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三) “大人,那群人依然紧缀其后,我们无法甩掉他们。”说话人一身紧身黑衣, 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肉眼难辨。 “啧,真是麻烦。亏得还是伊贺流上忍,竟然连中原普通武人也甩不掉,难怪 会被排挤出来。”回答的人连声音也分不清是从何处传来,更别说人在何方了。 受到呵斥的人全都紧绷着,四周安静得像是连汗水一粒粒冒出皮肤的声音都可 以听见,呼吸和心跳是没有的,受过严格训练的忍者将这种生物的本能压抑到最低 程度,就算是非生命体,也比他们要有生气的多。 “好吧,如今离京都已经不远了,半刻时间令他们失去踪迹你们总还办得到, 前面小镇便有接应之人,雇主答应我们以扮做官兵的方式将我们引渡进去。” “是。” “走吧” 没有武林人夜行的衣袂风声,一切只是像重归寂静,夜里像是渗进了一丝寒意, 任何生灵也不曾发出声息,仅在睡梦中瑟缩着,完全不知道这里曾经聚集了大批不 知从何而来,更不知从何而去的神秘人物。 这已经是数天以前的事了,裕王座前明显地分成了两派。一方是以原本就一直 为裕王效力的师爷丁秀为首,根基深厚。最近为了与忍者一行人争宠,丁秀先请了 全真道士,让裕王向皇帝献策以博得皇帝欢心,再暗中接纳了高丽逃犯安又铭以增 强己方实力;另一方不用说就是行事诡异神秘的一众忍者,兼且他们是直接受裕王 控制,这让丁秀不由得有些不安,对他们极为忌讳。 至于张繁,处境不免有些尴尬。 他原本是一直与丁秀互通讯息的,此次下山还带了为数不少的华山弟子随侍左 右,然而中途却接到裕王本人的命令,要他接应并协助忍者诸人。 “哎哎,总之,目前也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独自在一旁发出如此感慨, 前一天非自愿成为“调戏良家女子的纨绔子弟”的张繁脸上带着一种往事不堪回首 的凄惨表情。他的旁边,几位华山弟子,如今已经换上侍卫装束受聘于他的同门兄 弟正在逼问老人他女儿的下落。 “老人家,您最好老实说出您女儿的下落,不然的话……”听起来十分有礼貌 而且语气松懈得像是闲话家常的“逼问”,显然对老人不关痛痒。所以尽管他被点 住穴道处于无法反抗的弱势地位,却仍旧倔强地摇头,口也不开。守侯在旁边的 “祸首”实在忍不住了,无精打采地道:“算了,真是麻烦,说起来为什么我非得 听那个女人的话做一个伤风败俗的花花公子?”他口中的“女人”,就是忍者的首 领,龙野真姬。 当初还没有见面,谁也不会想到为首的忍者竟然是个妙龄十八的少女。记得第 一次觐见裕王,她一抬头,裕王那张一向缺乏表情变化的脸孔瞬间也呈现出一种仿 如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的神情,喃喃自语道:“奇怪,‘龙野真’不是一个男人吗? 难道忍者竟然真的那么神通广大可变换性别?” “实在遗憾,家兄远在东瀛领导伊贺流,无法分身。”回话的少女可以说是神 色自若,异常地坦率,完全不觉得自己一方的行为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某种程度的 “失信”。 “那么代为传信的腾相君呢?”张繁在一旁虽然默不做声,心里却在暗暗惊讶, 以裕王平日的表现和传言所说的他之为人,应该没有这种私下里建立自己势力的宏 大志向才对,看来是传言有误咯,不过为什么连丁秀也未曾提起裕王的雄才大略呢? “真是遗憾,腾相君在与世仇决战时依然命丧故国所幸在此之前他就将信物及 嘱托交付于我,才不至于对王爷失信。” 裕王沉默了一会儿,挥手吩咐他们退下,张繁走在最后,分明又听见他的喃喃 自语:“……这个女人,话倒是很会讲的嘛。也罢,本来我就没有指望过多地向外 力求助,养虎终贻患……” 再把思绪拉到眼前,大家都一副很不热心的模样,意兴阑珊地说一些违背良心 的话,无聊者甚至打起了呵欠。有人仍在锲而不舍地追问:“喂,听到没有,我们 公子没有恶意的,您叫您女儿出来的话,绝对不会有什么事的。” “啧,都说不用了,我要回去了。”张繁同样一脸几乎都要打呵欠的表情,道, “老人家,不用那么紧张了,事实上就算您女儿这时回来我也不想对她怎么样……” 话音未落,一个女孩的叫声就已经传来:“爹爹!”这让在场的人们都不由一愣, 几乎没能反应过来。 那个女孩就像蝴蝶一样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她父亲,看来真是舐犊情深。老 人一阵气喘,开始骂她道:“你还回来做什么,走就走了,回来给人活活逼死啊… …”“咦,爹爹您这话也真是太无情了,女儿是担心您啊!”奇怪,这个话好象很 不对劲的样子,张繁阻止一旁蠢蠢欲动的部下们,皱着眉头看着那女孩,果然那老 人也察觉到不对头,但是刚刚要仔细看一看她,一个身子已经软了下去,被女孩点 住穴道,就那样睁着眼睛疑惑地倒在地上。 “这老家伙真是顽固。”说着话女孩摔了摔手,一副很烦的样子,接着就瞪着 张繁道,“说来也是你的不好,连一个小女孩都看不住。”张繁正待说话,她又道 :“总之如今也就只有这样了,虽然很可能会出纰漏,不过反正也只是一会儿的事。” “奇怪我一直不明白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张繁忍耐很久了似的说道,“想要 以这个女孩控制康慨我明白,可是情报什么的不是都有线人在弄吗,你岂不是多此 一举?”最重要的话没有说出来,其实他也就是不忿自己竟然被迫要扮演这样一个 角色吧,怎么说他也认为自己明明是一个心志纯正的大好青年,却为什么要和这样 不可理喻的人同流合污呢? 归根到底都是因为裕王殿下的命令,自从接到接应这一行倭人的命令,他就不 知不觉跟着成为为这些人服务的“下人”了,察觉到这个事实让他一阵心惊,甚至 怀疑是不是其中谁对他下了什么摄魂的忍术。相对女孩也对他很不满意的样子,道 :“你真是什么也不懂的富家子弟啊,怎么说线人什么的全是丁秀一个人安排的吧, 他会对我们这些人放心吗,不背后使绊子就该偷笑了。情报一类的东西永远是自己 亲手得来的最为保险,那可是关系到我们的成败!”一转又以鄙夷的目光瞧着张繁, 道:“哦,我倒忘了,你大概也跟丁秀一个阵营吧,难怪这样说。” 张繁得承认他和丁秀不是泛泛之交,但是这女孩的口气怎么听怎么像在骂他和 丁秀是同流合污。当然这女孩就是龙野真姬。 张繁摇头,不再多言,道:“看起来这里也不需要我了,那么我是不是应该先 行告退呢?”龙野真姬几乎要点头,但是微微考虑后,又是一笑,道:“不,还有 你的事。” “咦?”张繁不解,龙野一摆手,道,“你先躲起来,到时候论到你出场再出 来。”颐指气使的模样让张繁异常地不满意:“喂,我到底是为什么要什么都听你 的指挥?”不错,刚刚不是还说自己跟丁秀一个阵营的,如今却……龙野——现在 是化装成为那老人的女儿模样,当然也很美丽,还是笑了笑:“奇怪,我们如今不 是都在为王爷效命吗,既然如此,又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呢?” 你只是想要取得和丁秀一样丰富的情报吧?虽然这样明确地了解了她的本意, 不过很出奇地他没有把话说明,还是听话地带着部下走开了。 “牙虎,你把这老头抬去藏好,康慨就要回来了,赶快去化装成他,那小子应 该不会对这老头太注意。”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自己的部属,龙野没有半分迟疑,一 转眼,脸上已经带上了大概连张繁也认不出真假的温婉笑容,她身后的忍者们也没 有一点讶异,迅速切实地执行着她的命令。 康慨就是狄凤和南宫、七郎口中的小康,他与侯府其他人的不同就是他的功夫 并不是出自名门,是他自己自小练出来的。他家就在京城,所以他每天都可以回家, 虽然家里并没有其他人在。他回家最大的理由就是可以看见他隔壁小酒店的老板的 女儿翩儿。就像南宫对狄凤说的一样,他确实是与那女孩青梅竹马长大的,所以他 和那女孩在周围所有人眼里都是天生的一对,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经面临危机, 他唯一觉得担心的就是张繁,虽然他很想禀告狄凤让狄凤为他们做主。不过今天狄 凤实在是太忙了,他没有找着机会,但是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保护好她,所以也不 是很着急。 他走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老头的酒店去坐一坐,倒没什么令人的担心的情况 发生,老头还是对他特热络,吩咐翩儿赶紧去做一两个小菜给康慨吃,翩儿颇有些 不愿意似的走进了厨房,康慨其实也颇不想让她离开,不过不好意思说出口,就只 有跟老头闲扯起来。 “听说侯府死了不少人那。”老头说,很感慨的样子,“如今这个世道,真的 是好人命不长……” “是啊,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康慨有些哼哼哈哈的,很敷衍,眼睛不停 地往屋里瞅。“听说是有叛徒?”老头儿再问,“你知道是谁不?”“啊?你听谁 说的,这些流言不足为信,是有人故意做出这样的假象以打击我们侯府。”一提到 侯府的事,康慨立马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你别听一些闲言碎语的,免得 坏了我们侯府的名头。” “是是,不过死了那么多人,侯府人手不紧缺吗?” “说起来真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兄弟们死的很多,所以我反而还上 升了一级。”