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麻烦中的麻烦上 这个世上的人分成很多种,而其中最麻烦的莫过于两种人:女人和孩子。孔老 夫子亦有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可见自古便是这样。 那么女孩子呢? 易风站在木屋外面,哭笑不得。他辛辛苦苦将水凝送到这里,却只能站在外面 喝风。他换了个姿势,靠在一截枯树上。 木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水凝微笑着站在门口,身后还站着一个白衣男子, 清瘦而苍白,只是目光一闪之间露出猎鹰般的锋芒。 而水凝,在路上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已将眼睛变回与常人无异,不复易风初见 她时的淡蓝色。 “易风公子,实在对不住,你不是我们怒雪门中人,是不能进这雪魂阵的。” 易风便是满肚子的火气,也不好伸手打笑脸人了:“不妨。姑娘既已见到了贵 门的阵法,便是平安到达了。易风也好回去向沈伯伯复命了。”言罢拱了拱手,转 身准备离开。 水凝见状忙道: “易公子慢走。易公子,小女子还有一事请教,烦请公子解疑。” 易风回过头来,心想这位姑娘虽是异族且年纪尚小,礼数却甚是周全,倒是有 些惊奇,便微笑道:“不知姑娘何事,请讲无妨。” 水凝看了看身后的白衣男子,轻声说了几句在沉心院中所讲的那种语言,白衣 男子点了点头,上前一步道:“川北易风?腰间挂的是‘汨玉’吗?”语调十分生 硬。 不等易风答话,水凝已接道:“这位是来自雪山的弥思塔,他于中原礼数不甚 了了,还请易公子不要见怪。” 易风对水凝略点点头,转向弥思塔,正与他目光相对,心中突然有种奇怪的感 觉,像是莫名地感到久别重逢的熟悉。 “在下川北易风,腰间挂的正是‘汨玉’。” 弥思塔凝视他片刻,从身后拿出一张奇形大弓,和一壶乌檀箭。 易风看到那弓,心中熟悉之感更盛。弓在江湖中并不常见,倒是战场上用得多 些。这弓比平常军士用的要大,看上去黑黝黝的,像上是什么动物的骨头打磨而成, 上面还有一些奇形的花纹,类似于中原的道士们作法时画的符咒,弓弦乌黑闪亮, 有风吹过,弓弦呜呜作响,竟如号角一般。那乌檀箭就更少见了,乌檀质极沉,普 通的弓根本射它不动。 易风望向弥思塔,不明白他究竟是何用意。 弥思塔将弓举到易风面前,又用他生硬的语调说道:“这是我们部族的圣物格 威赫,用你们的话说就是风之翼。传到我这里已是近三百年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请你用你的刀砍过来吧,让我知道你腰上的是不是真正 的‘汨玉’!” 易风大吃一惊,他转头望向水凝,却发现后者正以一种企盼的或者不如说是哀 求的眼神看着自己,并对自己点了点头。一路上过来,易风对这个小姑娘一直有着 一种莫名的信任以及,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服从。 他缓缓地从腰间抽出的他的刀。 短刀,不过二尺。窄而且薄,锋长一尺七寸,最窄处不过两寸。锋作深青,最 奇的是整个刀锋在这冰天雪地中看来竟如透明的一般。刀光流转又怡似水波流动。 水凝看到‘汨玉’出鞘便双手合十,不知说了些什么,看上去极是虔诚。 易风的脸色也在拔刀的瞬间变得凝重,他将刀平举过眉,言道:“刀究竟是凶 器,不作一观,请小心了。” 言罢只见他的手臂微抬了抬,刀光一闪。弥思塔还未及将箭搭在弓上,便觉虎 口大震,风之翼几乎脱手而去。待他回神,刀已回鞘,只留一道刀痕在弓上,清晰 可辨。再看那乌檀箭,已断成两截。 易风讶异莫名,拱手道:“阁下的弓实非凡间所有,汨玉传世神兵,易风有幸 与其结缘近二十年,不知战过多少名刀名剑,当者必折。今日阁下的风之翼竟然能 够丝毫无损。当真奇了。” 弥思塔却只是对水凝微笑了笑。