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鹰搏长空 在那东方山顶,升起洁白月亮。 年轻姑娘面容,渐渐浮现心上。 奇怪的是当李天王和曲吟风俩人结束各自的战斗,猛然一回首,此时却突然发 现大老板笔挺腰板的影踪,消失得无影无踪。 更奇怪的,不光光只是大老板的身影消失不见了。除了他们各自的对手之外, 静立于一边的金发蓝眼的金丝猫,还有大漠之王,居然都一下子仿佛沉遁入沙海, 变得无影也无踪。 天已经将黑。这令人窒息的沉闷令“凶神”李天王感觉十二份的不舒服。他狠 狠啐了一口唾液,正欲说话,一抬头,看见天空有一只孤独的鹰,正盘旋于不远处 的西北角天空。 鹰在唳,声音低沉而激昂,像个出发前去征战的武士,一边悲壮擦试戟身,一 边低哼着轻松的调子,风萧水寒的轻松调子。 是那只孤独的鹰唳打断“凶神”李天王的话,吸引他们眺望远空的目光。 略使“凶神”李天王和“不笑侠少”曲吟风庆幸的是,看到那只盘旋于西北角 天空的鹰,他们俱长吁了一口气,终于知晓了现在的大老板,究竟身处何方。 目光眺望那只鹰,“凶神”李天王不解说:“他究竟什么时候离开这儿的,我 竟然一点儿都没有觉察。” 他像对“不笑侠少”曲吟风所言,又像自言自语。 对于“凶神”李天王的说话,曲吟风明显无动于衷。他目光眺望远空那只带给 他们答案的鹰。他看都没看李天王。李天王的话他仿佛根本没有听闻。 李天王晓知他的性格,所以自然也不觉得有任何冷落。曲吟风不回答他的话, 他于是又问道:“曲吟风,你想不想过去看看?” 仍旧眺望着鹰,又恢复那种慢条斯理的冷酷口吻说:“有何好看的!” “至少,”“凶神”李天王说:“我们得要去看看,伤心客栈与大漠之王和金 丝猫这一战,结果孰胜孰败,总得有个答案。” “答案早有了!”曲吟风悠悠说。 “哦?”李天王有些感觉奇怪。 “大漠之王和金丝猫决非他的对手,这就是最终的答案。” “这答案你我都心知明了,”李天王说。“可是,难道你真不想去看看过程吗? 虽然最终的答案如你所言,来吧,咱们去看看!“ “你去。”曲吟风看着那只鹰说。 “我自然去,”李天王说:“难道你不想去?” “你去,”曲吟风看着那只鹰说。“我不去。” “别总那么伤感,”李天王笑了笑,告诉曲吟风。“那匹大白马是一匹顶好的 马。铁二刺杀大白马,你也杀了铁二。你已经给大白马报了仇。一命偿一命。别总 那么伤感!” “不。” “为什么?” “他的性命恐怕还抵不上一匹马的性命。” “那是匹顶好的大白马,”“凶神”李天王说。“但你那一拳的力量真个不小。 换作我的话,说不定也受不住那一击的。你这小子居然还学会了少林寺的‘倚 天拳’,‘倚天拳’可是少林正宗七十二绝技之一,果然力量非凡。“ “你也想试试?”曲吟风问。 李天王嘿嘿笑了几笑说:“如果有机会我倒十分想试试‘倚天拳’的力量,但 现在却不想试。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去看看我们的老大……” 鷹來回盤旋的地方,大老闆就站立在那兒。 苍茫的月光照耀茫茫大沙漠。月的光芒青幽幽,微弱的中透露出一股苍白,清 冷得令心颤抖。 苍白的尽头,岂非就是死亡! 漆黑和苍白,这两种颜色无疑是代替死亡的最佳颜色。 盘旋的鹰的下方,迎风笔直站立着大老板。 大漠之王和金丝猫两人,距离他不过三四五丈之遥,面对他,沉默不语。看样 子他们早已经交过了手。 大漠之王的一张白得像雪的堆积浮肉的脸孔,泛现细微汗滴。他满头长而卷曲 的头发,和最华贵的丝绸衣衫的背后,这时俱都被汗水沾湿了! 和大老板交手的好像只是大漠之王一个人。金丝猫并没有出手。大老板腰板笔 挺,两鬓微显斑白,阴郁冷寒的面孔,就像头顶那轮大漠残月一样阴郁冷寒。 