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夜倾情 “没有错,我就是黑如玉!”狮子般威凛的人,语气平平缓缓说。“也就是十 多年前把江湖闹得风风雨雨的那个大魔王黑如玉。今天大盗相逢大魔王在这‘黑房 子’,也不失为一件日后必定轰动武林的江湖大事记……” 自从见到沈饮雪,令他神情好像一下子显得格外兴奋,如同看见多年失去音讯 的一个老朋友,但十多年前大魔王黑如玉便消身隐迹于江湖,那时候的沈饮雪,还 只不过是个顽皮年少。 而且这“黑房子”中的各人,似乎早早就知道了沈饮雪今天一定会来到这儿, 并且全都是静静等待他的来临。 黑如玉此时甚至兴奋得从卧榻中抬身坐起来。 “这儿当真是一个绝妙好地方,”沈饮雪说。 “有哪个一掷千金的赌场不是一个绝妙的好地方!”黑如玉说。 沈饮雪点头回答说:“好像是的。” “你看,谁都得生活,”黑如玉说。“而且总是想要更高的生活,既便我这样 的武林大魔头也如此。可离开江湖的武林大魔头更得生活,然而一个人如果要想享 受生活的全部乐趣,金钱固然并非最重要,却也必不可缺,尤其是像我这样又想享 受生活乐趣,又更喜欢金钱的大魔头……” “所以就有了这座‘黑房子’的出现,”沈饮雪说。“而这座横空出世的‘黑 房子’,恰好能满足你的所有要求。” “谁都渴求一个比开赌坊更具有金钱保障的交易呢?!”黑如玉耸耸肩,幽幽 默默一笑说。“在这里我不仅开了一家全城最大的赌坊,而且我同时兼营其它各种 生意。例如这儿有各种娱乐活动,例如有人偶尔送点钱给我,要我帮他去杀几个人 ……当然,打打杀杀的事情我早已厌倦,完全没必要亲自出马动手……只要挣钱的 好事情,我大抵都做。来者不拒!” “唉!”这时的沈饮雪,不禁突然深叹了口气。 黑如玉微笑道:“沈大盗有何感慨?” “要是到了你这年龄,”沈饮雪苦笑说。“我也可以有像你这么一个好居处, 我现在宁愿少活十年,要是我真能活到你这般年龄的话。这地方简直太好了,难怪 你宁愿不做大魔王,却隐居这儿当一个清清闲闲的大老板。” “要是你想要,”黑如玉半坐卧榻中说。“现在我就把这‘黑房子’送给你, 你瞧如何?” “当然好极了!”沈饮雪说。“不过,我却不敢要!” “不敢要?那又是为什么?”黑如玉感觉奇怪问。 “因为我这人什么都不怕,就是最怕麻烦,”沈饮雪不禁又露出那种独特的神 情苦笑说。“这么巨大的一座‘黑房子’,这么巨大的千千万万交易,想一想我都 头痛得要命,而且更重要是,你当真舍得把‘黑房子’送给我?!!” 黑如玉大笑说:“你拿走了‘黑房子’,我变得再无立锥之地,没有生活来源, 迫不得已恐怕又得重入江湖,再去抢再去夺,我这个大魔头一旦重入江湖,又能干 出什么为人称道的慈善事业来……不把天底下再闹个天翻地覆那才是大怪事!” “恐怕也没谁可以阻挠得往你把天下再闹个天翻地覆,”沈饮雪耸耸肩说。 “所以,我最好还是千千万万不要这‘黑房子’才好!” 黑如玉拍拍手道:“虽然你不想我这‘黑房子’,但自从你一出现,我就开始 心疼起来。到现在为止,你在我的赌坊中已经整整赢了九万一千八百两银子,我要 是再不把你赶紧叫上来,恐怕你真得要把整个‘黑房子’都赢入囊中了!” “我都开始有点怀疑我今天的运气,”沈饮雪笑笑说。“黑先生把我找到楼上 来,难道就是害怕我赢了九万多两银子?!这区区九万多两银子对于‘黑房子’来 说,恐怕连九牛一毛都没有啊!” “嘿嘿,嘿嘿嘿!”黑如玉干笑了笑,然后喝了口巨杯中的美酒。“要我说的 话,像沈大盗这般赌界风云人物,自然不会为了几万两银子专门跑到‘黑房子’这 儿来赌博……” 他说着,一双狮子般犀利如炬目光,随即扫探一下坐于沈饮雪身边的龙树大师 和青岛道长。