水凝也微笑着点了点头,方上前道:“易公子 有所不知,格威赫自出世至今,还没有任何兵器能在其上留下半点痕迹,而乌檀箭, 更是从未听说可以一刀斩断。” 说话间,她抬起头,一双如弯月般的眼睛望向易风的腰间,又道:“果然是‘ 汨玉’。” 易风还未答话,就听一个清脆娇嗲的声音以一种与弥思塔类似语调说道:“这 么说是真的,不枉费我老远跟过来了。” 话音刚落,水凝已盈盈笑着转身,似是早已知道有人会搭腔。 易风回头正好看到一个蓝衣的女子从小丘后面的雪地里“冒”了出来。看上去 二十来岁的年纪,蓝头巾包头,耳际的散发微卷;蜡染的衣裙,身上也缀满了银饰。 容颜娇美,笑魇如中尽是异族风情。 易风心中一震:此女子潜伏之地离自己如此之近,自己竟未曾察觉!况且听她 的口气竟是跟了自己有一段时日,以自己此时的功力,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这女子已大大方方走了过来。说也奇怪,虽然她身上的衣裙非常普通且已有污 迹斑斑,她却泰然自若,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比之水凝的静而脱俗,别有一番雍 容华贵之气。她一双美目在易风的脸上转了一圈,带着一种别有深意的笑意。 易风竟觉得这笑意似曾相识、极为熟悉。 水凝却并不吃惊,说道:“没有想到歆歆姐姐也对‘汨玉’如此感兴趣。”说 着转向易风,“易公子不必惊疑,您一定记得沉心院的追踪术和龟息之法。” 水凝小小年纪竟有能看透人心的敏锐触觉,已经感知易风心中所想。 那女子反而有些吃惊了,她收回本走向易风的步子,对水凝道:“这位妹妹眼 生的很,这么说来你知道我是谁,我却不想别人知道。”说着似有意似无意地朝易 风这边瞟了一眼,语气中还带着命令的味道,像是一向已惯于这样子讲话。 见水凝点头为礼才对易风道:“这位公子,可否借‘汨玉’一观?”却没有一 丝询问的意思。 易风苦笑,心想,一个水凝就够我应付了,怎么又来了个颐指气使架子大得吓 人的女孩子?除了叹气,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沉默了片刻的水凝忽又大声道:“那一位一定是沈姐姐吧,雪地里凉,不如与 大家一起随我到后山的木屋里,尝一尝我的雪洱茶吧,别的地方是尝不到的哦。” 让易风目瞪口呆的是,水凝的语声才落,不远处的另一个小丘后面就有另一个 身形出现,白衣飘飘,正是男装打扮的沈念。 沈念盈盈走了过来,巧笑嫣然:“你怎么知道是我?” 水凝走过去拉住沈念的手道:“想起沉心院的追踪术和龟息之法之时我就感觉 到附近还有人以此功力潜伏。沈伯伯远在中原,除了沈姐姐,我想不到别人了。” 沈念笑道:“妹妹真是聪明呢,怪不得爹爹说你非常人。” 水凝对沈义天表明身份之后在沉心院住了一段日子,与沈念早已成为朋友,二 人都是正值豆蔻之年,自是有说不完的悄悄话。谁知水凝收到猎鹰传书说要回雪魂 阵,二人虽然依依不舍却也无可奈何。何况沈念对水凝的身世好奇至极,就趁着父 亲去了中原的机会偷偷跑了出来。她知道表哥易风的武功实在很高,便用家传的追 踪术沿路跟来。 此时见被水凝识破也并不气闷,依然兴高采烈地说道:“我一直在想,第一个 发现我的人,一定会是表哥呢。”说着似是有些嗔怪地看了易风一眼。 易风大皱其眉,道:“念表妹,你怎么能擅自跟来,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 沈念俏唇一扁道:“为什么你可以来我就不可以?这里好歹还是两川地界,能 有什么危险,就算有,难道我的念心锁是吃素的么?” 易风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沈念也不理他,转过头去看看那蓝衣 女子,小声对水凝道:“这是谁呀?她为什么也会我家的心法。而且用的比我还好, 她要是自己不出来,我都不知道除了我之外还有人跟着。” 水凝笑笑道:“这位是歆歆姐姐,”说话间看了那女子,似是在询问,见她并 无不悦之意才接着道,“是我的——师姐。” 