双方谁都没有受伤。 这儿是一处低陷的风口,低于地平线。三面被隆起的沙丘环绕。北边有个缺口, 一股股大漠热风从缺口吹掠进来,撞荡三面隆起的沙丘,沙粒像睡熟的野兽梦呓, 形成大沙漠独特的风口沙鸣。 月光下原本青绿体色的仙人掌这时变得黯黝黝的,像埋伏躲藏在那里的小怪物, 专门等候吓人。 金丝猫冷笑说:“原来你早知道我们来到了伤心客栈。我们在约战你之前,你 其实已经做好了对付我们的准备,正等候我们的来临。” “这倒也全并非像你所说的那样!”大老板的口吻稳如磬石说。 “怎么说?”金丝猫问道。 他们一行人预设好的计划,此时被粉碎的支离破碎! 大老板似乎也不想再有何隐瞒了,静静道:“你们本打算准备杀死我,夺取伤 心客栈,但我事先碰巧知道了这个消息,做了一些小的应付工作。” “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们会要向伤心客栈下手的?”金丝猫紧问。 她盘起长长的金发,穿着一身全黑色的连衣短裙,裸露出一双修长而充满弹性 的圆润大腿。此时风口风微寒,她一双裸露的长腿夹得紧紧的。 大老板没有直接回答她的提问,只是静静说:“一个人如果想要做什么事,无 论把消息封锁得多么严实,但最终总有人会知道的。” “天下确实没有不透风的墙,”金丝猫回答道。“伤心客栈的大老板,果然不 愧为伤心客栈的大老板。现在我也总算豁然开朗,十多年以来为什么伤心客栈仍然 屹立大漠而不倒,成为骄驼镇的一种象征,这都是因为有你的存在。” “你过奖了!”大老板说。 “夸奖你对我又有何好处?”金丝猫摇摇头否认说。“我们全都低估了你!低 估了你的存在,低估了伤心客栈的实力,以及‘凶神’李天王和‘不笑侠少’曲吟 风的横空出现。” “不幸的我,幸运有几个值得信任的好兄弟!”大老板说。 “以我们姐妹二人加上大漠之王的力量,对付你一人虽然决不易,但最终你必 然还会败于我们的手底。” 大老板点点头,表示承认说:“而且,还有一个高手铁剑门铁二先生。” 金丝猫似乎感觉双腿有些凉,往下拉了拉裙角,说:“但结果大出意外,现在 的我们不仅没有杀了你,夺得伤心客栈,反而处于仿佛失败的境地。” “好像是这样的。”大老板平静说。 “因为在这之前,我们知道整个伤心客栈只有你一人,和两个残缺不全的伙计。 一个缺了条腿,一个是个好色下流的侏儒。只要杀了你,那两个残废的生命就 像画眉般容易。可是,“金丝猫说:”我们实在没有预料到,远在伤心客栈千里之 外的李天王,曲吟风竟忽然出现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大老板缓缓说:“但你们却又想错了。” “哦,在哪里?”金丝猫问道。 大老板道:“在你们准备合力杀我夺取伤心客栈之前,实在应该仔细打探打探。 小小的伤心客栈虽然有四个老板,然而这四个老板却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 “这才是问题的最关键。”金丝猫叹了口气说:“我们都疏忽了问题的最关键 之处。” “还有……” “愿闻其详!” 月光下的大老板的阴郁面孔,这时忽然跳了跳。神情变得像更加阴郁几份。浓 浓的阴郁,写在他鹰般飞扬的眼眸中。他口吻微有变化,吐字缓慢而沉抑说: “一个最大的错误,我并不在意你们来杀我,或者夺取伤心客栈,既使最后的 成功者是你们。但是,你们实在不应该设下毒计杀害阿飞,并且将他的头颅挂钩在 伤心客栈的大门当中!” “一向不动容的大老板,好像开始生气了!”金丝猫悠悠说。 “这与生气没有关联。” “‘小蝙蝠’阿飞是你手下的伙计!” “不错。” “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十分讨人喜欢的伙计。