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青枝十三点伴火凤长空 尚海棠从船舱中轻挪小步而出,洌洌北风呼啸而来,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凌 道风哈哈一笑,脱下皮袍,裹在她娇小的身躯之上,“如今已进了腊月,北国天寒 地冻,比不得琉球还是春暖花开之季。” “将军自己不冷么?”尚海棠整个身子都被这硕大的皮袍裹得严严实实,理了 理衣角,扣紧了风扣,只觉得寒风中一阵温暖。 “哈哈,我内功深厚,虽比不得蓝兄弟,这点严寒倒也不足为惧!” 说着一干人等下了船,岸边马匹已经备好,凌道风选了一匹枣红大马,将尚海 棠扶了马背,却是嘿嘿一笑,一拍马屁,枣红大马脱缰而出,尚海棠尖叫一声,身 子向后一仰,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只听得凌道风一阵大笑,身后突然被一股柔和的 力道一支,坐正了身形,头轻轻往后一靠,却是凌道风坚实的胸膛,心底这才安稳 下来,却又觉得一阵欢喜。 众人见那凌道风纵身一跃,凌空腾出数丈,轻跨在马鞍之上,搂着尚海棠,一 骠红骑,绝尘而去,只道良驹美眷,人生如此,夫复何求,无不叫好。蓝廷和四鬼 也是纷纷上马,一拽缰绳,追着凌道风而朝北平府驶去。 燕京城已在眼前,城墙固是雄伟,只是与那扬州和南京城相比,多少有些冷清。 尚海棠侧侧小脑袋,疑惑不解地问道,“这燕京城就是当年的元大都么?听人说这 大都城里可好玩了,有宽阔的大道,有盛大的宫殿,能见到各式各样的异国会馆, 能见到好多好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能见到许多高鼻梁、黄头发、蓝眼睛的西域怪 人,能听到五花八门的各种方言,还有脖子上挂着个十字架穿着一身黑道袍的传道 士念念有辞……”尚海棠说得兴奋起来,只盼望着这冷落的城墙里面依然藏着一个 绚烂多彩的神话。 凌道风叹了一口气道,“这的确是当年的元大都,也许几十年前真如你说的那 样的繁华,不过自大明开朝,元朝的皇宫御苑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各国的会馆驿 站已经被尽数根除,自从洪武帝下了禁海令,已是极少能见到那般西洋饰物和红毛 鬼了!” 尚海棠只觉得有点失望,也轻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为什么大明朝开了国, 就要把前朝的宫殿和好玩的东西都要毁掉呢?” 凌道风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一惊。自打出生以来,只觉得纵然这洪武帝有 诸多不是,不过这驱除鞑辱,灭元而复我汉室江山,究竟功德无量。如今想想,这 汉室江山固然是恢复了,可是恢复了又做了些什么呢?昔日的繁华尽去,万里的海 疆空锁,四方的夷邦不通,只剩下信誓旦旦的汉室江山,朝闻鸡犬声,老死不相往 来,形如一口枯井。 正虑着,却见十几个官兵押着几百个囚民出得燕京城门,向北徐徐而行,那囚 民之中竟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翁和含着奶嘴的襁褓之婴。 蓝廷一拉缰绳,问那随行的偏将道,“这干人犯了什么罪?” 随行的偏将应道,“今年二月蓝玉事发,牵扯数万人掉了脑袋,这些人算起来 有点瓜葛,但实在关系太远,不过是些工匠商贩,给蓝家府上做过一些手工活,或 是和蓝家府上做过一两回生意,死罪够不上,就发配到辽东去做苦役。” “这中间还有些看着不像汉人,倒有点象是蒙古人。” “这是燕王前阵俘虏的一些蒙古贵族的随行家眷,一并发配到辽东。” “如今岁末将至,天寒地冻,辽东更是苦寒之地,何不让他们在大都过了年, 待得春暖花开再赴辽东行役!” 那偏将嘿嘿一笑,“蓝掌柜倒是好心。只是这圣上说是不杀他们,还真是要放 他们一条生路么?