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七杀手丁晴 沈饮雪此时看到的这人,便是“七杀手”丁晴! ——“七杀手”丁晴才是这场狙杀行动最关键的人物。 这些年,他隐姓埋名于“独眼神丐”金不换手下的丐帮之中,金不换把他敬如 神灵,从没有开口求他做过任何一件事,相反只要他提出来的需要,金不换无不极 力去满足他。 这一次,“独眼神丐”金不换请求他出手狙杀大盗沈饮雪和白逸兰,他于是并 没拒绝。 他心中亦明白,如非万不利己之际,金不换绝对不会请求他亲自出手。既便在 金不换想要除去丐帮中唯一的敌人段六琴时,他也没有开口请求自己出手。 更何况还有“五虎断魂刀”冷笑,“铁掌夜明珠”横刀和“夺命书生”独孤残 三人。 但这一次,他既然已经允口答应金不换,自己亲自出手,最终的结局,就一定 不会令“独眼神丐”金不换感到丝毫失望! 这就宛如此时他一剑飞射白逸兰一样,充满十足的把握,充满无比自信,任何 事情都被他排除在预料之外。 “七杀手”丁晴虽多年末出剑,但他完全相信自己的剑,一出鞘,白逸兰决没 法抵抗住自己七剑。 剑出鞘。 一剑飞射白逸兰后背。 “七杀手”丁晴预料得丝缕不轨,白逸兰不仅根本无法接住他总共的七剑,即 便是在这飞射出的第一剑面前,已身处一层层铜墙铁壁围困中的险象环生的白逸兰, 恐怕也已没法抵抗住。 更何况体力渐渐不支的白逸兰,苦于应战汹涌如潮的一群群刺客狙击手,根本 无瑕再提防“七杀手”丁晴飞射身后来的那一剑。 白逸兰甚至根本就没感到“七杀手”丁晴飞射来的那最致使一剑! 而“七杀手”丁晴这一剑的速度,要比闪电更迅捷,要比你的想像更迅捷,当 你思想正在惊愕于这柄剑迅捷的速度时,剑已经到了你面前,一剑飞射入你的胸膛。 然后你便感到自己身体内忽然多出一柄硬梆梆的东西,然后努力寻找的你终于 看到飞射入胸膛的剑,剑锋,剑柄,握剑的沉稳的手,一剑夺你命的杀手——“七 杀手”丁晴。 这就会整个过程! 如果不出意外,正险象环生的白逸兰,最终必将重蹈覆辙这个平静而残酷的全 过程。 但偏偏幸运的是,最终还是发生了一点点意外。 尽管只是一点点意外,却已足够了! “七杀手”丁晴一行人把这次狙杀行动计划得天衣无缝,但还是疏忽了一点, 那就是他们低估计不足了大盗沈饮雪真正的实力。 在他们的预料之中,面对“五虎断魂刀”冷笑,“铁掌夜明珠”横刀和“夺命 书生”独孤残的沈饮雪,在他们三人合力狙击下,即便不会葬身三人手底,然而决 不会轻轻松松摆脱出三人合力的狙击范畴。当然,这期间的大盗沈饮雪,更加没可 能出手相助身临绝境的白逸兰。 但此时的大盗沈饮雪,他就用行动来证明了,他总会出现在人们的预料之外— — 形似鬼魅的“五虎断魂刀”冷笑确实飘忽诡异,动作绝顶迅捷,刀锋狠毒凌厉。 “铁掌夜明珠”横刀一柄一百九十八斤的“轩辕巨刀”凌空劈砍沈饮雪,其夹杂的 万钧雷霆之势,就算一座高山横跨面前,这一刀恐怕也会将高山劈砍为两片。 “夺命书生”独孤残手中那对银光闪闪的银钩,没有别的任何目的,就是想把 沈饮雪两条腿中的其中一条腿钩下来,当然要是能把沈饮雪的两条腿全都钩下来, 自然更理想…… 然而他们最终都疏忽了沈饮雪的实力。 ——他今天的名声地位,并非浪得虚名,徒有其表,只是别人随便叫得玩玩的! 