虽然是个天生的侏儒,却练有一 身好轻功。大漠上有像他那样轻功的人,恐怕不会超出十个人。” 大老板说:“他是一个好伙计。” “但这不是你最喜欢他的原因,”金丝猫解释说。“你这么喜欢他的原因,是 因为他是你的另一双眼睛。‘小蝙蝠’阿飞都会借助他那身独一无双的轻功,帮你 探查每个投宿伤心客栈的客人的身份和来历。我想这恐怕才是你真正喜欢阿飞的真 正原因。阿飞的外表只是你客栈的一名伙计,其实却是埋藏你身畔的一个黑暗侦察 员!” “但‘小蝙蝠’阿飞死了。”大老板喃喃道。 “难道这就是我们此次犯下的最大一个错误?”金丝猫似乎感兴趣地问。他问 大老板,大老板的回答如她心中想像那样,肯定杀害阿飞是他们此次犯下的最大一 个错误。 “可是,”金丝猫说:“既然这一次我们的计划全盘皆输,最终既使多杀一个 人或者少杀一个人,又有何区别?难道用它来平衡不平衡的心态。我们的计划已经 失败了,我看也用不着有何安慰了,你说了?” 她倒是真个大方的。女人心,有谁懂!柔如水,甜似蜜;毒如蛇,狠似铁。她 会携你飞航向铺满百花的幸福天堂,又会把你踢入断情碎心的恐怖地狱。她们都很 伟大,可以创造出你;她们又极丑恶,可轻易将你毁灭。 然而,现在的大老板,金丝猫和大漠之王,好像没一人选择梦幻的权利。虽然 他们的计划遭受了严重的破坏,但尚末真正的全部覆没。他们有一线希望,寄托于 远方。此时此刻的他们,其实还没有彻底失败在“伤心客栈”的大老板手底。 终于,一阵清喉的咳嗽,过后。沉默的大漠之王终于开始说话了。 “难道还有更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吗?”大漠之王耸耸双肩说:“以本王之见 好像没有了!可爱的阿飞不幸死在我的手上,杀害阿飞的那个人,也正是本王。” 他皮肤像雪,黑发略长而卷曲。正如一个懂得充分享受的国王,无论何时休地, 总会保持高贵身份的优雅。他一边微微咳嗽,一边从口袋中掏出一条洁白的丝巾, 擦擦额角汗滴。金丝猫依着他。他的一只手环搂住金丝猫的细腰。 ——他的一条手臂的重量,似乎足以抵上金丝猫全身的重量。实在难以想像, 他象般的巨躯压在柔弱的金丝猫的肚子上时,究竟她是怎么承受得住的;还是一切 事情习惯就自然了! 金丝猫斜依着他,宛如小树栽种在一座山峰边。她心中雪亮:今夜上演的主角, 仍是大漠之王和大老板两人。 “可是,你实在不应该杀害阿飞。你们所要要对付的人,并非阿飞。而是我和 我的伤心客栈。”大老板说。 不由耸耸双肩,大漠之王说:“有时候我们都不得不杀一些好似无关的人!” “是的。”大老板承认。 大漠之王话锋回转,慢吞吞说:“你看,现在情况就是如此。这次我们的行动 一败涂地。最终的结果既没有伤害到你,也没有夺取到伤心客栈。不过,既然是我 夺走了阿飞的生命,于情于理,阿飞身为你的手下,你必然会要为阿飞血恨报仇!” 说着,大漠之王半睁半闭一双肥胖的眼睛,等候答案般的,留向脸孔忧郁的大 老板。 大老板冷冷一笑,斩钉截铁般说:“别人想要怎样对付我我不管,但是如果谁 伤害到‘伤心客栈’的任何一名成员,我都不会置之不理。” “小蝙蝠阿飞也是如此。” “当然!” “那么,好极了!”大漠之王低首望了望依靠肩畔的金丝猫,握握她的细腰, 微笑说:“这大漠上的每一个牧民都知道,沈大将军的气魄,伤心客栈的大老板和 小天堂的大漠之王,这三个大沙漠上的顶尖一流人物并驾齐驱。可是,这三个顶尖 人物平日不用说偶尔相逢,既使传说当中也不易聚会,今天本王却有幸能够与大老 板萍水相逢……” 大漠之王一停话语,望向大老板。 大老板面孔忧郁,像在认真仔细地听。 ——这正是大漠之王所想要得到的。 大漠之王深呼吸一下说。