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生死茫茫一片痴情谁能料 走着走着,我发现我回到了那个我和小霞发现的那个山洞,如果我们从来就没 有挖出过那本秘笈,或许我也不会去出手打那些番僧,小霞也不会死,妈妈也不会 死,如果我不想着去做英雄,或许我也不会去出手打那些番僧,小霞也不会死,妈 妈也不会死,可是我挖出了秘笈也想学人家做英雄,所以我身边的人就都死了, 我一阵觉得这部秘笈这个山洞就是罪魁祸首,一阵觉得这就是命运,人总也无 法逃脱命运的摆布, 我渐渐不去想什么了,把妈妈和小霞葬在了我和小霞挖出那部武学秘笈的地方! 过了几天我偶尔回到村里看了一眼,那里已是血流成河,只是那颗神珠依然在 祖祠里闪着光,大概还在保佑着陈家村风调雨顺,万子万孙,后来听跑道的人说, 雪山金刀门的掌门人死了,底下的门人把所有的怨气都发在了陈家村,于是就屠了 村,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来!“ 之后的岁月里,我就住在那个洞里,无趣的时候就去翻那部秘笈,有时候能明 白很多道理,平常便去采点果子,和山林鸟兽比试一下拳脚,有时也打点野味烧着 吃,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到了我十六岁那年,有一天我出去打了猎回来,发现洞 前有人的脚印,我觉得不对劲,就运了轻功伏到洞口往里一看。 里面一个黑衣人正在挖我妈妈和小霞的坟!我很生气,拿起剑就朝那个黑衣人 刺了过去,那人倒是机敏,听得声响便一闪身,我倒是第一次见到一个闪开我剑的 人,他看到我出剑也是一惊,我们也没说话,就动起手来,他大概四十多岁,剑法 很高明,而且又快又狠,那时在我看来简直就是精妙绝伦,即便今天在我见过的高 手中,只有那个一剑飘血可以和他一比,只是他的招式更加赏心悦目,我心存敬意, 纯心要看看对手的剑招,手下自然放缓了一点,他也是初时还用些杀招,后来也似 乎特意试探我的武功,一些精妙的剑招源源使出,却是没有一丝杀气,我就寻思怎 么破解他的招式,我们就这么斗了一天一夜,一句话也没有说。 后来,他看我居然气息不减,很诧异,我看着他也不累,也是很诧异,突然他 一罢手,大笑了一声“罢罢罢,冥冥中自有天意,已经有人得到那部经书的真传, 我又何必执着!” 我这才问了句“你为什么要挖我妈妈和小霞的坟?” 他一下愣住了“你妈妈的坟?小霞?” 我指了指他挖的那个土坑,“这就是我妈妈和小霞的坟!” 他哦了一声道“这里不是藏着一部武学秘笈,什么时候变成你妈妈和小霞的坟 呢?” 我说“经书是有那么几部,不过很久以前就被我和小霞挖出来了,我就不知道 叫什么,一部分被我小时候擦屁股了,一部分还留着,你要不要看?” 他是一乐,听说那部武学秘笈被当了擦屁股纸,哈哈大笑道“不必了,师父说 佛渡有缘人,教主也说过他留下那本秘笈自然会待见有缘之人,小兄弟,你和那部 经书有缘,这缘分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又何必强求!” 我说“缘分倒真的不浅,不是那部经书,我妈妈和小霞也不会死!” 他哦了一声,我便把事情的原委讲给他听,他听罢长须短叹了一番,告诉我他 是听他师父说这里有一部武学秘笈,四处搜下来才找到这里,后来他自言自语的说, 或许天下的东西就是这样,得不到的人总是千方百计的想得到,得到的人却失去了 自己更重要的东西,得与不得,又焉知是祸是福? 后来我就问他了些武学中不懂的地方,他就一个个的给我细说,我想拜他做师 父,他说不敢,说我的武功过些日子就会在他之上,而且我的武功内力受此经书引 导,纯正无比,而技击之术又从人与万物相争的天性中习练而来,不被招式所累, 他把天下的剑法演示给我看,让我自行领悟倒可以,倘若一味按部就班的教我各派 的招式,反而误导了我的剑术的自然之道,不过我还是叫他无名师父,因为他也不 愿意说他姓什么叫什么。“ “你师父说的极是,当年越国有一奇女子,剑艺超群,而她的剑就是在和猿猴 技斗中练出来的,小蓝与天地万物相争之中练出的剑术自然超脱了招式的束缚,怕 是已经达到越女的剑艺呢!”