在他眼里看来,冷笑的“五虎断魂刀”拿去断魂断魂猫的性命或许还可以,头 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大个子横刀的大刀,用来劈柴砍木恐怕倒是最佳的工具,至于侏 儒“夺命书生”独孤残,手中握住的双钩,吓唬吓唬小孩子还可以,但如何想要钩 沈饮雪的腿,天真烂漫的独孤残好像打错了主意,恐怕只是他编织的天方夜谭。 ——这,是沈饮雪对这群狙击手出手的评判。 沈饮雪摆脱掉这群狙击手的狙击,其实也非常不轻松。 他身形一滑,避开“铁掌夜明珠”横刀一百九十八斤的“轩辕巨刀”,一伸手, 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神奇手法,扣握住“夺命书生”独孤残的双腕。 独孤残沿没完全反映过来,只觉得被扣握于沈饮雪双手中的双腕,突然之间力 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双钩顿时落地。 这时的独孤残才明白过来,自己一双生裂虎豹的手腕,已被沈饮雪飞快切断了 经脉。 沈饮雪扣握住独孤残双腕,然后就把这个狠狠打中他腹部一拳的侏儒,凌空扔 向“五虎断魂刀”冷笑正射刺自己背后的刀锋。 但面对迎面撞击来的“夺命书生”独孤残的侏儒躯体,阴森如鬼魅的“五虎断 魂刀”冷笑并没立即停手,收刀。 颤抖的刀尖飞快颤抖着,将撞上刀尖的“夺命书生”独孤残一劈为二,血雨洒 满天空。 然而僵尸般不动容的冷笑的“五虎断魂刀”,不仅没有为此停留,反而更迅捷 狠毒飞刺入沈饮雪的胸腔。 好像在这期间冷笑的刀根本没有把撞上刀锋的“夺命书生”独孤残生生劈成两 片。阳光下他飞刺向大盗沈饮雪胸膛的剑锋上,飞溅出一抹抹夺目的血珠,就算沈 饮雪也没想到面对独孤残的身体,“五虎断魂刀”冷笑居然不仅不闪让,反而顺势 一刀把同伴“夺命书生”独孤残立即劈刀两片……好残酷的手法! 连沈饮雪也为之一动容。 但他一偏首,身形紧贴“五虎断魂刀”冷笑飞刺来的刀尖,犹如一根脱弦射出 的没羽箭,再不理会他们中任何一人,径直飞射入正被一层层铜墙铁壁围困得险象 环生的白逸兰身边。 要想杀掉冷笑,横刀和独孤残之中任何一人,他都完全有把握办到。但杀人并 不是他此时的目的。他以最快捷的速度摆脱掉这三人的狙杀,就为了飞射到正险象 环生的白逸兰身畔。 因为白逸兰现在正险象环生,并且“七杀手”丁晴宛如天外飞仙的最致命的一 剑,此时已距离白逸兰不及半丈之遥。 ——虽然不清楚具体原因,然而不管如何,沈饮雪觉得就是绝对不可以令白逸 兰受到伤害! 从沈饮雪闪开“铁掌夜明珠”横刀“轩辕巨刀”,“五虎断魂刀”冷笑刀劈 “夺命书生”独孤残,到最后沈饮雪摆脱“五虎断魂刀”冷笑的狙杀,这一连串的 动作,都只不过在沈饮雪看到“七杀手”丁晴那一双狠毒又冷酷的眼睛,“七杀手” 丁晴一剑飞射向白逸兰之后一刹那间内发生的事情! 当沈饮雪杀掉三四人,又把七八个人像扔皮球般扔得远远地,来到白逸兰身畔 之际,他第二次看到“七杀手”丁晴那一双狠毒而冷酷的眼睛。 在同时,他也发现“七杀手”丁晴手中的剑,居然比他速度更迅捷。 就在他把汹涌如潮围困住白逸兰的众多刺客狙击手一一击退,靠近白逸兰身畔 之际,沈饮雪清晰看到,“七杀手”丁晴那一把犹似天外飞来的一剑,已经距离白 逸兰背后不及尺半距离。 