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有心施恩惠无意悟玄机 易天行发出痛苦的呻吟,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陋的小屋内,墙 壁全由刚砍伐的树枝搭砌,显然刚刚筑成不久,空气中还弥漫着新鲜树木的气息。 白玉剑和包袱放在易天行的床头,易天行侧目一看,包袱上面自己亲手打的破镜结 完好无损,便知道没有人打开过,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疑虑:“什么人把我带到这里? 照理此人救我于危难,既不打白玉剑主意,也不拆包袱查看状况,应该没有恶意。 可是到底是谁呢?若非熟人,素昧平生就为我得罪官府,实在不合情理。若是熟人, 我亲朋好友多已离开蜀州,鞭长莫及,难道是唐门中人?”易天行正思虑间,忽然 一阵头晕,这才感到自己的呼吸滚烫火热,嘴唇干裂,知道自己正在发烧,连忙向 自己的包袱探出手去,谁知略一动弹,浑身立时传来刺骨的疼痛,手只伸出一尺, 便再也不能前进,额头上冷汗涔涔,若非他素来性格刚硬,早已经大叫出声。 “哎,你干什么呢?”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随即一个相貌清秀、身着翠绿长 裙、年约十六、七岁的女子便出现在易天行面前,用玉葱般的手指在易天行肩窝轻 轻一按,易天行闷哼一声,便躺回床上。那女子眉头一皱,微含怒容:“你这人怎 么这样?又没有人要你的那些破烂东西,干什么一醒来就去检查?你内外皆受重创, 非好好调养不可,现在不要擅动。幸好你自己把毒解了,否则更麻烦。记得别乱动, 快躺下休息。” 随着一阵香风,小木屋里面又多了一个女子,一身朱红,明眸皓齿,虽不十分 美貌,一脸笑容却让人心中愉悦爽心,左腕戴一翡翠镯子,双手捧着一碗浓黑的药 汁,徐徐走来:“翠环,不要在易公子面前失礼。”易天行略微一瞥,心头不禁大 震,那镯子质地做工之精美,实属罕见,看这两个女子装扮,却是丫鬟之流,唐门 虽富,也不可能有此财力,这伙人实在是莫测高深。 翠环一脸不屑:“红玉姐何必对这种人客气。他再了不起,也不过跟我们一样, 是个……” 红玉骤然收敛笑容,沉声喝道:“翠环!” 翠环似乎自知失言,一脸惶恐之色,站在当地、不知所措。红玉也不深究,瞪 了她一眼,便来到易天行身旁,软语询问道:“易公子可是想自己拿药服用?” 易天行深吸了一口气,道:“不错。” 红玉望向床头的包袱:“易公子要什么,奴婢帮你拿。” 易天行笑道:“不必了,你把熬的药调整一下便行了,嘿嘿,你们用的药材都 是上品,施药的人本事也不错,不过似乎还没有达到因人施药的地步,效果要差一 些。” 红玉眼波流转,落在手中的药碗上:“公子把药方说说,奴婢这就去重煎。” 翠环气呼呼地插嘴道:“红玉姐,别理他。伊大夫是什么人,你最清楚!岂容 他在这里信口雌黄、任意贬低?” 红玉淡淡地道:“那也得让公子把话说完,至于药方是否采用,我自然会征询 伊大夫的意见,你急什么?” 易天行笑道:“不碍事,我先将就着喝了,中午再调整药方吧。”说着强忍疼 痛、缓缓伸出手来,托向药碗。 红玉笑道:“不必劳烦公子,让奴婢来吧。” 易天行只觉胸口如被千万根针扎刺一般,锥心裂肺,知道自己伤势太重、现在 不宜逞强,也就不再坚持。 