那萧若虹插了一句, “小姐夸得厉害了,大概小蓝无意中竟然暗合越女前辈的习剑之道!”那小蓝 说着对这越女便是极度敬仰,只道是这越女是武学名家,前辈高人,却不知这越女 不过和他一样无意中窥到了剑艺之颠! “师父又和我讲了好多外面得事情,他说与天地自然相合固然可以自得其乐, 只是人生未免过于单调。人于世上总要和人来来往往才能体会人世间的微妙,这种 感觉或许与藏匿深山相比有更多的苦闷,更多结不开的纠缠,但却因为这些苦闷, 这些纠缠,人生才丰富多彩,从这些苦闷与纠缠中才能体会到为人的意境! 我觉得师父说得有道理,就下了山,来到了开封城,在那里,我第一次看到那 些衣着华贵的富人如何风流倜傥,也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衣衫褴褛,是个脏习习的 穷小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饱读诗书的人出口成章,吟诗做赋,才知道自己学 识浅薄,意思还表达不清楚呢;有时候真的有点自卑,这时候,我碰到了凌大哥, 他看我露了几手拳脚,觉得不错,就把我推荐到林掌柜的药铺做伙计,因为边外盛 产药材,而我对那边的地形比较熟,运气好吧,渐渐的被林掌柜赏识,我觉得很开 心,觉得自己认真的做一件事情,就会有人看到,有人赞许,就会被人认同,渐渐 的体会到师父说的那种为人的意境呢!“ “那你后来还见过你师父么?” “我师父似乎有一件很大的使命要完成,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过每两 三个月他总是会找到我,看看我的武功有什么进展,我与那部经书中有什么不明白 的地方,他就一点一点解释给我听,有时候他也明白不了其中的精妙,我们便一起 端详, 直到一个多月前,我收到师父的传书说他最近要在开封附近待一段时间,有一 件很棘手的事情要办。那天,他约了我在开封五十里外的杨家庙见面,我等了很久, 直到天黑还看不见师父的踪影,突然西边牛家村方向弹出了师父的烟弹,我感觉事 情似乎不妙,就飞奔过去, 当我赶过去的时候,在一个很偏远的农家院子里传来了打斗声和女孩的哭声, 我伏在墙上一看,里面横七竖八的已经躺着好些尸体,其中两个穿着黑衣,黑衣被 划破,露出里面的飞鱼服,其他的好像是些下人随从,其中一个中年男子穿着略现 尊贵点, 打斗的人中有一个是我师父,好像是九个黑衣蒙面刺客围着我师父,还有一个 黑衣人和一个中年贵妇,哭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这些人的武功都不错,只 是那个中年贵妇一边要对敌一边要保护那个小女孩,很吃紧,而我师父和另一个黑 衣人好像受了很重的伤,两方已是鏖战多时,那九个蒙面刺客也是算准了仗着人多, 最后能耗下去总能赢下来,我犹豫了很久到底出不出手, “啊,”萧若虹轻叹了一声,小玉尖叫了起来, “这不是开封血案嘛?难道小蓝哥就是那个传言的一剑飘血!” 小蓝看了看萧若虹和小玉,觉得一时兴起,竟然说出了这个天大的秘密,也就 点了点头道, “差不多可以这么说,那一刻我本来不想出手,眼见的那中年妇女气力不足, 一闪神,露出了破绽,一柄剑只奔那小女孩而去, 我一时忍不住了,就出了手,那九个蒙面刺客完全没有料到这时会有人背后偷 袭,所以被我一击而成。其中四个完全没有反应就倒在我的剑下,有三个头回了一 半,就倒在了地上,还有两个倒是厉害点,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当我的剑在他们颈间一抹的时候,我突然很后悔,他们的眼神让我想起那天夜 里同伴被杀死后群狼的眼神,想起那个番僧头目属下尽数被毙时哀怨又无可奈何的 眼神,我只是想救一个人,为什么一定把他们杀死呢? 那个黑衣人,和那个中年妇女看到我的出现都惊呆了,那小女孩也吓得停住了 哭声。 我师父看看我,也是一愣,然后摇摇头说,“我的剑法再精也永远赶不上你的 快!” 我拜过了师父,他们才缓过神来, 那中年妇女指着我问师父,“这是你的徒弟?” 