正惊诧又兴奋看到沈饮雪像扔皮球似把一个个刺客狙击手扔出去的白逸兰,充 满开心笑意。她笑得那样纯真,真挚而圣洁,就像美丽的情人看到伟大的伴侣从战 场上凯旋归来般幸福开心。 在沈饮雪出现他身畔之际,她完全没有感到“七杀手”丁晴的剑,正欲把她从 人间带入死亡的坟墓。 但大盗沈饮雪看到了“七杀手”丁晴的剑! 他这时再出手阻截丁晴的剑,已无把握可能——用来给他出手阻截“七杀手” 丁晴的时间已经远远不够,就算时间来得及,此时毫无防备的白逸兰也决没法抵抗 得住丁晴那一剑。 所以沈饮雪很快便做了个决定,他身形骤闪,飘移到白逸兰身后,在“七杀手” 丁晴那最致命的一命飞射入白逸兰躯体之际,沈饮雪忽然用自己健康的身体,抵抗 住本欲刺入白逸兰背心的最致命一剑。 剑透后背,从沈饮雪的肋下斜穿出小半截狰狞的剑尖。 那从沈饮雪肋下透穿出的小半截狰狞剑尖,就好似“七杀手”丁晴冷酷的唇角 现露出的狰狞寒笑。这实在倒出乎意料之外,他行动的目的只想干掉白逸兰,却没 想到最后竟把剑透穿入大盗沈饮雪的背后。 但“七杀手”丁晴忽然发现,他虽然一剑飞刺入大盗沈饮雪身体,最后换来的 结果,却是他这一辈子最不愿意看到的—— “七杀手”丁晴从末看到有谁的一双眼眸竟有如此的坚韧,如此硬朗,这是一 双充满何等坚韧硬朗的犹如海洋的天蓝色眼眸。 “七杀手”丁晴看到沈饮雪那双眼眸之后,就看到一只愤怒的拳头,一拳打中 他的鼻梁,S 这是沈饮雪被他一剑透穿身体后愤怒击中他鼻梁的一拳头。 然后,“七杀手”丁晴立即便感到自己的整个鼻梁骨彻底碎裂了,骨头碎裂的 声响,继而传到他整个脸部,他感到自己整个面部,像被人打烂的一只烂茄子。最 终是他的头颅骨。他觉到自己的头颅骨像被人拆散零件的一部机器,一根根变得支 离破碎,完全塌陷…… “七杀手”丁晴最终被沈饮雪愤怒的一拳击碎了脑袋! 但亡命的他并非一无所获。 至少他的那柄曾刺穿不计其数高手级人物的剑,此时不辱其命,仍然在沈饮雪 身体上透穿出一个透明的窟窿,剑身到如今还留在沈饮雪的身体内。 ——对他说来他死得其所! 情况转折变异得太迅捷。 但狙杀行动似乎并没有停止。 这一切,都看在了白逸兰眼中。 剩下的犹如虾兵蟹将似的狙击手,对既使严重受伤的沈饮雪说来,显得再不足 为惧。真正令他感到具有危险性的是,在这一瞬间,“五虎断魂刀”冷笑,“铁掌 夜明珠”横刀的再次攻击已经近在咫尺,迫在眉睫。 即使沈饮雪有一付铁打的硬朗身体,多年前在战场上血雨腥风的征战杀戮,尝 试过各种伤痛剧痛,但如果被人把完好的身体忽然捅穿出一个透明的窟窿,并且那 把要命的剑还留在身体内,恐怕就算再硬朗的身体,也会吃消不起折磨! 更糟粕的是,还要继续和两个丝毫不逊色“七杀手”丁晴的亡命狙击手战斗。 ——这期间只有一个信念存在于沈饮雪脑海之中,那就是决不允许让白逸兰受 到任何一丝一毫的伤害。哪怕自己受到最剧烈的打击,也不能让白逸兰损伤毫发。 尽管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一定非要这么做不可,尽管他心中并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保 护好白逸兰不可。 