易天行服药完毕,红玉向他讨要了药方,即便出门而去,留下没有好气的翠环 照顾易天行。易天行望着一脸愠色的翠环,笑道:“我似乎没有得罪姑娘?” 翠环撇了撇嘴:“你敢得罪我,早就人头不保了。” 易天行奇道:“那姑娘为什么处处针对我?” 翠环冷笑道:“我可是伺候……”说着声音一顿,接着道:“谁想伺候你这臭 男人!看着你就烦!” 易天行心中隐隐知道怎么回事,大感不快,怒道:“老子又没有叫你救我?自 作多情,还有脸来怪我?” 翠环听得一脸惊愕,指着易天行吞吞吐吐地道:“你……你……骂人!” 易天行翻了个白眼,嘟哝了一句:“白痴,不会第一次听到吧?” 翠环呜的一声,掩面痛哭、快步跑出门去,留下呆愣愣的易天行喃喃地道: “随口骂人而已,不用怎么夸张吧。” 过了没多久,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易天行虽然身体难以动弹,耳目却 已恢复灵敏,一听便知来了六个人,红玉、翠环亦在其中,另外有三个人武功甚高, 最后一人却像个老头,步履蹒跚,其他五人都在迁就他,否则早就到了。 易天行暗自恃道:“不会吧?骂人而已,拖这么多人来找我麻烦?”想到这里, 头皮不禁一阵发麻。 当先进屋的是个银须皓首、背已微驼的老者;他后面紧跟着一个面容俊朗、神 色狂傲的青年剑客,易天行看他目中神光,便知其武功甚是了得、不在自己之下, 但是不知怎么的,易天行一见他就特别反感;然后是两个中年武士,其中一个壮汉 背负钢刀、左手手背有一刀疤,正是前在汪芒镇见过的紫面煞神傅垒;另一人身形 魁梧,足有丈许高下,站在那里,头颅已经快要挨着屋顶,浑身肌肉虬结。散发着 凛人的凶悍之气,背上一支巨钺,几与他齐身高,寒光闪闪、浸人心肺;最后两人 是红玉与翠环,红玉稍微靠前一点,脸上依旧是那副宜人的笑容;翠环双眼红肿, 怯生生的跟在红玉身后。 老者来到易天行面前,沙哑着声音拱手道:“老夫伊居葫。”说着一指身后青 年:“这位是当年大内侍卫孟大统领的嫡孙白芙剑客孟飘雪,后面两位义士乃是紫 面煞神傅垒和巨灵殷填海。后面两个丫头,公子已经认识,老夫就不介绍了。” 易天行闻言心头一震,立时明白这伙人的身份,失声道:“伊老先生!前朝御 医?” 孟飘雪怒叱道:“什么前朝?是朝廷!” 易天行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看不惯此人,孟飘雪浑身都透着一股自认为高人一 等的味道,令自己很是不舒服,当即冷笑道:“现在的朝廷应该是白象王朝吧。” 孟飘雪手抚剑柄,白净的脸膛胀得通红,双目直欲喷火,怒道:“大胆!” 易天行对他来了个视而不见,径自对傅垒道:“是傅兄救了我?” 傅垒点头道:“不错,我们已经留意你多时,本就有意联络你。想不到你居然 逃到了汪芒镇,还惹来偌大的麻烦,我自然只好出手相救了。” 易天行笑道:“我说呢,以傅兄之才,怎么会隐居在汪芒镇那种地方。呵呵, 想不到傅兄居然心怀故国,胸存大计。” 傅垒正色道:“我乃是前……”轻声咳嗽了一下:“芙蓉王朝滇郡天壑关总兵 傅衡之子,我家世受皇恩,社稷崩塌,自当以死命报之。” 翠环插嘴道:“傅大哥很厉害的,当年率众围歼元成都麾下猛将秦烈蚺,当真 是震惊天下。” 易天行亦是一惊:“据说秦烈蚺神勇无比,武功不在仇天刃之下,而且军功卓 著,若非早死,定不失柱国之位,想不到他居然是死在傅兄刀下。” 