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泼水节下的刀锋 黎明的晨曦中,仍飘浮轻雾。 小楼一角,依稀透露出一丁微微烛光。 三个人此时正围坐于桌边。 金不换仅有的那只独眼,在小楼中飘摇的烛光下这时显得更加扑朔迷离,时而 暴射出浓郁的阴险神色。他目光深处的那一股阴险,浓郁得像化不开的百年冰峰。 他咳嗽几声,一只独目闪闪烁烁,微笑笑说: “有一件事,小弟到如今然而仍然不完全明白!” “金老弟,”一颗光秃秃脑袋的龙树大师缓缓道:“我们大家既都是老朋友, 又是明白人。在老朋友兼明白人面前,不必躲躲闪闪,有所保留和隐藏。金老弟如 有何疑问尽管开口,只要和尚和道士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一点,我完全放心,”金不换说。“我现在不明白的是,明天我们究竟为 什么要去杀大盗沈饮雪?” 龙树大师并没有立即直接回答他,他摸摸光秃秃头顶,喝了口酒,这才缓缓道 :“我们根本并非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龙长老,青长老。关于我和青岛道长的真正 身份,金老弟也是早已知晓。只是外人一直都认为我们是丐帮的两个长老。如今金 老弟一石二鸟的计划已经顺利实现,不仅除掉你最大的敌人段六琴,而且终于坐上 帮主的宝座……” “这,”金不换说。“全依仗大师和道长的鼎力相助。要没有大师和道长的相 助,小弟的计划必将寸步难行。” “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功劳,”龙树大师说。“现在段六琴已殁,帮主宝座归 属金老弟,剩下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明天去对付那大盗沈饮雪了!” “在这之前,金某曾答应大师和道长,”金不换说。“只要段六琴殁亡,小弟 坐上帮主座位,一定会帅领大理所有丐帮弟子全力阻杀大盗沈饮雪。这一点小弟牢 记于心,从不敢片刻忘记。如今小弟同样也决不食言!” “我们完全信任金老弟当初的承诺,”龙树大师说。“金老弟现在心中的疑虑, 是明天究竟为什么要去阻杀大盗沈饮雪?” 金不换仅有的一只独眼,看向龙树大师。 虽然他没有开口,但他的眼神早说明他想知道的一切! 龙树大师看看沉默的青岛道长,青岛道士没有任何表示,他目光沉思,仿佛正 魂游于九宵云外。他对龙树大师与金不换的对话似乎一点都不注意,似乎他们根本 不存在,或者他根本不存在。龙树大师没有打断他的沉思,掉转身问道: “不知金老弟手下一共有多少个弟子?” “二百九十六个。” “全都身怀武学?” “不,只有一小半,”金不换摇摇头说。“真正能够杀人而不被杀的人,只有 几十人!然而这几十人小弟可以担保,他们每人的武学都决不在小弟之下,因为这 些人本非乞丐……” “本非乞丐?”龙树大师奇怪问。 “对,”金不换解释说。“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原本其实都身为中原武林的江 湖人,因为种种原因,埋名隐姓来到大理国加入丐帮。小弟收留他们,从没有透露 出他们来历,所以碰上用的着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必定决不会推迟。在这些江湖人 中,有几位大师和道长想必也听说过,比如说‘五虎断魂刀’冷笑,‘铁掌夜明珠 ’横刀,‘七杀手’丁晴,‘夺命书生’独孤残……” “‘七杀手’丁晴,”龙树大师微微动容道。“金老弟所说的‘七杀手’丁晴, 难道就是扬州城那个‘七杀手’丁晴?” “正是扬州丁晴,”金不换点点头说。 