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鹰燕双回翔 从皮货担到桥上第三个石柱是五丈,从那儿到石柱也是五丈。 那儿是扮作跛脚乞丐的燕二。 这个距离让燕七有一种很奇妙之极的感觉。燕二虽废了一足,他的轻功依然远 在一众师兄之上,倏突之间他自可扑到那石柱前,可是师父难道早已知道自己练成 了第九重的九尺掌力,所以才要自己守在这里?一旦发动,那石柱自然也他的掌力 所及之内。 凌铁崖既然选择这人潮如流的做为交货之处,自然早将这附近早已仔仔细细地 察看过了,那固定的小摊小贩是定然不能惊动替换的,任何新在这石柱附近出现的 新鲜面孔,都可能引起对方的注意。燕七扮作一个卖皮货的猎户,浑身上下透着那 股山野初到京师的气息看上去也不扎眼,这也是他和燕二所能找出的最好伪装了。 已经易容过的燕南山,这时就象一个寻常的无聊闲人懒洋洋地靠在那第三个石柱上, 他是今天按约与凌铁崖接头之人,他倒用不着隐藏什么,他唯一需要隐藏的倒是他 “北山”的身份。 他和燕二一待燕南山将对方缠住,便一前一后夹击,没有人能够在他们燕门三 杀之下还能够逃得了的。南崖也不能。这一点谁也没有怀疑,包括隐身在街边酒肆 中的纪纲也没有。——他唯一担心的倒是燕南山身上的那一叠银票。 燕四燕六隐得更远一些,他们的任务是对付那凌铁崖可能的同伴,更远一些稍 远的店铺里,还早已伏下了数十名精选的大内高手,随时准备接应,这样的布置, 实在算得上是万无一失!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燕南山竟然没有让燕九在这次伏击中担当一角。或者, 他是怕万一遇上什么危险吧?燕七眼中闪过安排任务时,他师父看着他和燕九眼中 那一丝淡淡而奇特的伤感之色,虽是极短的一瞬,可是他却捕捉住了。难道师父也 知晓了自己与燕九之间那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燕七深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 也许这就是人生吧,人生就是充满了矛盾和痛苦,任何人都无可奈何。他喜欢燕九, 但这是一种兄长对妹子的喜欢,那不是爱,他爱的人,却又偏偏是无法对任何人说 起,无法让任何人知道的!他无法勉强自己,他师父也只怕早已知道无法勉强他和 燕九,所以才会伤感。燕九只觉得脑中淆乱一片,正在思绪翻涌之际,蓦然间突觉 有异,一凝神之际却是对岸的燕二一双锐眼冷冷地瞪着自己,不觉微赫:做为一名 菊杀中人,怎可在这等时候心神不定! 那凌铁崖会如何脱身呢?燕七将心思收回眼前,忍不住又想。对于菊杀来说, 从前每一次行动中的重点几乎都是在为一击得手后寻找一个万全的脱身方法,—— 这也几乎是任何刺客最重要的本领。这十丈桥桥宽十丈,前后皆有堵杀,他难道会 从那桥下河水中脱身?这一条从西海子引出的河倒也颇深,就算凌铁崖见机得早, 躲得过燕门三杀合围一击,他又能从这条河逃到什么地方去?且不说一声令下九门 关闭全城大索,便是今日这么多大内侍卫围困之下,他又能在这河中潜伏得了多久?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蓦然间心中一寒,便似一根钢针突然间刺进了心中:是杀 气!而且是那种绝顶高手身上所带的杀气。燕七一悸一凛间便已恍然:是凌铁崖来 了!脸色却是淡定自若,却不回头,只一扫眼间已瞥见桥对面的燕二也跟自己一般 平静如常,可是那过分的平静反倒显出了异样!