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薛贵人 久违的激情逝后,是解脱的疲倦。 当沈饮雪在白晃晃的一线线的阳光从树叶缝隙间笔直射入房间中,照耀在他身 上时候,他醒了。窗外那颗梧桐树,仍然沙沙摇响。上午的阳光闪烁在树叶背后, 仿佛在那里隐藏有千万只明亮闪烁的镜子,白晃晃,刺目非常。 干净的床单显得太过于凌乱,床单上掉落有秀长的发丝,一块块潮湿的斑痕, 还有温馨的芳体幽香,但这一切都成为永恒的美妙回忆。 当他还在熟睡之际,小妍已经起身悄然离他远去。静悄悄离去,正如她静悄悄 的来。小妍带着满足和欢乐离去。他们都得到一种心灵深处的解脱。 他动动身子,至床头拿起昨夜小妍喝剩下的酒,咕咕咚咚灌了一大口。给浓烈 的酒精猛然一刺激,他迅速恢复有些闷沉的神智的清醒。 这时候,他睁开的眼眸也发现了在自己的房间中,原来还有一个人,坐在昨夜 小妍坐的椅子上,正冷若冰霜瞧着他。 她的整个人,冷得出乎意常。 虽然正值六月盛夏酷暑,她的全身却给冰天雪地般一股刺骨寒意,她就犹似一 座终年积雪的冰川,亘古守候在寂寞的荒原古地。 沈饮雪的目光才一瞧见她,顿时寒由心升,机灵灵在阳光下打了好几个冷颤。 她瘦瘦的个头,衣衫随随便便,但气势优美高雅,决无做作之态。要是行走于 接踵摩肩的人海大街之中,一眼便可看到她,因为她是那样鹤立般的与众不同。她 又冷又傲,如三九寒梅。 灵巧的鼻子,漂亮嘴唇,一张尖俏的下巴。在她右手的纤瘦的无名指上,戴有 一枚形式古雅的雪白戒指,一颗硕大的粲然钻石镶嵌戒指中央,闪动夺目的光芒。 沈饮雪从没看到过这么切工一流硕大名贵的钻石戒指,那必定是上古遗物。 她的一双冷冰冰目光,正紧紧逼视住微显惊疑的沈饮雪脸上,虽然沈饮雪身上 并没有穿衣服,但她丝毫没回避的意思,因为沈饮雪在她的眼皮底下简直如同一根 木头似的。 要是被人当作一根木头来看待的滋味,恐怕决不会好受!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看住我,”他苦笑笑说:“至少,在这之前你得先让我 穿上件衣服!” “你不看我怎么又知道我在看你,”她毫不留情地冷冷说。“没必要遮遮蔽蔽 的,人人如此。你也一样,没有比别人多长一条胳膊,或者缺少一条腿。我就坐在 这儿,你穿你的衣衫便是。” 见到这样的女人,听见这样的回答,你叫沈饮雪还有什么好说的,别人既然都 不再乎他身上到底有没有穿衣,自己何苦还要再有所遮遮蔽蔽的! 他只好一边苦笑,一边裸着身子在这个冷冰冰的女人面前穿上他的衣衫,然后 跳下床,连靴子都没穿,赤足站立地板上,仰首一口气饮尽酒瓶里剩下的最后一口 酒。 瓶口隐隐留有小妍嘴唇的幽香。 “最好不要卖弄你的酒量,”她告诉他说。“像你这种人我实在看到过太多太 多了!别以为只要能喝点酒就显得十分了不起,别以为这样做就非常萧洒,能吸引 来所有女孩子的注意力……” 她的含刺的话差点没让沈饮雪刚才喝下的酒又全部吐出来,要可以的话,沈饮 雪愿将酒水全吐落她身上,但最终沈饮雪还是没把喝下的酒重新吐出来,他忽然感 到自己有点可怜。 也许正像她说的那样……这短短的一段日子他碰到的尽是奇特的女人。金丝猫 和红蝎子,“黑房子”中的方小娥,然后是昨夜的小妍……现在又碰上这个冷若冰 霜的怪女人! 