青岛道长这时候一阵阵轻咳,缓缓道:“好几年前,扬州城突然横空出世了一 位冷酷的年轻杀手,这个年轻的冷酷杀手,使一柄剑,据说什么生意都敢接,什么 人都敢杀。无论杀谁最多只出七剑。七剑过后,即使对方没死,他却忽然弃剑扬长 而去,但他去刺杀的人却从末需要他出过第七剑。然而不知何故,这位冷酷的年轻 杀手,最后却莫明其妙突然从扬州消失不见,据说是他遇见一个女孩子,便从此再 不愿意做杀手生涯……” “道长博历广识,”金不换说。“丁晴兄确实是因为一位红粉知己才最终离开 扬州。但丁晴兄离开扬州的原因,不是从此再不愿干杀手生涯,而实是他的那位红 颜知己,乃是扬州城最大一官僚的千金之体。试想以丁晴兄一介江湖杀手之身份, 怎可与千金之体的红颜知己结为百年之合。所以最终丁晴兄便带那位红颜知己离开 扬州,到了大理国!” 青岛道长淡淡道:“能有像‘七杀手’丁晴那样的一流高手明天去对付大盗沈 饮雪,即便丁晴杀不了沈饮雪,对沈饮雪说来,也必然将会是一份意想不到的巨大 威胁!更何况,还有像‘五虎断魂刀’冷笑,‘夺命书生’独孤残那样的一流高手 ……” “有这些人加入,”龙树大师说。“我想已经足够大盗沈饮雪认真忙忙碌碌一 阵了!” “但愿如此,”青岛道长说。 “不过,”金不换眨眨那只飘摇烛光下仅有的独眼,欲言又止说。 “金老弟有话尽管说便是,”龙树大师说。“我们都是老朋友。” 金不换这时问道:“不知大师和道长是否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 “明天,是什么日子?”龙树大师摇摇头说。“还请金老弟请教。” “泼水节!”金不换回答说。 “哦,泼水节!”龙树大师说。 “对,”金不换说。“这是我们云南大理国独特的一种节日,同时也是我们一 年当中最盛大隆重的一次节日。” 龙树大师这时又问了句道:“在泼水节上,都干些什么事?” “什么都不干,每个人都只做一样事情,”金不换说。“泼水,你往别人泼的 水越多来头便会越吉祥!” “泼水,”最后龙树大师和青岛道长同时微微喃喃一声说。 传说人间的气候本来由一位名叫捧玛乍的天神掌管。他把一年分为旱季、雨季、 冷季、为人间规定了农时,让一位名叫捧玛点达拉乍的天神掌管施行。捧玛点达拉 乍自以为神通广大,无视天规,为所欲为,弄得人间雨旱失调,人畜遭灾……。 这时候有位叫帕雅晚的青年挺身出出,他以四块木板做翅膀,飞上天庭找到天 英达提诉拉,诉说人间的灾难。 然而就在帕雅晚准备到最高一层天去朝拜天塔——塔金沙时,不慎撞在天门之 上,一扇天门倒塌,将他最终压死在天庭门口。 帕雅晚死后,天王英达提拉开始用计惩处法术高明的捧玛点达拉乍。他变成一 位英俊小伙子,佯装去找捧玛点达拉乍的七个女儿谈情。 七位美丽的妙龄女郎同时爱上了他。姑娘们从小伙子的嘴里了解到自己的父亲 降灾人间之事以后,既惋惜又痛恨。七位善良的姑娘为使人间免除灾难,决心大义 灭亲。她们想尽办法探明了父亲的生死秘诀。在捧玛点达拉乍酩酊大醉之时,剪下 他的一束头发,制作一张“弓赛宰”,毅然割下了为非作歹的捧玛点达拉乍的头颅 抱在怀中,不时轮换,互用清水泼洒冲洗污秽,洗去遗臭…… 据说这就是人们相互泼水祝福的来历。 但沈饮雪从没想到在七月初七这一天,自己居然会亲眼目睹这场最盛大隆重的 泼水节。 白逸兰简直就像一个调皮的大孩子,拉住沈饮雪在人群中东奔西跑,显得开心 极了!他们全身都已经完全湿透,发梢和衣角同时往下滴水。然而白逸兰却丝毫一 点都没感到。他快乐得像只灵巧的小鹿,一蹦一跳,别人泼他水时,他立即躲到沈 饮雪背后把沈饮雪当作挡箭牌,于是水全泼洒沈饮雪身上。当别人盘中的水泼完, 他立即追上前去把水泼到别人身上。