龙树大师,青岛道长静默地坐在一边,他们没有开口,始终保持沉默。 他们杯底喝得并非酒,而是最上佳的一流大红袍。 “黑先生目光如炬,”沈饮雪说。“确实有一件事,我想求救于黑先生!” 温静的小娥站立他向后,双手始终紧抓住他的衣角,生怕沈饮雪会忽然离开她 似的。特别当她的目光在沈饮雪背后不经意间突然碰到远处卧榻中的黑如玉时,她 全身瑟瑟抖擞,形若一个受伤小鹿迎面撞上了出山寻食的老虎。 黑如玉当然看到了躲藏沈饮雪身后那个逃离开“黑房子”的小娥,但他什么都 没表示,只当作根本没有看到躲藏在沈饮雪身后的小娥。 沈饮雪此行的目的,即使沈饮雪现在不说出来,恐怕他心中早明白十分。 黑如玉悠悠说:“沈大盗有何事情,尽管吩咐便是,只要是我黑如玉或者我黑 如玉的朋友办得到的,一定会不令你感觉失望便是了!” 说话间,他以目光示意在座的另外三个人,黑如玉又说:“这三位都是我的好 朋友,就算我没法办到的事,我相信他们也会一定会办到!” “是的,”沈饮雪承认说。“这一位是少林得道高僧龙树大师。这一位仙风道 骨的道长,乃是来自武当山的青岛道长。今日得见两位世外高人,实属三生有幸。” 沈饮雪最后看着在“飞鱼岛”的吟诗年轻人,和吟诗年轻人身畔有一双裸露长 腿的漂亮女朋友,微笑说:“这两位年轻朋友虽不相识,但先前倒也曾见过的。” 长腿女孩子冲沈饮雪媚媚一笑。吟诗年轻人搂住长腿女孩子的小蛮腰,一手握 住半杯酒。他坐在座椅上,看向沈饮雪,身肩微倾,白白净净的脸上一对秀气的剑 眉扬了扬,说: “沈英雄先前在‘飞鱼岛’现露的那一手,早令在下心驰神往,铭心刻骨。在 ‘黑房子’能够第两次相逢沈英雄,实在令在下倍感欢快!” “这一位年轻书生,和他的漂亮女朋友,想必沈大盗还不十分相识。”黑如玉 此时侥有兴趣介绍说。“这一位年轻书生,是全城最有名的热血诗社的创始人之一, 笔行龙蛇,文采扫地,写得一手曾经得到当今圣上不胜赞叹的诗文。他还是驻守此 地的太守傅欧阳大守大人的小公子,欧阳文。” 一个斃脚三流写诗的年轻人,开了间附庸风雅的三流诗社,整天胡乱搞来搞去, 有任何资格能和这群武林名宿一道儿在座?! 他和他的裸露长腿的漂亮女朋友坐在这儿唯一的资格,只不过因为他的老子的 官衔是太守傅而已! “那么,”黑如玉说。“不知沈大盗现在有何吩咐?” “只在于举手之劳,”沈饮雪说。“对黑先生说来,这件事只是举手之劳。这 位姑娘想必黑先生认识?” 黑如玉摇摇头头道:“不认识。我对女人向来都很陌生,不论是谁。不过,你 身后的这位姑娘,和关于她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那当然更好不过,”沈饮雪说。 “关于你的要求,我也知道,”黑如玉这时说。 “噢!”沈饮雪说。 黑如玉神神秘秘笑道:“这位姑娘的名字叫方小娥,是被人卖到‘黑房子’的。 干这一行只要是挣钱的生意,大抵都来者不拒,我虽然不情愿被人套上人贩子的称 号,但也不愿意放弃挣钱的生意。她被人贩子卖到‘黑房子’,从此便是‘黑房子 ’一分子,你是不是想要替这位姑娘赎回她的人身自由?” “不情之请,”沈饮雪说。“要是可以的话……” “没说的,”黑如玉一挥大手,打断沈饮雪说的话说。“既然沈大盗都已经开 了口,难道还有什么不可以的事情,虽然因为这件事你曾经一脚踢死了我的一名手 下。没什么不可以的。完全可以。” 出乎意料之外,黑如玉居然一口爽快答应了沈饮雪的请求。 “多谢多谢!”沈饮雪说:“至于那部分赎金,我定然会如数奉还的。” “既然我连人都送给了你,还要那赎金岂非画蛇添足了!”黑如玉说。