然而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自始至终,他心中顾忌的全都是白逸兰的安危。这 帮要命的狙击手决非为白逸兰而来,而全是冲自己而来的。他们之所以会攻击白逸 兰,是把白逸兰当作他的伙计,而且看出白逸兰女扮男装的身份…… 但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凝聚最后的力气,干掉“五虎断魂刀” 冷笑和“铁掌夜明珠”横刀两个强敌。 以现在处境看来,沈饮雪唯一的方法,是必须用最迅捷的速度,尽快解决战斗。 否则一旦拖延时间,最吃夸的那人,必然会是受到创伤的沈饮雪本人。 他伸手静静摸索着刺入身体的被他一拳击碎脑袋的那柄“七杀手”丁晴的剑, 猛然一拔,飞拔出体中的血剑。长剑一振,宛如一道经天长虹般在半空划过一道巨 弧,长河落日似迎面刺向“五虎断魂刀”冷笑,和“铁掌夜明珠”横刀两人。 剑光纵横十万里。 他不再保存任何实力,而是将体内所有力气全都凝聚这一剑上爆发出来,以退 为进,化守变攻,一剑分刺冷笑和横刀。 剑刺在冷笑的“五虎断魂刀”背上。 刀立刻截断。 冷笑顿时弃刀逃生。 但在他尚握住截断的半柄刀柄时,沈饮雪手中血剑,已经飞快穿过他咽喉,在 “五虎断魂刀”冷笑的咽喉上留下一点梅花形妆的血花。这一朵血红梅花,已经让 “五虎断魂刀”冷笑告别人间,到地狱去寻找“七杀手”丁晴的亡魂。 沈饮雪苦笑笑道:“今天我并没有打算要杀这么多的人!” 在“铁掌夜明珠”横刀开山劈地似的一声震慑狂吼声中,沈饮雪手中血剑脱手 飞出,与横刀凌空劈斩落的一百九十八斤重的“轩辕巨刀”轰然相撞。那一柄千锤 百炼的铜剑,撞中横刀的“轩辕巨刀”,立即被巨大的劲力振得折断成七八截。 然而就在脱手飞出的长剑被“轩辕巨刀”振碎得一瞬间,沈饮雪神奇般出现到 身高九尺长寸的山峰似的横刀背后。然后一件更不可思议的事又发生了——重逾泰 山的“铁掌夜明珠”横刀,这时竟由沈饮雪抓住腰间,生生举过头顶,摔向十数丈 开外。 十数丈开外有一颗茂盛椰子树。粗壮的枝干,弯曲的枝顶结满一只只又大又圆 的椰子。“铁掌夜明珠”横刀重逾泰山的巨大身体撞在这颗椰子树干上,椰树剧烈 抖动,似乎就欲断折。椰树顶一只只椰子被突然的大力撞得纷纷掉落下来。结实的 椰子果实,全都打落在变得糊里糊涂的横刀头顶,把他敲打得更糊涂。一只四肢发 达头脑简单的大糊涂虫。 沈饮雪的这一摔,至少把他摔断了七八根肋骨。 往下的一个月时间,他恐怕就只能躺在床上渡过不能动弹的日子了! 这一切,都看在白逸兰眼中。 盛夏的午后阳光依旧灿烂,远处成片成片的椰树林,在清风吹拂下沙沙婆娑摇 舞。不知疲倦的知了躲藏在阳光照射不到的浓荫最深处,一阵阵歌唱。偶尔有一颗 成熟透顶的椰果“扑嗵”一声,从树顶掉落下来。这奇妙旖旎的热带自然风光,丝 毫没有因为种种原因漫天血雨的狙杀行动而变异。 唯一所变异的是,先前那狂欢纵乐的节日气氛,顿时消失殆尽。真正欢庆泼水 节的狂欢人群,早被残酷的狙杀、狰狞的血雨吓唬得动容惊惶,纷纷离开这危险场 合,到别处去寻找安全的狂欢人群…… ——哪怕是残酷的狙杀和狰狞的血雨,同样无法吓止他们狂欢的勃勃兴致,因 为今天是泼水节,大理国最浓重最热闹的狂欢的泼水节!