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出塞 渝州城内青衣楼分舵,叶轻衣锦衣轻裘,舒舒服服地支颐斜躺在一张豪华的虎 皮椅上,在他头边扶手,斜坐着一名白衣似雪,肌肤更是胜雪的侍姬,一粒粒细心 地从果盘中选出饱满润甜的葡萄,放入他口中,两名美姬蜷曲在他脚边锦垫,用粉 拳轻轻替他按摩捶打。 青衣楼三长老、三尊者,渝州分舵舵主及楼中高手分列两旁,静待他的示下。 叶轻衣沉吟一阵,道:“陈舵主,你信誓旦旦保证叶知秋和那女子尚在渝州境界, 说你早已沿江传下话去,无人胆敢私渡叶知秋,可是为什么今天早上卢长老接到斥 候飞鸽传书,说在川陕交界处发现了他们的踪影,只因本门在当地并无高手,生怕 打草惊蛇,是以并没设伏伏击他们。你又如何解释啊?” 他说得轻描淡写,脸露和蔼之色,陈舵主却脸色惊惶,汗出如浆,走以他面前 禀道:“属下接到卢长老等三位长老的线报,便将叶知秋和那女子的画影分发给本 门会众,严令分舵上下数千会众不可懈怠,一旦发现姓叶的踪影,便蓝焰传讯,决 计不能让他再逃了去,属下自忖布置十分严密,实在不知为何叶知秋竟神不知鬼不 觉地渡江北上。” 叶轻衣轻叹了一口气,道:“卢长老,你怎么看。” 卢长老躬身上前,道:“属下无能。那日属下三人虽发暗器阻敌,但叶知秋仗 着马快,并未能伤了敌人,属下等人急急觅了快马,马不停蹄地沿着到渝州路追赶, 沿路搜索了无数客栈,甚至连所知晓的荒野破庙也令会众搜索过了,可是叶知秋竟 如人间蒸发一般,突地失去了消息,属下也想不通为何叶知秋和那女子竟然能在咱 们眼皮子底下渡江北上。可是今日接到斥候信报,属下这才有点明白,叶知秋为何 能悄无声息地溜走?” 叶轻衣轻轻挑了挑眉,道:“怎么说?” 卢长老道:“本门在陕西境内并无分舵,但派在当地的斥候向来机智出众,俱 是本门得力的会众。叶知秋和那女子的踪迹是在川陕交界一个名叫万源的小城被发 现的。本门一名斥侯为了窥探秦岭铁斧帮的动向,以待本门他日北进时所用,在万 源扮作一名药铺掌柜已呆了三年。那日他在药铺接待了一名买药的跛子,那跛子面 貌打扮与叶知秋虽然全然不同,但这名斥候办事甚是谨慎,想到本门正在缉拿的叶 知秋也是跛了一足,因此在叶知秋离开之后,找来几名泼皮向叶知秋借故寻衅,却 给叶知秋三拳两脚打倒,泄露了真实功夫,那名斥侯为了证实,又悄悄使人跟在叶 知秋后面到了他住的一处小客栈,发现和他在一起的有一名年青女子,容貌甚丑, 那名女子似乎发了高烧,病得挺重,斥侯偷听他们谈话,那女子似乎甚是内疚,说 道自己身子不争气生病,累得叶知秋要冒险进城住在客栈,若给青衣楼发现了那可 对不起叶知秋。斥侯大喜,于是命人盯住了两人,速速飞鸽向属下报信。只是不知 为何,这两人形容相貌却和咱们散发的叶知秋与那女子的画像全然不符。” 叶轻衣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这一节倒是我失算了,叶知秋渡江北上, 倒也怪不了你们。我只是没想到他心高气傲,居然会去求钻天鹞子。” 卢长老一惊,道:“楼主,你是说轻功独步天下的钻天鹞子帮叶知秋两人躲过 本门追击么?” 叶轻衣点了点头,道:“不错,钻天鹞子为人自高自大,除了叶知秋之外,天 下极少有人能入他眼,和他做朋友,只是这两人俱是聪明杰出,心高气傲之辈,自 然有互不服气之处,钻天鹞子十年来一直想要占叶知秋的上风,但叶知秋数次面临 生死关头,却打死也不肯向钻天鹞子求救,没想到这一次居然肯向他低头,钻天鹞 子还有不心花怒放,尽心竭力之理?钻天鹞子轻功绝妙,是以妙手空空,多方收集 的珍奇宝物不计其数,叶知秋和那女子定是戴了昔年钻天鹞子从百变星君手里盗来 的人皮面具,咱们的人只看相貌抓人,自然让他们混了过去。” 陈舵主和三长老三尊者一齐低头道:“属下办事不力,当真该死。” 叶轻衣摆了摆手,道:“这事不必再提,嘿嘿,叶知秋未受伤时尚不是我对手, 如今又有何惧,至于那女子嘛,富贵山庄的财富虽然惊人,但本门未必缺了这笔财 富便不能壮大,不过慢得一年半载而已,得之可喜,失之却也不见得有什么大碍。” 陈舵主等人自然又大声赞他英明神武,气概更是百年来少有人及。叶轻衣轻颜 微笑,似乎颇是开心。卢长老心道:“青红二使一死,楼中位置便空了出来,咱们 三长老一向与三尊者平起平坐,此时正是力争建功,使三长老位列楼主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压过三尊者的好机会。”