但这时冷不防背后早有个人瞄准了他,不等他 闪躲,一大盘清水从天而降,将他全身顿时又再淋透一次。 所有的人群,都在手疾眼快地泼水,快乐嬉笑追逐。 今天是他们最盛大隆重的节日! 没有一个人身上没有淋湿透,没有一个人脸上不洋溢快乐的笑容! 人们的头发和衣服都湿露露地紧紧贴住身体。 穿得少的姑娘露出婀娜多姿的迷人曲线,小伙干脆敞开衣襟,一身健肌在阳光 下的缤纷水珠中灼灼跳动。 要是沈饮雪这时仔细留意身边像只湿露露小鹿的白逸兰,他立即会惊奇发现, 被水淋湿透的白逸兰,至一袭白衣里现露出的身形曲线,竟那样优美别致,虽然他 扮装得非常隐蔽小心,但一个男人决不会有像他那样的优美身形曲线。 ——那么,这只会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白逸兰根本不是一个男人!而是女扮男 装的一个冒牌货! ——白逸兰为何又要女扮男装?! 此时跟随白逸兰东奔西跑于泼水人群中的沈饮雪,既没有留意自己身边白逸兰 微妙的变化,当然更不可能去猜测白逸兰究竟为何要女扮男装! 好多事情都像这样,它其实一直便存在于我们身边四周,但我们却都忽视掉它 的存在。它其实便不十分隐匿,只要稍微留意,一定就可以瞧出其中睨端,然而我 们就是那样轻易忽视了它的真实存在! 沈饮雪和白逸兰就这样在别人的节日里快乐着自己。 然而令沈饮雪更没料到的是,在狂欢的泼水人流中,在不远处的隐蔽处,正闪 烁一双双紧钉住他们的犀利如刀锋的眼神,宛如狼埋伏在暗处,准备偷袭掉入包围 圈的猎物,且远不止一头狼。 他们同样夹杂狂欢的人群中,也是泼水节狂欢一份子。同样和被人一道狂欢嬉 戏的他们,决不会被人认为是一群正准备扑向猎物的杀手。他们分布于人群各处, 然而恰好将沈饮雪和白逸兰包围正中央,并且都在最佳的攻击范畴之内。 虽然他们和狂欢的人群一同泼水狂欢,身上全被淋湿透,或许他们当中还有几 个人,曾十分接近于沈饮雪或白逸兰,甚至将水泼在白逸兰或沈饮雪身上,但他们 犀利宛如刀锋的冷酷眼神,从没离开目标,犹疑钉子似的钉住沈饮雪和白逸兰。 尽管他们攻击的目标仅是大盗沈饮雪,但白逸兰一直与沈饮雪紧紧跟随,关系 显得仿佛十分友好密切。而且其中有几个经道极度丰富老道的刺客,早已窥探出白 逸兰女扮男装的真身份。 于是,他们心中立即盘算出一条更加歹毒的计划……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下的狂欢泼水节,在一颗颗高大健壮的椰子树林下纵 情快乐。在最远处一颗椰子树上,被浓荫遮蔽的树叶间,露出一双充满仇恨和悲愤 的碧蓝眼睛。她隐匿于最远处的一颗浓密椰子树丛中,一双充满仇恨的碧蓝眼睛, 打沈饮雪出现,就一直都没离开过她的视线。 但她只隐匿在最远处,静静注视一切。 ——她仿佛也发现埋藏在泼水人群中,随时准备动手刺杀沈饮雪的众多刺客! 当然,如果不必要她出手,大盗沈饮雪便可被人所杀,自己保存实力,那自然 再好不过。但她清楚大盗沈饮雪决没有那么容易被杀,她需要见观其变,在最有把 握的时机作出最致命的一击。 她需要静观其变! 险象环生的危机此时就埋藏在身畔四边,然而被狂欢嬉戏人流层层包围的沈饮 雪,白逸兰,丝毫没感觉到危险正在一步步紧紧逼近自己。他们也完全没想到,一 场专门针对他们的庞大袭击就将开始。 ——山雨欲来风满楼。 终于,袭击开始了! 白逸兰抓住沈饮雪一只手,边躲边闪地想跑出一层层被围阻狂欢的人流。沈饮 雪感觉到,握住自己手的白逸兰的手,非常柔软,滑润。白逸兰跑在前,沈饮雪跟 随住他。沈饮雪的目光触及被淋湿透的白逸兰的背景,心神一摇,足足迟疑了有数 十秒钟。 被淋湿透现露出优美的背景身姿曲线,清清楚楚晃动在沈饮雪眼前。沈饮雪不 是瞎子,也决非对女人身体的曲线完全一窍不通。