在最狂欢的泼水节中,杀 戮只会带来片刻不如意,最终必将被狂欢完全淹没。 “看来今天好像并非我们的节日,”沈饮雪掉转身,瞧瞧白逸兰说。“就算我 们想在别人的狂欢中快乐片刻,有人也不想让我们快乐!” 说着,他低头一阵阵咳嗽。 在他的肋下,还有被“七杀手”丁晴一剑透穿的一个透明的窟窿。 虽然伤口四周的穴位都一一被封住,血不再有当初流得那么急骤,但伤口并没 完全封止住,一缕缕血丝,正由他捂住伤口的指缝间一滴滴滴下来。他漆黑衣衫的 一角,已全都被鲜血染变成紫黑色。 白逸兰心疼地看住他,汹涌如潮的狙杀没有令她动容,但此时沈饮雪的伤口, 却让她一双秀气的眼眸变得目光迷乱,不知所措,又紧张又不安,心乱如麻,简直 六神无主。他那双太过于秀气的眼眸中原本闪烁的飘逸顽皮之神采,此时荡然无存。 她所有的心思,全都一心扑在沈饮雪身上,扑在沈饮雪的伤口上。 ——她心中明白,沈饮雪是因她而受伤的。如非沈饮雪以身体挡住“七杀手” 丁晴那致命的一剑,她现在已经葬身在“七杀手”丁晴剑下! 在白逸兰心中她更明白,世界上真正愿意用自己身体冒险为别人挡住最致命一 剑的人,决不多。尤其是一个男人愿意为一个女孩子用身体挡住最致命的一剑,尽 管——大盗沈饮雪并不知道她女扮男装的真身份! 她一时沉默不语,内心正思索万千。 她从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她从没碰到一个男人,愿意拿自己身体为她的安危 作挡箭牌。在宫殿中,王公贵族身畔总有一个个“死士”,在王公贵族遭遇人身危 机之际,那些人“死士”挺身而出,以自己的躯体挡刀阻剑保护王公贵族的人身安 全。 但沈饮雪和他们的性质完全不同!那些个“死士”,是培养出来的,就像一条 条忠诚的狗,他们的任务便是誓死保卫主人的安危。可是,大盗沈饮雪——这人有 一双天蓝色忧郁眼眸的传说中的男人,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生命作赌 注,甘愿让“七杀手”丁晴的剑洞穿他的身体,也不愿自己受到任何伤害?!…… 内心正思索万千的白逸兰,想不通! 就算她此时去问沈饮雪为什么,沈饮雪也决说不出来理由。 终于,回过神醒目过来的白逸兰,一把紧紧抓握住沈饮雪肩头,声音颤颤抖抖 道:“你,你受伤了……” 瞎子都看出来大盗沈饮雪此时受伤了! “我好像的确是受伤了,”沈饮雪摸摸鼻子,苦笑笑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建议我们在这附近寻找一家客栈,至少我得把身上这个该死的窟窿堵上,不再让 它往外流血。你觉得如何,白姑娘?” “你,我……这,”白逸兰语无伦次说。“你说得没错,我应该扶你去寻找一 家离这儿最近的客栈……” 她完全没有想到,大盗沈饮雪那一双似笑非笑的天蓝色忧郁眼眸,原来早已看 出她女扮男装的真身份! 沈饮雪又一阵阵剧烈咳嗽! 她身体被“七杀手”丁晴一剑洞穿的那个透明的窟窿,正犹如一头凶狠的魔兽, 在他体中剧烈破坏他的每个器官,直至要把所能破坏的器官全都破坏。他虽然面含 微笑,装作若无其事,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还能挺直腰板往下走多远 的距离! 