踏前一步,恭声道:“启禀楼主,那钻天鹞子 胆敢和咱们青衣楼作对,是否便请三尊者这就带人上缙云山挑了他的无为居。属下 三兄弟立即带人赶赴陕西,定当将叶知秋和那小妞带回来见楼主。” 三尊者脸色一变,三尊者中韦陀尊者踏上一步,道:“那小妞是富贵山庄的后 人,当务之急是要擒住她逼问藏宝图下落,这小妞是属下所辖幽冥四鬼赵老二等人 首先发现她的身份,赵老二等三人因此事身亡,按理应当属下三兄弟接手此事,便 请楼主下令,将挑无为居的重担交给三长老。” 叶轻衣聪明绝顶,如何看不出来三长老与三尊者之间互相争功之意?心想这六 人俱是本门倚重的人才,相互间若伤了和气,那可是极大的内患,哈哈大笑道: “两位不须相争,钻天鹞子姚一鸣自命清高,不过是一个只知道天天捧着南华经的 酸丁,他连住的地方也叫做无为居,对本门霸业构不成什么威胁,而且这人行事率 意而为,武功深藏不露,我也不愿多树强敌,不用去寻他的晦气。当务之急是要找 到富贵山庄藏宝图,几位长老、尊者便跟本座一起北上罢。” 他令出如山,不偏不倚,轻轻巧巧便将一场争执消于无形,三长老和三尊者不 敢违拗,凛然受令。 叶轻衣带了属下快马北上,他手下斥侯一站站地跟踪叶知秋,随时将两人消息 飞鸽报于他知晓,叶轻衣终于便在长安境内赶上了叶知秋两人。卢长老和韦陀尊者 请令要出手缉拿两人,叶轻衣却笑道:“两位不必性急,这小妞儿和叶知秋已如砧 上鱼肉,唾手可得,咱位却要防着小妞儿狗急跳墙,又或者她为人硬气,不肯吐出 藏宝图所在,咱们不是吃力不讨好么?” 卢长老和韦陀尊者茫然不解,问道:“楼主的意思是?” 叶轻衣道:“叶知秋只道已逃脱了咱们追踪,卢长老,韦陀尊者,你们若算定 已无危险,手中又拿着一张价值连城的藏宝图,会怎么做啊?” 卢长老和韦陀尊者眼睛一亮,一起道:“楼主高见,咱们自会按图索骥,去把 宝藏起了出来。” 叶轻衣哈哈大笑,道:“不错,听说富贵山庄第一代庄主柳百万发迹之处便是 在祈连山中,叶知秋一路向北向西,定是去起出宝藏,咱们只消一路跟着他们,让 他们带咱们去寻宝藏,岂不甚好?” 卢长老和韦陀尊者一起大笑,道:“楼主算无遗策,属下佩服得五体投体,这 笔财富一得,咱们便可招兵买马,北进壮大本门势力。那时青衣楼雄霸武林,楼主 便是武林至尊!属下也跟着扬眉吐气。” 叶轻衣志得意满,笑道:“青衣楼有这一切,各位功劳也非小,荣华富贵,本 座自然与众兄弟同享。”神色间踌躇满志,俨然已笑傲武林。 与此同时,西部重镇宝鸡离城不远的驿道上,一辆大车飞快驶来,赶车的车把 式兀自手执马鞭,狂抽猛打,驱赶马儿向城中赶去。路边当地人瞧在眼里,都是暗 自诧异这人为何如此不爱惜马力,瞧拉车的两匹马鬃毛早已被汗水打湿,喷出的鼻 息也十分沉重,显然这两匹马儿早已长途赶了不少路了。 大车的车厢中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声,一个女子低低道:“大哥,你为了治我 的伤兼程赶路,真是累坏你了。”那车把式头也不回,淡淡地道:“那也没什么, 我也不全是为了你,如今虽已脱了青衣楼的势力范围,可是难保他们不死缠烂打, 接着追来,那时非寻我的晦气不可,我这么兼程赶路,也是想早一日出了塞,那时 广阔天地,青衣楼可就鞭长莫及了。” 那女子叹道:“唉,为什么你心里对我好,嘴里却总也不愿承认。嗯,那也不 要紧,我自己心里知道也就是了。”那车把式给她说中心事,脸上不由一热,蓦地 想道:“我和她非亲非故,这般全力要救她性命,难道心中竟然真的喜欢上了她?” 想起一路上不管如何艰难危险,她一直言笑晏晏,并不像寻常女子一样手足无措, 只知哭哭蹄蹄,初时只觉她毫不避忌的对己表示钦慕之意听起来十分刺耳,如今听 得多了,竟然并不觉得她轻浮,反觉她说话既有趣,却也不失真诚,和她在一起, 虽然时时都在生死边缘,却自有一股从未体会过的乐趣在里面。 这车把式便是叶知秋了,车中的女子自然便是柳轻颦。钻天鹞子姚一鸣虽然替 叶知秋盗得了百药门圣书神农经,可是神农经全用梵文书写,却无法认识,钻天鹞 子在送给两人的包袱中留书一封,上面提到包袱中有一瓶钻天鹞子昔年从长白参王 手中盗得的秘制灵参济命丸,这味丸药长白参王珍若性命,平生耗费极大心血,却 也只制成两瓶,信中命柳轻颦每日服食一丸,一月内或能得保毒气不上攻心脉,只 是一月之后,若无解药,那时便会毒发毙命。姚一鸣要叶知秋与柳轻颦星夜赶往西 域天山博格达峰下天池,以神农经相赠,以交换隐居在那里的百药门掌门雪莲药王 出手相救,或能有一线生机。