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红叶为谁调谢 门外夜正深。 风渐大。 夏风。 “如果干干净净的唐侠少,想骗一个喝醉酒的伙计喝下那杯中的毒酒,说实话, 这种老掉牙的土计俩,恐怕的确算得上最愚蠢的一种方法了!” 林红叶重复一遍她说过的话。 “这实在算得上是最愚蠢的一种方法了,”唐凌峰耸耸肩,并不否认,干干脆 脆回答道:“要是能够找到其它聪明的办法,来代替这种愚蠢的方法,不管怎样, 我一定不会选择这种愚蠢的方法!” “但你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唐凌峰摇摇头,吸了口气,缓缓说:“但阿残最终并没有喝下 ‘怒发冲冠’,因为你这时出现了!” “令你不胜失望?”林红叶问。 唐凌峰说。“多多少少总有些失望,这是难免的。” “今夜是个好夜,但阁下用毒的本领,却要比这大漠的风沙更令人胆战心寒,” 林红叶微微说。 动容的唐凌峰,渐渐变得心平气和,缓缓说:“林姑娘仅仅刚才现露的那招‘ 弹指神通’,飞沙碎玉杯,足以说明林姑娘一身不平凡的绝顶武学要高高在我之上 许多了……” 林红叶先不回答,一双衬映摇曳烛光的亮眼睛,却对唐凌峰忽然浣尔一笑。这 浣尔的一笑,令六月的晚风为其都不禁驻足停留,从此迷恋神往于日夜。林红叶的 这浣尔一笑,早像一根犀利的魔箭,一箭洞穿了唐凌峰那颗澎澎如鼓鸣的跳动心脏。 ——要的倒并非唐凌峰的生命,却是他的一颗涟漪不断的心灵。 女孩子的笑,力量果然威力无比,具有魔法师般的魔力。 不管你相信、或者不相信,浣尔一笑的林红叶,绝对不知道她的这浣尔一笑的 威力,到底有多么巨大!至少在现在的唐凌峰面前,甚至要比他身怀的唐门第一毒 “怒发冲冠”更上一层楼般厉害。林红叶不无夸奖说: “阁下的口才水平,一流的!” “我是一名小巫。”唐凌峰回答,说:“在林姑娘面前,我永远都只是一名小 巫!小巫见大巫,我自愧不如。” “不,”林红叶说。“我可远不及你。” “怎么会?怎么会!这决不可能!” “事实上,却是如此的。” “我可不相信。” “然而你已经证明了!” “证明?在哪里?” “你当然会知道。”林红叶望了一眼醉卧柜台里面的沉醉的阿残,说:“据我 所知,阿残寸步末离开过这片大沙漠,和素末谋面的唐侠少自然素不相识;而唐侠 少远居千里之外的川蜀之地,恐怕也不会认识这大漠孤栈的一个残疾的伙计。可令 我不胜奇怪的是,唐侠少为何想使用唐门第一毒‘怒发冲冠’来毒害阿残呢?” “这,”唐凌峰一时窘态道:“可是一个比较复杂和棘手的问题……” “复杂和棘手的问题,” 林红叶感兴趣地问:“有何复杂和棘手呢?” “这……” 一股紧迫危机感,紧压向唐凌峰。 就在唐凌峰还没来得及回答林红叶的疑问时,这时候有两个人,悄然出现在林 红叶柔美的身躯后。他们俩一出现,立即打断“红叶为谁凋零”林红叶的怀疑、唐 凌峰吞吞吐吐隐若其辞的回答。 这两个人,一人来临两广流域。他身形瘦小。尖嘴猴腮,唇下无须。满面狡诈 和欺骗之相。一件略显宽大的紫黑长衫,罩着他本来显然瘦小的身体,更显身形狡 诈无比。看得出来,这个来临两广流域的尖嘴猴腮的狡诈之人,功夫决不低下。 一人来临两湖流域。 和他的同伴相比,他则显得特别高大粗壮。“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他 是一名来临两湖流域的湖北佬。头顶扎着一块长方形白巾,象个埋头苦干的农民。 他浓眉巨目,大手大脚,宛如一个彻头彻尾的大老粗。 