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活佛得留神龟难 身后传来惊呼声,杂乱的脚步声,嘭嘭掌击玉壁声,张发暗暗好笑,大步不停 向里面奔去。 五鬼洞着实难走,曲曲折折,但张发已经记住里面的情形,不再象第一次时难 行寸步。离那些人的呼叫声越来越远,心里感到坦然。 江尚武道:“叔叔,我们又回来了!不要再出去,外面实在不好玩。还是这里 好,没有坏人要害我的亮亮。” 张发道:“孩子,只要叔叔把你送到你母亲或祖母那里,天下便没有人可以再 对你不利。只是眼下还不能告诉他们你的祖母是谁。如果我们不慎,透露了你亲人 是些甚么人。那些人恐怕再对付的便不是金龟亮亮,而是捉了你去换黄金万担与明 珠千斗,或是威胁你的叔叔来做些他不愿做的事。” 江尚武感觉身子在不断向上移动,道:“叔叔,难道你不是我的亲叔叔么?” “阿弥陀佛!”张发口宣佛号道:“叔叔是和尚,不是你的亲叔叔。你的亲叔 叔威震天下,号令江湖,莫敢不从。所以现在外面的人,知道你是他的至亲之后, 动什么心眼儿的都有。” 说话之间,二人已经到达至高处,听到石缝中翻翻滚滚,好象有极巨的动物在 摔跤。张发探头望去,面现微笑。原来是那只巨大的神龟在与白猿斗力。 适才神龟负载着灵猿刚刚出洞,便来到上面的五鬼洞中,这速度是绝对不可能 的。灵猿玉雪戏耍完彼霍后,兴犹未尽,见公孙晶芸并不出言训斥,更是顽皮,耍 弄的花样百出,将一块块岩石搬到龟背上。神龟力大无穷,负座小山也没事,可它 早通灵性,知道这是欺负它,再也不动。 玉雪大怒,踢飞石头,举起巨龟,跑向山上。心说:“你不听我的,让你到山 顶下不来好了!”到五鬼洞时,见洞口矮小,硬将巨龟塞进去,有意要它夹在石缝 中动弹不得。 五鬼洞外面看狭小,里面甚是宽敞。玉雪始终没有找到可以塞住巨龟的所在, 不觉已经到达最顶的石缝。因巨龟硕大,挡住它视线,才致将张发与江尚武撞下。 神龟因通灵性,见撞下人去,以为必伤性命,大是恼怒,翻身与灵猿大斗起来。 这两大灵物具是当世至灵之物,较量起来,一天两天难分上下。 张发见它们俱在石缝边缘,放下小尚武,赶上前去,飞起一脚,踢在坚硬的龟 甲上,以为必是以彼之道还彼身。哪料脚上剧痛,后退三步坐在地上。 斯时神龟与灵猿正自全力相斗,两大灵物身上所布劲力,正是它们内力的总和。 试想这等情形下,谁能伤得了它们。若非张发身怀瑜珈神功,这只腿算是废掉了, 饶是他瑜珈神功已有相当根基,亦不禁脚面高高肿起。 站了两次,站立不住,索性坐在地上运行瑜珈神功。脚面肿得快,消得更快, 一遍神功行毕,痛去淤散。小僧站起,稽首道:“阿弥陀佛。贫僧不该妄动无明, 嗔怒报复正是我佛不许的。老乌龟、小白猿,咱们这间谁挤谁踢甚么的都一笔勾销。 你们万万不许伤到这孩子。” 小尚武哪里晓得危险,在张发用功的时候,已经来到神龟与灵猿身前,一会儿 抚摸龟甲,一会儿捋捋猿毛,对这个说几句悄悄话,对那个又是耳语。正在他童心 大发之际,怀中一动,那小小的金龟出来,爬到灵猿玉雪的头上,在其头顶快速旋 转起来。江尚武童心大炽,拍手开心大笑,也不制止。 向来桀骜不驯的灵猿玉雪这时乖得出奇,跃到一旁,驯服至极。那金龟咝咝叫 了两声,玉雪如逢大赦,来到巨龟身前,躬身头触龟背,待金龟爬到上面,这才悻 悻然退开。 神龟只道玉雪怯阵,正耀武扬威追来,金龟上身之后,不知因何突然如嫩草遇 霜,委顿下来,伏在地上不动。 那金龟慢慢爬到巨龟头顶,伸出金色的小尾巴,在比它身子还大的神龟头上连 抽两下,又竖起尾巴,只是不抽下去。神龟眼中闪着可怜的光彩,一动不敢动,等 待着惩罚。 少林僧张发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小尚武则津津有味看下去,拍手道: “好亮亮,教训它们是对的。大乌龟已经知错,你就不要再打它了。何况你是小乌 龟,怎么可以打大乌龟呢?” 金龟似是听懂人言,慢慢自神龟头顶爬下。小尚武捧起它放在怀中。神龟与灵 猿一齐长长喘出口气,齐向后退去,模样颇是害怕那小小的金龟再自江尚武怀中出 来,四只兽眼可怜巴巴地盯着江尚武。 张发道:“孩子,你将金龟捧在手中,命令大龟与白猿守护你,在这里不要动, 叔叔去给你寻些食物来。” 灵猿玉雪与神龟均听懂他的话,玉雪比手划脚起来。张发隐隐明白它似说能寻 到鲜美的食物。心忖:“猴子所食均是肥桃仙果,这对尚武大有好处。他已有好久 没有吃过东西,倘若开始便食荤腥油腻,于胃肠定有害处。”想到这里,道:“好, 你这猴子便去吧。”玉雪大喜,呲的一声,已经身化白光而去。 江尚武笑着说:“叔叔,你上当了。那白毛猴子离开咱的亮亮后,再也不会回 来。