“你和本王相遇一道,‘小蝙蝠’阿飞又不幸死在我 的手上;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以江湖上最公平的规律来解决问题?!” “虽然我一向不喜欢用暴力来解决不愉快的纠争,”大老板目视大漠之王缓缓 说:“但照目前情况看来,正如你所言,也许这是我们之间最好的一种解决办法!” 那么,何以为他们口中所言的“江湖上最公平的规律”呢? 所谓江湖上最公平的规律,就是用决斗来决定一切。 在暴力的决斗当中,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千百年来这个大武侠王国历经数不 清故事和不安,尽管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然而这个以铁血和公平命名的道义,永 远都不曾变化或改变过。 这个公平的规律,也许是江湖上所有解决问题的最下策之法。然而正是这种做 法,不管何种身份什么地位的江湖人,亳无疑问,面对任何依靠别的办法解决不了 的问题时,都会选择这种“下策”来解决问题。谁都不可否认。 既然像大老板和大漠之王这般一流人物,也不会例外的选择这办法来解决问题。 他们的解决之道,也是由决斗来决定一切。 ——伤心客栈的大老板,决斗“小天堂”的大漠之王! 等到“凶神”李天王和“不笑侠少”曲吟风来到鹰盘旋的下方的风口时,北斗 星渐渐淹没,残月西移。所有一切都已结束。只剩下大老板一人,孤独站立在风口。 大老板和大漠之王和金丝猫一行人的决斗,此时早已停止下来。 ——并不是因为李曲两人来迟,而是他们的决斗,进行得迅捷无比。 寂寞的风口里只剩下阴郁的大老板一个人。 而另外的大漠之王和金丝猫两人,这时候杳无音讯,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寻 找遍整个风口三面环绕的沙丘,眼神一流的“凶神”李天王和“不笑侠少”曲吟风, 只看到孤独一人的大老板,寻找不到另外那两人身影。 阴郁的大老板的唇角,遗露有一丝血迹。 凄惨惨的月光下面他原本苍白的脸孔,看上去显得更加苍白。几乎没有血色。 他孤身一人,独立夏夜风乱吹的风口,一动不动的身躯仿佛僵硬。没有言语的 他脸色苍白,似乎正沉陷于某往事回忆当中。 从唇角遗留下的丝丝血迹染红青色的衣襟,他好像一点都没有感觉出来。他这 时一抬头,正看到并肩走入风口来的李天王和曲吟风两人。 星稀月残,仲夜时分。 那只一开始不停盘旋于大老板头顶上空的鹰,在大老板和大漠之王以及金丝猫 一行决战结束之际,也不再继续盘旋天空,它静静栖息距离大老板不远处一块沙丘 顶部的岩石上,一双寒光四射的双眸,始终没有离开过大老板的面容。 “凶神”李天王和“不笑侠少”曲吟风走到大老板面前。 但他们却没有开口。 这倒并非不愿意,而是根本没有来得及。 首先说话的,反而是大老板。 “你们放心吧!”大老板看向他们,淡淡道:“虽然我挨了大漠之王的八九掌, 又不幸被金丝猫踢中两三脚,但还好!这一身硬骨头还算结实,争了一口气,没有 变得碎散开来。我身体无碍……” 然后,他轻微咳嗽一阵。 他的话像安慰不放心的来临迟到的李天王和曲吟风,然而,李天王和曲吟风的 眼睛都无比雪亮,了解他性情。 尽管表面上的大老板极力掩饰自己受伤,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但“凶神”和 “不笑侠少”两人一眼立即看出,这一回,大老板受伤了,而且伤势决不轻。又岂 非他口中轻描淡写称得一点都无碍。 ——熟悉大老板脾气的“凶神”和“不笑侠少”,虽然一清二楚大老板受伤, 但大老板既然不愿意说出口,他们也绝口不提,装作根本没有看出大老板受了伤。 “凶神”李天王耸耸双肩,一伸大手,拍拍“不笑侠少”曲吟风的肩膀。但曲 吟风身形微闪,拒绝李天王拍向自己肩膀的友好举动。于是李天王的大手落空。但 他并不介意。他一张黑炭般的脸孔露出一口洁白的牙,笑说: “今晚的月色真个不错的!” 他身高八尺,燕颈虎额,袒胸露背,一块块突现的肌肉月光下闪烁古铜的颜色。 简直非人间所有,整个一个从上天下凡的凶神恶煞。这仅仅是他的外貌。在他 的凶神恶煞的外礼貌之下,却隐藏有股大孩子般的可爱和纯情。 “不笑侠少”曲吟风冷冷道:“像这样的夜晚,倒是个杀人的好时候。” “凶神”李天王说:“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那样喜欢拔剑杀人的!” “你不拔剑杀人,别人便会杀你。”曲吟风一针见血说。 “也许你的话有些狗屁道理,”李天王说:“但一个人要是可能不杀人,最好 还是不要拔剑!” “这便是你我之间的区别!” “如果有人伤害到你的利益,不管那个人是谁,你都必然会对付他;可是如果 有人伤害到我的利益,只要在我能够接受的条件之下,我必定会漠然处之。”李天 王看着曲吟风说。 “难道这有何不对吗?”曲吟风反问。 “凶神”李天王耸耸双肩,嘿嘿笑道:“我没有反对,但我也没有默认!” 曲吟风冷冷说:“这好像是句不错的屁话。” “对对对,”“凶神”李天王说:“我说得都是屁话,你说得都是金玉良言, 可是我总觉得,虽然你的话不算是屁话,为什么却要比最臭屁的狗屁还要臭上一百 倍呢?” 曲吟风冷冷一哼,没有回答。 他们之间永远都像水火一样不交容:一个属正,另一个必然属反;一个扬明, 另一个必然褒黑。 总而言之他们从来没有互相认可的统一观点。他们总互相臭对方,然而当面临 真正的敌人,他们又奇怪地比任何人都更担忧对方安危。江湖人的性格,大抵是奇 怪又令人不可捉摸的。 他们偶尔吵架,但他们之间的友情,仍然像当初一样深挚和真诚,一点都没有 改变。大老板这时候又一声声咳嗽。“凶神”李天王和“不笑侠少”曲吟风固然彼 此互臭惯了,但在大老板面前他们仍然不会忘记他的存在。这时的大老板,居然忽 然叹了口气,像有所感慨地说: “我们好像好久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活动了!” “这是一次了不起的行动!”“凶神”李天王说。 “你指什么?”大老板阴郁脸孔不无苦色问:“指我们这一次的行动,还是大 漠之王一行人的行动?” “凶神”李天王说:“老大,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这一次的行动,我们挫败了大 漠之王一行人的计划!” 大老板摇了摇头,他阴郁的神情宛如一只受伤的孤鹰,负手长立反问道:“红 蝎子和铁剑门铁二先生,都已经败在了你们的手下?” 其实不用问,大老板也知道了答案。 “凶神”李天王点点头回答说:“红蝎子败在我手底,但我没有杀她。铁二死 在曲吟风的剑下,因为他刺死了曲吟风的大白马!” “红蝎子固然可恶,但还不至于非杀不可,”大老板说:“只是那个铁剑门的 铁二先生,就不得不令人深思。” “金丝猫和红蝎子,大漠之王这一行人,终年飘忽大沙漠中,来来往往,现迹 露影,不足为奇;但那个铁剑门的铁二,远居千里之外的中原,忽然出现这儿,并 且和大漠之王一道对付咱们伤心客栈,恐怕就不能不令人感觉奇怪了!”“凶神” 李天王明白大老板所指,说。 大老板说:“这正是问题所在!” “而且,”李天王又说:“大漠之王一行人知晓自己的实力如何,更知道伤心 客栈的实力如何,要是他们头脑没有发热,必定不会打算夺取伤心客栈!” “是的。”大老板说。 “那个江湖铁剑门的铁二,自然更不会心血来潮,从千里之遥外的江湖跑到大 沙漠来,想要夺取伤心客栈;况且,这之前,伤心客栈根本没有接待过这个人,而 且据我所知,铁剑门中的人,也从来没有踏足过大沙漠,除了这次例外!” “但他却来到了大沙漠,”大老板说:“他不仅从江湖来到大沙漠,而且加入 到大漠之王一行人的队伍,想要夺取伤心客栈!” “凶神”李天王说:“种种疑问加起来,说明了这决不是一件纯属巧合的事情!” “更令人费解之处在于,”大老板说:“大漠之王一行人,怎么会忽然和铁剑 门站立一道呢!” “或许,这只会有一种解释!” 仿佛对任何疑问都无动于衷,漠然置之的“不笑侠少”曲吟风,慢条斯理说出 这一句话。他的冷酷的口吻,冷得几乎令人没法接受。大老板和“凶神”李天王缓 缓看向他,曲吟风淡淡说: “既然大漠之王一行人,和铁剑门永远挨不到一块,联手对付伤心客栈更决无 可能,这只会有一种解释,便是在他们之间,有一个人,或某件事,让他们走到了 一起!” “但这个人又是谁?又是为了何事?”“凶神”李天王提问道:“像大漠之王 一行人这样的一流人物,有谁能够在背后操纵他们?既使有这样一个神秘的大人物, 他是谁,为什么又要操纵大漠之王一行人?” 曲吟风冷冷道:“你的问题问得太多了!” “哦,实在抱歉!”“凶神”李天王耸耸肩说:“如此复杂性的问题,居然被 你一语道破原由,实在令我没有想到。……” 不论于何时何地,他们都不会忘记要臭臭对方。 ——或许这何尝不是轻松紧张气氛的一种办法呢?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冷静沉思的大老板同愿“不笑侠少”曲吟风的观点, 说:“加上近日伤心客栈来临的一批批神秘客人,这些人的背后,显然还隐藏有一 个主要人物。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大漠之王一行人,都受命于这个主要人物手下。” “但愿这个神秘大人物并非子虚乌有,”“凶神”李天王说:“那么,这个所 谓神秘大人物,如今又会隐藏在哪里呢?” “他距离我们决不会太遥远!” “为什么?” “因为,他也是前来投宿伤心客栈的客人之一。” “这个人现在仍然还在伤心客栈中?” “他不会离开客栈的,”大老板语重心长说:“至少暂时还不会!” “可是,”“凶神”李天王倒吸一口凉气,说:“这个甚至能够操纵大漠之王 一行人的大人物,他的目的究竟又是什么?难道真正想夺取伤心客栈的人,并非大 漠之王,却是他?” “你聪明绝顶,”曲吟风对着李天王说:“这时怎么又没有了方向!” “要知道,曲吟风,”李天王说:“一个人无论什么事都知道,那恐怕也就不 叫做聪明了;恰恰相反,有些人游手好闲,却故作深沉冷酷,其实才是真正的‘聪 明绝顶’呢……” 大老板望望李天王和曲吟风这两个他的兄弟,把岔开的话题接入正轨,缓缓说 :“这个神秘人,如果单单只想夺取伤心客栈,也就不必如此大动干戈了。而且他 要是想得到客栈,恐怕我们之中谁都没法阻止。他真正想要对付的人,显然决不会 仅仅只是我们简单……” “既然他并不想得到伤心客栈,”李天王奇怪问:“那大漠之王一行人为何又 要破费心机决战我们,并且大败而远去呢?” “他不想得到客栈,并不代表大漠之王一行人不想要得到,”大老板目光阴郁, 缓缓说。“他似乎早预料到,和大漠之王一行人的约战,我们必定都会出现;而当 我们都来到远离客栈的这儿,此时的伤心客栈,必定已经发生一系列的变故!”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凶神”李天王长吁一口气,说:“那个神秘人,利用大漠之王一行人将我们 吸引到这儿,而此时的他,却要在伤心客栈去做他想要达到的事!” 