风掠过白逸兰的发梢,吹在他衣襟上,他感到自己似乎愈来愈不行,手脚冰冷, 神智迷惘,渐渐支撑不住……在伤口四周一大片全都湿露露、粘乎乎的,那是体力 严重不支,无法再封锁住伤口继而伤口再次大出血,把沈饮雪整片衣衫立刻染成紫 黑色…… “哦,真见鬼!……”沈饮雪不禁无奈地骂出一句话。 他用一只手狠狠敲敲空白的脑袋,他感到自己再没力气支撑住自己的身体,摇 摇欲坠,然而更要命的是,由于失血太多的缘故,他头痛如裂的老毛病,在这时突 然雪上加霜剧烈发作起来。 然后他发觉有一双温柔的双臂,紧紧扶持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一股幽雅的清 香迅速钻入他鼻孔,再然后,他便完全失去了知觉。 所有的知觉…… “为什么我们不痛痛快快干上一杯,要知道这是很不错的竹叶青!” “不,道士不喝酒。喝酒对道士没有好处。” “没有好处?喝酒难道会带给你坏处?” “正是。” “那道士你倒要说说看,究竟喝酒会带给你什么坏处?” “一切可能的坏处。” “喔,这个解释太糟糕了。” “但喝酒确实会带来一切可能的坏处,虽然解释太糟糕,但道士我并没有说错。” “或许吧,你总是正确的。但我认为男人都应该喝酒。” “和尚也应该喝酒?” “和尚难道不是男人?只有缺少那玩意的太监才不是男人。但太临也喝酒。和 尚我就曾经看见过几个会喝酒的太监。对了,还有自宫的男人,道士你说说看,自 宫的男人究竟算不算男人呢?” “据说传说中有门诡异的魔功,想修练这门魔功的人,事前非得都要自宫,否 则根本没法把那门诡异的魔功练成!那门诡异的魔功叫什么名字的?……” “葵花宝鼎。” “对,就叫葵花宝鼎。” “哦,莫非道士对葵花宝鼎非常感兴趣。可是据和尚所知,这部美名曰葵花宝 鼎的罕世秘笈,就是由一个宫殿中的老太监发明的。江湖上有几人修练了这部绝顶 的魔功,都曾吒咤风云,问鼎过天下。但没过多久,那部葵花宝鼎就再没人练了, 毕竟在练那门魔功之前非得自宫不可。即使最后赢得了天下,却也最终失去了自己, 不练也罢。和尚觉得发明葵花宝鼎的那个老太监必定是个寂寞得发狂的老疯子。” “呵呵,道士对那部罕世秘笈的葵花宝鼎并不感兴趣,只是觉得喝酒是一切可 能坏处的来源。” “淫才是万恶之首!” “淫酒同恶!” “管它淫酒孰重轻,反正那不干咱们的事。我是个和尚,一个淫酒都喜爱的老 和尚。你是个道士,虽然长有一张道貌岸然的脸,肚子里盛得却是世界上最歹毒的 坏主意。外人不知道我们底细,难道我们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底细。就算有人说我 们狼狈为奸,和尚我也绝对不会不承认。” “狼狈为奸,这可是个刺耳的词!” “刺耳不刺耳又何妨,我们都老了,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活几年!趁现在这把老 骨头没有完全动弹不得,为什么不把没享受过的全都享受过,为什么不把想去干得 全都干一遍,难道要等到靠拐杖走路的那一天再去实现不成?” “和尚的话,今天好像特别多。” “和尚说得都是事实。” “道士并没有反对你!” “因为道士根本没打算反对我,因为和尚说得全都是事实。” “没错,和尚道士都老了!” “老人最啰嗦。” “人人如此。” “道士你当真不准备来一杯?