包袱中还有两副精巧之极的人皮面具,钻天鹞子竟替 两人想得极之周到,叶知秋想到姚一鸣一副冷冰冰要强好胜的样子,可是对朋友实 是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心中不禁温暖感动。 两人乔装渡过长江北上,路上为防给青衣楼识破真相,便以兄妹相称。在万源 时因一路上夜行晓宿,又不敢住店投宿,以致柳轻颦感染了风寒,发起烧来,叶知 秋担心加重她身上毒伤,不顾柳轻颦反对,冒着被青衣楼发现的危险,执意要进万 源城内替她抓药退烧,柳轻颦拗不过他,只得依从,两人在万源逗留一天,叶知秋 担心柳轻颦毒伤恶化,索性雇了一辆大车,亲自驾车,星夜向塞外赶去。 叶知秋进入宝鸡之后,并不停留,问明了城中骡马市的位置,驾车狂驰而去, 到了西市,遥遥听见马嘶骡鸣声,叶知秋正要勒住马缰,那两匹骡马忽地口吐白沫, 前蹄一软,摔倒在地,大车收势不及,向人群撞去,骡市中的人们失声惊呼,忽见 车把式飘然从前座上跃下,左臂屈指抓住车辕,那大车前冲之力何止千钧,但在那 车把式一抓之下,竟然硬生生地在距人群不到半尺处凝住不动,众人又惊又佩,却 也不禁后怕,便有罗嗦的妇人开始数落起那车把式恣意驾车在闹市中奔驰,太也不 成话。那人一声不吭,从车厢中抱出一名年轻女子,那女子脸色憔悴,神情间却颇 见满足甜蜜,似是只要能依偎在面前这人怀中,便是立时死去也是心甘情愿。众人 见那人从怀中摸出一锭足有十两的黄金出来,沉声道:“有谁告诉我这骡市谁的马 儿最好最健壮,这锭金子便是他的!”众人不由愕然,那骂得最起劲的妇人心思却 转得极快,刚骂得一句:“挨千刀短命儿的杀胚……。”赶快接道:“我知道,西 市里自然是杨骡子的骡马数第一,我带你们去。”一把抢过那锭金子,当先引路, 旁观众人人人心头大悔,那杨骡子在西北贩卖骡马多年,声名无人不知,偏偏自己 脑子转得没这妇人快,唾手可得的金子反让别人赚了去。 叶知秋在杨骡子处选了几匹健马,也不还价,随手掷了几锭金子给他,命他套 好车马,驾车绝尘而去。他虽知数日之内,西市中必是人人谈论这件奇事,但此去 天山尚是千里迢迢,时日无多,非得兼程赶路不可,就算会暴露形迹,也顾不得了 这许多。 叶知秋星夜赶路,沿途换马,经天水,过兰州,进入了祈连山脉之中,山道狭 窄,便将马车弃之不用,与柳轻颦共乘一骑,另有一匹马儿备用。在祈连山中赶了 四天的路,终于遥遥望见山谷出口,心中不由十分欢喜。柳轻颦将脸贴在他怀中, 轻笑道:“姚一鸣曾说出了祈连山,再行不远便是嘉峪关,一出嘉峪关,从此便天 空海阔,青衣楼再也拿咱们无可奈何啦,大哥,那是为什么啊?” 叶知秋微微一笑,道:“一出嘉峪关,便是西域逍遥侯的势力范围,以前我曾 帮过逍遥侯一点小忙,青衣楼若再相迫,逍遥候自然不会坐视不理。逍遥侯雄霸西 域二十余年,青衣楼再厉害却是强龙斗不过地头蛇,因此一出嘉峪关,青衣楼便拿 咱们无可奈何。” 柳轻颦仰起脸看着叶知秋,满眼俱是仰慕,心知他说是一点小忙,定是自谦之 辞,逍遥侯雄霸西域,若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逍遥侯又何须别人帮忙? 叶轻衣轻轻皱起了眉头,卢长老禀告的讯息颇出他的意料之外。叶知秋已走出 了祈连山,看来祈连山并非叶知秋和柳轻颦的最终目的地,难道自己竟然算错了? 叶柳二人并非是要起出富贵山庄藏宝,而是要出嘉峪关进入西域?叶柳二人踏入西 域又做什么?以叶知秋的性格,又怎会贪生怕死到愿意终生流浪西域,托庇在逍遥 侯的手下? 叶轻衣心下沉吟,过了一会儿,抬头看见卢长老脸上微有焦急之色,心知卢长 老担心若再不出手拦截叶知秋,那么叶柳二人一出嘉峪关,从此青衣楼便拿两人无 可奈何了,富贵山庄价值连城的藏宝也终成画饼。叶轻衣心道:“咱们一路并未露 出形踪,没想到叶知秋竟然如此小心谨慎,不急去起出宝藏,说不得只好先行把他 们拦截下来再说。”想到这里,便即命卢长老传下话去,由他兄弟三人与三尊者一 起飞速赶至嘉峪关前拦截叶柳二人,自己随后赶到。卢长老见楼主终于决定出手劫 夺藏宝图,不由大是兴奋,道:“楼主放心,属下定然不辱使命。”叶轻衣早已告 知众人叶知秋在峨眉金顶一战中为已重伤,武功所剩不到五成,三长老三尊者俱是 身怀绝技的一流高手,六人联手,叶知秋定然插翅难飞,所虑者唯恐叶柳二人宁可 玉碎,不为瓦全,拼着性命不要,将藏宝图毁去而已。 叶知秋纵马疾驰,沿路绿地渐少,四顾渐渐苍茫,眼前已是一片黄土砾石,荒 芜凄凉的戈壁景象。正行间,忽见前面里许处大片尘土飞扬,漫漫黄沙中,依稀瞧 见有数十骑人马飞驰而来。 