燕七轻轻吸一口长气,精气神已凝 到极处,脑中一片空明,除了那缓步走近的凌铁崖外,万物不萦于心,只有师父, 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丝毫没有觉察到什么异常,至到那凌铁崖已快走近 那桥头,燕七感觉到师父身子轻轻一颤,——师父这时才从熙来攘往的人流中觉察 到了今日菊杀的正主儿!这位凌绝当世的北山,仿佛不仅眼光远不如从前那般锐利, 便是感觉,也比以前迟钝多了。这一瞬间,燕七突然有一种很强的感觉:师父,真 的老了! 那凌铁崖缓步从燕七身边走过,高大威武的身子遮得燕七眼前一黯,那一股愈 来愈强的杀气也刺得燕七心中一紧一缩:他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仿佛就象 是某种意想不到的危险突然逼近,若是在以前的行动中,说不定他已悄然抽身而退, 断然取消这一次行动了,可是,这一次却是以众凌寡,合燕门五杀之力伏击对方一 人,而非从前般孤身只剑面对强敌,这危险又是从何而来?这一次行动又已是箭在 弦上,又如何能够取消?更何况这一次的行动,已非他,甚至便是他师父也不能擅 自改变的。 便在这一怔之际,那凌铁崖已上了桥,走到燕南山身前冷冷地看着他,缓缓地 伸出手来,一言不发。 燕南山也冷冷地看着他,慢慢从怀中将那叠银票掏了出来,慢慢递出,却也将 左手伸给对方,要那交换之物。 凌换崖冷冷一笑,不知怎的,看在燕七眼里却仿佛带上了些阴森恐怖的味道, 左手慢慢伸向腰间,蓦然一抖,便在这一瞬间,奇变邃起! 一道森亮的剑光一闪! 在这惨白的日头下仿佛说不出的灿然夺目,耀得所有的人眼在这一瞬间竟似都 已什么也看不见,略略一怔之后凝神看时,那燕南山胸口已给一把长剑透穿,鲜血 正汩汩渗出! 一口晶亮透明的软剑。 便在适才一瞬之间已给凌铁崖拔出,刺进燕南山胸口。 燕南山低下头,看着插在胸口的长剑,脸上已露出奇特之极的震骇之色,仿佛 就象是突然间看到了什么令他难以相信,难以想象的事,——凌铁崖好快的出手! 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搭上他的手腕,是凌铁崖一剑得手,欲夺银票。 “开!” 一声惊天动地般的大吼!燕南山怒目圆睁,积蓄已久的冲阵掌力猛然吐出,排 山倒海地击向对方。 凌铁崖一怔!仿佛没有料到这燕南山着了这致命一剑,还反击如此之快之猛, 只得回掌相接,“波”的一声碎响,已吃住不力后退一步,燕南山却已给这一掌之 力反击得倒飞而起,飞出桥外从半空中摔落水中,数百片飞絮似的碎纸就象翩翩蝴 蝶飞起,弥漫在那桥上,那一千万两银票已给燕南山临死一掌击得粉碎。 凌铁崖看着那片片碎票,脸上已露出非常难看的表情,仿佛还带着一丝丝的惊 慌和恐惧,这就是他图谋的一千万两银票啊!略一怔,飘飞的纸蝴蝶间两点晶光闪 动,燕二已和身扑到,两支峨嵋刺直夺凌铁崖胸口! 凌铁崖低哼一声,身子突然一闪,已闪过燕二这势在必杀的一击,若不是亲眼 所见,谁也想不到这位高大魁梧的南崖,会使出这等如鬼魅般高明的轻身功夫来。 只不过他虽然躲过了燕二,还有燕七! 便在这时,一股沉雄之极的掌力如暗流涌到,凌铁崖哪里料得到这世上除了燕 南山外居然还有人能够在五丈之外伤得了他。悲嘶一声:“冲阵菊掌!”身子已给 这一掌击得飞起,“哗啦啦”一阵碎响,凌铁崖已将那石栏杆撞得粉碎,飞出桥外。 燕七一掌得手,也是一惊:那栏杆乃是汉白玉石雕成,自己这一掌竟然有如此 之威,一凝神之间已瞧得分明,那玉石栏干却是早已中空,里面填满了炸药,这时 腾空扬起,空中一片硫硝之味。一点星火却已飞落桥下河水之中,“嗤”地熄灭, 那不知给谁引燃的引线,竟然给他这一掌阴差阳错地击灭。 