“关于 方小娥的去留问题,但凭你作主,那是微不足道的一件芝麻小事……我们现在是不 是应该放弃眼前的事,谈谈大家都感兴趣的事了。” 决不会就那么轻轻松松,可以从黑如玉的“黑房子”之中带走任何人! 这只是刚刚拉开的帷幕。就算大魔头成为一名生意人,但一个聪明生意人决不 会做夸本的生意,生意人老奸巨滑,在武林中黑如玉是一代大魔头,在生意场上他 肯定也是个聪明的生意人。 “那么,”沈饮雪说。“现在不妨来让我们谈谈感兴趣的事吧!” 黑如玉微微挥手,那个隐藏角落处的专门倒酒的黑衫女仆,立即幽灵般又再次 现身,帮助空杯的沈饮雪和他自个湛满酒,然后又幽灵般退回属于她的角落里。 光线充足的房间中,凉爽怡人,空气润湿清鲜,完全不像一个六月盛夏的夜晚 的气候。 黑如玉这时候已经从卧榻中走下来,他挨近沈饮雪,一只手搭放于沈饮 雪的肩头,显得十分亲密的模样说: “我已经把你想要的姑娘送给了你,”他说。“可是你知道,我管理我么大的 一个地方,如果谁都像你这样每天从我这儿要走一个人,不出几天时间,恐怕我就 得去喝西北风了!” “还好现在没有西北风。”沈饮雪笑笑说。 “我们不妨也轻松赌上一局,一个十分不错的赌局,”黑如玉说。“要是你能 拿到一幅我思暮已久的画卷,我们这次的交易将会完美无瑕。当然,你要是不愿意 接受我的赌局,最终我还会将这个姑娘送给你的,因为我黑如玉言出必行。” “一幅画卷,”沈饮雪显得兴趣盎然说。“我这人没有其它爱好,就是爱赌如 命,那是一幅什么样的画卷?” 黑如玉轻拍拍他肩头,徐缓步行,绕着沈饮雪走了一圈。 他饮了饮酒慢条斯理说:“其实那只是一幅普普通通的平常画卷,是东晋画师 顾恺之的一幅‘醉里挑哦灯看剑图’。这幅画现在藏于云南大理国的‘古佛寺’。 以沈大盗一身名动天下的绝顶盗术,去盗那一幅普普通通的平常画卷,实在无异大 材小用……” “大理国,”沈饮雪喃喃说。“那儿可是个四季如春的美丽地方。顾恺之的‘ 醉里挑灯看剑图’……要是接受黑先生的这项建议,这位姑娘是不是就可以从此安 全地离开‘黑房子’?” “当然当然!在座的包括龙树大师,青岛道长,欧阳公子,都可以证明,拿到 那幅画之后,这位姑娘必定可以从此安安全全离开‘黑房子’。我以名誉保证。” “有龙树大师和武当青岛道长,以及这位欧阳公子证明,我难道还有什么值得 担忧的。”沈饮雪说。 他掉转身,对站立身后的方小娥说:“既然黑先生已经答应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你便完全可以放心了。” 他这句话其实并非说过方小娥听,倒是真正说过黑如玉听的,黑如玉怎会听不 出他的弦外之音。 他干笑了笑,用两要手指击出清脆一声清香,另一个穿漆黑长裙的女孩子立即 至门外姗姗步行入房间。 黑如玉吩咐说:“替这位姑娘找个清净的安身之处。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允 许接近她的身边。”黑裙女孩子一躬腰,拉住沈饮雪身后方小娥的手,朝门外走去。 临走之际,沈饮雪微笑道:“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侠胆义骨,莫过于此,”声若洪钟的龙树大师,这时吐气开声道。“沈檀樾 一身侠胆义骨真令老纳佩服,佩服不已!” “大师过奖了!”沈饮雪说。 仙风道骨的武当青岛道长,手抚胸前三尺长须,微扬剑眉,悠悠道:“龙树大 师和贫道可为沈英雄作证立保,那位姑娘的人身安全,沈英雄尽管放心,只管前去 大理国便是!” “多谢多谢,多谢道长厚爱之意。”沈饮雪说。 “既然如此,那么,”黑如玉接口道:“不知你打算准备何时动身?