叶知秋脸色一变,不待瞧清那群人是否便是青衣楼的追兵,反臂抱紧柳轻颦, 右足在马镫上一点,飞身跃到备用的马儿背上,双腿一夹马腹,沉声道:“坐稳了!” 柳轻颦不及回答,马儿已箭一般地冲了出去,飞速掠过的地面让她一阵头昏眼 花,柳轻颦不敢再看,闭上双眼,抱紧了叶知秋的腰,耳畔风声呼啸而过,狂风夹 着砾石黄沙刮到脸上,冰冷如刀。 马儿已奔驰到了极限,眼前情势危急之极,转眼便是生死关头,柳轻颦心中一 紧,将脸紧紧贴在叶知秋宽厚的脊背上,耳中传来叶知秋平稳的心跳声,这有力强 健的心跳竟似有着奇异的魔力,柳轻颦急促的心跳忽然渐渐变得宁静,似乎自己所 倚所靠的这个男人是天底下最值得信赖的人,就算是天底下所有的危险都加诸自己 头上,也凛然无惧。 迎面而来的众骑正是以三长老三尊者为首抄近道兜至叶柳二人前面包抄的青衣 楼追兵。卢长老和韦陀尊者想不到叶知秋应变如此迅速,方见尘土飞扬,便即策马 斜向奔驰,卢长老等人迎着叶知秋奔驰正疾,欲待回转马头变向追赶,只是疾驰之 间,要在倾刻间勒转马头却也不易,冲在前面的几骑健马刚复回转马头,便即被紧 跟在身后狂奔的健马撞得人仰马翻,只听数十骑马儿嘶鸣声和跌落地上受伤的骑士 惨声长呼交织不绝,队形立时变得混乱不堪,蹄声也杂乱无章,得得想个不停。 卢长老脸色铁青,振臂喝道:“大伙儿别慌,快快调整队形,跟上来!”当先 拨转马头,向叶知秋遁去方向策马狂奔,其余几位长老、尊者及十几骑骑术精绝的 骑士紧随其后,衔尾急追。但叶知秋沿途所备马匹都是重金所购的良驹,再加上抢 先了一步,是以虽是一骑双乘,青衣楼众人急追半个时辰之久,仍是无法拉近与叶 柳二人距离。 卢长老和韦陀尊者颇是心焦,青衣楼精锐尽出,若是连一个病夫和弱女子也拾 夺不下,任他们逃出手心,那可在楼主面前颜面无光。两人疾驰中互相向对方看了 一眼,不约而同地振臂喝道:“用暗青子招呼!” 众武士依言遵命,一时暗器如雨向前方射去,只是离得最近的三长老和三尊者 也与叶柳二人相距在二十余丈开外,大部分暗器射出软弱无力,不及射至叶柳二人 身畔,余势已衰,跌落在地上。武功精强者如卢长老等人臀力虽能及远,但叶知秋 反转马鞭在身后急舞,宛若长了眼睛一般,将射至身后的暗器一一拨落。 再追片刻,众人身上所携暗器已是所剩无已,叶柳二人却是毫发无损,卢长老 心中焦急,当此之时,却也无良策可想,只得策马急追,唯盼叶柳二人所骑马儿长 力不济,终于被已方赶上。 卢长老忽见前方地平线影影绰绰一片灰色的影子扑入眼帘,心中不禁一沉,前 方数里处,正是嘉峪关那灰色沉重的城墙。 叶知秋也瞧见了横亘在天际的那抹灰影,城墙的后面,便是广阔自由的天地, 叶知秋本该庆幸很快便可脱离青衣楼的魔掌,但不知为什么,一丝莫名的焦虑和不 安紧紧地攫住了他,到目前为止,一切似乎都很顺利,但一种本能的直觉让他觉得, 巨大而不可知的危险仍然像笼罩一切的苍穹,紧紧伴随着他和柳轻颦。 “嗖!” 尖厉的破空声以不可阻挡的霸气呼啸而至,叶知秋连想也没想,几乎出自本能 地反臂抱紧柳轻颦,身子至马鞍腾空而起,和柳轻颦一起摔倒在地上,马儿长声悲 鸣,叶知秋百忙中向马儿一瞥,只见马儿前蹄跪地,紧接着巨大的冲击力让马身连 翻好几个跟斗,沉重地撞击着地面,发出一连串巨响。 马腹血迹殷然,远处,穿过马腹的带血铁箭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哧” 地一声钉在了地上,大半只箭身没入了坚硬的戈壁滩中,箭末的尾羽却兀自强有力 地震颤着。 叶知秋瞳孔收缩,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心中莫名的焦虑和不安源自哪里,当那尖 厉刺耳的破空声再次响起时,叶知秋奋起全身力气,抱住柳轻颦向旁着地一滚,忽 然,一阵剧烈的刺痛从发根处传来,来自头顶的力量和疼痛牵绊着他的身体,让他 仍旧停留在了原地。 四周蓬起的沙尘像烟雾一般弥漫了他的眼睛,浓重的尘土味儿刺激着他的鼻腔, 耳中所闻,尽是群马在身周交替驰聘的蹄声,青衣楼众武士得意的大笑和尖厉的唿 哨声,一阵难言的屈辱深深涌上叶知秋的心头,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发根处却又一 阵刺痛,叶知秋这才发觉,有什么东西穿过了他的发髻,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托起了他的头颅,叶知秋缓缓睁开双眼,只见柳 轻颦半跪在他身旁,细心地替他解开缠绕在铁箭上的发丝,她的脸上有泪痕,嘴角 却带着骄傲的微笑。 