傅垒面露愧容:“易公子别听翠环儿胡吹,当年我率领四十二名好手,围攻秦 烈蚺,被他连杀三十九人,自己左手手筋都差点被挑断,才将其击毙,实在是丢人 之极。当时若非我们情报准确,找了个适当的时机,趁他落单的时候偷袭,恐怕一 个人都别想活着回来。” 孟飘雪在一旁却气得浑身发抖,他乃是芙蓉王朝皇室嫡亲血脉,其祖父当年孤 身抵挡追兵、为国捐躯,却保全了芙蓉王朝最后的希望,大家本就因祖及孙,对他 特别照顾,加上他天资过人,甚得诸前辈期许,因此在他那群人中,除了少数孟骊 遗脉,因为身份特殊,不怎么将就他,其他人对他简直百依百顺,故而造就了他狂 傲的性格,向来是以俯视众生的态度对人。此时见易天行浑然不将他放在眼里,不 禁怒发如狂,若非易天行动也不能动弹一下,早就拔剑相向,不过他气恼归气恼, 以他的身份,也绝对不能向个毫无还手能力的人动武,所以心中郁闷难当、站在那 里不知道如何是好,此时终于忍受不住,长啸一声,转身出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得傅垒一阵发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他。 易天行却丝毫不以为意,就像没有见过孟飘雪这个人一样,微笑道:“傅兄太 谦虚了。”说着转向伊居葫:“伊老先生,你们此来所为何事?” 伊居葫呵呵笑道:“我们听说易公子业已醒转,都很高兴,特来探望。不过老 夫尚有一点私人问题,不知道公子的医术师承何人?老夫真是佩服啊。”言中满是 钦佩之意。 易天行顿时对着老医师大起好感,恭恭敬敬地道:“晚辈从药王谷申子建申老 师处学得了一点医术皮毛。” 伊居葫叹道:“原来是药王谷的传人,怪不得,唉,可叹老夫行医数十年,仍 然只知道照方治病,尚不及公子高明,惭愧惭愧。” 易天行摇头道:“伊老先生言重了,晚辈不过是照本宣科,把申老师的教诲拿 来唬人,又不是自己的见解,徒自贻笑大方。” 伊居葫嘿嘿一笑,便不再说话。殷填海却洪声道:“小子,伊老说你医术高明, 那就肯定错不了!一个大男人,说话干什么那么虚伪!” 易天行一愣,接着笑了起来:“说得是,受教了,哈哈!” 殷填海皱了下眉头:“你说话怎么跟练明德那家伙一个调调儿。” 傅垒迎上易天行疑惑的目光:“练明德是先朝吏司长练子稷之孙,年方二十三 岁,素以博学多才著称,他的外表虽然看起来文质彬彬,为人却像草莽豪杰般慷慨 好义,你见了一定喜欢,就是说话文绉绉的,很让人受不了。” 殷填海闻言,咧嘴大笑:“不错,那小子酸得要命,哈哈!” 易天行不禁悠然神往:“待我伤势稍好,一定要去会会练兄。” 殷填海大声道:“不用着急,练小子正在赶往这里的途中,很快就到了。” 易天行道:“是吗?” 翠环道:“那当然!不仅练公子,芙蓉三老和太子殿下、六皇子、七公主、芙 蓉四剑中余下的三位、杜大人、汤柱国、张大哥他们都要来这里。” 易天行心中一动:“蜀东杜文珏和前滇郡柱国汤禺?有什么要事发生吗?”蜀 东杜家向是蜀州儒学领袖,自来人才鼎盛,这杜文珏乃是杜文琪胞兄,他们大哥杜 文琼更曾担任芙蓉王朝大丞相,后因死柬末帝孟骊,获罪被诛,杜文琪悲愤之下, 投靠了元成都,而杜文珏却谨遵家训,抱着孤臣之心,死守着芙蓉王朝的正统,当 年在芙蓉城破之际,率军保护幼主直闯吴泰军营、突围而出,故而名声甚是显赫。 