然而当你一望之间看到从他的那双巨目中掠突出来的寒光,他绝对再不会把他 当作一名所谓的“大老粗”。 只有最精明的老江湖,眼眸中才会现露出这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寒光。他腰间还 系有一条猩红颜色的丝绸带,肩后斜背一柄重逾半百的无鞘大刀。雪亮的刀锋,深 深的血糟,仿佛随时都会饮任何一人的热血。这个形如“大老粗”的湖北佬,明显 要比身畔那个瘦小的广州佬更具危险性。 这两个广州佬和湖北佬,正幽灵般悄然站立林红叶身后。 更令唐凌峰开始难以忍受的,狡诈的广州佬的一双手,伸出去,居然搭上林红 叶的柔肩。 唐凌峰觉得心都快燃烧了! ——这一只狡诈的广州佬的手,是多么的丑陋和肮脏,简直罪恶无比。 唐凌峰于是开始生气了! ——不仅开始生气,而且愤怒格外。 一团愤怒的火种,从他心底立即窜烧起! ——在看到忽然出现的这两个广州佬和湖北佬之后,一种妒忌和侮辱的情绪, 流过他冷静的头脑和四肢五脉。尤其是当那个狡诈的广州佬将手搭于林红叶的柔肩 上之际。 他竟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这种反映! 广州佬和湖北佬在笑。那笑容,给的感觉,就像两头饥饿的大色狼,费尽心机 终于逮到一只可口肥胖的小白兔。“红叶为谁凋零”的林红叶,正是他们此时逮着 的小白兔,尽管林红叶并非一只小白兔。她是伤心客栈的四大老板之一。 可是, 这两个幽灵般钻出来的广州佬和湖北佬,他们心中,知道她就是伤心客栈的四 大老板之一吗? 还是仅限于出于淫秽好色的心理呢? “这位朋友,如果不想惹麻烦的话,我想你最好从这位姑娘的肩上赶紧移开你 的这只臭手!” 平静如故的林红叶,并没有立即拒绝广州佬搭上她肩膀的手。林红叶没有举动。 然而,一边看到的唐凌峰,面容变得冷峻,口吻低沉阴郁,这时候冷冷的缓缓地说。 尖嘴猴腮的广州佬狡獗般咧嘴一笑,道:“哈哈哈!你这个年轻人!你这么关 心她,难道她是你的老情人不成?” 他出口一口鸟语般广州话,并且时夹中原白话,两种语言混合起来,不伦不类, 腔调古怪,不仅令人无法听清楚。都说川蜀口音形如鸦澡,一直都这般认为的唐凌 峰现在不禁觉得,这广州鸟语听上去尤胜川蜀鸦澡更加难以入耳。 唐凌峰微微摇头回答说:“她不是我的情人!” “不是?哦,哈,不是!”广州佬摸摸一颗酒糟鼻子,又问道:“这好看的小 娘们竟然不是你的老情人,如此说来,难道她是你还末过门的媳妇?” “也不是!” 唐凌峰又摇摇头,冷冷说。 “那本大爷可实在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广州佬打了个哈哈说。他 的一只手仍然搭于林红叶肩上。林红叶罔若末察。广州佬又说:“这好看标致的小 娘们,既然不是你的老情人,又不是你末过门的媳妇,大爷随便摆弄她关你屁事! 除非你小子和大爷一样,也看上了这个好看标致的小娘们……” 广州佬深吸一口至林红叶背后散发的袭人幽香,陶醉开心,叹道:“看来,和 大爷们一样,你这个阴气沉沉的小子原来也是个好色之流。不过你放心吧,等大爷 们爽过了以后,一定将她送给你好好享受,但最后这小娘们的身子能不能完壁归你, 这我可就说不准了……” 瞧他那一付尖嘴猴腮的模样,只差在他的唇角,没有流下一串串的罪恶的口水 来。若是平日,有哪个人,以这般腔调和他对话,且态度恶劣语言下流无耻,唐凌 峰相信,这个人在说完第一句话之后他就永远没法再开口说第二句话了! 但此时此刻,玉人面前,有辱斯文,他不想立即暴露出残酷凶毒的一面。他得 试得学会忍耐。