这猴子虽然狡猾,我才不受骗呢。”其实已经放走了灵猿,说是不受骗,已经 受骗了,只是江尚武幼小,不明自己不受骗与张发受骗,等同他们一齐受骗。 张发懊悔至极,道:“我竟然不如孩子,当真是经念得忒多,连牲畜也要相信。 人家弗陀丹和尚经念多了可以感化牲畜,我的经是白诵了。”抚摸着江尚武白色的 头发,又道:“孩子,你在洞上面等待叔叔弄来吃的给你。”寻思:“反正我已破 戒食荤喝酒,索性再破一戒,为这孩子适量偷些吃的来。将来不论是娶谁,还要破 淫戒的。后者不想破也怕不行,碧瑕那丫头是成了精的‘耗子’,我这‘猫’是跑 不掉的!” 沿原路返回,经过那面奇怪的玉壁时,见到地上留下几滩鲜血,思来必是追自 己的人不明所以,向着玉中怪影击拳撞出的。其实他有所不知,这些血是那几位故 意放出的,盖因追之的高手中,有位平素画符捉鬼的道士,见到拳打刀斩“魔鬼” 无效,这才号召大家齐咬破中指,言道中指鲜血可以镇邪。哪料“魔鬼”利害,不 怕他们中指之血,最后也只有溜之大吉。玉壁滑不挂污,污血自然流到地上。 出得洞口,眼珠被强光射得发痛,闭上眼睛,伏在块大石后,待得适应过来, 这才向处炊烟缭绕的所在悄悄掩去。 且说那洞外的姬碧瑕,适才情郎自眼前消逝,追又不及,懊恼之极。 公孙晶芸安慰道:“姬姑娘,小和尚抱的孩子满头白发,定是传说中的老人精, 年龄说不定还要在他之上。你不用猜疑,不可能是他的孩子。” 姬碧瑕道:“我才不管是谁的孩子,便是他的孩子又如何,我不会先杀那孩子 的妈妈么?”心忖:“听说逍遥浪子的妻子上官婵娟当年追夫时曾立誓,便是逍遥 浪子变成别的女人孙子的爷爷,她也要夺回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最终如愿以 偿。我为甚么不能学她?” 活佛弗陀丹微微摇头,道:“无量光明佛祖。差矣、差矣!人家有了孙子,便 是有妻有子的老翁。小小年纪,岂可在心中打人家老翁的主意!若是堪破不得这欲 念,姑娘只可打青年男子的主意,千万不能缠住老翁不放。” 姬碧瑕羞得红飞双颊,道:“大和尚休得胡说,这是哪和哪的话?人家心里想 的都是隐私,不然早就说出口。揭别人隐私的便不是活佛,虽然你可晓得别人无声 之言,这也不是佛法,而是邪法。” 那活佛笑而不言,神色莹然,宝相庄严。 公孙晶芸道:“姬家姐姐,你还不快些去寻那小和尚。再晚得片刻,他若是被 那些人给弄死,届时看谁噬脐莫及。” “芸儿,甚么噬脐莫及?”人影闪动,自山上蓦地飘落一人,月白色逍遥衫迎 风飘动,浑不似凡间人物。 那人来得突兀,场中百余名高手竟是事先无人警觉,莫不吃惊非小。 公孙晶芸欢喜至极,迎上前去,道:“星哥哥,你怎么来了?”来人正是名满 天下的天罡剑袁星,微笑道:“这里有如此大的热闹,我岂有不来之理。”转身朝 群雄睥睨而视,一字一顿道:“哪位是东瀛神龟帮的,出来!” 洞里洞外回荡着“出…来……”二字,历久不绝,震得洞顶石屑簌簌落下。 群雄面面相觑,自忖绝无这等内功造诣。公孙晶芸诧然道:“我们与那东瀛神 龟帮井水不犯河水,他们甚么时候得罪于你?”这时群雄中已有人认出袁星,更是 骚动起来。闻得天罡剑之名的居多,外界早将他传说得快剑无敌,杀人如麻,而今 相见,果然是杀气迫人,有人便想与之放手一搏,杀杀他锐气。 东洋神龟帮帮主龟田吉野越众向前,抱拳见礼,方要说话。一人早已晃身到其 前面,抢先道:“江湖上哪个不晓天罡剑的大名,只是大家没有想到,原来闻名遐 迩的一代剑侠,居然是这等不讲理的蛮横之辈。在下六横岛岛主田哓天倒要过问一 下,这位东瀛神龟帮的朋友究竟如何得罪阁下?”他是东道主,又与龟田吉野私交 非浅,故尔出头。 袁星轻轻将公孙晶芸拉向身后,微微冷哂,慢慢说道:“你便是江湖人称吠日 犬田哓天田大岛主的便是?久仰啊久仰。袁某记住你的名字是因为有‘蜀犬吠日’ 之说。果真不错,确是少见多怪之辈。” 公孙晶芸拉下他的后衣,轻声问道:“你是怎么了,火气如此之大?有话心平 气和讲来,犯不着因为东洋人得罪田岛主。” 天罡剑袁星杀气更浓,吐字如冰道:“东瀛神龟帮今天一个也逃不了!中原的 朋友,哪一个替他们出头,便是与我袁星不共戴天。”踏前一步,挥掌印向田哓天, 道:“你既不让开,休怪我不客气。” 吠日犬绰号虽不雅,能霸视海外,岂是幸致,毕竟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当 下亦是一掌推出,笑道:“袁大侠太是急性子,有话慢慢说来,何必……”后面之 言戛然而止,突然面色铁青,汗如雨下。 龟田吉野晓得是来人内力忒过霸道,甫动上前相助的念头,已是不及。那吠日 犬软软地颓委在地,张口呼呼喘着粗气,涎滴三尺。 