康慨显然为这个矛盾很困惑,“明知道是不应该高兴的啊,因为兄弟 们死了,我才会晋升的。可是还是高兴。我真是不应该……” “哦,这么说你如今已经是飞鹰了?” “对,侯爷亲自提名的。”刚刚已经说过,虽然明知道不该高兴,因为那样不 免有幸灾乐祸之嫌,可是提到令自己吐气扬眉的事,又怎能不高兴。他一说这话, 还是不由得一挺胸,继而又缩了回来,“对了,我和翩儿的事……也该有个着落了 吧?” 老头儿笑眯眯地,连说:“好办,好办。你既然又升官了,翩儿还能对你有什 么要求。再说婚姻大事,父母说了才算,我一点头,你还担心什么?”“说的是, 我就是害怕翩儿她会不愿意……” 翩儿说话间就出来了,手中两碟小菜,一壶老酒,老远便能闻着香味,脸蛋红 彤彤的,低眉顺眼不敢多看他们一眼的模样,娇俏可人。“翩儿,你康大哥又升官 了,你是不是该有些什么表示?”老头儿代为陈情,翩儿闻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的神情,将手中东西都放下,执起酒壶向酒杯中倒酒。康慨也明白老头的意思了, 不由心中一乐,眼见翩儿端起酒杯送到自己手里,更是开心,差点一把将翩儿的小 手也抓在手里。“康大哥,请用。你荣升小妹也没什么好敬你的,你不嫌弃的话, 就将这一杯酒饮尽……”其实她话还没说完。那边康慨已经忙不失迭地一口将杯中 物干了,所以翩儿一句饮尽刚说完,他人就“咚”地一声栽到了椅子底下,变成一 堆烂泥。 这实在不像是开玩笑,他真的栽倒了,翩儿和老头儿神色未曾改变一丝一毫, 翩儿出声道:“叫张繁可以出来了,你们把他扶正在椅子上,我要逼供了。”老头 儿闻言连忙将康慨从地上拾起来,好大一副块头,那老头一手拎住还游刃有余。不 过一个晕倒的人实在是不好扶持,即使力气再大。一挨椅子他一个身子就往地上滑, 所以还是得两个人才能够胜任这项任务。 张繁走进来正看见“翩儿”一张脸皮鱼网般四分五裂,他当即就是一个寒噤, 几乎没立即止住脚步。龙野,当然是龙野,她一抬衣袖抹去脸上易容物品,露出她 本来面目,若无其事地道:“实在很累人,如果不是你将那女孩看丢了,我也不用 这么费工夫。”张繁懒得跟她多费唇舌,道:“你要做什么尽快吧,不用说废话。” 龙野露出微笑,闭上嘴巴不再说话,正面对着椅子上的康慨,一双手指蛇也似 的舞动着戳向他头上百会、天灵、迎香、玉枕等数处大穴,令张繁又一个寒战,他 实难想象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会有什么下场,当然不由对康慨异常同情。 下场他很快就知道了,因为康慨已经睁开眼睛,眼瞳中一片死也似的空白。接 下来是不是要问侯府的布局、人手分布、重要人物的起居习惯之类,那未免太麻烦 了,况且,看着自己的同胞,好歹也是同胞,尽管与自己立场相对,在眼前受到外 族人的逼问,怎么想怎么叫人觉得没趣。 “啧,真是麻烦,干脆就直接到侯府去一探究竟吧。”没想到龙野似乎跟他一 个想法,喃喃自语地说着,再次伸出手继续点他的穴道。“说不定还能混水摸鱼, 击杀什么大人物呢。”不会太轻率了?张繁正想问话,那边康慨已经又睁开眼,这 回眼里神采飞扬,吓了张繁一跳,急忙道:“他醒了!”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想上前 尽快制住康慨以免他逃跑,但是还没走到他身边,便见康慨一个闪身躲了开去,眼 中射出嫌恶的光来,叱道:“滚开!” “咦?”奇怪康慨其实没有见过自己吧,张繁还在想这些无谓的事,龙野道: “他如今已是我的分身,你不必惊讶。现在,你就和他打上一场吧。” “你是说他还在你的控制之中了?”张繁心微微一定,稍后又疑惑道,“既然 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和他打?” “不仅要打,而且要真正地打,最好一直追着他和我到侯府门口。”龙野脸上 开始那样的笑容,不过看起来颇为顽皮,“这样才好制造重返侯府的机会呀,将狄 凤吵起来更好,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可以杀掉这个人哦。” “你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张繁一句埋怨还没说破完,想来龙野是看出他 不愿意无缘无故跟人过招了,也不打招呼,康慨就直接一拳向他击出,逼得他狼狈 不堪,慌忙闪身,道:“你干什么!”又是一拳,将他所有废话都打回肚中。 “可恶……”想必龙野当初要他留下就是为了这个缘故了,竟然成为别人的 “打手”,想一想真是愧对祖师,但目前也没有时间让他考虑那么多了,他只有竭 力摆脱自己的不利地位,退出酒店,真真实实地跟康慨对战,并且还身负着让对方 带着女孩逃命的任务,一时还真是很令人为难呢。 ------------- 玄幻小说精选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