在动身之 前,还有何需要?” 沈饮雪耸耸肩说:“我口袋里装有九万多两银子,足够我到大理国的所有花费 开销,如果说真有何需要的话,我现在只想安安稳稳睡上一个甜美的觉。这算不算 作是一种需要?!” 黑如玉又把一只宽大的手掌亲密地搭靠在沈饮雪的肩头,微笑说:“我可以马 上为你安排一个最令你满意的房间,像你这般盗术独步天下的大盗,去盗一幅画卷, 理所当然不费吹灰之力。但你明白,不论干何时总得有个时间限制。” “是的,”沈饮雪同意说。“谢谢你的好意,我喜欢去找一家自己满意的客栈 休息。一个月的时间好像太长了,要不那就十五天吧。十五天后我会把顾恺之那幅 ‘醉里挑灯看剑图’送给你,黑先生意下如何?!” “好,十五天就十五天。十五天以后,我人在这儿等候你的佳音。”黑如玉说。 “为什么不在我这儿休息一夜,你看在这儿有好事开心的享受,对于你说来,完全 开放并且全都免费……” “因为我还要去做其它一些事,”沈饮雪又习惯性耸耸肩,做了个无奈的手势, 一双天蓝色眼眸中露出股开心的笑意说。 “那好吧,”黑如玉把手从沈饮雪的肩头移开说。“路上小心谨慎。我们都在 这儿等你的佳音。顾恺之的‘醉里挑灯看剑图’。最后祝你一帆风顺!” “一定会的。”沈饮雪说。 窗户全都被打开,星月满夜空。 凌晨略微沾有潮湿气味的凉风,一阵阵从窗外飕飕地直掠入室中,吹撞在仰面 躺在床上的沈饮雪的身上,六月盛夏的酷暑热浪,此时早被凌晨凉风吹撞得荡然无 存。 现在是盛夏当中最惬意时刻,星星和月亮静悄悄地漫步于银河长廊中,窗前栽 种了一株高大年迈的梧桐树。树叶沙沙作响,声响动听怡神。星星和月亮从肥大的 梧桐树叶间的缝隙里偷偷看住沈饮雪。 荒效野店,人寂夜深,他静静躺在大床上充分享受夏夜清风的乐趣,裸露全身, 身上没穿小半件衣衫。他拉过来一条薄薄的毛毯盖在腹部。时刻保重身体。 星光下,他一双蓝宝石般的天蓝色眼眸带有几份忧郁的眼眸,一眨一眨的,竟 然比星空那颗最闪亮的明星更闪亮。 一一发生的事情,此时仍然历历在目。 他现在需要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事情的前因后果—— 其实事情只是件稀松平常的十分简简单单的江湖事,为了赎回一个陌生受辱姑 娘的人身自由,他答应了“黑房子”主人,昔日的一代武林大魔头黑如玉一个赌局 :十五日之内,从云南大理国盗回顾恺之的“醉里挑灯看剑图”,交给黑如玉。 画卷藏于大理国的“古佛寺”内,对于云南大理国和大理国的“古佛寺”,那 儿完全是一座比这座陌生城市更陌生无数倍的陌生城市。 大理国根本不隶属宋朝的管辖,乃是一座独立郡国。虽然国如夜郎大小,但却 固若金汤,兵强马壮,一时独力自主于彩云之南,和辽阔的笈笈可危的宋朝江山形 成鲜明的对比。 ——至于黑如玉为何要自己盗取那幅顾恺之的“醉里挑灯看剑图”,沈饮雪现 在实在无从知晓,但他心中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漠名其妙的怪异感受。 有那么多不解的疑问,再用心去思索也得不到答案,不如现在全都不思索。安 安静静躺着,好好睡觉休息。 他睁眼紧紧钉住窗口黑黝黝飘动的梧桐树叶,心想难道那片片的梧桐树叶这时 也没法入眠吗?! 忽然,窗外高大的梧桐树上出现了一个纤细的黑影,从浓密的树叶间蹑手蹑脚 现出身影,在树顶纵了几纵,宛如一只灵猫般飞快从窗外飞窜入房间。 黑影的动作,显得非常轻飘飘,如猫似狸,完全没发出任何细微响声,但这一 切却没能逃开沈饮雪一双微笑的天蓝色的眼眸。 黑影隐藏在浓密的梧桐树叶间,沈饮雪很早便觉察到,黑影隐藏在浓密梧桐树 叶间已经有好大一会儿工夫,但一直没有动作,所以沈饮雪也就装作根本没有觉察 到黑影的存在。 