袁星凌虚又是一掌,震翻欲上前拼命的龟田,杀气更炽,道:“你们杀死天水 帮一个分舵的兄弟,有无此事?”神龟帮帮主挺挺胸膛,道:“有!”天罡剑道: “这是江湖仇杀,在下原也不该多管……”唐朝时,中国与日本尚是处在种微妙的 关系下,历来有日本是中国分支的传说,所以大唐人特别亲近东瀛人,始终将之视 为自己的兄弟姊妹,没有后来的民族区分。因而袁星才说他们来大唐杀人亦是江湖 仇杀,不该多管。朗朗续道:“但你们在杀人的时候,曾经辱骂过一人,你还记不 记得?” 神龟帮帮主挣扎爬起道:“记得。我们骂的是那黄蛟的干爹干娘,与你何干, 阁下也不会是黄蛟那糟老头子的干爹。”中原群豪闻言,本来想替龟田与六横岛主 出头的,也都悄然退开。有人心道:“你骂的是江柳杨大侠与天竺的玉蟾公主,怨 不得袁星要寻你拼命。哪怕是得罪袁星本人,他未必非记仇不可,可是大骂江柳杨, 如果天罡剑不与你拼命,倒是他不够朋友了。那江柳杨远在天竺,自不能维护自己 声誉,做朋友的替他出头,自然是义不容辞。” 那活佛弗陀丹不愧有活佛之称,人人心中所想俱已知道,微微颔首,宣了声佛 号,道:“龟田杀人不该,辱人更是不该。因为学武的人讲究可杀不可辱。”说到 这里,盯住袁星,想自他的思维中找出劝解的说词。 袁星道:“江兄乃是在下平生至交,他如人在中原,莫说你辱骂他,便是打他 耳光子也好,只要他自己肯受,我也无话可说。现在我的朋友不在,你们大肆辱骂, 打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在中原朋友的脸面。袁某忝居其友,只好竭力回护。如果 神龟帮所有骂过他的人都向西跪拜,大忏其过,袁某再向你们赔冲撞失礼之过。不 然,嘿嘿……”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弗陀丹晓得已是无法劝解,心说:“学武的人都是这个犟脾气,宁折不弯。无 量光明佛祖,弟子如何化解这场血光之灾?” 六横岛岛主田哓天爬了起来,道:“六横岛与神龟帮同生共死。姓袁的,你可 以为朋友杀人性命,我姓田的当然也可以为朋友牺牲性命!”字字如锤,铿锵有力, 大有视死如归慨气。 袁星一怔,忖思:“姓田的倒也是条汉子,先前侮辱他,倒是我的不是。”正 在犹豫,忽听有人高声道:“要杀龟兄,也得算上我一个送死的。张某虽出家做了 和尚,却也没忘义气二字。田岛主,在下佩服你。开始我还想做缩头乌龟,是你大 义凛然激得小僧出来。”抬头看去,识得是少林小沙弥张发,笑问:“你也与这神 龟帮帮主有交情?” 张发怀里鼓鼓的,不知是揣了甚么东西,挺起胸膛,更显其突兀。向前边走边 拍着自己光头道:“在下少林小僧,虽是佛门弟子,却也不能失了少林派的江湖义 气,本派向来是武林中的名门大派,被人说少林僧人不顾义气的事绝对不可。是的, 小僧与龟田帮主也有交情,他逼得我先犯荤戒,这等交情岂同一般。”伸手入怀, 掏出两个又白又大的馍馍,递到龟田与六横岛岛主手里,道:“要死也得做个饱死 鬼,请吃馒头。”又掏出个大馍馍,大口吃起来。 他胸前依然微鼓,想是里面还有。远处厨房方向,忽然有人高喊:“抓住那窃 食秃贼!他跑到哪里去了?”张发咀嚼着馍馍,吐字不清道:“二位,小僧陪你们 死够资格么,嫌不嫌我是小贼?” 龟田道:“不嫌!”六横岛岛主道:“难得你这小和尚义气,咱们三人同心, 其力断金,与天罡剑打上一架也无不可。如是一起死在他手里,有你这佛家弟子, 我们哥俩也不怕下地狱,借着你的佛光亦可往生极乐。” 人群中有人道:“田岛主,这位袁大侠出剑极快,武林中很少有人躲过他三剑 的。死在这样的侠士手中,你也该知足了。” 忽地,一个冰冷的声音道:“袁星,你胆敢擅自闯入六横岛,咱们大家还没有 派你的不是,你却气焰嚣张,竟想问罪这里的东道主。怎么不问问我答应不答应。” 那声音变换不定,时而响自洞里,时而又发自洞外,却无间断,决非二人所发,然 而在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竟是无人见到发声音之人,想来不可思议,除非发 声之人有隐身术。 最后一个“应”字,更是缭绕不绝,百余位岛主与教主亦是心下骇然,互相窃 窃私语。活佛弗陀丹双手合十,微笑不语,其实他早知所以然。 天罡剑袁星怒道:“是哪个见不得人的东西,竟敢来挑拨袁某与这里各位朋友 之间关系,颇是居心不良,殊属可恶!”微微运气,断喝道:“鬼鬼祟祟做甚,还 不给我滚出来!”字字中蕴含无上内力,所用正是学自武林异人造化仙翁的天罡吐 音功。 须晓天罡吐音功是武林中的无上绝学,世上将之练得登峰造极只有两人,便是 造化仙翁本人与天下第一女侠上官兰芝。