她漠然置之说:“我知道你刚才渡过了一个激情的夜晚,即便你是名动天下的 ‘大盗’沈饮雪,多多少少,神思或许还没有完全醒目。” 沈饮雪淡淡说:“长夜虽然消逝了,但我同样清楚如故。” “小妍是个好姑娘,”她说。“你心底明白她完全不必要这样做,我的意思是 指,阻止你到云南大理国去盗那幅画卷。但冒险的她最后终究还是做了,对于她说 来这无疑等于引火焚身,而且她还要我带你到大理去……” 此时沈饮雪总算明白,原来这个冷若冰霜的年轻冷女子,就是小妍帮他寻找到 的那位一路带他到大理国去的好向导。 要和这样冷若冰霜的一个不友好的女向导一道儿到大理国去,实在令人没法打 起精神,提升任何兴趣的不愉快的旅行,沈饮雪想不到热情洋溢的小妍怎么会有这 样冷若冰霜的一个女向导朋友,而且小妍和她关系似乎非常亲密。 沈饮雪赤着一双足在地板上来回行走几圈,最后站到窗口前,任由阳光肆无忌 惮洒射全身,他把空酒瓶放置窗台上,耸耸肩说:“是的,她是一个好姑娘。她本 不应该这样去做,也不必要这样去做的,对她说来,这太冒险行事了。” “在老虎眼皮底下行走本就是件太冒险的事。不过,”她冷冷冰冰说。“后悔 现在早已经莫及了,我既然答应小妍把你带到大理国去,就一定会遵守诺言,我们 何时开始出发?!” 沈饮雪掉过头,耸耸肩说:“随便!” “那好吧,”她说。“不过,在到大理国去之前,我们恐怕还得准备准备。” “准备?”沈饮雪奇怪瞧住她问。 “从这儿到大理国至少有三天三夜的路程,难道你准备就靠你那一双穿破靴子 的脚行走?”她沉着脸孔说。“大理国地处南缰热带,气温比这儿至少酷热三倍, 蚊虫凶恶,疾病到处传播,瘟疫随便横行。如果你把性命当作儿戏不打紧,但我还 想多活几年,我们得准备各种应急药物。另外,一路上我们还需要充足的食物,饮 水,甚至换洗的衣衫……” “我总算明白小妍为什么说你是一个好向导了!”沈饮雪叹了口气说。“可是, 在我们准备动身到大理国去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薛贵人。” 她冷冰冰回答说。 午后灼热的阳光之下,一辆巨大的八轮马车,正飞速疾奔。 四匹大宛良驹,昂首飞蹄,疾速如飞。上好的楠木打造的巨大车身,涂抹成漆 黑颜色,似一座移动的巨大宫殿。车辕上还插有一面迎风猎猎飞舞的三角式黑旗。 驾驭马车的,是位黑塔般高大昆仑奴。 他坐于车篷下的座位的阴影处,双目如铜铃,袒胸露背,露出一身铁块似的一 块块暴突的健肌。 四骑扬蹄,八轮滚滚,巨大的辗压声如同惊雷滚过长空,声势浩大,大地都变 得在隐隐约约颤动。 风也是热乎乎的,一阵阵打推开的窗口狂乱地涌窜入车厢。车飞奔得愈疾,热 风更狂乱,窗外的景色更是在惊鸿一瞥之间立即往后飞快退逝。 沈饮雪依靠窗口,任凭狂乱的热风吹开他凌乱的枯发,这是种美妙的享受,但 他实在想不到,薛贵人究竟打哪儿寻找到这么一座移动的巨大宫殿来,以及驾驭马 车的那个哑巴似的昆仑奴。 到现在为止,车子飞驰了好久,然而却丝毫没有稍微停泊休息的意思,看样子 不直接到达大理国之前,这驾马车恐怕决没有停泊的意思。 沈饮雪背对窗口,给自己倒了杯酒,他又看看薛贵人,问道:“要来一杯吗?” “一小杯,”她说。“加两块冰块。” 沈饮雪于是往杯子里丢了两块冰块,伸手把酒杯替给了薛贵人。 