这会儿黑影从梧桐树上窜入房间来,沈饮雪仰在床上微笑道: “要是你想偷我的东西,钱全放在柜台上的衣袋子中。共有九万多两银子,都 是全国通用的银票。不过,你最好给我留些吃饭的住宿的旅费,因为明天我还得去 很远的地方旅行。” 他仰面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枕于脑后。不等黑影有任何动作,首先开口对黑影 作了一番详细介绍。 黑影似乎想不到沈饮雪并末进入睡眠,更没有想到自己行踪早被发觉,静立于 黑暗之中。 看不见的脸孔上此时必定写满惊愕的神情,继而惊愕不久,黑暗中的黑影忽然 “卟哧”一声,竟然忍俊不禁展颜笑起来。 听上去笑声显得格外动听悦耳,犹如风中摇动的悦耳风铃声,那是一个女孩子 的笑声,接着便听见女孩子笑语道: “我要是一个女小偷,碰到像沈相公这样的诚实人,不仅对沈相公会分文不取, 甚至会将身上所有的钱全都拱手相赠。不过,我并非来偷沈相公的女小偷,而是来 救沈相公脱离阴谋诡计的一个女朋友!” 她的动听的声音,沈饮雪顿时有种熟悉的感觉,仿佛他在哪儿曾经听过这动听 的熟悉声音。 他睁大眼睛看向黑暗之中,一个纤细的黑衣蒙巾人静悄悄站立窗口。看不到她 蒙巾里的容貌。但她自称为沈饮雪的女朋友,究竟她又是谁?! “不至于会健忘得这么快吧,”女孩子说。“不久之前,我们在‘黑房子’刚 刚才握手道别,到这会儿还不到半个时辰……” 说话间,她伸手解开脸上蒙巾,星月照映下,露出一张犹似三月樱花般的灿烂 笑脸。她正是那个太守傅的吟诗年轻公子的有双裸露长腿的漂亮女朋友。 但现在却见不到她的一双裸露的漂亮长腿了,她一身夜行者打扮,并且从她轻 如灵猫的身手看出来,她身怀好功夫,已经和先前那个依赖在吟诗年轻公子身边的 花瓶模样扮装截然不同了! 此时的沈饮雪,虽然不是害怕凌晨微风的寒凉,却不由自主把羊毛毯朝身上拉 了拉,遮盖住大半个身子。 不管怎样一个裸露的大男人仰面躺在一个并不十分熟悉的女孩子的眼皮底下, 总不是件特别自在的事;反过来,一个不穿衣衫的女孩子面对一个不十分熟悉的男 人,同样会有这种不自在的感觉。 虽然女孩子看到他这个微小的动作,却只当作根本没有瞧见,她转身拉过一把 桌子,坐在床上的沈饮雪对面。 她有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眼眸中时刻闪动甜蜜笑意,但现在她却显得非常 严肃和认真,她目视沈饮雪,缓缓说:“你不能接受黑如玉的赌局!更不能动身到 大理国去!千万不要到大理国去盗那幅画卷!” 她字字说得铿锵有力,一一缓缓脱口,神态充满真挚。 言语间仿佛又充满关切爱护之意! 她古怪的言语令沈饮雪顿时倍感意外,一时不明其故。 “真的,”她说。“那样对你会百害而无一利。从开始他们便都算计好了,只 等你接受他们对你设下的赌局。这是一个包裹阴谋诡计的赌局。现在你得赶紧离开, 愈快愈安全,否则你的麻烦会接踵而来,躲躲闪闪也躲闪不掉。你意气用事,实在 不应该接受黑如玉对你设下的这个包裹阴谋诡计的赌局!……” “为什么?” 沈饮雪终于费力问出这三个字出来。 “不要问为什么!”她告诉他。“总之你千千万万不要接受黑如玉的赌局。最 好收拾收拾,现在立即离开这儿。听过我的话后你心中必定感到非常怪异,非常想 知道究竟这是为什么,但我没法告诉你理由,因为他们那个阴谋诡计的赌局连我也 不知道到底隐藏有什么阴谋诡计!” “那么发生的这一切……”沈饮雪奇怪道。 “一切全是虚构的,”女孩子说。“那个被你救下的姑娘,根本就不是被人贩 子卖到‘黑房子’去的。