叶知秋凝视着柳轻颦柔弱秀美的脸庞,想到终于不能护得她周全,心中不禁颇 感歉疚,柔声道:“你如果摔疼了,不必忍着眼泪,有时候哭泣并不代表软弱。” 柳轻颦使劲用衣袖抹了抹眼泪,道:“我不是因为摔疼了才哭。”脸上忽地一 红,终于咬了咬牙,说道:“我流泪是因为不想……不想见到你受苦,我笑也不是 因为强颜欢笑,而是……而是若能和你死在一起,我忽然觉得很开心,好象死亡也 并不是一件那么可怕的事情。” 她以往说喜欢叶知秋时多带一种笑嘻嘻的漫不经心的神色,这时语声却甚是诚 挚,叶知秋心中不禁一阵感动。 柳轻颦替他解开缠绕在铁箭上的发丝,两人互相搀扶着缓缓站了起来。越过围 在两人身周丈余的青衣楼众武士,叶知秋瞧见远处十余丈耸立的赤红色土丘上,一 袭白衣在狂风中烈烈飘动。白衣人手中,一张铁弓的弓弦拉开如满月,明晃晃的箭 头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死亡的光芒反倒让叶知秋平静了下来,叶知秋与白衣人目光相接,两人谁也没 有转移视线,静静地互相凝视。 青衣楼众武士不再围着两人来回奔驰,默不作声地手扶刀柄围在两人身周,除 了戈壁滩上掠过的风声和马儿不时喷出的响鼻声,四周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叶轻衣手中挽着力逾千钧的劲弓,他嘴角淡淡的笑容却舒缓平静,若无其事得 就好象手中拿着的不过是一根轻飘飘的柳絮。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轻衣忽然淡淡地道:“叶兄是个聪明人,要不然也不会和 我金顶盟约,现在应该怎么做,似乎用不着小弟教你吧?” 叶知秋也淡淡地道:“只可惜聪明人有时候也会做傻事。” 叶轻衣叹了口气,道:“那又何苦?也许杀了两位之后,小弟一样能从你们身 上搜出那份物事,叶兄何不卖小弟一个人情?这世上若没了叶兄,小弟心中难免寂 寞得紧。” 叶知秋淡淡地道:“也说不定搜不到呢?” 叶轻衣凝视着叶知秋,缓缓道:“常言说得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 强求,在下还是试一试好了。” 手中的铁胎硬弓本已拉得盈如满月,叶轻衣的右手却仍在一寸寸的后移,铁弓 已发出喀喀的响声,这一箭若射出,便是雷霆万钧之势,天下又有何人能挡? 便在此时,叶轻衣嘴角绽开一丝微笑,两膀陡地用力一拉! 柳轻颦花容失色,咬了咬唇,失声道:“不要——” “啪!” 铁弓折断了。叶轻衣纵声长笑,掷去手中断弓,道:“还是柳姑娘识时务。” 叶知秋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向柳轻颦摇了摇头,道:“你也知道青衣楼睚眦必 报,青红二使因此事而亡,就算交出藏宝图,叶轻衣一样不会放过我们,否则,他 又如何向手下兄弟交待?” 柳轻颦身子一颤,忽地扬眉向叶轻衣叫道:“青红二使是为我所杀!藏宝图也 是我家传之物,这件事于叶大侠一点干系也没有,叶轻衣,我把宝图交给你,请你 放过叶大侠。” 叶轻衣长笑一声,道:“叶兄,我若要取你性命,早在金顶便可杀了你,那时 我既不会杀你,如今自然不会。” 说到此处,叶轻衣的笑容慢慢变得说不出的邪恶和快意:“知不知道为什么我 不想杀了你?” 叶知秋淡淡地道:“为什么?” 叶轻衣慢慢地道:“只因我想看看十年之后你会是什么样子——一个以前呼风 唤雨,无所不能的人如今却只能象一条狗一样夹着尾巴活下去,那一定是件非常有 趣的事情。叶知秋,我要你的余生时时刻刻都在仇恨和回忆的痛苦中活下去。” 面对这恶毒的诅咒,叶知秋有些震惊地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恨我?” 叶轻衣狂笑道:“叶知秋,你难道忘记了十年前那个到你家向你求教剑法的少 年么?” 叶知秋怔了怔,他向叶轻衣凝神注视,另一个叶轻衣,一个十余岁少年的身影 在记忆深处模糊地闪烁着,随着回忆的思绪慢慢清晰放大,与眼前站着的叶轻衣重 叠起来。 那是个身材瘦弱的少年,和如今的叶轻衣一样,同样的白衣似雪,嘴角同样挂 着淡淡的孤傲,一举一动都显得彬彬有礼,儒雅斯文,眼神敏感而自尊。但他分明 又是个孩子,那样的孤傲出现在那样稚气的脸上,混合着对孩子来说显得刻意的儒 雅斯文,未免显得有几分滑稽,甚至,甚至让人心生怜惜。 