他此时看到白逸兰被淋湿透现露 出优美的背景身姿曲线,知道那空间代表什么! ——他从末想到过这个调皮而狡猾的白衣年轻人,竟然是女孩子身! 难怪她看上去总给人瘦弱,太过于秀气,和柔不经风的奇怪感觉。在这之前, 对于白逸兰他心中总有一股莫明其妙奇特的感觉,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 出现那种奇特的感觉。把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相加起来,他已经彻底清楚。还有, 在“彩云客栈”早早为她预订好酒席房间的那个白姑娘,不是别人,正是白逸兰。 那才是她真正的身份。 要不是这狂欢的泼水节,沈饮雪不知何时才能知道白逸兰的身份。然而就在他 跟随于白逸兰身后,发现这个秘密之际,躲闪的白逸兰忽然停下脚步。 白逸兰之所以忽然停下脚步,是因为她实在再躲闪不及,在一个身体开始发福 的中年女人,和两个年轻健康的小伙子群围下,水花飞溅,三盘水分别从三个方向 泼向她身上。 她躲都躲不及。 然而这时的沈饮雪,却十分敏感地觉察到有一股强大的杀意,正隐藏埋伏在自 己身畔。白逸兰握住他的手,反被他突然紧紧握住,然后他就发现那股强大的杀意, 正是此时泼向白逸兰的三盘水所带来的! 光。寒光,银光四射的寒光! 阳光非常灿烂,水花在阳光下飞泼时溅飞的水花更灿烂。如果你仔细观察,甚 至会看到水花在阳光下呈现出来的红橙黄绿蓝靛紫七种颜色。然而这些都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在阳光下泼来飞溅的水花中,隐藏有一道道银光四射的寒光。 银光夹杂于飞溅的水花中,和水花一模一样灿烂,根本极易发觉。况且在你被 人迎面泼来三大盘水之际,哪还有看到隐藏水花中秘密的注意力。 但沈饮雪此时就看到了这片隐藏于水花当中的秘密银光! 倘若确切地说,那并非银光。 而是刀光, ——最夺命的刀光! 然而不仅仅只有那片从飞溅水花中飞射出来的刀光。 ——还有两把悄然无声息的短剑,分别刺向白逸兰两肋部位。发福的中年女子 使得是一柄弯如弦月的腰刀,而那两个狠心肠年轻人,出得便是分刺白逸兰两肋部 位的短剑。 弯曲的腰刀迎面直劈白逸兰,仿佛要一刀将她立即劈成两片;而在两侧飞刺来 的短剑,宛如两个飘忽幽灵,争先恐后想要一口吞噬白逸兰。然而最糟糕的是,忘 情于狂欢泼水节中的白逸兰,这才刚刚醒悟过来,发觉到已近在咫尺的埋藏泼水节 下的刀锋剑芒。 所以丝毫没停顿的白逸兰,立即就出手了。 白逸兰一身非凡的轻功沈饮雪已经领教过,但他此时忽然发觉,白逸兰真正的 功夫,竟要比他那一身非凡轻功不知高出多少倍。所以不必他出手,这三个袭击白 逸兰的刺客,最终的结局便已知晓。 发福的中年女子,两个年轻剑客,决不会有好下场! 果然不出所料 白逸兰双肩微晃,游龙惊凤似从发福中年女子的刀光下轻盈穿梭过去,窜到发 福中年女子背后。她抬手拍拍发福中年女子,发福中年女子立刻跌向前。那两个年 轻剑客夺命的剑光,此刻刚巧全都砍向她的双胁,血雨扬飞,两把短剑顿时全刺入 发福中年女子的双胁。她连呻吟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变作同伴剑底的亡魂。 血花迅即被水洗没。 但这好像只才是个序幕。 就在中年发福女子倒在血泊之际,四周泼水的人群中,陡然又飞出来十几柄短 剑匕首。十几个原本狂欢泼水的人,一瞬间都变作冷酷狠毒的刺客杀手。这十几个 冷酷狠毒的刺客杀手,挡住沈饮雪和白逸兰之间。他们的出手,并没有攻击沈饮雪, 却全都无一例外地攻击向白逸兰。 好像白逸兰就是他们这次最终的刺杀目标似的! 