歆歆轻一晗首,道:“原来你也是寒川师父的徒弟。既是这样,也不必叙礼了, 我只是想来看看这位公子的‘汨玉’。” 水凝道:“歆歆姐姐,不如我们后山去坐坐吧。有什么话也好坐下来讲。” 歆歆听出这话中似别有深意,默然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沈念还在旁边嘟囔着“好大的架子”,人已被水凝拉了过去,一行五人,住山 后走去。 既然唯小人与女子难养,那么小女子该算是此难之极致了。易风心中暗叹,这 次麻烦算是大了,居然一下子碰到三个古怪精灵的女孩子。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如 易风不是没有遇到过女人,只是江湖女子大多染了风尘之气,每每遇到也只是各取 所需。也不是没想过美人如玉马如龙,谁不羡慕前辈游侠如楚留香般常有红颜知己 相陪;只是,沉静大气如水凝,冰雪聪明如沈念,再加上一个说起话来居高临下的 异族美女,易风只能一个人坐到雪地里发呆了。 “易公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可是我的茶不够好么?”水凝的声音自身后 响起。易风转过身,对水凝笑了笑,道:“姑娘的茶可谓人间极品,不知是如何泡 制出来的?” 水凝走过来到易风旁边坐下,说道:“想不到易公子对这个也感兴趣。极品是 不敢当的,只是此茶之叶生自雪山,又是汲雪水泡制的。”她轻笑了声,继续道: “茶清水淡,应该不会让易公子如此压抑吧?” 易风没有说话。沈义天言之切切,定要易风送她到她想到的地方。以洛风庄与 沉心院的渊源,绝容不得易风对沈义天所托之事说一个“不”字,她所说的“雪魂 阵”也不是很远。于是他来了。 一路走下来,他对眼前这个女孩儿充满了好奇。她不大说话,却好像总能知道 他在想什么。他们偶尔谈论些什么,她就微微地笑,沉静如一潭深遂的湖水。若不 是看到她在集市上对冰糖葫芦那一副垂涎的俏模样儿,他几乎忘记了这个女孩子只 有十四岁。 “易公子来此是客,况而是我一力求沈伯伯请易公子来的,若是我真的招待不 周,那水凝岂不是惭愧之极?”水凝见易风并不搭话,便接着说道。 “姑娘误会了,易风只是对那位兄台很是好奇。”易风扬了扬下巴,示意水凝 回头。水凝顺着他的眼神看到弥思塔站在不远处,还不时有意无意地望向这边。 “弥思塔是雪山上的人,他们的部族差不多与那里的江水一样古老,”水凝边 说边对看向他们的弥思塔点了点头,“三年前寒川师父决定要离开时请他来到这里, 为了保护我。我们这次先回到这里也是为了要请公子与他碰一下面的。” “先回到这里?姑娘还要去别的地方么?”易风确实是吃了一惊。 “是的,我还要回南诏去。不过有弥思塔同我一起回去。易公子歇息几日也该 回去川北了。这些天多有麻烦,水凝实在感激不尽。” “姑娘这是说哪里话来,易风已然答应沈伯父,要送姑娘去你要去的地方。姑 娘既然要去南诏,易风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易风顿了顿又道:“何况易风也早 想到南诏去访一位故人。” “凝妹妹要去南诏么?我也要去。”沈念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的身后。 “念表妹不要胡闹,你不赶快回去,小心被沈伯父发现了。” “我已经传书告诉爹爹我和你在一起了,爹爹放心的很呢。” 易风真是为之哭笑不得,他知道自己这个小表妹是被宠坏了的。也难怪,她的 母亲因难产而逝,沈义天一腔爱妻之痛全化成了对她的溺爱。 水凝听了道:“二位请稍待,我进去问一下我师姐。”说完便走进屋子里去了。 易风还是不赞同地瞪着沈念,后者却像全然没有这回事了的样子,挽住易风的 手说道:“我看这个什么师姐怪怪的,肯定有问题。” 听了她的话,易风眼前忽然闪过歆歆带着笑意的目光,在哪里见过呢?为什么 感觉这么熟悉?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