其实不用和尚介绍你也明白,喝少量酒对我们的 老骨头都有好处。来吧,今天我们都开心,为什么不和和尚我干上一杯!” “不喝不喝。” “大盗沈饮雪似乎也爱喝酒!” “他不仅爱喝酒,而且据道士所知,天底下酒量真能超过他的人我好像还没听 说过。” “这么说来,在他大盗的名称外,还应该再给他加上个酒量天下第一的美誉!” “不是不可以。” “可是,”龙树大师摇摇头,苦笑笑说。“大盗沈饮雪虽然具有天下第一的酒 量,但以我看任何的酒量现在都可以轻易超过他,因为现在的大盗沈饮雪,连一小 杯酒都没法喝下去了。” 青岛道长目光眺望窗外,窗外是长街。 这是一条相对偏僻冷清的长街。街上行客不多,大都来去匆忙,不作短暂停留。 长街两侧有零星似的几家酒楼客栈。长街的行客尚匆忙寥寥,酒楼客栈的生意更可 想而知。 绝大都数人都去参加盛大的狂欢泼水节去了。仿佛是因为这条长街实在太过于 冷清,连参加泼水节的狂欢人流都不愿意在这儿互相泼水祝福。 午后的阳光愈来愈显得不再那么刺目灼热,整座城市都在被祝福和清水层层叠 叠围裹住,盛夏的阳光今天好像也失去了凛凛的威望。 坐于窗口边喝酒的这两个,正是有一个光秃秃脑袋的龙树大师,和一身仙风道 骨,飘飘有立即绝尘遁去之感的青岛道长。 他们坐在长街尽头这家冷清客栈中喝酒,有一段时间了。 “这一杯酒,和尚我应当为‘七杀手’丁晴而饮!” 说着,龙树大师一仰头,当真把一大杯竹叶青一饮而尽。他一张布满肥肉的胖 脸不知因为天气酷热的原故,还是由于喝下多杯的烈酒,此时满头汗滴,面色红润。 他显得非常开心。 “我们都应该非常感谢‘七杀手’丁晴,”青岛道长说。“虽然在这之前,我 们从没有跟这个冷酷的杀手打过任何交道,虽然他为这次我们去狙杀大盗沈饮雪, 只是我们与‘独眼神丐’金不换交易的代价,但我们实在应该对‘七杀手’丁晴表 示非常感谢!” “但‘七杀手’丁晴恐怕永远都没法接受我们的谢意了,”龙树大师摸摸光头 说。 “死人自然永远没法再接受我们的谢意,”青岛道长淡淡说。“‘独眼神丐’ 金不换这次总共去了二十九个刺客狙击大盗沈饮雪,最后却只剩下‘铁掌夜明珠’ 横刀一人被抬回来,这次的损失,对他说来亦是个不算小的沉重打击。” “无妨无妨,”龙树大师摆摆手说。“你我帮他一帆风顺登上丐帮帮主的宝座, 牺牲几个手下,对他并没有多大的损失。何况‘七杀手’丁晴这些人本非丐帮弟子, 只是受他恩惠,隐姓埋名在他丐帮中的江湖人。这些人终究有一天会离他远去,他 得到丐帮帮主的宝座,比什么都更重要……” “这个,也是,”青岛道长默许说。“‘七杀手’丁晴最终在大盗沈饮雪的身 体中留下一个最致命的大窟窿,大盗沈饮雪是个幸运而顽强的大盗,我知道这一剑 绝对要不了他的命。但他要是想把身上这个大窟窿补好了,我想恐怕至少也得需要 半月十日的时间……” “这半月十日的时间足够了!过了和黑如玉定下的期限,他没能如期盗得那幅 画卷,他自然也就败了。不过,和尚这时倒真感到有一丝丝的遗憾……” “哦,遗憾?”青岛道长问他。 “对,非常地遗憾,”龙树大师叹说。“要是丁晴把沈饮雪刺穿一个大窟窿的 那把剑是把毒剑,道士你想结果那该有多美妙!” “不,一点都不美妙。”