这么冷的天,逼着我们上路,我们也不愿意,不过皇命难违啊!” 凌道风听得也凑了过来,道,“说得是,此去辽东,路程遥远,加上这些老幼 妇孺,行军缓慢,只怕一来一回,兄弟们要在路上过年了!我去和那燕王说说去, 替兄弟们担下这差事,把这般流民押到蓝掌柜的船上,走海路,转旅顺口去辽东, 趁着北风,两三日就可到!” 那般官兵是一阵欢呼,那偏将道,“凌大人真是体谅兄弟们啊!还望凌大人日 后多多提拔!我们先停着,等候佳音!” 凌道风携着蓝廷和那般官兵道了别,入了燕京城,进得北平府。燕王府中已是 酒宴备好,远远望去,那燕王三十开外,虎背熊腰,一副武将打扮,正堂上坐,自 然是气宇轩昂,英姿飒爽。 蓝廷低声道,“我以为这王孙贵族多是纨绔子弟,弱不禁风,这燕王却是英气 十足,与众不同啊!” 凌道风一笑,“这燕王十一岁被封为燕王,十七岁迎娶徐达长女,二十一岁就 藩北平。前两年大败北元名将乃儿不花,一举成名!戎马一生,和一般的皇家子弟 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言语间竟有几分敬仰之情。 蓝廷道,“凌大哥看来是对这燕王慕名已久啊!” “不错,如今洪武帝已经快到油尽灯枯之时,我看这燕王雄心勃勃,绝不会甘 于人下。如今朝中大臣都在审时度势,良禽择木而栖呢!”说罢,那凌道风是嘿嘿 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眼神。 那马和见得凌道风和蓝廷一干人等进得府来,唤得府中女眷领着尚海棠去拜见 过燕王妃,让底下的一般将官招呼了四鬼,自己引得凌道风和蓝廷入堂见过燕王, 席中入座。 酒过三醺,歌舞升平。燕王听那马和说了这两位的本事,早已兴致盎然,寒暄 了一阵便道,“听得凌侍卫有一神鸟火凤,灵异无比,不知今日可否让王府上下开 开眼界?” 凌道风拱手道,“燕王有命,岂敢不遵!献丑了!” 说罢叫四鬼将随行的百宝箱抬出,点火凤,祭莲灯,火凤凌空飘起,在空中辗 转盘挪,只让王府上下一阵欢腾。 燕王心下一喜,心料这凌道风果然不简单,“听闻凌侍卫除了这火凤之外,和 可以射十里之外的火云珠?” 凌道风道,“岂止十里,十二三里外也能打得到,只是威力欠了点,十里是刚 刚好!不过这火云珠,却是从王爷帐下的万兄弟的出水火龙中得的点子,和这九天 火灵凤相结合,琢磨出来的!” 那万主使却是摇摇手,道,“不敢不敢,凌兄的火云珠远在万某的出水火龙之 上,万某的出水火龙真是图据虚名,不堪一提呢!” 凌道风道,“万兄不必客气,大家互相借鉴,各有所长!比如,这蓝兄弟的武 功就是凌某所不及的!” 燕王道,“这位蓝少侠据说是琉球商人,中土话语说得倒是很流利!” 蓝廷抱拳道,“在下虽是琉球商贩,却在中土长大,多亏了凌大人从旁关照, 才有了这份生计!” “听得你有一艘可逆风而行的凌海神龙舟?” “这舟本是大明赐给琉球的龙舟,常年失修,以至废弃,因凌大人护中山国主 有功,赏给了凌大人。又经凌大人一番奇思妙想,改造之后,方可逆风而行,在下 出了四万两银子买了下来,做了这凌海派行商海上的根基!” 那燕王点点头,瞥见那蓝廷身旁一根青玉枝,道,“蓝少侠就是用那根青玉枝 点倒了一船的海盗,为我大军筹来了数百万斤的粮草?” “一时运气好,只是海盗猝不及防,被在下占了先机而已!” 正说着,堂下是一片喧嚣,燕王道,“何事?” 马和看过,是下面凌大人的随行说蓝兄弟的武功如何之高,那新近入的王府的 塞北十三鹰不服气,想讨教讨教。 燕王一笑道,“手下这般武夫让少侠见笑了。不知蓝少侠可否施展一二,让他 们也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蓝廷心知燕王存心要试自己的武功,却是灵机一动,笑道,“切磋武功倒也无 妨,只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在下赢了这塞北十三鹰,想和燕王讨个赏赐,不 知可否?” 燕王早听得这蓝廷的武功如何出神入化,已是急着想一睹为快,忙问,“你要 什么赏赐,尽管说来!” 