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总是不能令人感到高兴,尤其在这个高贵的府门里,秀秀 这个来自小地方的一个小财主的女儿,跟樊大人的哪一个妻妾的身份都不能相提并 论,唯有她最早见到的老七彩莲的出身和她差不多。彩莲原是个妓女,是被一个有 意巴结樊大人的官员作为礼物献给樊大人的,所以她在这个府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秀秀初来乍到,事事都得听人家的摆布,她被领去见各位大小妻妾,那些年老 的女人对她还算客气,却也是冷若冰霜、爱搭不理;年龄相仿的几个小女人无一不 是冲着她翻白眼的。这个新来的女孩子把她们本来就不够吃的食物又分走了一份了, 她们怎么能不气恼呢。转着圈地施礼、鞠躬,左一个太太、右一个太太地叫,可一 转身,秀秀却一个人名也没记住。她着实累得慌,只想早早吃过饭能歇息一番,却 不想这大家庭的事情就是多,还得和众人一起在樊大人的率领下在祖宗牌位前烧香 上供、三跪九叩,罗里罗嗦地一直忙到天插黑时才吃上了饭,点灯之后,又要去各 位大小太太处请安,所有事情忙下来,已是近半夜了。秀秀回到房里,脑袋刚挨到 枕头就打起了呼噜。到樊府的第一天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还是早早起来到各处去请安、问候,转了一大圈之后才回到自己住 的小院子里。大户人家的规矩太繁琐了,秀秀可算是领教到了。在朱家集时秀秀家 还算得上是镇上最有头有脸的人家,可也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程序。秀秀爹一直把 自己看做是个懂规矩、有教养的人,可他依旧没能把家里人教育得中规中矩,使得 秀秀冷不丁来到这个高贵的宅门里不由得感到难以适应。 秀秀的房间远比她在娘家时住的那个寂静的、娘从来无心去管理的院落要华丽 堂皇得多。普通人家和皇亲国戚怎么可能同日而语,那简直就是拿蚂蚁和大象来相 比一样。秀秀尚未对这个新家有什么印象之时,秋萍早已尖声惊叹过无数次了。对 着那宽敞、整洁的大院子,她叫了好几声,当踏进房门时,她的叫声越发的尖利, 就象被人狠狠地拧了几把似的。满屋子的东西都令她兴奋、惊奇,所以她叫了一遍 又一遍。对着那朱红的一直拖到地上的绸缎帷幔她叫道:“这么好的布要是做衣服, 能穿多少年呀” 看到那一人高的青瓷花瓶,她又叫道:“谁把水缸做成这个样子了,可怎么往 外倒水呀?”尤其是看到那高高的穿衣镜,她更是惊得差点背过气去。平生第一次, 她看到了一个完整的自己,那个又矮又胖还插了一头鲜花的形象,让她认不出是谁 来,她坚称那个丑女人不是自己,只有等到秀秀也站到镜子跟前时她才认了帐。 “哎哟妈呀,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些东西呀,这都是谁造出来的呀,咱们想都 想不出的东西就有人造出来了。哎哟,太厉害了,我的妈呀”她在屋子里转了无数 圈,忙着察看每一样东西,一直没有想起来该打理行李、收拾衣物。 秀秀心不在焉地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海棠树发呆。从这里望出去是一块朱红 色的照壁,照壁上雕龙画凤,乍是新鲜,生龙活虎的很漂亮。宽大的院落里地上铺 着青砖,房子四周还有遮雨的回廊,屋前的窗口外种着鲜花和海棠树,都开着深浅 浓淡不一的花朵,满院子里飘着淡淡的花香。这一切都还不错,可是秀秀对这些东 西都不感兴趣,她的眼神空洞又迷离,一看便知那颗心已经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小姐呀,我算是开了眼了,哪怕明个儿就死也够本了。好家伙,我要是还呆 在朱家集怎么可能看到这么些的漂亮东西呀?不要说我那不知道在哪里混饭吃的爹 妈,就是老爷和太太们也别想见到这些东西呀。