而汤姓柱国,只有当年滇郡汤禺,昔年芙蓉王朝腐朽之极,买官之风盛行,朝中诸 柱国,大多本领平常,汤禺却是其中异类,勇武过人,却不擅钻营,所以才被排挤 到边远的滇郡担任柱国。自白象王朝建国之战,前朝柱国降的降、死的死,仅余汤 禺一人,勉力周旋,才保得芙蓉王朝余党一线生机。因此易天行闻得“杜大人、汤 柱国”的称呼,便立即想起他们。 翠环瞪了他一眼:“有什么要事?还不是为了探望你。真不知道你有什么了不 起,居然劳动了太子殿下和三老大驾。哼,你这人愚蠢无聊,居然呆呆的等着官兵 抓你,笨死了;武功看来也不怎么样,居然被人打成这样。”言中对杜文珏和汤禺 却不甚看重。 易天行听得前面一句,心念立即飞转起来:“如此说来,孟家的人是蓄意要拉 拢我了,如果是这样,不跟他们合作的话,嘿嘿,可能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看来 得想好退路才行。”一念到此,顿时陷入沉思,翠环后面说的什么,根本没有听入 耳中。 傅垒见易天行沉吟不语,以为他是因为即将见到皇族中人而心下忐忑,笑着开 口道:“易公子放心,太子殿下为人礼贤下士,甚是英明。” 易天行心中却道:“妈的,老子什么时候在他之下了?一个破落户,居然敢来 跟我摆谱?嘿,先不理你们,见了面再说吧。”不过傅垒到底救了他一条命,面上 却也不好显露出来,于是淡淡地回应道:“知道了。” 傅垒见易天行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便说了一些好好休息之类的客套话,与伊 居葫、殷填海三人一同告辞离去。 待伊居葫等人走远,红玉不禁埋怨翠环:“你呀,还是这么多嘴。太子殿下和 三老的行动,是你可以评论的吗?” 翠环脸色大变:“我说错话了么?” 红玉道:“还好那人走了,伊老他们不是多事之人,否则有你受的。” 翠环闻言又来了精神,吐了吐舌头:“我说红玉姐怎么不提醒我,原来没事。” 红玉没有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不知死活的东西,你当真要惹出祸来才知道闭 嘴不成?” 翠环笑嘻嘻地道:“就惹了祸,还有公主呢。” 红玉摇了摇头:“公主把你惯坏了,唉。”说着来到易天行身旁:“易公子还 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奴婢去做。” 易天行将眼缓缓闭上,低沉着声音道:“不用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快 点好起来。” ※ ※ ※ 古梦涯双臂酸麻、手不能抬,眼见夏日炎大鼎击至,自份必死,当下闭目不视, 静候死神降临,却猛然闻得一声古寺钟鸣般巨响,连忙睁眼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 梧的老叟立在自己面前,身上衣衫无风自动,真气激荡不已。夏日炎一脸怒容,抱 着大鼎,站在三丈开外。 古梦涯定睛一看,那老叟可不正是郎正心,大喜道:“郎老丈!” 郎正心朗笑一声:“老夫晚来一步,古公子受惊了。” 此时夏日炎骤然扬声喝道:“老头,我们四季杀手要杀的人,你最好别多管闲 事!” 郎正心双目精光乍现,长笑道:“古公子对老夫有活命之恩,今日他既逢危难, 老夫岂能袖手旁观!” 夏日炎狞笑一声,右臂一托,将大鼎高高举起,周身红雾弥漫,胖大的身躯在 赤色烟雾中若隐若现,状若降世魔神,威猛绝伦。 