蓝廷道,“燕京城外,有几百个流民要被发配到辽东服役,在下眼见其中有老 幼妇孺,此去辽东,路程遥远,天寒地冻,很是可怜。在下想由海上护送这几百口 人转旅顺口而入辽东,不知燕王意下如何?” 那燕王哈哈一笑,“这等小事,何足挂齿!就依了你!” 蓝廷微微一笑,“谢过燕王,显拙了!” 说罢拾起青玉枝。那塞北十三鹰已是各般武器在手,蓄势待发。 蓝廷伸手一请道,“我这番让诸位得先手!”那塞北十三鹰便倾巢而动,刀光 剑影铺成天罗地网。那府中众人都晓得这阵势的厉害,心下骇然,为这蓝青年捏了 一把汗。 只有这凌道风有些江湖阅历,心道,这天罗地网倘若是在祝门五虎和玄冥二圣 手中使出,这蓝廷倒未必能胜出,只是这塞北十三鹰武功差了一大截,这把是要自 取其辱了! 那蓝廷也是一笑,在诸般兵刃缝隙之间飞身闪过,青枝十三点,再一看,十三 鹰尽数到地,个个不动,有的张大了嘴,有的瞪大了眼,神态未免有点滑稽。众人 看去哈哈大笑,原来在这燕王府把自己吹嘘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塞北十三鹰,遇到绝 顶高手之后居然是如此不堪一击。 这结果本在意料之中,凌道风也是合着众人哈哈大笑。只是想过之后,心中是 一叹,即便自己虽能胜得过这塞北十三鹰,但要在一招之间,将众人点到,实在是 万难办到。突然想起曾经酒后睡梦之中听得一段话,当时也不知是真是假,如今看 来倒是真的了! 燕王大喜,亲自斟了两盅酒,“今日有幸结识两位英雄,小王敬两位一杯!” 凌道风和蓝廷谢过燕王,一饮而尽,合着燕王开怀大笑。 …… 酒宴后,凌蓝一干人等安排到王府的厢房住下。那凌道风看到四下无人,凑到 蓝廷身边,幽幽地问了一句,“蓝兄弟便是那个真正的一剑飘血吧?” 蓝廷先是一惊,却是呵呵一笑,点了点头道,“是啊,还是瞒不过凌大哥的眼 睛啊!” 凌道风嘿嘿一笑,“你这手中若是一把长剑,那塞北十三鹰难逃一剑毙命!这 塞北十三鹰虽赶不上那几个锦衣卫的功夫,但不至于差得离谱。只是那马行空也是 你杀的么?” 蓝廷叹了口气道,“这个却不是,那马行空是个刚烈之人,他误杀了沐大人, 羞愤之下挥剑自尽的!”于是便将当日的开封血案向凌道风娓娓道来。凌道风一一 回想起酒后听到的故事,只觉得人生如梦,淡淡的道,“其实你师父叫顾沿明,他 师承明教右使,这沿明乃是沿承明教之意!这大明朝本是明教教主所创,只是当今 皇上耍了手段,诓下了江山,又杀害了不少原来的明教兄弟。你师父的师父自然不 服,你师父被一番言传身教也成了反明志士。我当年曾和他有一面之缘,只因为当 时年轻气盛,又仗着有天籁玄音,不过还是败给了他,他的剑法已是炉火纯青,就 精妙而言,我亦不能及!何况他出手极快,天籁玄音能扰动他的剑意,却挡不开他 的剑快。只是你的剑,如今明显是比他还要快的多,当今天下,你这一快,怕是无 人能敌了。” “我只是将所有的内力和心念都用在出剑一刻,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能比别人快!” “武功在于精在于纯,你剑法并无什么特别,只是全神贯注于快,你的内力已 是浑厚无比,又被你的意念牵引,集中在出手的快上,自然就可以快到了人不能想 象的地步。我们的剑法虽然精妙,却将意念分散,不能集中用力,只能图有其表, 哗众取宠了!”凌道风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对自己的武功失望之极,却是转而 哈哈一笑,“不过剑术与我,已经没有什么意义。蓝兄弟,凌海商行有你这般出手 天下第一的青枝剑客坐镇,我已安然无忧!何必计较谁的武功更高呢!” 蓝廷道,“凌大哥博古通今,跟着凌大哥这一行,只觉得这天下的事,不是一 把快剑能解决的,还要仗着象凌大哥这般样样在行的全才运筹帷幄才行呢!” …… 次日,凌道风携着蓝廷和马和交接钱粮,那所有的粮草细算过本是粮钱和盐引 是四十七万两,马和应燕王的吩咐,多加了三万两的盐引,并将此后海上南粮北运 的生意交给凌海商行打点,那蓝廷自然对燕王千恩万谢。