她原本便是黑如玉的手下。所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最终 你会接受他们的赌局。那可怕的赌局,我不知道为什么原因,但你千千万万不能接 受!你明白吗?” “我完全明白,”沈饮雪叹道。“但我已经接受了黑先生的赌局,这是事实, 没办法再更改。” “我知道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大盗沈饮雪,本领非凡,但你最好还是千万不要 去大理国盗那幅画。他们都是一伙的。我是指少林寺的秃驴和那个牛鼻子臭道士。 他们外表看上去都显得一本正经,仙风道骨,其实骨子里却坏到极顶。单是那个牛 鼻子臭道士,在‘黑房子’里不知道就糟蹋了多少个如花女孩子……那个秃驴比牛 鼻子臭道更罪行深重……” 沈饮雪听她滔滔不绝说着,脸上露出苦笑的神情,他又叹了口气道:“可我不 明白,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么多的秘密?” 女孩子这时打停住话语,目视沈饮雪,她冲他甜甜蜜蜜一笑说:“因为你是个 好人,黑如玉他们都是大坏蛋,我最不愿意看到好人吃坏蛋的夸,所以我偷偷跑到 这儿来,把我所知道的有关他们的秘密全都告诉给了你!” “这便是理由?!” “难道还不够吗?”女孩子又变得吞吞吐吐,躲躲闪闪说。“或许,还有别的 原因……但那并不最重要……” 她躲躲闪闪的目光从沈饮雪脸上滑过,转移视线看高其它地方,一忽儿,一双 又大又黑的眼睛很快又重新探视在沈饮雪脸上。她显得心猿意马,心不在焉,心中 有所隐藏。 她终于再次开口说:“因为,因为我非常敬佩你的为人……我不想看到你受到 任何伤害……” 这时沈饮雪突然咳嗽起来,并且看样子好像咳嗽得很厉害,差不多要用“剧烈” 二字来形容厉害的程度。 当然在他内心非常明白,当一个女孩子不想看到你受到伤害时,将会意味什么 意思,他发觉自己这些日子的运气实在很不错。 她是个漂亮动人的好姑娘!在这之前,她曾经裸露出一双十分漂亮的长腿;现 在一身夜行者黑衣扮装的她,虽然全身封闭在黑衣之中,但玲珑的丰姿曲线,被贴 身的黑衣包裹得凹凸突现。 此时的她无疑要比裸露出漂亮长腿的时候更加迷人醒目,在星光的光芒从窗外 洒落在身姿的后背之际。 “唉!”她瞧瞧沈饮雪,忽然显得无限怅惘地深叹了一口气。 沈饮雪也瞧着她。 “我知道,”她说。“我知道即使那是他们设计的一场阴谋诡计的赌局,你最 后也不会拒绝接受。要是你不接受,你也就再不是传说中那个‘大盗’沈饮雪了。 我知道即使我揭露出真相,你还是会到大理国去……” 她又叹了口气。深深地,无限怅惘的。 “好吧,我明白最终你还得到云南大理国去,可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小小的 请求?” “你说!” 沈饮雪实在找不到拒绝她的理由。 “在去云南大理国这一路上,凶多吉少,必定一个个麻烦接踵而来,所以不管 如何,你得需要一个熟悉大理国形势和路程的好向导!” “我的确正准备寻找一个熟悉大理国的向导!”沈饮雪说。 事实上,他确实十分需要一个向导。 带他到云南大理国去! “碰巧我知道有一个你正需要的好向导,”她对他说。“她的家就在大理国, 她在大理国出生,成长。她在大理国整整生活了二十多年。而且她天生好游,大理 国的一山一水她差不多了如指掌,闭上眼睛也能在大理国转上几圈。就算你不接受 她的向导,我也坚持非要把她介绍过你。” 沈饮雪苦笑笑说:“有哪个向导比在当地寻找一个向导更合适不过呢!” “你愿意接受我的介绍?”