袁星所学只是皮毛而已,虽仅皮毛,堪足 以睥睨天下。 人群中有人张口喷出股血箭,惨声道:“姓袁的,在下昆仑地煞洞王界,与你 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因何忍心破我的元神,家师绝对饶你不得!”扑倒在地,鲜 血狂喷不止,眼见是活不成了。 弗陀丹苦笑道:“王施主何苦,你虽可以元神出壳,但遇到比你功力高深数倍 的绝顶高手,万万不可故弄玄虚。无量光明佛祖。”扶起那人,在其周身穴道筋络 揉搓不已。 昆仑地煞洞弟子王界道:“活……佛,弟……子……不…成了,临死能皈依在 你的门下,深感大德!”说到这里,心下奇怪,怎么自己越说越有力气,好似从幻 境中回来,惑然问道:“活佛,弟子现在还没死吧?” 弗陀丹微笑道:“没有。下次元神出壳时,不可说话,也就没人伤到你了。” 包括袁星在内,人人震惊,本来古老传说中,内功练到一定境界,便可“走阳 神”,即是所谓的元神出壳,可是千百年来,悠悠众口说者归说,谁也没有亲自见 到这等奇功。而今总算见到内功练到元神可以出游地步之人,按理应该是无敌于天 下的大高手,哪料强中更有强中手,竟是禁不住袁星一喝。由是推断,天罡剑袁星 更是深不可测。最最神奇的是,“走阳神”的人被震得元神飞散,立毙无救,孰知 身无半点功力的异域和尚只是抚摸几下,竟是改变造化,救活原本无救之人。 盏茶时光,昆仑弟子王界生龙活虎站起,整整衣冠,向弗陀丹跪下,顶礼膜拜 起来。活佛微笑相扶,道:“毋须多礼,我救你的时候,也殊无把握,这是光明佛 祖的无上法力,何必谢我,汝应得死而复生的业报。” 护法尊者彼霍困惑之极,问道:“师父,便是内功绝顶的人,想救这位王施主, 也是回天无力,您老全无内力,如何救得这人?”杰延亦是稽礼参拜,道:“弟子 存惑如是,盼师尊解惑。” 群雄悄然无声,侧耳倾听。袁星也耐不住好奇,屏息谛听,想知所以。洞口静 得异常,针落可闻。蓦地,有人惊呼一声,大家顺着呼声看去,见那人魁梧凶恶, 长发虬髯。这样的汉子,不知因何吓成这个样子,均觉诡谲至极。 随着那悸人的惊呼,活佛口中清晰吐出:“慈悲愿力!”四字。 虬髯汉子站在最边上,脸向里面,突然七窍流血,仰面摔倒,已是一命呜呼! 惊变突如其来,人人自危,骇然相顾。 活佛弗陀丹安之若素,泰然举步向前,命两位护法弟子扶起那大汉,然后转到 其后,从容在其脑后玉枕穴上拔下根牛毛般纤细的金针,就鼻嗅了两下,自怀中取 出枚鲜红的丹丸,喂到那已死九成的人口中,推拿半晌,虬髯汉子居然有了生气。 这其间,彼霍与杰延紧张至极守在师父身前,四目如炬,盯着空中,因为随时可能 有毒针射向师父。 有人怒骂道:“这是陆家的指捻蚊须针!好卑鄙,你们袁陆二人一明一暗,干 嘛不都站出来!”“没错!江湖哪个不知袁星陆云形影不离。姓陆的,你便是再学 乌龟学得象,也掩饰不了你的行踪。”“妈的,滚出来!你射伤我结义兄弟金钱豹 子汤大哥,有种的便出来与我拼命。” 天罡剑大怒,掣出肋下玄铁剑鞘,风雷骤发,叱道:“这不是陆家的指捻蚊须 针,哪个兔崽子敢来嫁祸我的结义兄弟!”身在原地未动,一缕有形有质的剑气嗤 嗤射出,一块千斤巨石撄其锋而断! 石后缓缓站起一人,贼眉鼠眼,胸前一道血痕,想是被袁星的无匹剑气射过巨 石后,余势未衰,破了护体罡气。那人呲牙笑道:“不愧是天罡剑,险些要了在下 的性命,可惜呀可惜!可惜大名鼎鼎的……” 公孙晶芸早掣剑出鞘,准备与袁星同生共死。冷哂道:“可惜甚么?”剑尖光 华如虹,斜斜扬起,指向那人。 那人道:“可惜你们两个将死无葬身之地!因为……”下面的话戛然而止,面 上神情诡异之极。袁星高呼:“不好!哪个胆敢在我面前杀人灭口!”断喝声中, 腾空而起,扑向那人身后。 袁星冉冉飘落,脸上紧张神色变成眉花眼笑,道:“原来是你在这里捣乱!也 好,便让他们麒麟皮下露出马脚。” 石后那人肩头上忽然又伸出两只生满白毛的手臂,跟着头上生头!后探出的新 头生满茸毛,呲牙咧嘴向大家一笑,滑稽至极。 群雄看清真相之后,如释重负,见那人身后探出头来的正是灵猿玉雪。白猿调 皮至极爬上那人肩头,骑在脖项上,便如世上顽皮的小孩骑在大人头上一模一样。 正自大家相顾莞尔之际,那人竟然驮着灵猿慢慢向上升起,如同头上有人用无形的 绳子拉扯般同,无不相顾骇然。 极缓慢地,那人脚下又升起一人,叠罗汉似也,第二人也是双脚升向空中,地 下第三人跟着升起。只是片刻,灵猿已经离地四五丈高。下面还不断有人冒出,怪 的是每人都踏着下面人肩头,升到地面时都想踏步走到地面上,却是谁也移不动。 也不知是地下有人以绝顶内力控制这些人,还是灵猿玉雪的恶作剧。 