他得激起这两个广州佬和湖北的的脾气,这样一来,既使最终的他 以暴抑暴,杀了广州佬和湖北佬,玉人面前,也不会过于血腥和残酷,称之为“优 雅的暴力”。 他得耐心等,等广州佬和湖北佬自己跳往死亡之渊! 广州佬此时已经不愿意再理会唐凌峰,浪费了宝贵时间——秋宵一刻值万金— —他握住林红叶的那只手,微微用了两份劲,握捏住林红叶的柔肩,笑道: “飘亮的小娘们,大爷今夜兴趣浓郁,来了雅致,你陪大爷玩玩如何?大爷虽 然没读过四书五经,也不是什么专门打抱不平惩恶扶贫的大侠剑客,但大爷心中明 白怜香惜玉这四个字的份量。小娘们,今夜你陪大爷们一宵,决不会委屈你的,大 爷们本领可高着了……” 林红叶微微一笑。 又饮了小半口美酒! 她尚没有回答。 狡诈的广州佬身边的粗大的湖北佬,眉头皱了皱,转过头,这时说:“卓老二, 我问你,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没有啊!”被他这一问,广州佬摸不着头脑说。 “不,”湖北佬摇摇头说:“你忘记了!” “我他娘的忘记的那是什么?”卓老二奇怪说。 湖北佬一张满面痔瘩的脸孔,明显有些不悦,他巨大的鼻孔中重重哼了一声, 沉声道:“卓老弟,莫非你不成望见我站立在这儿!” 狡诈的卓老二一双狐狸般的眼睛迅速咕辘辘地转了转,随即豁然开朗,邪笑堆 积尖嘴猴腮的脸,邪笑道: “嘿嘿,你瞧我这记忆,真他妈的坏透了!咱兄弟二人结伴来到这该死见鬼的 大沙漠,投宿这鸟不拉屎的破客栈,现在好不容易撞见一个标致的小娘们,一人独 吞,我当然不应该。兄弟怎么会忘记了老朋友,我们一起享受……那就让这个漂亮 的小娘们同时陪我们俩兄弟开心不就成了,你看如何呢?” 这一句长长的道歉的话说完,湖北佬的一张痔瘩的脸虽然还有不悦之色,但没 有再继续不满。 他们本性相近,仗依一招两式武艺,更加放荡和凶恶。把天底下一切道理都不 放于眼底。一切以自我为中心。谁想阻挡他们,他们便用凶恶的手段和下流行径对 付别人。然而充其量,他们不过只是一群江湖上常见的恶棍而已。 一般江湖百姓,对其望而生畏,忍气吞声,总丝毫没法。于是这般恶棍气焰更 上一层楼。可是,令人尤为愤怒的,这般的江湖恶棍,活得似乎要比一般人还潇酒, 还自在快活。 ——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快活了一时,决快活不了一世。不是不报,只是时 候末到。他们现在快活,只是那惩罚不义的自毙还末来临,一旦“自毙”来临,他 们立即完蛋! 此时此刻,这两个恶棍广州佬和湖北佬,面对一名根本不相识的女孩子,不仅 出口举步不逊,进一步的公然兽欲,令人更义愤真膺。 客栈大厅那大帮的客人,静观事态于一边。他们无动于衷,似乎早已经司空见 惯,只觉得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江湖上,这种事情太太多了——但如果广州 佬和湖北佬准备实施强暴于他们的姐妹,难道他们还会如此无动于衷,和漠不关心 吗? ——江湖,永远让人猜不透的江湖! “小娘们,你看如何呢?” 广州佬一张淫秽的脸,靠近烛光下的林红叶,淫笑问。 林红叶不仅没有丝毫生气,微微一笑,反而悠悠说:“两位大爷想要小女人欺 伺?” “这小娘们不但人长得标致,而且是个明白人,”广州佬心花怒放说。“不错, 大爷们自从来到这鸟不拉屎的鬼沙漠,就没好好享受过一夜快活的日子,再这样下 去,不出三天三夜,必定都快憋出鸟蛋来了……” “可是,两位大爷……”林红叶似乎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可是呢?”