然而他们真正的目标,并非白逸兰,而是沈饮雪。 但他们为什么偏偏攻击白逸兰,却放弃攻击沈饮雪! 难道杀死白逸兰就等于杀死了大盗沈饮雪?! 好像这个道理并不存在。 确实不存在! 所有的人剑都攻击白逸兰,沈饮雪自然不会置若罔闻。既使白逸兰先前曾轻易 骗掉他一百万两,但他们现在却是同伴。更何况白逸兰是个女同伴。虽说谈不上互 相为老友,但至少也决非宿命的仇敌。像大盗沈饮雪这样的人,当然决不会置若罔 闻自己的女同伴被别人阻杀,哪怕那些人远非白逸兰的对手! 然而那些人,立即便使白逸兰感到非常巨大的压力。 他们的剑,狠毒,犀利,冷血而无情。一剑快似一剑,一剑紧随一剑,飞快地 旋转,把白逸兰困在风雨不透的漫天剑光寒影之中。这些人的招式其实并无特别神 奇之处,然而他们配合默契,一剑飞刺出只为夺命对方,招式平平常常,威力却无 比巨大。 这种最直接的方式通常要比那些眼花缭乱的杀人方式更事半功倍。 眼看白逸兰全面被阻,渐渐跌入险境。 沈饮雪的注意力,此时不禁都集中到白逸兰身上。不知为何,对于这个女扮男 装的调皮大孩子,他心中显得似乎特别关切,生怕她忽然受到某种伤害。他第一次 觉得自己内心竟是那样关切一个陌生女孩子,担忧她会受到伤害。眼看白逸兰渐渐 跌入围攻的险境,于是沈饮雪也便出手了! 他并不打算杀人。 他只想把围攻白逸兰身边的那群刺客杀手一个个扔出去,救出白逸兰。 然而此时沈饮雪一出手,他便立即明白,自己这时候犯了一个最致命的错误。 那群刺客等待的,便是需要他立即出手! 大盗沈饮雪出手想去解围受困的白逸兰,就在沈饮雪出手之际,一柄毫无声息 的短刀,悄然砍向他的脖颈。即使是沈饮雪,他也没感到那柄砍向自己脖颈的短刀, 似乎这把短刀本就是隐匿于空气之中,与大气溶为一体。 刀锋如纸,居然使得乃是正宗五虎断魂刀中最致命的一式“五虎断魂”。就算 五只凶猛老虎都会断魂,何况一条人命。 刀锋贴近衣襟时,沈饮雪一偏首,刀锋紧贴他脖颈飞掠过。他一掉转身,立即 便看到一张僵硬如尸的苍白脸孔,毫无神情,两只空空洞洞的眼眸里犹如地狱两扇 大门。虽然是阳光灿烂的盛夏时节,但这个人站立面前,平地里却陡然像刮起阴森 寒颤的冷风。这个人简直就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看到这个僵尸般中年人,沈饮雪不禁也为之动容,吸了口冷气缓缓道:“‘五 虎断魂刀’冷笑。” “正是区区,”“五虎断魂刀”冷笑目视沈饮雪,皮笑肉不笑一阵阵杰杰阴森 怪笑,说。要非沈饮雪刚才动作迅捷,冷笑那一记“五虎断魂”早已将沈饮雪的头 颅砍掉下来。“没关系,我们可以再来玩一次!” 说着,冷笑又一阵阵杰杰怪笑,沈饮雪眨了眨眼睛,这时“五虎断魂刀”竟然 在他眼前突然平空消失得无踪影,仿佛又钻入地底幽冥界去了似的。一个大活人就 这样在沈饮雪眼前平空消失不见了,连沈饮雪都感觉得诡异无比。 然后那种杰杰的阴森怪笑声又突然回响在沈饮雪背后。但在沈饮雪飞快掉身之 际却并没有看到鬼魅似的“五虎断魂刀”冷笑。他一掉转身,只看到一座黑山峰阻 挡于自己眼前。 更加诡异非常,一座山峰怎会突然阻挡到自己的眼前。 等到沈饮雪慢慢抬头,才终于看清楚眼前这座漆黑山峰。黑山峰原来是一个人。 一个身高九尺十寸,他就像传说中那个顶天立地的巨灵神,双眼如铜铃,手掌似蒲 扇,全身漆黑如墨。然而在他一头乱篷篷的披头长发上,却赫然戴着一顶镶嵌一颗 有孩童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阳光下衫托他一身漆黑如墨的肌肉,灼灼闪烁。 在这之前,骆驼镇伤心客栈的“凶神”李天王,绝对算得上巨人级的人物,然 而“凶神”李天王要是和沈饮雪眼前这个人一比较,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凶神” 李天王在这人面前,就像是个大孩子。 