刚自鬼门关转了一圈的昆仑地煞洞弟子王界,绕到叠罗汉众人的身后,看清原 来石后是个直径二尺左右的洞穴,里面人一个接着一个,兀自不断地向上钻出。喃 喃道:“这些人不是我们地煞洞的弟子,怎会地煞洞的行地之术呢?不对,本派的 行地之术不是象他们一样穿地攀天。” 袁星心中了然,晓得是调皮的玉雪,在以内力控制着这些地洞中出来的人叠罗 汉。看了好久,渐渐收敛笑容,忖道:“人梯的速度上升如故,下面的人功力非凡, 绝不能小觑。现在上面已有廿余人相叠,下面每一个人岂不各个是大力士!最下一 个武功当是惊人至极,如果再有二十人叠罗汉,那么便是我在最下面,也承受不起! 便是下面数第二人,也是当世罕见的高手。这些人完全升出地面之后,见到玉雪骑 在他们头上,定不会善罢甘休!”心中准备好要与这些高手放手一搏。 七十二岛十八帮的好手人人自忖,若是自己参与叠罗汉,最多可排在第几位。 越到后来,越是灭了英雄气概,暗暗自愧弗如。 在场不乏绝世高手,有人想这般负担起这些人的体重容易,但似眼前这样叠到 数十丈立而不倒却是不易,若非训练有素,实难如斯。 待自地下升出第二十八人后,不再有人冒出。那人也只是上半截身子露出地面, 双腿留在地下。有人吁出口气,脸露笑容,忖思便是这最下面之人,自己也可抵挡 得住。更有人则喊道:“喂,下面的老兄,若是我排在第二十九位上,这时也上来 了。下回再游戏的时候知会我一声。”“哈哈,下面的人比乌龟爬的还慢,乌龟这 时也爬了上来,怕是老兄是龟子龟孙吧!”这人话落,已知语病,赧然四顾,正庆 幸无人听出,有人接言道:“你称之老兄,他是龟子龟孙,那么尚岛主便是小龟子 小龟孙了。嘿嘿……” 这些人各个武功了得,合在一起却是乌合之众,只是人人对活佛弗陀丹忠心, 对别人却是各怀鬼胎。试想武林中人,哪个不结怨杀伤人命,这里百零八派高手聚 会,其中恩怨纠缠还少得了!否则袁星便是再英雄了得,先前也不易在群雄面前那 等呈横。现下你咒我骂,一时声音杂乱喧嚷,混淆不清。 弗陀丹活佛举手肃声道:“大家静静。”待得人人安静下来,又道:“彼霍、 杰延,看看到底是甚么原因,这些人竟打洞而来。” 护法二尊者甫至那群叠罗汉人之下,感觉脚下地面晃动,怔愣之际,地下摇晃 幅度更大,再也站立不住,齐飞起后跃。 陡然,尘土飞扬中,那高高的人梯又向上升出半丈。一头直径丈余的大乌龟升 出地面,慢慢地向前爬出。空中廿十八人与灵猿玉雪跟着向前移动,竟是不倒下来。 直至这时,始晓得是神龟以无匹内力吸住众人,才使叠罗汉之人笔直若竿。单凭神 龟之力,尚有不逮,顶端的灵猿亦是出力控制上一半叠罗汉之人。如此奇迹,叹为 观止,若非两大灵物相逢,千百年也难遇到。 群雄轰天价叫好声中,袁星朗声喝道:“休得顽皮!玉雪,还不快快下来,得 罪了这些擅长行地术的朋友,哪一天你落在他们手中,不将你埋在土里才怪。”声 音清越至极,在喧嚣中传出,字字如玉溅金盘,无人不听得清清楚楚。 灵猿玉雪不敢违抗袁星之意,收了内力,便要跃下。就在这时,下面有人摇手 喊道:“喂,可爱的小猴子,不要跳下!这么高,你要跳下不摔死才怪。”说话的 正是书生杜甫。在群雄吵嚷声中,他本来也跟着惊叫,这时大家住口,才可听到他 的声音。 叠罗汉的人龙中,上半截十余人忽然纷纷摔下,惊呼声此起彼伏,最上面的玉 雪却直线落下,又坐到仍在叠罗汉的十一人顶端,拍着毛爪大笑。 稍有见识之人都知这是灵猿收回内力,那十七人才跌下。落下人中,有的轻功 不弱,凌虚翻身落地站稳,大部分还是因下盘功夫不稳,摔得狼狈不堪,呼喝怒骂 声响成一片。 半数以上人大笑起来,指指点点。袁星寒声道:“玉雪,你还不下来!”灵猿 再也不敢顽皮,规规矩矩飘身落在袁星后面。 神龟继续吸住那些人不放,慢慢前爬,所到之处,人人相避,上面十一人仍是 不得自由,移动的旗杆相仿。 昆仑地煞派弟子王界突然喊出:“大家毋取笑!这些朋友是五行山五遁门中的 弟子,当是土遁行者圭戍头陀门下的,得罪不得!”地煞派与五遁门中的土遁一支 平素颇有交情,是以王界认得出来。 土遁行者圭戍头陀门下大弟子正是脚踏龟背那人,闻言细看王界,羞得无地自 容,期期艾艾道:“君是昆仑地煞洞的箫王吧?”见王界肋插玉箫,正是地煞洞大 弟子的信物,才有此问。 未待王界接言,早有人道:“然也、然也!他正是你脚下大乌龟的龟子龟孙小 王八。哈哈……哈哈,有趣呀有趣。”地煞洞大弟子王界回顾人丛,不知谁在取笑, 恼怒已极,却无处发泄。 “不对!我才是神龟爷爷的龟孙子,怎么变成他王界王大侠了?说这话的老兄 有没有弄错,人家五遁门土遁支的大弟子说的是‘箫王吧?’,那是问王大侠是否 是箫王,而不是‘小王八’!”人们目光聚处,见是神龟帮帮主正自面红耳赤分辨, 俨似生怕谁将他这“乌龟儿子王八蛋”荣耀至极的尊称抢去,便连大怒中的箫王王 界亦不觉莞尔。 