和孩子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苍老的老人,老人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家织粗蓝布 衣衫,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蓝布包袱。老人已经满头白发,脸上皱纹丛生,背也有 些佝偻,风霜疾苦在他身上刻下了很深的印迹,但老人望向那孩子的目光却充满了 慈爱和骄傲。 叶知秋很熟悉这种眼神,那是一个在子女身上倾注了全部心血的父亲的眼神, 叶知秋甚至猜到了两人的来意——自从他扬名武林之后,不时便有望子成龙的父亲 带着引以为豪的儿子上门求师。 那时叶知秋自己尚是一个意气风发,喜欢无牵无碍的青年,自然对上门求师的 少年们一一婉拒。 果然,老人局促,甚至是有些卑微地向叶知秋说明来意:那白衣少年是他的独 子,从小学剑颇有天赋,因此老人倾其所有,带着少年四处求师,学了几年,少年 的剑术大进,颇得曾经指点他剑术的师父称许,都道少年资质过人,实是武学百年 难得一遇的奇才,可是若无名师,终究难成大器。师父出于爱才之心,指点父亲带 着儿子来向被誉为天下第一神剑的叶知秋求师。 紧张让老人的叙述有些结结巴巴,甚至有些颠倒混乱,对儿子身上所具有的天 赋怀着父亲的急迫加以称赞,卑微地提及培养儿子的艰辛。叶知秋注意到默默站立 在一旁的少年因为老人的卑微、言过其实的唠叨和口齿的含混渐渐胀红了脸,羞愧 让少年失去了最初的从容,少年脸色苍白,眼神里飞速掠过一丝慌乱和羞愧,甚至 还嫌恶地皱了皱眉。 骄傲的儿子和在儿子眼中不得体的寒酸父亲。 叶知秋有些感慨,也因此对那少年感到不喜。只是出于对父亲的怜悯,叶知秋 让那少年试演一套剑法。少年拔出了剑,那只是一柄普普通通的青钢长剑,但少年 执着手中的长剑时,却仿佛变了一个人,在一瞬间,平凡的长剑却给那少年带来了 想象不到的光彩,剑光在庭院里挥洒开的时候,叶知秋仿佛从少年的身上看到了十 几岁的自已。 少年的师父们说得不错——尽管他们并非是什么声名显赫的大侠名士,但少年 在剑术上的天赋的确不容置疑。 叶知秋有些心动,但天性的懒散终于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老人不死心地打开背上的包袱,手足无措地蹲下来一边解开包袱,他的手因颤 抖而有些哆嗦,眼里带着乞怜的眼神,向叶知秋嗫喏着解释说没有什么好送给叶知 秋的,只是从自家地里带了些特产送给叶知秋以表心意,老人的眼神让叶知秋一阵 心软,就在他几乎不忍再拒却老人眼中的渴求时,少年却胀红着脸,冲了上来粗暴 地一把抓起包袱扔到了地上,红枣花生撒了一地。少年愤怒地叫了起来:“爹,别 再求他,你这样做只会让我们更丢脸!你明不明白?他是不会收我为徒的!天下第 一剑又怎么会收一个只拿得出可怜巴巴地土特产的穷人的儿子为徒?” 老人不知所措又有些焦急地看着儿子,又气又急地抓住要扭头向门外走去的儿 子,要他向叶知秋道歉,少年忽然粗暴地一把推开父亲,老人摔倒在了地上,那少 年忽然流下了眼泪,用尽全身力气叫道:“没有用的!没有用的!除了那些跑江湖 卖艺的师父,真正的名师怎么会收我为徒?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我有你这样的 父亲,有一个连十两银子的拜师礼也拿不出来的父亲!” 叶知秋震惊地上前扶起老人,铁青着脸向少年喝道:“你怎可如此大逆不道? 你瞧瞧你身上穿的衣服,再瞧瞧你父亲所穿的是什么?你父亲为你含辛茹苦,你居 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还不快快向你父亲道歉!” 那少年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歉疚,转瞬却又交织着痛苦和狂热,激动让他喘息着 喊道:“难道我说错了么?你难道不是因为我们穷,因为我有这样一个父亲才不肯 收我为徒?” 叶知秋见他兀自没有悔意,心中不禁大怒,出掌如电,用力掴了那少年一个耳 光,又扬起了手喝道:“你连父亲尚且嫌弃,以你这样的人品,就算根骨再佳十倍, 我也不会收你为徒!还不快向你父亲道歉?还想再吃几记耳光么?” 老人却拼命站了起来,挡在儿子面前,老泪纵横地道:“叶大侠手下留情,他 只是个孩子。” 