大老板微微道:“正是如此。” “看来,”“凶神”李天王苦笑说:“这回真正失算的并不是大漠之王一行人, 他们的目的全都达到了。我们反而都被他们的计划骗了!” “我们都疏忽了!”大老板抬头眺望向天尽头的残月,说:“就算现在赶回客 栈去,恐怕也为时已晚……” “不笑侠少”曲吟风忽然打断大老板的话,说:“这个神秘人,并非来对付伤 心客栈,那他究竟又想要对付谁呢?” 大老板沉默了片刻。 “这,才是真正令我担忧的……”大老板长吸一口气,终于说。 月沉西山。 大老板虽然负手长立,眺望遥远星空,但他阴郁的脸孔和幽深的眼眸却告诉别 人,事态的严重,要超出了他们任何一人的想像。 “凶神”李天王没有注意,一粒飘行风中的沙子飞撞入他的圆睁的眼晴里,他 骂了句脏话,揉着那只飞撞入沙子的眼睛。这时候,大老板叹了口气,转过身,看 着“凶神”李天王和“不笑侠少”曲吟风。 “大漠之王一行人今夜没有满盘皆输,真正败北的,其实是我们自己……”他 说。 李天王和曲吟风没有开口,听他往下说。 “今天几号?”大老板突然问。 “凶神”李天王想了想,说:“七月初七!” “七月初七,这不仅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情人节,而且,”大老板目光猛然射出 一道转瞬即逝的寒光,沉声说:“这一天,正恰恰是沈公子到达伤心客栈的日子!” 一听到这句话,“凶神”李天王,“不笑侠少”曲吟风,两人脸色俱都一变, 神情动容,既使总是冷酷的曲吟风也无不例外地神情动容。 那只迎风展开双翼的鹰,听到大老板这句话,居然一振双翼,重新掠向风沙扬 飞的大漠的辽阔天空,嘹昂的鹰唳回绕四方。 李天王和曲吟风几乎异口同声重复道:“沈公子今夜也会到达伤心客栈?” 大老板微微含首,一字字道:“沈公子这一次到达伤心客栈,仍是护送‘振眉 将军’前往大将军处。我也是刚刚才知晓这件事。” “凶神”李天王虎目闪光道:“一群群神秘人,忽然陆续出现骆驼镇,伤心客 栈发生变故,大漠之王约战我们,这一系列的事情难道都和沈公子的来临有关联?” “沈公子的这次任务,”大老板说:“是护送‘振眉将军’前往大将军处,而 ‘振眉将军’恰恰正是蔡京极力追杀的对象。看来,这群神秘人不是为了对付伤心 客栈,而是借大漠之王一行人吸引开我们,去对付沈公子!” “这么说,”曲吟风冷冷道:“骆驼镇和伤心客栈出现的这些人,一大部分必 定全部来临至大宦官蔡京的靡下了!” “蔡京这个狗贼子!”“凶神”李天王不由脱口骂道。 “这一群神秘人,如果当真为了对付沈公子,恐怕就绝非轻松的事了!”大老 板看看天色,说:“此时沈公子怕早已经到达了客栈!” “凶神”李天王一扬眉头,说:“那我们还待在这该死的地方磨菇干什么?” “来不及了!”大老板叹道。 “为什么?”李天王问。 “大漠之王一行人将我们吸引到此处,目的就是故意拖延时候。最终他们虽然 败于我们,但他们却赢得时间,他们的目的,其实早就已经达到!” “但至少我们还可以有一丝安慰!”“凶神”李天王说:“我们三人虽然被大 漠之王一行人骗到此处,但红叶却没有来。在我们来临之际,红叶也恰恰正赶往了 客栈!” 大老板整整被风吹零乱的衣襟,缓缓道:“但愿他们一切安好。但不管好坏, 现在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必须尽快赶回伤心客栈!” 说着,他抬起头,朝天空那只盘旋的鹰做了个手势。然后两指搭唇,喉间发出 类似鹰唳的一声长长低吟。天空中的鹰会意,一阵阵激昂鹰唳过后,扶摇直上,化 作一道黑影往远方飞逝去。望着鹰飞逝的方向,大老板缓缓说: “来吧,我们也该动身了!” ------- 断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