跌下来的五遁门土遁支弟子纷纷聚向神龟,欲拉上面的师兄弟下来。可是神龟 这时游走旋转不定,饶是五遁门弟子功夫不错,却无法近前,空自焦急。 地煞洞弟子王界抱拳道:“小弟正是。”这回他学得乖了,语言简洁,省略 “箫王”二字。未料还是被那与他过不去之人抓住语病,可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声音兀是不知发自何人口中:“神龟帮的小龟,你听到没有,王界承认他‘正是 ’还不算,而且与五遁门弟子称兄道弟,如此一来,岂不是又有许多人来夺你这‘ 龟孙子’地位了。” 纵是王界修养再好,也抑制不住,怒极反笑道:“好!你既喜欢做‘龟孙子’, 大家谁也不与你这货真价实的争夺,便拱手相送好了。”龟田吉野急道:“不成! 这又不真是你的,不可拿我的送礼!” 张发附耳道:“龟兄,你便少说句成不?他们是在互相咒骂,不同你们神龟帮 将乌龟当做吉祥物,万万不可再接言。”六横岛岛主随即又劝阻一句,龟田这才不 言语。 六横岛岛主悄声道:“这样乱去最好,那姓袁的一时不及寻我们晦气,也好想 个对付他的法子。” 张发对袁星的功力知之甚稔,苦笑着摇头道:“没有的,莫说是我们三个,便 是这里的所有朋友一起出手对付他,结果也是一样的。我们还是不要反抗的好。” 六横岛岛主田哓天大怔,愕然道:“小师傅明知便是合这里众人之力,也非袁 星那厮之敌,你又何苦出来送死?” 张发小声道:“我出来表面是送死,实际是救人。”不再理会六横岛岛主,转 向龟田吉野悄声道:“吉野君,你不配再做乌龟儿子王八蛋!”龟田大愕,问道: “为甚么?难道别人想将我这名号送礼,便送得出去么?”小僧扪着秃头又道: “非也、非也。你想想乌龟的最妙法术是甚么?” 神龟帮帮主怔住。田哓天大悟道:“得缩头时且缩头!”张发喜道:“对!现 在我们三个既不是他天罡剑敌手,吉野君便可以缩头之术一走了之。常言道:”君 子报仇,十年不晚。‘其实世上一切都是地、水、火、风暂时因缘聚合而成,四大 皆空、色相无常。仇不仇的都是假的,报与不报没甚么大不了的,只是再增不增业 而已。“龟田更愣,道:”你说甚么,我半点不懂。“ 天罡剑袁星冷笑道:“懂与不懂,没甚么两样。张发,此事与你无关,速速退 下,莫以为我只顾热闹,就无余力监视你们。” 灵猿玉雪闻言,吱的一声欢叫,向神龟帮帮主扑来。公孙晶芸伸掌阻住,莞尔 一笑道:“不可鲁莽,听袁郎示下再处置他们不迟。”心说:“玉雪功力之高,便 是我犹有不及,放它过去,举手投足间那三人性命必是归西。神龟帮主与六横岛主 死去倒也罢了,张发这冤家该不该死呢?我虽不喜欢他,但他喜欢我却无错,毕竟 这人真心喜欢我一回,说甚么也得暂时救下他。” 人丛虽乱,各有各的思维,但在活佛弗陀丹的意识中,无论巨细,均洞晓其微。 大和尚暗暗笑道:“这位神州的小沙弥情业重重,孽障颇多,两个生得一模一样的 姑娘,一个爱他逾己性命,另个虽不爱他,却也有意回护。用不多久,其必还俗无 疑。老僧可否度化于他?”瞑目内视,暗中睁开慧眼,见到这小沙弥头上无形的五 彩祥气氤氲缭绕,吃惊非小,忖道:“凭我所修有限,断难度化这等大德释门中人! 原来他的慧根更深于我!只是此君此生不得不在红粉骷髅里打滚,这是业报,释迦 牟尼也无法于这辈子引度他的!” 这未免有些玄天玄地。其实并不奇怪,但凡能够传一派宗教下来的宗师,都有 超人之处。这位中土圣火教(另有明教或日月神教说法)即大云光明佛教创始者, 与当年达摩老祖一样,既能来中土开宗立派,自有他的过人之处,这些小小神通, 哪里谓玄乎其技,只怕不足以达其当时真正神奇的神通之万一。 那只神龟四处游走,将前来相救同门的五遁门弟子接连撞翻。神龟在山顶洞中 险些被其克星小金龟送了性命,待张发下山后,江尚武又收金龟入怀,它也偷偷溜 下,爬向水中。偏偏这五遁门弟子乘船至岛后,在峭立的岸边施展土遁之术,打洞 穿过岛上防卫上岛。神龟惊恐至极、慌不择路,遇洞当然必入,这才出现眼前的奇 观。活佛的二位弟子,亦上前解救被它吸住的人,扎桩稳身,仅被神龟撞退三步, 可见功力非凡。神龟大嗔,张口喷出两股疾风,竟然将两大高手吹翻在地! 袁星与公孙晶芸大愕,他们早看清那二位异域高手功力不在自己之下,这才晓 得神龟当是胜得过自己,均是不服,暗忖人乃万物至灵,怎可斗乌龟不过。 弗陀丹活佛高宣佛号:“无量光明佛祖。善哉、善哉!”趋前抚摸那巨龟头部。 说也奇怪,武功高强之人靠近不得的神龟,弗陀丹除有佛家神通外,体力无异常人, 那龟微摆下身子,竟是没将他弹出。活佛振振有辞对那灵龟道:“尔释放身上俘虏, 彼无来招尔,何必动无明……速速离困惑,不堕刀剑祸。