她接过来,握住杯子摇转了转,等到冰块在酒中溶化了三分之二,这才浅饮小 半口。酒也是她买回来的,靠近窗口的酒柜里有竹叶青,女儿红,杏花村汾酒等上 佳白酒,还有京城烧刀子,和远从西域运来的波斯湾葡萄酒,其色如姻,其味甘爽, 最适宜于这季节用来解暑和消遣打发时光。 “要不要给他也来一杯?”沈饮雪说。“大热天赶快车,最头痛不过!” “不必要担忧他,”薛贵人说。“他和我们不相同,你看见过生长在沙漠上的 骆驼刺吗?” “看到过!”沈饮雪说。 “在寸草不生的大漠上,骆驼刺却顽强不息的到处生长。外表虽然鄙陋,形貌 不扬,但骆驼刺的根颈却能轻而易举伸展到数里之外,任凭风沙肆虐,却照旧顽强 生长,就像号称沙漠之舟的骆驼一样……而他,”薛贵人淡淡说。“就酷似于沙漠 中的骆驼刺!” 他们此时口中所指的他,便是车厢外驾驭马车的昆仑奴。 薛贵人又说:“他们都有骆驼刺的毅力。即便在这六月酷暑下长途驾车,三天 三夜不吃不喝,对他们来说根本无动于衷,完全损害不了他们一点点体力和精神。 他们天生如此,具备奇异非常的体力,所以,在我们到达目的地之前,你完全不必 要担忧他们的饮食问题。” “人人要都有这样一付好体力那该有多好啊!”沈饮雪说。“至少我对他打心 眼里怀有百分百的漾慕,可是,你究竟打哪儿寻找来这样一个驾驭的好手?” “一个组织机构。” “噢?” “千奇百怪的江湖上,有各种组织机构,你去寻找总会寻找到,”薛贵人淡淡 说。“而我寻找到的这个组织机构,便是专门从事雇佣这种具备奇异非常体力的昆 仑奴,来进行长途跋涉的生意,我只是碰巧认识这个组织中的人而已。” “所以他们便租给你一个驾驭好手的昆仑奴!” “你有任何疑问吗?” “不不不,”沈饮雪说。“我没有任何疑问,只是好奇心作祟罢了。” “不过,”薛贵人冷冷说。“他们固然坚韧像骆驼,人人却都有一笔不菲雇价。 雇请这个昆仑奴,外加这驾配套齐全的马车,总共花费了你三万八千两银子。” “物有所值。”沈饮雪说。 他不禁又开口问:“这个组织有名字吗?” “有,”薛贵人说。“这个组织就叫做‘骆驼’。” “骆驼,坚韧得像头骆驼,名符其实。”沈饮雪说。“要再来一杯?” 看到薛贵人杯底的酒快要饮尽,沈饮雪把酒瓶替给她,问她要不要再喝一杯。 薛贵人摇摇头,示意杯中还有酒,暂时不想再要了。沈饮雪于是把自己杯中重新湛 满。 飞奔了一大段时候不知道已经到达了哪里,一点儿方向感也没有,沈饮雪苦笑 笑说:“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这样日夜不停地飞奔下去,值等到了目的地才停下来?” 虽然薛贵人没回答他,但眼神却已经回答了他。 她冷淡扫了一眼沈饮雪。 冷淡的眼眸似乎在冷言冷语道,你说得没错。 “那样会很不方便,”沈饮雪只要叹了口气说。“比方说在我要洗澡的时候, 比方说我需要解手的时候,比方说我的腿脚坐得麻木不仁了……我觉得要是偶尔停 下来休息片刻对大家都会两全齐美,要不晚上找一家客栈停下来休息一夜,白天再 继续赶路……” 薛贵人仍然不作回答,只冲他冷冷一笑。 接着,她掉转身,拉开身后一幕落地长帘。 一扇门顿时出现眼前,她轻轻一推,门内立即出现另一个空间。 空间虽然不太十分宽敞,但足够一个人居住得舒舒适适。更好的是,卧室中一 应俱全,甚至于还有一个体积只比床略小的大浴缸,照沈饮雪的身材躺在里面的话 决对会不嫌狭隘。