凌道风却是让马和把黄河 四鬼和跟着凌海商行的一些官兵的兵籍划到燕王帐下,从此这凌海商行便也算个半 个官产,划在燕王辖区之内,每年向燕王缴二十万两税银,又从马和那要了一份印 着燕王大印的官家文书。诸般事宜妥当,去得城外,和那押解的偏将验过官文,将 几百人送上神龙舟,向旅顺口驶去。 船行之中,凌道风和蓝廷还有四鬼一合计,手头已有四十万两银子和二十六万 两值价的盐引。四鬼看着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子,喜不自胜,道,“这把是发了大 财,不知道掌门人有何盘算?” 凌道风却也不答,转过头问蓝廷道,“蓝兄弟,我在开封时曾听你说去过这辽 东采购药材?” 蓝廷道,“去过几趟,这辽东山林密布,多产人参、皮货,运到中原可都是价 格不菲!只是山高路远,车马劳顿,一趟下来,路上的消耗也不低!” 凌道风翻开海图,仔细看了看道,“我打算在这旅顺口买一块地方建个凌海山 庄!这几番海战下来,我们虽是获了胜赚了银子,却赢得很险。攻欲善其事,必先 利其器,这火云珠虽然威力大,可是一:数量不足,二:式样太单调,缺乏应变。 依我看,这火云珠应该成几种,一种用来破船甲,一种用来烧船,一种用来爆破!” 那渭水鬼道,“若是这火云珠能先穿透了船甲,在里面炸开了,保准一枚火云 珠就搞定它一艘大船!” 那汾水鬼道,“依我看,这支架太少也是个问题,好比这场,若是那五桅船和 七桅船一块冲过来,我们就那么一辆火云车,一次只能发一枚,战局瞬息万变,只 怕这一不赶趟,命都没了!” 凌道风道,“大家言之有理啊!我建这凌海山庄,就是要有个地方不断的补给 火器、淡水和海上消耗。只是如今在大明朝,这些都是官办官营,自然不会卖与我 们,这张家和诸海盗却有凝香宫给他们补给。我如果也学着他们,喉咙就是时刻被 凝香宫用绳子栓着,人家想什么时候吊死你就什么时候吊死你,这凝香宫就是一海 上阎罗!” 蓝廷点头道,“的确要自力更生,先有自己的海上据点,逐步壮大。不过事情 不可操之过急,如今我们人力,物力尚不足和张家以及凝香宫一战。” 凌道风笑笑,“不错,所以我还打算用二十万两银子从凝香宫那买一艘顶级的 九桅大船!” 蓝廷道,“那艘海盗船莫非都是凝香宫造的?船造得确实不错,比大明的船坊 造出来的是要强了一个档次!” 凌道风点头道,“正是啊!这凝香宫的确不简单,等事情妥当,我就亲自去一 趟凝香宫,谈这笔大生意!”说着,又叹了口气道,“也难怪!大明的船坊人才尽 失,都被流放到边远之地了!” 四鬼道,“掌门何出此言?” 凌道风道,“我细细探过,这几百人中不乏冶铁炼钢的好手,精通造舟的老船 工,只因和这朝中政案挂上了点关系,就被驱逐到边疆!造我们这条神龙舟的人竟 然也在这船上呢!” 这几人是一惊,只觉的人生真是无处不蹊跷。 济州鬼道,“我押人上船时,见得一个老翁看着我们的船是惊诧了半天,老泪 纵横!我还笑他,你这老东西没见过我们掌门人的神来之作,吓傻了吧!莫非他就 是造这龙舟的?” “不错,我和他聊过几句,依他所言,这神舟被我一改,虽是可以逆风而行, 却有好多不合理的地方。我对这船舟的结构毕竟所知寥寥,听罢倒觉得尚有诸多可 以改进的地方!等下了船,我便打算和那辽东的官通通气,走走关系,将这干人能 招到我凌海商行中,在旅顺口把那艘九桅大船改成一艘可以逆风而行的凌海风轮舟!” 说罢,合着蓝廷四鬼粗粗一算,买地皮,修这凌海山庄和风龙舟需二十万五两 银子,留得十五万两银子做本钱,可以在辽东之地收购些药材和山货,待到开春, 再来个逆风而下,狠赚一笔!想着,六人是心情舒畅,只觉得大把大把的银子在眼 前晃个不停! 船已到旅顺口,靠了岸,凌道风下船一看,一阵哈哈大笑,“我只道北方天寒 地冻,这里却是依旧绿树长青。洪武帝只道把你们发配边荒,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 花红柳绿的好地方!” -------- 天鹰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