无量光明寿佛!……”连 宣三遍佛号,向后退去,伸手拉动下数第二的那人,立在其身侧。 那十位叠罗汉的五遁门弟子,一旦离开神龟功力的控制,齐向前跌去,宛若长 长的条“人鞭”抽下,又似龙躯天降,煞是好看。地面人群躲闪向两边,在那“人 鞭”即将及地之时,有人惊呼起来。但见地上金光闪闪,有个小娃娃双手捉住那金 光不放,正向前面飞速射去,迎着抽下来的“人鞭”! 张发叫道:“贤侄,你是怎么下来的?”众人看清那小娃娃正是他先前抱着的 小孩。袁星神目如电,瞥见那孩子面貌曾似相识,无暇细想究竟是谁家的孩子,出 手如风,凌虚发出记劈空掌力,将那堪堪击中孩子的“人鞭”从中推断,立时有四 五个人飞出寻丈之地。 地面激射的金光忒是神速,转瞬绕过那巨大的神龟,没有袁星的劈空掌力相救, “人鞭”也是砸不到它带着的娃娃。 金光去势如风,只有几人看清那金光究竟何物。公孙晶芸叹道:“未料小小金 龟竟这般的来去如电,忒也骇人之极。”袁星颔首,道:“古来只听说龟行拙笨, 今日所见当真奇异之极。啊呀!不好,原来那孩子便是我们要寻找的尚武侄儿!” 拔身追去,宛若肋下生翼。 公孙晶芸愕然,讷讷道:“甚么!那小孩是我们要找的尚武!”见袁星已在数 十丈外,不敢耽搁,如影随形追去。 一直默思心事的杜甫忽然红着脸喊道:“姑娘勿忙去,小生得姑娘相救,尚未 请教尊姓芳名。这般有恩难报,且感恩戴德于谁都不晓得,岂不是急煞小生!”公 孙晶芸早已在半里之外,这书呆子毫无内力,是以半字未传送到她耳中。 姬碧瑕始终准备与情郎共战天罡剑袁星,虽然晓得便是合张发、龟田吉野、田 哓天与自己之力,亦是白饶上性命。可是要她眼睁睁看着张发陪着他的朋友去死, 自己又如何能视若无睹,不与其生死与共。 女孩家心思最细,杜甫的失态,最先落入姬碧瑕眼中。方才生死未卜,自然不 会去理会,这时化险为夷,心情豁然开朗之下,也不想找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 麻烦。幽幽道:“秀才,那女的名叫公孙晶芸,你记住了吗?” 杜甫由衷感激,道:“姑娘指点之恩,便如那姑娘的救命大德,小生永生永世 难忘。姑娘名字……” 姬碧瑕嫣然凝睇一笑,道:“书呆子,我的名字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晓得后 必是徒增忧烦。”说着走到少林小沙弥张发面前,倚偎其怀,歉然道:“只有他才 可以人前人后叫我的名字。” 非但杜甫吃惊,除活佛弗陀丹以外,各个愕然。杜甫怔怔道:“姑娘,他、他 可是和尚啊!?”七十二岛十八派中登徒子颇多,有人起哄,打口哨者犹不可恨, 尤其难叫人忍受的是,竟有三五人口出秽言,什么“跟了这小和尚,不如跟你当家 的我!”还有“小和尚艳福不浅,咱只好杀其身而夺其妻。哈哈……” 六横岛岛主田哓天高声道:“他是小和尚不假,但这和尚比你百花岛主、蝴蝶 派掌门、和合谷主、拈香洞主四个既不要脸又不要义气的家伙强出百倍。平素与田 某人称兄道弟的,刚才田某大难临头,反倒是这小和尚重义轻生,你们哪个出来了?” 神龟帮主龟田吉野吼道:“四个家伙快快给老子滚,这里是活佛讲经说教的圣 地,有你们在,玷污了这圣洁的所在,老子第一个不答应!”心说:“小和尚对我 大大的够朋友,他老婆面临危险,便是赔了性命,也得打发掉这四个混蛋。” 护法二尊者齐飘身射向人丛,嗖、嗖、嗖、嗖声响过后,四人被掷出来。这四 位本是一方大豪,身手自是不弱,只是二护法尊者手法忒怪,根本没有看清来龙去 脉,就已着了道儿。余下百余位高手,见活佛宝相依旧,对此未置可否,均以为活 佛必是也讨厌淫贼,人人向那四位怒目而视,要其快快滚出去,莫扰了自己听经。 田哓天取出流星锤,道:“这里是我的老窝,四位既是如此赏脸,胆敢在我家 戏弄在下朋友的妻子,等同杀我的头,有种的便来取去!”声落锤出,流星赶月, 劲风悸耳。 拈香洞主弹出一指,震歪飞锤,后退三步,道:“既然老兄翻脸不认人,咱们 也只好断了交情。青山不改,绿水常流。来日方长,后会有期!”第一个飘然而去。 有人想拦住他,但见他的弹指神通深湛,自忖无此功力,也就任其去了。 余下三人各呈手段,接了田岛主一招后,相继离洞。田岛主高声道:“我们各 换一式,已经断了交情。”方才出手,未尽全力,否则那四人武功虽强,要在这位 吠日犬田岛主面前走掉,却是不易。 活佛弗陀丹怔住,忽道:“是我的不是。无量光明佛祖,弟子这便去教导他们 脱离孽海,特别是淫孽的欲海更是要脱离。方才弟子心生厌恶,思来不该至极,别 人不是有障业,我来这里度化谁?”面色露出坚毅,大步而出,喊道:“四位慢走, 我佛善门广开,度化一切在苦海中的受苦生灵。