那少年倔强地摇了摇头,一步步地向后退去,缓缓道:“我没有说错,叶知秋, 你又何必假惺惺地找借口,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为了这一掌感到后悔,你今天给我的 耻辱总有一天我会十倍奉还。”说完转身狂奔了出去,老人来不及擦眼泪,也大声 叫着儿子的名字追了出去。 忆起十年前的旧事,叶知秋反而平静了下来,他脸上的神色甚至带了一丝怜悯 ——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可以记上十年的人,难道不值得怜悯么? 叶知秋缓缓道:“其实活在仇恨和回忆中的人是你自己。” 叶轻衣狂笑道:“不错!你终于想起来了,这十年来,我吃了多少苦,经历了 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可是我从来也没有后悔过,我发誓绝不再过我父亲 那种窝窝囊囊的生活,我无时无刻不提醒自己要时时记住在你面前受到的耻辱,我 不知想像过多少次要像今天这样站在你面前,要将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和耻辱十 倍奉还给你!” 叶知秋叹了口气,道:“事隔这么久,你仍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么?你爹如 今怎样了?” 叶轻衣的身子一颤,儒雅文秀的脸上突然变得说不出的狰狞可怕,他一字字地 道:“若非你当日拒绝收我为徒,我父亲本不必死的。” 叶知秋大吃一惊,道:“什么?” 叶轻衣悲愤地道:“当日我奔出你家,我爹因为……因为追赶我,不慎跌入山 谷中摔死了!” 叶知秋呆住了,柳轻颦也不禁感到一阵心惊,她瞧见叶知秋的身子微微颤抖, 忙伸手扶住他手臂,低声道:“大哥,这件事和你无关,那只是意外。” 叶知秋蓦地抬起头来,平静地道:“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如此恨我,虽然你父 亲逝世一事和我无关,但你的心情我却可以理解,你要找我寻仇,怎么对待我都好, 只是这小姑娘若将宝图交与你,请你放过这小姑娘,我愿意一死泄你心头之愤。” 叶轻衣的双眼慢慢炽热,眯缝着眼慢慢道:“我说过我不会杀你,让你痛痛快 快死了,岂非便宜了你?你二人甘愿以身相代对方,嘿嘿,原来这小姑娘是你心爱 的女人,那真是好极了,我正想要你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 叶知秋心中一惊,喝道:“叶轻衣,我跟这小姑娘无亲无故,更不是我什么心 爱的女人,你不可胡说八道。” 叶轻衣不为所动,似乎连宝图的吸引力此时也比不上报复叶知秋的快意强烈, 冷冷地道:“不是就不是,那就当我杀错人好了!” 他的手一挥,韦陀尊者和卢长老各执兵刃,缓缓向叶柳二人逼近。柳轻颦脸色 惨然,低声道:“大哥,你走罢,我反正中毒已深,左右是个死,你不用陪上一条 性命。” 叶知秋黯然垂下头,似是不忍再看柳轻颦一眼。 卢长老狂笑道:“叶知秋,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大步走近叶柳二人,伸 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向柳轻颦手臂抓去,叶知秋恍若未闻,仍是颓然呆立。 柳轻颦神色惨然,在卢长老眼中,便如一只待宰羔羊一般。但在这时,卢长老 忽觉胁下传来一阵微微刺痛,不由大吃一惊,他心思转得极快,当即凝抓不发,心 中却不由大悔。 原来叶知秋故意示弱,乘卢长老不防,在电光火石间拔剑疾指卢长老胁下,卢 长老一时托大,轻轻易易便着了他的道儿。 柳轻颦大喜,脸上容光焕发,道:“大哥,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不理!”叶 知秋微微一笑,道:“叶公子,咱们一命换一命,你瞧如何?” 叶轻衣脸上却毫无吃惊之色,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道:“我是没什么意见, 只是不知卢长老肯是不肯?” 叶知秋暗道不好,却见卢长老神色惨然,大声道:“属下无能,请恕属下不能 再追随楼主左右!”语声未毕,已回掌拍向自己头顶,只听得喀嚓一声轻响,卢长 老长大的身躯已软垂了下去,原来已经一掌拍得自己头骨碎裂而亡。 