古梦涯见识过夏日炎的厉害,心中不禁暗自替郎正心捏了把冷汗,低声道: “郎老丈千万小心!” 郎正心亦久闻夏日炎的凶名,既已对敌,自然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神色凝重地 颔首道:“老夫知道。” 夏日炎狂笑道:“知道又如何!”说完嘿的一声,吐气发力,鼎炉之中便缓缓 升起一道火柱,升至鼎口上方三尺高下,火柱轰的一声,散裂成一片火云,连着底 下的火柱,状如火芝,煞是好看。郎正心知道夏日炎发难在际,连忙将功力提升到 极至,浑身衣衫顿时充满了真气,鼓胀如球。 夏日炎将脚一蹬,身体冲天而起,随即左手向郎正心一指,暴喝道:“杀!” 鼎口那朵火芝骤然断裂,华盖般的火云离梗而出,急速旋转着、四周喷射出漫天火 星,夹着噼噼啪啪的爆裂之声,朝郎正心笼罩而下。 郎正心猛然暴喝一声,伸直双臂,在身前一分,随即双手握拳,穿花一展,沉 腰扎马,一拳凌空击出,轰的一声,如同平地响雷,天空就像被巨力冲破了一般, 形成一道真空气柱,迎向火云。郎正心的拳风与夏日炎的真气在空中一撞,顿时发 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正在一旁催气运力、努力恢复精气的古梦涯只觉耳鼓嗡嗡作响、 头昏眼花,不禁连退三步,脚下一阵发软,险些跌落山下。火云随着巨大声响,爆 裂成漫天火珠,形成一张方圆达二十余丈的火网,向下面的古梦涯等人呼啸落下, 连夏日炎亦笼罩在内。郎正心怒目圆睁,道了声来得好,身形一展,已经来到古梦 涯身旁,双手拳掌交击,大开大阖,出手疾愈闪电,将朝二人落下的火珠一一击散, 化作荧光流火、飘逝风中。夏日炎见那声势,心中亦是一惊,双臂猛然一张,手中 大鼎竟然悬空静止在其胸前,接着大喝一声,鼎中升起未落的那道火柱骤然上窜三 丈,有如秋风卷落叶一般,在夏日炎头顶上方一个盘旋,将即将落至夏日炎身上的 火珠吞噬殆尽。 郎、夏二人虽然解决了自己的威胁,但是其余散落四处的火球却来不及处理, 纷纷落地燃烧。那火甚是猛烈,初春的草木并不枯朽,却一着即燃,山道两旁刹时 间便化作一片火海。 郎正心眼见四外烈焰冲天,心中一惊,伸手一拉古梦涯,右手前探,舞出一个 圆圈,一道凌厉气劲旋绕而出,顿时从火海中开辟出一条道路来。郎正心道一声走, 拉着古梦涯便往山下跑去。 夏日炎神态狰狞,大喝道:“哪里跑?!”右臂一抡,将大鼎高举于顶,接着 奋力掷出,那炉鼎夹杂着呼呼风声,急速旋转着猛然击向郎正心后背,接着双腿猛 然蹬地,腾空跃向郎正心。 郎正心闻得耳后风声,长叹一声,将古梦涯往前一推,置于自己身前,接着双 臂向后一振,嘣的一声闷响,炉鼎向后弹飞,郎正心双臂衣袖却燃烧起来。郎正心 临危不乱,双臂一个伸展,便将外衣脱了下来,振臂一挥,衣衫化作一片火云迎向 扑击而至的夏日炎,动作犹如行云流水、毫无滞缓之感。 夏日炎身在空中,骤然头重脚轻般一个倒栽,捞住被郎正心震回的大鼎,左手 一指,鼎口立时冒出一股烈焰,不待郎正心的衣衫近前,便将其焚为飞灰飘散。 郎正心眼中寒芒一闪,也不说话,转身迎向夏日炎,双拳挥舞,拳势大开大阖、 刚柔并济、刚中含韧、绵里藏针,击得夏日炎毫无还手之力。