此时的沈饮雪,要完全抬头,才可以将这个“黑山峰”完全瞧入眼眸。 虽然沈饮雪从没有听说过这个江湖第一的巨人,但此时抬头看到巨人头顶那颗 孩童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他已经知道这个江湖第一的巨人究竟是谁——“铁掌夜明 珠”横刀。除了“铁掌夜明珠”横刀,江湖上绝对再没一个人有这样巨大的体格, 头顶上戴有号称江湖最大的夜明珠,肩头上扛着天底下份量最重的兵器“轩辕巨刀”。 “铁掌夜明珠”横刀单手托住刀柄,“轩辕巨刀”扛在肩头。 “轩辕巨刀”长及七尺八寸,刀锋宽七寸七分,俱以深海百年寒铁打造而成, 全重一百九十八斤。这样一柄巨无霸的巨刀,不用说用以砍人,即便寻常人经它轻 微一磕,非死也即伤。据说江湖上能把横刀这把“轩辕巨刀”舞起来的人,从没超 过十六个人。然而这把“轩辕巨刀”在“铁掌夜明珠”横刀手中,就好比用手指拈 住一根稻草似的。 “铁掌夜明珠”横刀天生巨力,传说他的母亲乃一山樵之女,某日随父入深山 砍柴,突然被一个全身巨大的黑怪物从天而降,抓入深山一隐蔽古洞,随后生下 “铁掌夜明珠”横刀。 横刀出生之后,怪物便弃他离去。临走之际怪物把山樵之女撕成一块块碎片, 丢扔在横刀身边。横刀是食其母肉长大的……值到如今,据说“铁掌夜明珠”横刀 都是以食生肉为生,当然,他觉得最可口的食物还是新鲜的活人肉! 碰上一个比鬼魅更鬼魅的“五虎断魂刀”冷笑,沈饮雪已经感到今天十分倒楣, 此时再忽然看到好食活人肉的食人大怪物“铁掌夜明珠”横刀,沈饮雪只觉得自己 头痛的老毛病,好像又开始犯了! 他做梦都不想被这样一个好食活人肉的食人大怪物活生生吞到肚子里去。 然而偏偏在这时,横刀俯视他的铜铃里的凶光,似乎正在打算沈饮雪合不合适 他的胃口。 ——这结局非常令“铁掌夜明珠”横刀满意。 在他恐怖的嘴角,甚至露现出一丝满意的恐怖笑意。 就在这时候,沈饮雪低吟一声,全身突然如被万钧雷霆一击,痛苦得弯下腰。 他喉咙处一甜,一张口,吐出一大口血雨,喷洒在“铁掌夜明珠”身上。 一个身高不及三尺的笑嘻嘻的侏儒,从“黑山峰”似的横刀衣襟中箭般飞窜射 出,飞快一拳打在沈饮雪腹部。这一拳要是打中一块坚硬顽石,顽石立即会碎裂。 沈饮雪的腹部虽然没有顽石坚硬,但他的腹部并没碎裂,只是像有一把火在他腹内 剧烈焚烧。他痛得痛苦地弯下腰。 无论谁被“夺命书生”独孤残打上要命的一拳,就算不会立即死,但生命此时 至少已经被独孤残一拳打掉了一大半。 站立“铁掌夜明珠”横刀脚畔的这个笑嘻嘻的三尺侏儒,正是天底下第一小人 “夺命书生”独孤残。尽管他是个侏儒,然而却丝毫不影响他读书学习的兴趣。他 头戴观巾,手摇折扇,身穿一身配合他体形裁剪高超的书生袍。只不过与一个正常 书生相比较他被整整缩小了三四倍而已。 据说有一次“夺命书生”独孤残去参加考试,监考官由于他身形侏儒拒绝他进 入考场考试,第二天晚上,他把监考官和参加考试匠一百零二十三名考生,全都剁 掉手脚,生生塞进一百零二十三个盛酒坛子里。 这人虽然天生是个侏儒,然而天底下所有残毒的主义,却好像全装在他那个侏 儒的躯体之内。 “夺命书生”独孤残一拳把沈饮雪打得痛弯下腰便达到目的了。 沈饮雪一弯下腰,“铁掌夜明珠”横刀的七尺八寸长的“轩辕巨刀”,迎住灿 烂阳光,以泰山崩塌般威势砍向弯腰的沈饮雪。 同时,“五虎断魂刀”冷笑那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怪笑,再次又回荡在 沈饮雪背后。他又从地底下钻窜出来,紧随沈饮雪背后,如影附骨。一张僵尸般面 孔笼罩浓郁阴森之色。