她有些兴奋问。 “为什么我要拒绝你的好意!我现在正迫切需要熟悉大理国的一个好向导。可 是,你如此热心帮助我,我拿什么可以谢谢报答你?” “虽然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但只要你在十五天后平平安安从大理国回来,就是 对我最大的感谢报答……” “你是一个好姑娘,”沈饮雪说。“一个我所见过的最好的好姑娘!” “就算这是你骗我的话,我听了也感觉开心幸福,毕竟我也终于干了一件好事 ……”她口吻一下子又变得忧伤满怀,幽幽道:“可是,或许我不是个坏人,但我 早就再不是一个姑娘……” 沈饮雪看着她。 她垂下首,把衣角缠绕在手指上然后又卷绕开来。 这样反反复复、复复反反地来回了好几次。 “名义上我是他女朋友,”她口吻依旧幽幽说。“想必你也看出来,其实我只 是他身边一个陪衬的花瓶而已。他到哪里我就跟随到哪里,像只最言听计从的跟屁 虫似的……”她口中幽幽怨恨所指的“他”,所指自然便是那个太守傅的公子吟诗 年轻人。 “不要去谈论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她掉换话锋说。“有酒吧?我很想喝杯酒!” “有。”沈饮雪说。“柜台上有一瓶,但这儿没有杯子。” “噢,那不碍事的!”她说。 她把柜台上已经被沈饮雪喝掉小半瓶的酒瓶伸手拿来。瓶塞早被沈饮雪扔掉了。 一瓶普通白酒。现在这个季节不适宜于喝这种烈性纯白酒。沈饮雪在半路买回来打 发寂寞和解脱困惑的,而且在睡觉之前,他总习惯来几口酒,那样做有助于睡眠。 她握住小半瓶酒,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接着又喝了一大口,她仰首喝酒时粉 白的纤秀勃子很动人。 喝下了酒瓶里三分之一的烈酒后,她脸颊上立即浮动一股股朝霞般的红潮,由 于她身穿一套紧身夜行衣,眉尖发梢很快出现有一层层细微香汗。她辗容一笑道: “我不胜酒力!” “你不该喝得那么快,”沈饮雪说。“你喝得太多了!” “也许你说得没错,我不应该喝得又快又多,”她说。“但我现在心情舒畅。 喝酒无非就在开心和失落之间。我现在的心情很开心……” “是的。”沈饮雪说。 “他们都叫我小妍,其实我的真名叫林海霞。他们帮我取了一个叫小妍的好名 字。谁还会再乎我原来的真名。每个人都隐藏有一个秘密。但我没有秘密。我有自 己的名字,他们又帮我取了一个小妍的好名字。人人都管我叫漂亮的小妍,但我讨 厌它就像讨厌一堆臭狗屎……” 她终于哭了。 沈饮雪先是微微犹疑片刻,但最终还是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住她。 她依偎他怀抱中,就像依偎最心爱的情人的怀抱之中。沈饮雪没有拒绝她,尽 管在这之前金发碧眼的金丝猫也躺在他怀抱中过,但那截然不同。 感情这东西,永远说不清楚。 像他这样飘泊江湖的一个大盗,总不情意感情用事和感情缠身,但他最终并没 有拒绝她……他考虑更多的,是为了满足她,一个被当作花瓶的任意由人摆设的身 不由已的女孩子的。 人在江湖,总是身不由已……更何况,她确切是个好女孩子,一个不惜自己安 危帮了他大忙的好女孩子…… 外面在这时下雨了吗? 要不这时怎么会突然沙沙沙沙响个不停呢!噢,原来是在凌晨凉风中瑟瑟摇动 树叶的那颗高大笔挺的梧桐树。星月灿烂。树叶婆娑。大地寂静。那不是雨声,是 激情的欢歌…… ------- 断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