了几分威严。 让柳孤寒特别注意的是,老人双手极长,下垂时超过自己的膝盖。 “我的三个弟子,全都是你这孽障杀害的吧……”见柳孤寒瞪着他,老人浓密 的白眉挑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浓烈的杀意。 “什么?”柳孤寒茫然地问道,脸上的神情有些迷糊。 “我现在的表情,一定象极了阿望吧……傻得可以……”他的心中如此想。 老人并没有因为他脸上的表情而放松警惕,这个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出剑 极为狠辣,据此前与他交过手的同伴说,他杀人时心硬如铁手毒如蛇。 “孽障……咄!” 老人正要再说话,突然见柳孤寒身形闪掠而出,狭锋剑象一道黑色的闪电,以 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冲向包围圈最右侧的那个中年男子。老人出声示警的同时,那 个中年男子也反应过来,他提剑自护,柳孤寒的狭锋剑在距他咽喉不足两寸处被他 挡住。 “该死,竟然如此偷袭……啊!” 另一人正张口喝骂,却没有想到柳孤寒的剑与对手只是一碰便收,他身体一折, 借双剑交击的那一点力量横掠过去,避开白须老者的剑的同时,一剑自那张口喝骂 者口中刺入。 “铮!” 柳孤寒一击得手,立刻回剑,与那老人的剑交击,挡住老人刚猛的攻击之后, 他连着退出了十步,脱离了这几人的包围。这几人都在关注那个中剑者,倒没有乘 机追来。 “好毒……好卑鄙!” 白须老人提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自己几个得意弟子死在柳孤寒剑下时,自己 不在场,因此并没有如此深刻的震撼,但刚才柳孤寒先是装出老实的样子而迷惑己 方,接着佯攻一人,引得自己挥剑去救,却又虚晃一剑后直接刺杀了另一个。这种 剑式,是专门用来杀人的剑! “废话……”柳孤寒轻轻喘着气,不屑地吐出了两个字。 剑的出现,原来就是武器,而武器,原来就是要杀人的。将剑变成舞蹈的器具, 将杀人的剑式变成华而不实的艺术,这才是对剑的背离吧。 我的剑道,就是用剑刺中人的要害,就是夺取人的性命。我要用我的剑,为老 师的剑道杀出一条血路! 这样的念头在柳孤寒心中一闪而过,他定住神,轻轻一振剑,目光停在白须老 人的胸口。老人似乎觉得有一道冰冷的水流注在自己胸部,让他极为不自在。 “咄!” 老人腾身而出,也顾不得是不是与其他人联手,他的剑矫若惊龙,挥动之时带 着一团灰蒙蒙的光晕,有如青龙从云层中探出锋利的爪子,气势极为迫人。柳孤寒 被他一连串的攻击迫得一退再退,虽然那老人的剑式并非没有破绽,但他的气势却 弥补了这些破绽,令柳孤寒无法择机反击。老人一连攻击二十余剑,柳孤寒便一连 退出二十余步,退着退着,他便觉得自己脚下飘忽,身上失血过多导致的虚弱感又 浮了起来。 “该死!”心中暗暗咒骂了一声,柳孤寒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眼角余 光见着老人的同伴正快步从侧翼奔来,准备在身后截住他。虽然他开始出其不意一 举杀死一人,但老人的这些同伴绝非庸手,如果给他们围上了,即便是老师也无法 全身而退吧。 必须在自己体力完全枯竭前脱困…… 目光与老人目光相对了一下,柳孤寒心中一动,老人此次来,恐怕不只是为他 弟子报仇那么简单,他的弟子,还有此前追捕自己的高手,都是为了一件物品而来。 这老人虽然眼中冒着怒火,但出剑时仍然极为沉稳老辣,证明他绝不是那种为仇恨 冲晕头脑者,那么对于这老人而言,杀死自己复仇并不是第一目标。 “与人斗剑之时,诱之以利害,惑之以声色,乱之以威势,这都是攻心之术。” 华闲之曾说的话在他脑中浮现出来,柳孤寒竭力后翻,又避开老人一剑。那老人换 了口气,刚准备再一连串的攻击剑式挥出时,柳孤寒突然将剑交到左手,右手伸入 怀中,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包裹来。 “啊?” 看到柳孤寒手中的包裹,老人硬生生将替出去的剑收住,露出惊疑的神情: “那个?” “对!” 柳孤寒冷冷一笑,他突然一扬右手,那个小包裹被掷了出去,迎面击向已经奔 到他身后的一大汉。那大汉哈哈大笑,伸手便要接过小包裹,口中说道:“拿到了 ……啊!” 柳孤寒突然右手一招,那飞出的小包裹又被他拉了回来,原来那系着包裹的丝 巾还在他右手之中。不等敌人呼喝,柳孤寒又是一抛,将那小包裹再度掷出。 “哼,故伎重施,岂会有用!” 刚才被他的举动惊住了的老人纵身便向那小包裹奔去,他手臂远较旁人长,这 全力伸出,更是比普通人长出一半。因此,他虽然距柳孤寒较远,剑却抢先抵达, 准备将柳孤寒手中的丝巾撩断来。 柳孤寒一面回扯,一伸左手挺剑刺出。虽然他这一剑也使得中规中矩,但以众 人的眼光,却能感觉到这一剑远不如他此前出剑那般凌厉凶悍。 左手递剑!众人立刻意识到,柳孤寒是在反手运剑。 那白须老人心中却是一凛,柳孤寒此前的表现证明他绝不是一个冒失的人,他 突然用左手运剑,这太不合常理。 “小心!” 他的喝声才出,眼前突然一黑,象是一团迷雾罩着自己眼睛一样。他大叫着向 后一退,但他几乎每退出一步,便听到有个同伴的惨嚎声。 一手捂住自己的左目,白须老人独眼怒睁,盯在单膝跪伏在地上的柳孤寒身上。 刚才一瞬间的变化,让他虽然积郁了满腔仇恨,却不敢扑上去。 柳孤寒轻轻咳了几声,随着他的咳嗽,血一点点从他嘴角渗了出来。方才他磬 尽全力,连杀了四人,可惜那给他威胁最大的白须老人只是被他刺伤了一只眼睛。 “你……左手比右手还快?” “哼!”柳孤寒用看白痴一般的眼光看了那白须老人一眼,这些顽固不化不知 变通的家伙,明明亲眼见到了自己左手快剑的威力,却仍然要多此一问。他们这样 的人,定然是变革的怀疑者与反对者吧。 那个方方的包裹落在柳孤寒脚前,刚地白须老人还是斩断了系着包裹的丝巾, 也正是利用他得手后同伴心中大喜的机会,柳孤寒那原本中规中矩的左手剑变得如 同迅雷一般猛烈,他近乎两败俱伤的攻击之下,没有拼命之心的对手四死一伤,他 自己也中了数剑,其中至少有两剑几乎要了他的性命。因此,虽然那个包裹就在眼 前,柳孤寒却无力去将拾取回来。 包裹已经散开了,露出其中包着的一枚黄澄澄的金印,金印底朝天躺着,侧面 “受命于天”四个古字正对着柳孤寒,在阳光下明晃晃的刺眼。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