燕七又惊又骇,这满桥的炸药,一旦引爆,数十丈之内绝无活口,是谁伏下如 此狠辣之计?一念未绝,只听得“簌簌”排空之声,数十道乌光闪烁,袖箭、飞镖、 铁蒺藜、铁莲子……各种各样的暗器直往桥上飞来,却是那埋伏的大内侍卫一齐出 手,只听得一声惨叫,燕二躲闪中已着了一记,身子跟着软倒,摔入河中,再无声 息。燕七惊怒交加,这时候哪里还来得及分说,双掌使开,九尺掌力前后左右将自 己封得密不透风,正慌乱间,只听得一人沉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是燕 七?咱们都中了别人的计了!看我这鹰燕令牌,咱们是一家人。用‘鹰燕回翔’, 咱们走!”竟是那凌铁崖适才在半空中突然抖出一条长绳缚住那桥上石柱,跟着飞 回,这时身在如雨似的暗器攻袭之下,尤自镇定异常,一瞬间便已将所有事情想了 个七八分透,几句话便已切中肯綮地对燕七解说,当真不愧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南 崖!一只手出掌将袭来的暗器拍得纷纷击落,一只手却举着一块黑黝黝的铁牌,冷 冷地看着燕七。 师父身死,燕二丧命,炸药突现,凌铁崖自称一家人,他手中举着那一块铁牌, 他早已在师父手中见惯,正是他燕门的掌门令符,向来在师父手中,这时怎会在这 人手中?这人自称是一家人,为什么刚刚却要杀了师父?见掌门令符便若见掌门本 人,这人的话那是听还是不听?这一件接一件的奇变倏突之间接叠而来,燕七哪里 还分辨得出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一怔间寻凌铁崖又道:“有人要将咱们全炸死在 这里,咱们只有先逃走再说后事!” 燕七一凛:“兔死狗烹”这四个字电光火石一般地掠过脑中,燕王要将他们这 一群有功之臣铲灭了!一念及此,登时心道:“不错,逃得性命再说。这杀师之仇 容后再报!”截口道:“好!咱们走!” 便在这时,只听得一人沉声喝道:“火来!” 只见却是那纪纲伸手从旁边一名侍卫手中接过一支火箭,开弓射来。眼见一点 星红在半空中如流星闪过,凌铁崖和燕七给暗器困得自顾不暇,眼见得便要给这一 支火箭躲燃桥上的满地的炸药。 天地间蓦然一寂,所有的人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停顿了一下,凝住那一点疾闪而 过的星红。 一道人影燕子般地轻盈飞起,半空中灵巧地折身,已然截住了那一点星红, “七哥!” 一声凄厉的惨叫刺破那死一样的岑寂,那人半空中努力地扭过头来望向燕七: 是燕九! 她虽然截住了那一点星红,却也给那一支火箭射穿了胸膛,她美丽的面容因痛 苦而扭曲起来,可是她的眼中,却仿佛充满着笑意,盈盈而满足的笑意! 仿佛天眩地转,时间在这一瞬间定格,燕七呆看着半空中飞天一般的燕九,那 个美丽的女孩子,那么年轻的一个女孩,她还没有活过,没有爱过,她就要这样走 了?他呆呆地痴望着她,呆楞在那里,蓦然间身子给一股大力一拉,已腾空而起, 一人在他的身后怒喝道:“走!”凌铁崖已用那根长绳将他甩出。 那数十名侍卫只见一道人影轻燕般在半空中飞过,——从来没有见过轻功如此 高明,能够飞得如此之高,如此之远的人,这人落下之时已脱出了重围,跟着长绳 绷紧,又一人似飞鹰般凌空飞越众人头顶,落下时竟比适才那人还要更远,便在倏 突之间,凌铁崖和燕七借着那一根绳子,施展鹰燕回翔绝顶高明的轻功,合力之下 就象凭空长出一双翅膀一般,几个起落间已杳然远去。 -------- 清韵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