师父说“算是也不是,他是看了你父亲留得那部经书,又从万物相争之中领悟 了剑艺,才有了这种境界,我不过是点拨了一下而已,今天他救了你,或许也是冥 冥中有天意,善因终有善果,也许是教主假借这小兄弟的手救了你” 那中年妇女轻叹了一声,我这才知道原来我看得那部经书就是这位中年妇女的 父亲藏在那个洞里的,便从怀中抽出那部残余的经书道,“物归原主,只是惭愧得 很,小时候贪玩把经书的封页和一些章节给弄丢了!”那时我倒撒了个谎,总不好 说那些页都被我拿去擦屁股了! 那妇人道“这些经书与我有什么用呢,若不是为了这些经书,我夫君也不会惨 死,” 说着那妇人便领着那个女孩走到那个中年男子得身边, 又听得那个黑衣男子说,“沐夫人,我有一事不明,这蓝玉的凑本可是沐大人 递上去的?” 我这才知那个中年妇女原来是沐夫人, 听得那沐夫人说,“听得夫君说过曾谏言皇上当许防汉初的七国之乱,须留得 朝中大将做那周亚夫云云。” 那黑衣人又道,“沐夫人,你且看看这奏折可是沐大人所写?” 那沐夫人瞥了一眼道,“我夫君一介书生字迹清秀工整,这奏折写的气势磅礴, 豪气跃然纸上,怎么会是我夫君的笔迹?”说着那沐夫人展开一封书信, 那黑衣人一见重重的拍了拍胸口道,“我马行空上了那个天牢狱吏的当,如今 铸下大错,害死了沐大人,无脸苟活于世!”言毕却是手起剑落,自刎于沐夫人面 前, 我师父叹道,“唉,这天池剑也是一代人杰,只可惜过于刚烈,总以为天下的 事不是是就是非,在是与非,对与错之间容不得半点通融,” 只听得那沐夫人对我道,“这位小哥,你且这边过来,我便就走过去,听那沐 夫人道,你学得我父亲得武功精要,我只求你一件事,不知道行与不行?” 我说,“夫人尽管吩咐,这部经书虽然与我这一生到底是好是坏,我也不知道, 不过授书之恩,自然应该报的!” 那沐夫人道,“我只求你把我的女儿送到她外公外婆那里去,他们住在昆仑山 的忘我峰,这把桃木剑你拿着作为信物。”说道,从怀里掏出一把桃木剑,递给了 我,然后转过身去拉着那个女孩,用手绢轻轻擦去那女孩脸颊上的两道泪痕,望着 那小女孩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庞仔细的端详了半天,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我们的烟涵越发出脱得漂亮了!跟着这个大哥哥去见见外公外婆好不好?” 那女孩呜咽着咕囔着 “外公凶不凶啊?” “外公不凶得,你外公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的武功可高了,有他在你身边, 天下没有一个人敢欺负你,妈妈那时候太任性,没有听你外公的话,武功没学好, 保护不了你了,你以后要自己照顾自己,要听外公的话,要好好学你外公的武功!” 我师父听到,突然急着大叫道,“不可不可!” 我一纳闷,怎么就不可,莫非是他们的什么机密,不能说给我一个外人听的, 那沐夫人却转过头对我师父道,“我知道你对我一直都很好,只是我一生中只 爱过一个男人便是我夫君,如今他去了,我又何必留在这个世上……” 那沐夫人说罢,竟是长剑一挥,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师父听得沐夫人托孤,已 知沐夫人抱了必死之心,只是内力耗尽,已是无力救援, 那小女孩看到她妈妈也死了,刚止住的眼泪又哗的流了下来,又是一番嚎啕大 哭, 我师父只是不住的叹气,待那小女孩的眼泪都哭干了,只剩下一阵一阵的抽噎, 这才缓缓的告诉我,原来这沐夫人是明教教主的女儿,这朱元璋的天下据说是从明 教教主那诓来的,而我师父的师父就是明教的右使,这明教教主有一部可以逐鹿天 下的兵书和一本可以斩杀昏君的武学秘笈,这来得刺客便是锦衣卫派来的高手,不 知道皇上怎么知道了沐夫人就是明教教主的女儿,或许是为了自己的子孙江山社稷 求个安稳,就下了毒手。 另外我师父一直效力着一个我师父的大恩人,而这个大恩人和这沐大人政见却 是截然不同,他早就想除掉沐大人,也想得到这部兵书,曾经把这个差事交给我师 父,而我师父始终不愿意出手,“ “蓝大哥的师父应该深爱着着沐夫人,可那个沐大人应该算是他的情敌啊!” 