古梦涯在一旁不禁看 得呆了,他自幼便习练上乘武学,平生所交,无论父师朋友,都是难得的高手,因 此眼界甚高,虽见识过郎正心的内功修为,但总觉得那是苦修勤练之功,并不怎么 看好他的技击之术,特别是从郎芸香口中得闻了郎正心习武的经历,知道郎正心那 样学法,杂而不精,而且难遇明师,对他自创的神拳八打更是没有放在眼里,谁知 道现在一见,郎正心竟然深得技击三味,不禁一面暗自惭愧,一面从旁观摩。 夏日炎与郎正心战了十几个回合,始终处于劣势,显得狼狈万分。忽见郎正心 拳势一竭,心中大喜,身体像陀螺般旋转起来,抱着炉鼎便往郎正心撞去。谁知这 正是郎正心诱敌之计,待夏日炎转到跟前,猛然暴喝一声,拳势大盛,拳头像雨点 般疾击而出。夏日炎大惊之下,躲避已来不及,连忙将鼎一推,挡在胸前。古寺晨 钟般的巨响接连响起,郎正心每一拳都击在夏日炎手中的大鼎之上,夏日炎只觉一 股巨大压力像浪涛般一波一波地涌迫过来,逼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双臂如坠重铅, 沉甸甸地直往下沉,胸口发闷,一股甜甜的液体在喉咙口一窜一窜的,若非强自忍 耐,早已鲜血狂喷。 郎正心亦不好受,夏日炎那炉鼎烧得通红、散发着滚滚热浪,靠近已经很不舒 服,拳头击打在上面,就像将手伸入熔炉中一般,如果不是拳速极快,宛若雨打芭 蕉一般,双拳早就被烧焦了,纵是如此,百拳之后,郎正心的双手已经被烫得通红、 胀大了不止一倍,每一撞击都带来针扎般刺痛,拳势大减。 郎正心终于坚持不住,长啸一声,连环三拳,几乎同时击在鼎上。夏日炎本就 力竭难支,当下立即被震退三步,胸中血气一阵汹涌,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声, 吐出一大口鲜血,将前胸衣衫染得通红。郎正心三拳一出,亦已强弩之末,无力进 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日炎后退回气。 夏日炎以怨毒的目光盯着郎正心,气喘吁吁地狞笑道:“老头,你还能打几拳?” 郎正心一面调息归元,一面徐徐地道:“你来试试。” 夏日炎冷笑一声,也不言语,就站在那里凝神聚气,以图再举。在他对面,郎 正心和古梦涯也在静心调息,争取早点恢复元气。一时间,三人僵持不下,只有四 外草木,噼噼啪啪地烧个不停,所幸此段山道植被不多,草木间亦少连贯,虽然火 势猛烈,却也没有形成焚山之势,只是缓缓蔓延。 过了一盏茶时分,夏日炎嘿嘿笑道:“你们好了么?”说着双目赤芒大盛。 古梦涯心中暗暗叫苦:“这家伙怎么恢复得这么快,再等一会儿就好了。”郎 正心却洪声笑道:“来阿!” 夏日炎面色一变,随即望着郎正心红肿的双拳,哈哈笑道:“老头,你内外功 都不错,可惜啊,你双手肿成这样,还能与老子争雄?!” 古梦涯亦看出郎正心的难处,冷笑一声,抢前一步,挡在郎正心面前,将手中 金乌枪杆一横,淡然道:“夏日炎,胜负未分,不要得意太早。” 夏日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哼道:“小子,你唬谁呢?你现在最多恢复了 七成功力,老子一鼎便可以将你砸成肉酱!” 古梦涯心头暗自吃惊:“看不出这蠢家伙眼光如此之准。”面上却不露声色, 以不屑的口气道:“是么?” 