广州佬说:“大爷们都是怜香惜玉的主儿,一定不会太 过于折磨你这漂亮的小娘子的!” “可是,”林红叶轻叹了口气说:“可现在我还不明白,两位大爷要我为伴, 究竟想要我做些什么事呢?” “不知道?”广州佬以一种几欲怀疑的眼光仔细盯住她问道。 “是啊!”林红叶故意点点头温柔说。 “天了,你瞧瞧这年头,当真奇怪的事接二连三不断发生!”广州佬无比惊奇 地告诉湖北佬说。“像大爷们这般的人,找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这女孩子居然不晓 得将要做什么事!” “嘿嘿嘿,一会儿不就全知道了!” 沉默寡语的湖北佬,附合了广州佬一句话。 “那么,”林红叶口吻不紧不缓说:“两位大爷能否告诉我,究竟想要我干什 么!” “不要着急吗小娘子,”广州佬眉角含笑说:“大爷不忙告诉你答案,倒想先 问你一个问题,只要你回答对了,想要你干什么的答案自然也会出来的!” 他满面都堆积满了得意淫笑。 “好啊,那大爷你请问吧!”像做好准备,轻呼吸一口,林红叶说。 “你是一个聪明的漂亮小娘子,”广州佬夸奖说。“你想想两个十天没有撞到 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的大老爷,你知道不知道,这两个大老爷心中最想干什么?” “那这两个好色的大爷是不是指得是们两个大爷呢?”林红叶问。 广州佬嘿嘿一笑,回答说:“好像是的!” “难道两位大爷都是好色的大爷?”林红叶又问。 广州佬摇摇头说:“这话你只说对了一半!倒不是我们两人都好色,而是天底 下十之七八的男子都好色。又有哪个男子没有花心之念?决没有。”他用轩钉截铁 般的口吻说:“那个没有花心之念的男子,要不是身体上有缺撼,一定就不是真正 的大爷。” “所以说,”林红叶淡淡说:“大爷们都是好色的!” “对极了!”广州佬说。“你知道我问题的答案了吗?” “我知道了!” 广州佬兴奋得大拇指和中指摩擦发出清亮一声响声。他得意非凡,就好比当他 一贫如水时,走在半路上忽然捡到一大箱子的金银财宝。他拍拍身边湖北佬的肩, 得意道:“老朋友,我那句口头禅看来要改变了!” 湖北佬不明白他所指,摇摇头,说:“那一句口头禅?” “当然是我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口头禅。” 广州佬说:“太漂亮的女孩子,总不够聪明;太聪明的女孩子,却又总是不够 漂亮。” “可今天碰到的情况却大庭相径。” 湖北佬看了林红叶一眼,说。 “谁说不是呢!”广州佬说:“今夜我们遇到的这个小娘们,不仅标致,而且 具有聪明才智,这样的小娘们可不容易找到啊。我们简直太幸运了,幸运之神今夜 光顾在咱哥俩头顶之上呢……” “好吧,”一阵六月夏夜的风从门外吹掠进来,柜台上的半截蜡烛,在风中东 飘西摇,照映林红叶午夜兰花般的一脸风姿优雅的神情,林红叶这时说:“我终于 明白两位大爷的意思了!” ——她岂非早就明白这两个广州佬和湖北佬心中的想法。这般武林泼皮、江湖 恶棍,她一生不知撞见过多少。对付泼皮恶棍般的他们,她决不会心慈手软。 她的柔软的肩头,这时微移动。动作轻得犹如羽绒,又迅捷得像灵蛇般,远还 没有反映过来,狡淫的广州佬原先握捏住她柔软肩头的手,立即滑落下去,然后, 一件奇怪的事,又忽然发生了! ------- 断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