青衣楼众人却人人木无表情,一涌而上,拳剑交加,向两人攻来。 叶知秋惊怒交集,百忙中无暇细想,滴溜溜一个转身,手中长剑迅捷无伦地划 了一个圆圈,迎上了攻向自己和柳轻颦的诸般兵刃,众武士自觉兵刃上一股古怪之 极的力道传来,功力稍弱的手中兵刃便身不由已地转向身旁同伴斫去,心中不由大 骇,连忙叫道:“小心了!”提醒同伴留意。叶知秋更不停留,“刷刷刷”接连三 剑,挺剑向三名攻得最近的武士疾刺,这三剑在生死关头刺出,不但剑术妙到毫巅, 而且更凝聚叶知秋毕生功力所在,几乎便似在同时刺出一般,那三名武士齐声惨呼, 已给叶知秋一剑刺穿前胸要害,当即毙命。 众武士见叶知秋剑术神妙如斯,人人脸上变色,但却无人后退半步,仍是奋勇 上前,只是叶知秋长剑犹如疾风骤雨般划了个守御圈子,他长剑上所含劲力又古怪 之极,除了三尊者和剩余两位长老之外,其余武士兵刃一和他长剑接触,便身不由 已地转到莫名其妙的方位,是以青衣楼虽然人多势众,反而缚手缚脚,施展不开, 一时竟拿叶知秋无可奈何。 叶轻衣眉毛一挑,道:“两位长老,三位尊者,便由几位对付叶知秋,其余诸 人退下罢。” 他号令一出,青衣楼众武士依令退开丈余,叶知秋不由暗暗叫苦,情知这五人 武功极高,尽可抵御他剑上黏劲,若少了众武士在身边碍手碍脚,五人连手,只怕 自己连半柱香的时间也支撑不了。 不一刻,叶知秋腿上、腿间接连中了数招,鲜血飞溅在地上,转眼便给干涸的 地面吸干,只留下一片片扩展开的触目惊心的紫红,若非五人凛遵叶轻衣之命,不 欲伤他性命,叶知秋早已命丧当场。 柳轻颦珠泪盈眶,哭道:“大哥,你走罢,你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不用为了我 拼命。” 叶知秋自感神疲力倦,脑海中昏昏沉沉,只盼就此坐倒在地,再也不起来,却 不回答柳轻颦,兀自咬牙苦斗,只是刺出去的剑法早已散乱不堪,破绽百出。 三尊者和两名长老嘿嘿冷笑,口中不住出言讥刺叶知秋,手中兵刃尽向叶知秋 身上不致命的地方招呼,叶知秋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身上衣衫给伤口涌出的鲜血浸 得血迹斑斑,转眼已成血人。 “铛——” 一声脆响之后,叶知秋手中长剑被韦陀尊者金钢杵击飞半截,那股巨力自叶知 秋手上传入体内,叶知秋再也支撑不住,“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一跤摔倒 在地上,再也无力爬起。 柳轻颦哭着扑到叶知秋面前,将他身躯抱入自己怀中,只见他双目半开半阖, 浑身上下少说也有十余处伤口,想要从身上撕下衣襟替他裹伤,却不知从何裹起, 泪水不禁涔涔而下。 珠泪滴到叶知秋脸上,叶知秋缓缓睁开眼睛,柳轻颦双目通红,哽咽道:“大 哥,是我累了你,我……我好生对不起你。” 叶知秋咧了咧嘴,柔声道:“那也不用对不起,就算不管你的事,我活得象个 行尸走肉,也没什么兴味。嗯,我答应要护你周全,可是终于无法做到,妹子,你 怪不怪我?” 柳轻颦泪如泉涌,拼命摇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叶知秋又咧嘴笑了笑,道: “那就好,妹子,叶轻衣能杀了你,能抢得藏宝图,也许还能纵横江湖许多年,可 是有一样东西他是征服不了的。” 柳轻颦哽咽道:“是什么?” 叶知秋淡淡一笑,反手将断剑抵住自己胸口,道:“这里,这里是他永远也征 服不了的。” 青衣楼众武士吃了一惊,脸上不由变色,叶轻衣脸色阴沉,却不说话。 柳轻颦却不惊慌,柔声道:“大哥,象你这样的人,就算死了,一百个活着的 叶轻衣也比不上你。嗯,大哥,刚才叶轻衣一定要杀我的时候,我心里害怕得紧, 可是我现在心里一点也不害怕了,你相不相信?” 叶知秋凝视着她双眸,只见她睫毛上泪水晶莹,眼神里却满是幸福喜悦之色, 心中不由感动,心道:“她对我情深义重,我一生睥睨群雄,却总觉得没有真正开 心快乐的时候,不知有多少女人想要对我投怀送抱,可是她们喜欢的不是我头顶上 笼罩的光环,便是喜欢我纵横武林的威风,爱的却并非我这个人,可是上天终于待 我不薄,教我在临死之际能遇上一个真正喜欢我的女子。” 想到此处,心中一阵详和,右手轻轻握住柳轻颦的小手,柳轻颦与他十指交扣, 两人相视一笑,叶知秋便待挺剑向自己心口插落! -------- 清韵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