夏日炎勃然大怒,他已看出郎正心和古梦涯各有弱点,现在根本无法对抗自己, 但是这两人却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实在难以按奈心中的愤怒,双臂一划,猛力 推在炉鼎之上,连人带鼎冲了上去,浑身赤雾弥漫,炉鼎在其炎炎功的催逼下,发 出耀眼的红光,直击古梦涯胸口。 古梦涯望着偌大的炉鼎将夏日炎挡了大半,自觉真气不继的情况下,以小巧招 式对付这种攻守兼备的奇门兵器大是吃亏,当下孤注一掷,将金乌枪杆束回腰间, 潜运真气,将金乌九转功提升至极至,双目赤红、周身隐射出微弱的金光赤焰,暴 喝声中,悍然出手,双掌平推,硬接夏日炎的冲击。 郎正心见状大惊,想要越过古梦涯、抵挡炉鼎已来不及,只得大喝一声,不顾 手掌的刺痛,一掌击在古梦涯背心,雄浑刚猛的内力灌体而入。轰的一声,夏、古 二人四掌尽皆抵在通红的炉鼎之上,就此僵住,炉鼎中骤然冲起一道通天火柱,一 闪而逝。夏日炎未能将古梦涯击飞,古梦涯亦不能将夏日炎震退,二人的纯阳真气 源源不断地注入鼎中,各自激荡起一股火苗向对方压迫过去。 夏日炎完全没有想到郎正心会借体传功,在他浑厚内力的帮忙下,古梦涯居然 可以硬接自己一击,心中不禁暗自吃惊。不过马上又定下心来,郎、古二人内力并 不同源,这样转接过来的真气便大打折扣,发挥不了应有的威力,自己只要坚持下 去,实是战胜可期。 夏日炎这边打着如意算盘,古梦涯亦大感受用,他背后有郎正心的内力注入, 与夏日炎硬拼亦不显得吃力,双手抵着夏日炎的炉鼎,感到鼎壁温暖和煦,令自己 周身说不出的舒畅,骤然心神一恍惚,生出似幻似真的感觉,仿佛自己进入炉鼎之 中,看见鼎内满是文字,仔细看去,竟然是一门极高深的纯阳心法,顿时神为之引, 不由看得痴了。夏日炎所持烈阳鼎乃是上古奇珍,他早知道其中蕴藏正宗纯阳心法, 比他所练炎炎功高深得多,但是自他得到手后,苦究不得其解,离开身边又不放心, 于是终日抱持,反而成为了他的一件独门兵器,谁知道今日却被古梦涯借由同源真 气,激发了鼎内妙用,得到好处。 夏日炎正在全力催动真气,欲图将郎、古二人一举击杀,忽觉手掌处传来滚烫 的感觉,心中不由大骇,他的炎炎功力可熔金烁石,根本不惧烈阳鼎所发烈焰,此 刻会掌生热意,实在是匪夷所思。烈阳鼎越来越烫,过不多久,鼎壁便化作青色, 鼎口烟雾缭绕,热浪袭人,夏日炎亦告忍受不住,虽然不知何故如此,心中早已打 定去意,当下长啸一声,周身红雾暴长数尺,抽出左掌往烈阳鼎鼎腹一拍,将其震 得冲天而起,接着身体一纵,飞身接住烈阳鼎,展臂一划,犹如飞鸟般向山上落去, 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古梦涯赢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夏日炎败相未露,为何仓皇逃逸,不过凶星退走, 心中也是一松,连忙拿出治疗火毒的药膏给郎正心敷上。 郎正心感到手掌一阵清凉,一面暗自赞叹古梦涯所用药膏灵效,一面亦为四面 火势担心:“火势如此猛烈,恐怕已成焚山之势,古公子不要管老夫,速速离去。” 古梦涯正待说话,忽然一阵狂风大作,天地间充斥着一股绝大潜力,柔和无刚, 却又给人无处不在、无可抗拒的感觉。那股力量轻轻一压,宛若轻纱飘落、又如春 风拂面,郎正心与古梦涯只觉身体一凉,四周野火骤然同时熄灭,再不见一丝火星。 郎、古二人正惊异间,却见易锋寒昂首大步,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