那小玉道 “我也这么觉得,只是师父说爱一个人是要让她快乐,让她幸福,他既然知道 沐夫人一直深爱着沐大人,如果他杀了沐大人,沐夫人会一辈子的痛苦,而他怎么 可以让他爱的人痛苦呢?” 那萧若虹和小玉听到,突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师父一直担心这个大恩人会找别人出手,因为这个大恩人有一个庞大的地 下组织,而这个组织中象我师父这样的高手也有好几个,所以我师父应下了这差事, 只是拖着不动手,同时还可以暗中保护,直到这一天看到一个黑衣人,就是那个马 行空了,我师父以为是大恩人派来的,两个人就交了手,那马行空的功夫不弱,两 个人打了很久,我师父更厉害一点,把马行空打得重伤,不过自己也受了伤,双方 罢了手,这才知道搞错了。 待他们回到这大院,见得十一个黑衣高手在围攻沐家三口,全凭那沐夫人一人 独支,沐家的下人随从都倒在血泊中,二人急忙助战,乱战之中,那马行空一剑刺 出,却被一个锦衣卫高手用剑一引,引到了沐大人身上,沐大人手无缚鸡之力,自 然一命呜呼,那马行空是个刚烈侠士,沐大人死在自己剑下已是懊悔万分,他找那 沐家只是因为当日他被押入天牢时被一个狱吏所救,那个狱吏给了他一份偷来的奏 折上面是沐大人奏凉国公骄横权大的折子,于是马行空要为凉国公报仇,找沐大人 来求证,结果却误杀了沐大人,而后又知道连折子都是假的,只觉得自己行侠仗义 一生,到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若按他的侠义之道却也不能容于天地之间!“ 三人都叹了口气, “那你师父又怎么看那大恩人?”那萧若虹问道, “师父说这世间的是是非非,其实风动帆动,人心在动,这沐大人是一朝清官, 可是这大恩人也是宏图大略,而这大恩人虑及的便不是一朝一代的兴衰,而是千百 年之后的亡国灭族之忧,师父说按那大恩人的道理,这沐大人的所谓国策虽然现在 看上去颇利于江山社稷,只是数百年之后就是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师父说倘若没 有沐夫人,他也会挺身而出,刺杀了这沐大人,为大恩人扫清道路,只是人跳不出 的却是一个情字,自从他随他师父在忘我峰见到了沐夫人,便从此一见钟情,不能 自拔,” “唉,小蓝的师父倒是世上少有的一个痴情的男子!” “师父最后说既然沐夫人已死,人生之中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说着就闭 上了眼睛,我一探呼吸,师父已经自行气绝! 师父已死,我领着沐家的女孩,卷起师父的遗骸,就离开了那座乡间农院,沐 大人好歹是朝廷命官,我想官府自然会厚葬的,于是也没有再管沐大人一家的遗骸, 只是把师父葬在了乱坟岗, 在乱坟岗,我看着坟头林立,只觉得,我每次出剑救人,结果总是一个人也救 不了,倒是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或许这剑本来就是凶煞之物,剑一 出,便会有血腥飘零,又怎么可能救得了人,于是便弃剑于石!“ “哦,原来那铁拐神丐看到的是真正的一剑飘血,而那个云游子看到只是个冒 牌货!”小玉道, “我猜,这一剑飘血突现扬州,又被凌捕头在天下英雄面前比武毙命,不过是 官府掩人耳目的一个局,”萧若虹道“这个一剑飘血倒也未必真的就死了,这么厉 害的高手在锦衣卫中也是难得一见,官府舍得么?怕是现在尸体已经掉了包!” “管他呢,这样也好,终于有人替小蓝背了这口黑锅!小蓝就可以堂堂正正的 做人了!那真得谢谢这个一剑飘血呢!”小玉笑着,把那玉树枝递给小蓝, “不如让我们见识一下真正的一剑飘血!” 那小蓝笑笑,却是不语,突然朝水面一挥,溅起一片水瀑,未待那水瀑落下, 玉枝急挥,水瀑被划成无数的小水珠,水珠即落,玉枝即到,飘落的水珠被剑气一 托,复又上升,这无数的水珠便上上下下,飘舞不定, 那萧若虹和小玉心叹道,这若是滴滴鲜血,真是一剑出,血飘起,这血滴与水 珠的区别便在于用剑者的心。 -------- 天鹰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