老僧这便向你们讲解色身无常、四 大皆空法门。无量光明佛祖,弟子发愿:众生无边誓愿度……” 田哓天向护法二尊者稽礼道:“有劳二位,快去保护活佛。”护法二尊者齐还 礼道:“无需客气。保护师父,我们在所难辞!”最后一句,人早已在数十丈外。 田岛主又道:“大家放心,有二位护法尊者这样的武功相护,那四个家伙是伤不得 活佛半根汗毛。活佛慈善无边,这等人也要救之脱离苦海,自是无可厚非。只是如 果再过几个时辰,圣火不能自燃,活佛便要离我们而去,这是万万不可以的。大家 快快想个办法。” 五行山五遁门土遁支大弟子道:“在下与师兄弟廿八人都是活佛替解的围,自 是感恩戴德。不瞒各位,在下来的时候是想捣乱,这时可是诚心要留住活佛。” 昆仑地煞洞大弟子王界道:“家师所患难治顽症,活佛药到病除,而且听活佛 一番说教后,顿悟人生,已经去洛阳替活佛筹建庙宇,若是圣火不举,活佛难留, 在下实在没法向他老人家交待,只有撞死在这里!” 东洋神龟帮帮主道:“办法倒有一个,只是……只是……”说着眼中蕴泪。 六横岛主田哓天以手击额,笑道:“我怎么会忘记,神龟帮的圣物神龟之血灵 验无比,若是用龟血祭奠,圣火定然熊熊燃起。只是这要痛杀了龟田兄弟,谁的爷 爷被活活烧死,谁不心痛!但龟田兄弟晓得大义,损失他一帮之神物,换来万家生 佛,其必肯为。” 张发来此岛的时候,与神龟相处颇多时光,早对这灵物生出好感,何况那活佛 所讲的经典与他所学格格不入,自是这里唯一不愿弗陀丹留下传教的。奔到神龟身 前,朗声道:“我不许大家伤及它的生命!” 神龟听懂人语,感激地向小僧点头致谢,无奈地流出两行清泪。龟田奔过去抱 住神龟脖子,放声大哭。神龟甩项抛开他,心里大骂:“这龟孙子,大大的不肖, 为了留住那老和尚,讨好大家,便不要祖宗了。还是小和尚好。要不是我被龟王金 龙龟大大伤了元神,又稀里糊涂地顶着廿八人自地下钻出恁大的洞,你们这里的人 虽多,也休想奈何你家龟爷爷。反正被金龙龟给破了内丹,活不过半年,内元散尽, 也是一死,这时我做龟爷爷的便死又如何。”慢慢爬近张发,伸出长长脖子,似去 咬他的喉咙! 姬碧瑕芳心乱跳,掣剑在手,刺向龟颈。 神龟张口衔住剑尖,脖项微颤,精钢宝剑寸断碎裂,叮叮铛铛落到青石上,溅 起串串火花。望着姬碧瑕,口不能言,心道:“小丫头,你大可放心,龟爷爷虽然 活了几千岁,但也没有老糊涂。谁对爷爷好,爷爷清楚,绝对不会害你情郎的。” 猛吸一口气,竟将张发吸到它眼前,龟口对着人口吻了起来! 张发所习瑜珈神功时日虽短,但亦非庸手,可是在神龟吸力下,竟无抗拒余地, 感觉龟口中的粘液流入自己喉咙,直下入腹,立刻肚子冻冰相仿,冰冻的感觉迅速 遍及全身,僵在当场,任由神龟摆弄。心道:“龟爷爷,你不分好歹,这里只有我 才护着你,你却用龟毒来害我!” 姬碧瑕大怒,娇叱道:“你这大乌龟精原来是个雌的,竟敢当着我的面勾引我 的小和尚,不要脸至极。”围着团团乱转,去搬张发肩头,触手如冰,冷得浑身打 颤,禁受不住只好松手。 群豪相顾愕然,突然有人道:“大家莫管人龟奸恋,快快杀这乌龟,祭奠圣火 要紧,若是待到活佛回来,又是杀龟不成。”醒悟的纷纷道:“对。”“言之有理。” 七手八脚去推神龟,叵耐巨龟沉重,纹丝不动。 灵光一点的道:“抱住小和尚,向圣火所在拉动。龟精舍不得与他分开,必然 跟过来。”当下便去抱张发,抱得顺利松开得也快,跑到一旁牙关相扣,咯咯作响。 脸色愈来愈难看,顷刻冻僵倒下。 先后几人去抱张发,结果都被冻僵在地。后来两个和尚将所用兵器铲杖横在张 发胸前,两侧有人推拉着铁杖头尾,亦是冻得接触铲杖的人脸色铁青,但不致冻昏, 勉强向火焰形大石缓缓移动。果然神龟舍不得与张发停止半刻相吻,跟着向那奇石 爬来。 张发渐感流入口中的粘涎减少,待得到那石头跟前,已是极细微的小股,若有 若无。但仍然动弹不得,眼看神龟帮帮主龟田吉野痛哭着闭了眼睛,背过身去。心 中骂道:“假惺惺的做甚么态,神龟便是因你而死。”晓得已经有人开始向神龟下 手,便想瞑目,不想见到杀死神龟的惨状。眼未闭上,耳听“铿锵”声不断,众人 兵器斩在神龟背上,俱如砍在顽铁上,火星四射,龟甲竟是刀枪不如!心中高兴, 不想再闭上眼睛,忽听有人道:“砍它脖子!”眼前血光迸现,神龟吸住张发的龟 口慢慢松开,龟首啪的一声落到地上。 血光之后,火光腾空而起。群豪欢呼声中,张发冻僵当场,眼望可爱的灵龟身 首异处,两行泪珠流下,心忖:“这些人的惬意欢乐,是以神龟之死所换来的,大 大的造孽,那被留住的劳什子活佛也恶业非小!”眼泪未过鼻子,颗颗结成冰珠, 莹然若玉。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