他杰杰怪笑,然而动作一点都没停住,一抬手,袖口中飞出 的刀锋射刺沈饮雪背心。 这时候,在“夺命书生”独孤残手中,多出一对银光四射的小巧双钩。这一对 银钩,兴奋地扑向沈饮雪的双腿。 然而此时的沈饮雪,终于打了一个冷颤! 他感到一股非常强大的浓郁杀气,陡然出现,飘舞身畔,正压得他心头十分难 受。 他从没感到如此浓郁异常的杀意气息。 这陡然出现的杀意气息,却绝非来至“五虎断魂刀”冷笑,“铁掌夜明珠”横 刀或者“夺命书生”独孤残任何一个的身上。 浓郁的杀意气息,来临至被层层围攻的白逸兰身畔。 沈饮雪抬头看向白逸兰。 这一刻,最令他不安的是,白逸兰的安危! ——自己为何会对这个女扮男装的大孩子子那样关切在意?!…… 白逸兰已经出手杀了三个人。 她不能不杀人。如果她不出手杀人,她很快便会被对方所杀,尽管矢志杀她的 这群刺客她一人都不认识。 纵然她冰雪聪颖,古灵精怪,但她实在想不出来,热热闹闹的泼水人群中,怎 会隐藏有这么多一流刺客高手。对于整个大理城的山川人物恐怕没谁再比她更熟悉 了,但她实在看不出来这些神秘的刺客高手,究竟来自哪里。但她肯定这些人决非 来临至大理国界,只要是大理国界中的人物,尤其像身怀武艺的人物,没有一人离 开过她眼线,不是她不了如指掌的。 这些人的凶猛狠毒的招式,令白逸兰心惊动容。 终于,在她夺过一柄刀,刺入第四个刺客的胸膛之后,她觉到自己渐渐处于被 动的地位。虽然她杀死四个人,但这时攻击她的刺客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显得愈来 愈多。泼水的人群,一大半竟全都是埋伏其中的刺客。 汹涌澎湃如潮水,一浪高似一浪般攻击向白逸兰。 白逸兰一身轻功虽然非常不凡,一身绝技亦出自失传的奇功怪式,但在这种残 酷车轮战不间断的攻击下,可爱额角和尖尖的鼻尖都渗透出丝丝汗珠,渐渐体力不 支。而汹涌如潮攻击的刺客却愈来愈多,愈战愈狠猛。再过了五十招,白逸兰已经 快欲被汹涌如潮的刺客彻底淹没。 白逸兰的处境,很快险象环生。 要说一个女孩子被一群疯狂的刺客层层围困攻击,那确实是件糟糕透顶的可怕 事,但现在的白逸兰,虽身陷困境,心中却根本一点恐惧感都没有。她没碰到过这 种情况,但她一点都不害怕。一有喘息的机会,她的眼光又落到围困外的大盗沈饮 雪身上。 她发现大盗沈饮雪此时的处境,绝对不比她好多少! 甚至当她的目光瞧见大盗沈饮雪的时候,一双美丽调皮的眼眸中,竟露出甜蜜 的微笑。疯狂的刺客一心想要结束她的生命,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大盗沈饮雪一双 天蓝如海洋般的忧郁眼眸,她好似根本没看到眼前正一心想要结束她生命的疯狂刺 客。 ——究竟是什么力量,使得她居然那么若无其事般无动于衷?! 然而她还不知道,最致命的危险,正一步步朝她紧紧迫近。 就在“五虎断魂刀”冷笑,“铁掌夜明珠”横刀和“夺命书生”独孤残同时出 手攻击向大盗沈饮雪之际,沈饮雪忽然不安地感到有一股浓郁异常的杀意气息,正 一步步朝浑然不觉的白逸兰紧紧迫近。 这股浓郁的杀意气息,令沈饮雪都为之动容;就算是名动天下的大盗沈饮雪也 从没见到过如此浓郁炽烈的杀气。那好像已经不仅仅单是杀气,而是一只巨大看不 见的幽灵之手,要将一个人的脖子生生扭断。 那股杀气,正是从白逸兰身后透出来。 然后,沈饮雪便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令他这一辈子都没法再忘记的又狠又毒 又冷酷的眼睛…… ------- 断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