要不是到了这里,我恐怕到死也不 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呢。乖乖,敢情有钱人都是这样生活的呀,看看人家这吃的、 穿的、用的,我就是再活上十辈子也不要想过上这样的日子呀。嘿哟”秋萍边说边 在屋子里转个不停。秀秀把脸扭向窗外不理她。 “我说小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可咱们朱家集也找不出第二个有你这么好 的福份儿的人来呀。你要是还不气顺,那可就是不知好歹了。你该知足了,你想一 下,这普天之下有几个女人能给宰相当媳妇的?全国又有几个人能当宰相呀?你还 不” “你有完没完?”秀秀发怒了,也用尖利的嗓音叫道。“是不是我这里庙小容 不下你了?你要是嫌我不开眼,你可以找老爷” “快别说了小姐。”秋萍急忙过来捂住了秀秀的嘴。“我错了,我错了。都怪 我这张破嘴,一见到人家这么漂亮的屋子,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是我没眼色, 不怪小姐生气,真是该打。小姐千万别生气,想你我姐妹千里迢迢到了这样一个人 生地不熟的地方,日后在这个大家子里,能依靠的人也只有你我二人。我知道小姐 的心思,这里虽好,可终究不是咱们可以放肆的地方,一家子有一家子的难处,往 后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我们之间怎么也不能生分呀。”秋萍真是个当戏子的好 材料,她说着、说着竟能悲从中来,泪珠儿滚滚地从眼眶里落了下来,倒叫秀秀一 时间也觉得好难受,竟也陪着她哭了一会儿。 在樊府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秀秀没过几天就知道了每天下来都该做些什么。 早上要去各房请安,然后吃饭,一上午可以自由活动,中午全家聚在饭厅里,这时 候,樊大人有时在,有时不在,家里饭桌上的座次排列相当严格,尊卑长幼决不允 许有半点差池,吃饭时一声也不许出,喝汤发出声音来会受到大太太们的训斥,坐 在那里要一动不动,哪怕身上有蚂蚁在爬、在咬,也只能忍着,有了鼻涕更不许在 人前撸,得等着出去以后才可以撸鼻子,撸的时候只许用纸按着抵一下,不管撸没 撸净也只能这样了,绝不可以象过去在家里时随便怎么做都行。午饭后,大小太太 们有的睡午觉,有的要约上三、五个姐妹打麻将、或四处游玩,等到晚饭便是全家 最热闹的时候,这时的宴席也最丰盛,每顿饭都是秀秀家以前过年时都吃不上的美 味。 秀秀对这一切到还没觉得怎样,秋萍只打来到樊府,整个人便更加肥胖了。秋 萍远比秀秀生活得快乐得多,她没用几天就和园子里的丫鬟、仆妇们混熟了,还时 不时地和年纪相仿的小太太们取得联系,还颇受她们的赏识,太太们都夸秋萍机灵、 懂事、会来事儿,相比之下秀秀就逊色多了,她整天呆在自己的房子里,跟哪位太 太都不来往,只除了那个老七彩莲,这样的做法自然要遭到太太们的指责,彩莲不 过是个窑姐,谁要是把她放在眼里,岂不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新来的太太跟她好, 自然不会受到大家的欢迎了。 秀秀真的从来都不去在意那些女人们的评论,她们除了争着向樊大人献媚取宠 之外,好象再没有别的愿望了,秀秀可不屑于那么做。她现在好象懂得了母亲为什 么从来都不去父亲面前争宠的原因了,她不在乎那个人是否在意自己,因为她根本 就不在乎他,那又何必到他的面前去呢?看不到他不是更快活吗?好在樊大人自从 回到府里就好象把她这个人忘记了,他从来没有临幸过她,这样虽然有人猜测,她 可能不受樊大人的喜爱,多少对她的人气指数是个损失,但她自己从来不把这些当 回事,也就没有人能把她怎么样了。不过这样一来,那些一心想以她为敌的太太们 倒放松了对她的警惕。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