薛贵人冷笑问沈饮雪满意了吗? 沈饮雪耸耸肩,只得又苦笑笑,这驾马车的配套设施实在远超出他原有的想像。 一驾带卧室的马车,还有一个可以三昼夜不饮食的驾驭高手的昆仑奴,说不准 还有其它什么令他没法预想的新奇玩意。 没什么再值得他去费心的了,薛贵人考虑周到,既然如此,在到处大理国之前, 那就一直待在这驾马车上又如何,反正外面正骄阳似火,根本没必要停下来! “轰隆”一声巨响! 烈马惨嘶,火光冲天。 就在沈饮雪准备再饮口酒解闷时,他的鼻子忽然敏锐地嗅觉到一股浓烈的爆炸 火药味。 他心头一振,以最快的出手,疾如闪电,迅速抓握住薛贵人,飞窜出车窗外。 然后抱住薛贵人整个身体,卧倒在七八丈开外一处沟壑中。 在那“轰隆”一声巨响当中,整驾马车,顿时被炸得粉身碎骨。 有一匹幸运的马,在冲天火光中挣脱缰绳逃出去,其它三匹不幸运的大宛良驹, 和巨大的车厢一道,被猛烈的炸药炸得粉身碎骨,残肢断体,葬身于熊熊大火中。 那匹受到巨大惊吓的幸运的马,飞奔绝尘而去。立即看不到了它的影子。 也寻找不到驾驭马车的昆仑奴的身影! 他亦没能够幸免于难!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 电光火石。 沈饮雪刚刚还沉浸于这驾形如一座移动的巨大宫殿般的马车之际,这时呈现他 眼底的,却是一堆堆废墟,在熊熊大火中剧烈燃烧,火光映红烤热了他的脸。 马车爆炸的地方,赫然露出一个巨大的炸坑。 事先有人在这儿埋下了份量惊人的炸药,等到马车一行到这儿,炸药立即爆炸, 把车和人一块儿爆炸成大火中的灰烬,最后连尸骸也没法寻找,更不用说要查出幕 后凶手! 好阴狠歹毒的暗杀! 好在沈饮雪的鼻子在那生死存亡的一瞬间敏锐嗅觉到火药的燃烧味,好在他神 智醒目,出手迅捷,最后他和薛贵人都幸免于难。 一个燃烧的车轮飞落在他们身边不远处。沟壑中生满干草。车轮的火星溅落干 草上。一忽儿,整个沟壑都燃烧起来。天上有一个骄阳似乎还不够。燃烧的沟壑形 若一条凶恶歹毒的火龙。 “你瞧,今天我们看来好像挺倒楣的,” 沈饮雪一边戏说一边爬起身,拍干净身上泥土,瞧住那片火光又说:“我要是 看到有人坐这么好的马车飞奔招摇过市,心中也很想一把火把它烧得干干净净,但 我们今天好像真有点倒楣的。” 薛贵人被他整个儿压在身下,身上沾满了泥土和干草,在骄阳和火光下,薛贵 人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孔,变得像煮熟的龙虾一样红。 她脸色阴沉,秀发凌乱,紧紧瞪住沈饮雪,她的神态说明她现在恨不得一口把 沈饮雪活活地吞下去,但要不是沈饮雪在最后那一刹那把她抱出车厢,此时的她恐 怕已经离开了眼前的这个世界! “有人在路下埋了炸药,”她终于开口说。 “而且看样子好像还不止一个人,”沈饮雪苦笑说。“但值得庆幸的是,炸药 没有炸死我们,只是炸碎了马车。一开始我们似乎就不该乘坐那么好的马车,至少 在被别人炸毁以后我不会这么心疼。” “无耻的伎俩!”薛贵人说。 沈饮雪眨眨眼睛,叹了口气说:“自从‘四海龙王’加入蔡京手下的‘七十二 贤人组织’那一天开始,他们变得再不下雨,却专门暗地里干起放火埋炸药的非法 勾当来了!” “只要能杀了名动天下的大盗沈饮雪,再多干几件放火埋炸药的坏事又何妨。 ‘四海龙王’又不是普渡众生的慈善家,我们干得便是杀人为本的人头生意。只不 过这年头事事难做,杀人也如此,要杀大盗沈饮雪,当真不易呢……” 只见熊熊的火光中,突现出四张凶恶的狰狞面目,从大火后面,依次陆续缓缓 步出来。 这世上有类人,天生就为了杀人夺命而生的,不仅生就一张凶恶狰狞的面孔, 同时具备一身凶恶狰狞的武艺。他们最大的本事就是专门搞破坏,玩阴谋诡计,用 杀人来换取吃喝玩乐的代价。 “四海龙王”无疑就是此类人。 干这一行,他们已有十多年的丰富经验了。自打这四个江湖最有名的破坏分子, 加入蔡京麾下的“七十二贤人组织”,更是大开手脚,在江湖上显示令人毛骨悚然 的种种劣迹恶事。 杀人,放火,强奸,打家劫舍……罪恶滔天的他们简直做遍了一个坏蛋所干到 的所有恶毒的事出来。但没人伤害到他们。在他们背后有蔡京的保护伞时刻撑着, 而且他们本身的功夫,同样和蔡京的高大保护伞一样高大,攻不可破。 据说为表彰他们干出的众多“业迹”,蔡京曾破格单独亲自面见过他们四个人。 胆小的孩子看到他们的狰狞面孔,甚至会吓唬得尿湿裤子,他们人人生有一张 地狱魔鬼的脸孔。身上的服饰虽然不一,但每人胸口各绣有东南西北一个龙形文字。 想必绣有“东”字那便是“东海龙王”,以此类推,东南西北,“四海龙王” 全都齐全了。 一个干枯有如柴木,偏偏却穿了件宽松的大袍子的黑脸中年人,他胸口绣有一 个“北”字,自然便是“北海龙王”。他歪斜一张大嘴巴,阴险古怪笑道: “在骆驼镇的伤心客栈,我们没寻找到机会杀了你,这一回埋了那么多炸药居 然又没能把你给炸死,你的命实在够大的了!” “难道你们当真就那么恨不得想要杀我?!”沈饮雪无奈何地问。 “要杀你的并非我们,”“北海龙王”说。“我们只是拿钱替人干事,有人付 钱给我们,我们便来割你颈上的人头,毕竟从大漠的伤心客栈一路跟踪你到这儿, 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件,我们不想到最临了却空荡荡一双手回去交差!” 沈饮雪叹道:“那个一心想要我这颗颈上人头的人,就是蔡京蔡太师那只老乌 龟吧!” “最好把你的嘴巴放干净点,”“北海龙王”警告说。 “我每天早晚都各刷牙一次,你们要是不相信的话,”沈饮雪说着张开口,重 重吐出一口长气说:“我的嘴巴非常干净,又干净又清新。” “北海龙王”说:“但你出言不逊,损害了太师的名誉。” 薛贵人冷冰冰站立沈饮雪身边,这时冷冰冰道“最好别浪费时间,跟这些杀人 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 “你说对了,”又矮又胖的“南海龙王”圆睁一双色眯眯的小眼睛,紧钉住薛 贵人的高耸的胸膛不放说:“但我们可不仅只是杀人犯,我们还是强奸犯,而且强 奸是我向来最拿手的好本领。你有一付好身姿,你要不要来试试我最拿手的好本领!” “那么,”薛贵人冷哼说。“为什么不试试你最拿手的好本事呢!” 说话间,身影一闪,她人已经飘移到“南海龙王”身后。 她左边一只手中有寒光闪烁,赫然握住一把银质的寸长短剑,手腕一振,短剑 飞刺入“南海龙王”后颈。 薛贵人的出手迅捷,狠猛,一招便要见效,她把刚才沈饮雪压在她身上的愤怒 此时一古脑全都发泄到下流的“南海龙王”身上。