青岛道长摇摇头说。 “为什么?”龙树大师出奇说。 “你完全想错了,”青岛道长说。“像大盗沈饮雪那样的人,决不能死去。如 果大盗沈饮雪从这个江湖上永远消失不见的话,江湖必定顿时失色无数。这就像黑 如玉为何不挑选别人做对手,却偏偏选中大盗沈饮雪的最终原因。” “只有像大盗沈饮雪这样的人,才有资料和黑如玉做对手。”龙树大师说。 “因为他们本都是同一级别的风云大人物,”青岛道长微笑说。 “所以大盗沈饮雪一定不会死,”龙树大师居然叹了口气苦笑笑说。 “一定不会死,”青岛道长肯定说。 “可让我不明白的是,”龙树大师说:“黑如玉让大盗沈饮雪去盗得那幅画卷, 东晋画师顾恺之的‘醉里挑灯看剑图’,道士你知不知道,那究竟是一幅什么模样 的画卷?” “是一幅东晋顾恺之画的油墨画,”青岛道长悠悠说。 “我的意思是指,”龙树大师看住青岛道长说。“黑如玉为什么不让沈饮雪盗 别的东西,却偏偏要到大理国来盗那幅顾恺之的‘醉里挑灯看剑图’?” “道士不知道,”青岛道长说。“不过,我想有一个人肯定知道其中原因!” “谁知道?”龙树大师急忙问。 “肯定知道其中原因的那个人,就是黑如玉本人,”青岛道长神秘一笑说。 “既然你非常想知道顾恺之那幅‘醉里挑灯看剑图’究竟隐藏有什么吸引人的秘密, 你为何不亲自去问黑如玉呢?” “如果黑如玉会说出答案,”龙树大师喝口酒说。“和尚我还要再在这儿问你 吗!” 青岛道长手拈胸前三尺长须,笑了笑。 “有些事情,即便我们不去问,黑如玉自然也会告诉我们,”青岛道长说。 “而又有些事情,就算我们极度渴望知晓答案,但黑如玉没有告诉我们的打算,最 好我们也就装作糊里糊涂。” “嗯,说得有些道理,”龙树大师说。“可是,难道道士你就当真不想知道这 其中的秘密?” “非常想,”青岛道长回答说。“但我不急不可耐。” “道士总说得比和尚轻松,”龙树大师说。 “黑如玉非常信任我们,早晚有一天,他必定会把答案告诉我们,”青岛道长 说。 “好吧,那就让我们静静等待那一天的来临吧,”龙树大师喝了口酒,这时突 然拍拍光秃秃的脑袋道:“道士你不妨猜猜看,我这时候心中想起了哪个人?” “道士又不是和尚肚子里的蛔虫,道士又怎么知道和尚心中这时想起了谁!” “提示一下,”龙树大师笑笑说。“是一个女人。” “不猜不猜,”青岛道长否定说。“和尚的花花肠子里装的女人,不计其数, 道士根本没兴趣去猜。道士从不对任何女人感丝毫兴趣。” “你只是一个不解风情的牛鼻子老道士,”龙树大师说。“这一个女人,我们 不仅都曾见过,而且和大盗沈饮雪大有关联。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她最想杀 的人,这个人便是大盗沈饮雪无疑!” “哦,”青岛道长哦了一声说。“你说得这个人,莫非是矢志要为金丝猫报仇 雪恨的大漠女飞贼红蝎子!” “答案正是红蝎子,”龙树大师说。“要没猜错的话,在大盗沈饮雪如今身遭 重创之际,红蝎子必定会趁这个机会,再在沈饮雪的伤口上洒上一把浓盐!” “希望如此,”青岛道长单掌捏住一只空杯,微笑说:“和尚,请给道士倒一 杯酒……” ------- 断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