她决定要杀个把人来解恨,何况 “南海龙王”本来就该杀。 但狂放江湖多年的“南海龙王”好像并没有那么容易杀掉,薛贵人手中短剑自 背后飞刺来之际,他迅速一缩脖子,就像乌龟把脖子缩入龟壳那样子。 他身形矮小,动作却奇快,他闪避开薛贵人的短剑,飞快掉转向,整个身子此 时都面对住薛贵人,他脸上露出奸相的恶笑。 薛贵人又冷哼一声。 右手在“南海龙王”眼前一扬动。 “南海龙王”顿时大吼不妙,薛贵人手中突然射出一道极度耀眼的刺目的白光, 刺得他双目立即失去光明,眼前变得漆黑一团,而就在“南海龙王”顿时大吼不妙 的时候,薛贵人握于手中的短剑,已经一剑洞穿了他又肥又粗的脖子。 “南海龙王”顷刻之间毙命。 然而他自死恐怕都不明白,刺瞎他双目的那道极度耀眼的白光,其实乃是薛贵 人右手无名指上戴得那枚戒指的巨大钻石,在阳光反射出的耀眼白光。 “好吧,”薛贵人神情自若,冷笑道:“你们炸毁我的马车,你们就得该死, 还有谁打算要动手的?” 连沈饮雪都没想到,冷若冰霜的薛贵人,竟然怀有一身惊人的好武艺,一个招 面之间便杀掉“南海龙王”。她冷似冰山,出手不凡。杀人无情,眉头都不眨一下。 剩下的三龙王,倾刻俱都动容。 但令他们动容的最大原因,倒不是由于薛贵人轻易杀掉“南海龙王”;而是因 为那枚闪光的巨大钻石戒指。 一看到这枚薛贵人右手无名指上的神奇的钻石戒指,他们的动容脸孔背后,是 莫大惊骇,形如大白天突然撞到了鬼怪。 “你,你你,你就是……” 灵光一闪间,终于,那枚独一无二的巨大钻石戒指,勾起了“东海龙王”一行 人脑海当中的可怕记忆,他满心狐疑。又怕惹火烧身,身往后退,边退边支支吾吾 说。 这一条大道,笔直通向远方,道路宽阔,两侧栽种绿木成荫的梧桐树,厚密的 枝叶从两边俯瞰遮蔽住天空的阳光直射。一大半的阳光,被遮挡于枝叶外面。 所以即便在骄阳当空的午后,视野的光线,明显要比阳光直射下的光线强烈。 树叶下总会阴暗,要是有人从头顶的浓密枝叶下悄然如幽灵的影子般凌空掠下,很 不易发觉。 然而,一条如幽灵的影子,正从头顶浓密的枝叶下,悄然凌空掠下。 那是一条形如幽灵影子的全身血红颜色的身影。 在身影的背后,居然生长有一对张开滑行的双翼,从头顶的浓密枝叶间缓缓掠 下,动作轻似幽灵的影子。 ——它就像是一只翩然舞蹈在春天花园中的血红色的大蝴蝶。 凌空滑行的双翼的阴影,从“四海龙王”动容的脸孔上飞掠过,他们只感到一 道阴影从脸上飞掠滑过,根本没想到那是什么东西在阳光下反射出的阴影,但是, 就算他们现在看到那道阴影的本身,恐怕也早已经来不及作出任何举动和感受。 幽灵的影子从他们头顶上空依次飞滑过,来回盘旋了一圈,然后,三个江湖纵 横浸淫多年的好手,忽然就像被人一下子抽干身体中的精气,最后留下三具空皮囊, 软绵绵塌下来。 在幽灵的影子盘旋他们头顶上空之后,他们就剩下了三具空皮囊,这妖异的武 艺,令人骇人听闻,哪里是武艺,简直已是妖异的魔法。 那幽灵的影子,吸干三龙王的精气后,自口中突然又发出一阵阵夜枭般杰杰似 笑如泣声,令人心神飘摇不安,毛骨悚然到骨髓。 然而那幽灵影子似的怪物,现在却并没立即离去,张开双翼,滑行盘旋在不远 处“四海龙王”的尸体上空,全身血红颜色,仿佛是由鲜血涂抹而成的。 冷若冰霜的薛贵人,握住手中短剑,一时亦变得好像不知所措。虽然她冷冰冰 站立不动,但内心其实在波涛澎湃不已,她一双又冷又寒的黑眼睛钉住天空滑行的 那只恐怖的大怪物,满心充满疑惑和不安。 “血蝴蝶!” 沈饮雪深吸了一口长气,久久终于吐出这三个代表血腥和残暴的字。 薛贵人握紧短剑,站立火光一侧,他掉转身看看沈饮雪冷言道:“他是你的朋 友?” 沈饮雪苦笑说:“你听说过血蝴蝶曾经有过朋友吗!” 薛贵人摇摇头。 “看来,”沈饮雪叹气说。“对我们说来,今天实在是一个不幸的日子,因为 一辈子我从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见到血蝴蝶!” “传说中的血蝴蝶,生有血红色的双翼,专靠吸取人类精血生存的。”薛贵人 说。“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现身人间,满足后便又会消失影迹,直到下一次饥饿时 再重新出现。前前后后总共已出现十七回之多。据说被他吸干精血的人总共已有百 数人。这百数人尽都是江湖高手……还有另外一种传说,血蝴蝶之所以专吸江湖高 手的精血,因为他在用这些江湖高手的精血来修练更可怕的魔术……” “那么庞大的身躯,肯定不容易满足,”沈饮雪。“他才吞噬了三个人的精血, 远没有满足,他正在注视我们,我看我们好像已经成为他的下一个目标了!” “你害怕了?” 薛贵人冷冷道。 “你不能不害怕,在这样专门吃人的大怪物前,”沈饮雪做了个害怕的手势说。 “我害怕得要命。但我奇怪既然他没有得到满足,为什么只在那儿滑行盘旋,不干 脆过来索性把我们一起吞下去!”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去问问他为什么不把我们吞下去!”薛贵人说。 “你觉得这是十分必要的一个好方法?”沈饮雪问她。 “难道你不认为?”薛贵人却反问他。 沈饮雪微笑说:“其实,我真不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 “你有更好的意见?” “没有,”沈饮雪摇摇头说。“但我总觉得血蝴蝶不会把我们吞下去,要不为 什么他总在那儿来回滑行盘旋,你看,我认为他现在正朝我们招手,好像有所示意 似的。” 薛贵人随沈饮雪看去,只见在不远处来回滑行盘旋的血蝴蝶,从双翼下伸出一 只手,与其说那是一只恐怖的十指尖尖的魔爪更为贴切,朝沈饮雪这边招了招。 血蝴蝶的嘴中犹自又发出那种夜枭般杰杰似笑如泣声,声音显得比刚才低沉许 多,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似的。也没先前那么令人毛骨悚然。 “他正朝我们招手,好像是要我们跟他到某个地方去。”薛贵人说。 “没错儿,”沈饮雪说。 “那你打不打算跟上他?”薛贵人又问他。 “你觉得呢?” “我曾经答应小妍,一定要把你带到大理国。”薛贵人冷冷道:“通常情况下 向导和被向导总不分开来。” “小妍一点没说错,你是个好向导,”沈饮雪笑笑说,他冲滑行盘旋半空的血 蝴蝶挥挥手,大声说:“来吧,带我们到你要带我们去的地方,我们就跟着你身后 ……” 于是血蝴蝶杰杰一阵阵怪叫,双翼一振,立即朝前方滑行飞去—— ------- 断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