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節因爲寂寞 狂暴的风雨过后,天空必定变得更蔚蓝如洗。 正如当红蝎子的来袭和龙骑士气势磅礴的救护离去之后,这座傣家族小小竹楼 里,又恢复那种夜空般宁静氛围。除了在晚风中沙沙摇响的椰子树,此时所不宁静 的,恐怕只是有每人的内心世界,好像正犹似汹涌的浩瀚太平洋在黑夜下波涛澎湃。 “你知道,其实你不必要这样做,”沈饮雪摸摸鼻子,苦笑说。“我的意思是 说,在金丝猫被突然杀害之际,我们本没有在一起……” “我知道,”白逸兰微笑道:“但要是我不这样对那位复仇心切的姑娘说,恐 怕在你的身上,这时候又会再多出几个被人刺穿的窟窿!” “或许,”沈饮雪淡淡道:“那样的结局会更好。” “莫非你非常喜欢让别人在自己身体上透穿几个要命的窟窿,”白逸兰摇摇头 说。“不管怎样,那位一心想要复仇的姑娘现在已经离你远去,我想在这一段时间 之内,她不会继续再来找你的麻烦!” “我明白你的意思,”沈饮雪瞧住她说。“你是害怕身上已经被人刺穿一个窟 窿的我,毫无抵抗的力量,面对像红蝎子那样的大漠女飞贼,不能动弹的我现在根 本远非她的对手……” 白逸兰没有承认,但也并没否认。 “可是,”沈饮雪又苦笑道:“你对我一无所知,难道你心中不担忧我便是真 正杀害金丝猫的凶手?你轻率帮助我欺骗前来复仇的红蝎子,难道就没有想过或许 一切正如红蝎子所说的那样,我当真是一个残暴罪恶的杀人犯?!” “我根本没有担忧过,”白逸兰微笑说。“虽然我一点不明白别人为什么会把 你当作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但我相信你绝对不是那个杀人犯!” “为什么?”沈饮雪甚至有些苦恼地问。 “凭我的直觉,”白逸兰告诉他说。 “直觉?” ——他简直感到一种天真烂漫的奇妙想法! “我并没有说错!我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白逸兰掉转身,背对沈饮雪,目 光眺望向窗外静静说。“一个女人的天性直觉,往往会比事实更要可信,更何况我 一直都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的声音宛如飘浮在天际尽头,然而却显得格外坚定,似乎只要她的直觉认为 正确的事,就是世界上所有的人站起身共同反对她,她也决不会怀疑自己的直觉。 “一个人如果总是信任自己的直觉,我想那恐怕会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沈 饮雪说。“虽然你的直觉最终是正确的,但那并不代表永远都会正确的!” “那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白逸兰转过身,忽然古古怪怪一笑说。 “当然,”沈饮雪说。 “我希望你要老实回答我!” “你问吧,”沈饮雪说。 “一个爱上大盗沈饮雪的女人,为何会是一个最可悲的女人?”白逸兰看着白 逸兰,神情古怪说。“你老实告诉我,这句话究竟隐藏有什么意思?” “很简单,”沈饮雪摇摇头叹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告诫女孩子,千万别爱 上像我这样的人,否则她必定会后悔终生!” “为什么要后悔终生?”白逸兰紧逼问道。 “因为我根本是个不值得任何女孩子喜欢的人,”沈饮雪说。“喜欢上我的女 孩子,最终都不会得到好下场,就拿眼前的金丝猫来说……” “喔,那你能不能再告诉我,”白逸兰似乎十分感兴趣道:“究竟什么样的结 局,又算是好下场呢?” 沈饮雪不胜奇怪地打探住她——这位自己刚认识不久,对任何事都明白清晰, 却又好像有点糊涂的灿烂无邪的大理国小公主,一时实在不知道如何准确回答她这 个古怪的疑问——她有时候刁钻得令人措手无策,有时候又天真得让我哭笑不得! “我想好下场的范畴,”沈饮雪想想说。“恐怕就是指最终的结局都令双方不 感到有遗憾便是。” “那我可不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白逸兰笑嘻嘻看住他问。 沈饮雪不打算回答她,便用沉默回答了他。 然而白逸兰好像并不愿就此停止,她似笑非笑道:“你有没有统计过,一共有 多少个女孩子曾经喜欢过你?” 沈饮雪叹道:“你当真想要知道?” “是的,”白逸兰立即点点头说。 “一百九十九,”沈饮雪悠悠说。 “啊,一百九十九,”白逸兰顿时露出十分惊骇的夸张神情说。她原本脸上一 股笑嘻嘻的古怪调皮神色,此时又刻意装出十分惊骇的夸张神情,更加令沈饮雪直 感头痛。她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想要杀你了,因为他 们妒火中烧,那么多的女孩子都喜欢你,你叫别人到哪里去找女朋友……” 沈饮雪苦笑道:“你这究竟是损我,还是在赞扬我?” “不管怎么说,”白逸兰显得一本正经说。“一个男人要是有一百九十九个女 孩子爱过他,我绝对没有任何损他的意思。恰恰相反,我认为那是一件非常了不起 的事,甚至不禁快要佩服起你来了!” “最好千万不要来佩服我,”沈饮雪说。 “为什么?” “你几时见过有人佩服过强盗的!” “莫非你也算作个强盗?” “当然算,”沈饮雪说。“只是我这个强盗,不是一般的小盗小抢的强盗,而 是一个大盗罢了。” “原来强盗也大小不等,”白逸兰想想说。“当然了,与其做个小盗小抢的强 盗,还不如做个大盗来得萧洒自由。可是,这两个理由好像都显得不太够充分……” “不太够充分?”沈饮雪说。 他不明白白逸兰所指。 “你瞧,在泼水节上那些人想要杀你,”白逸兰好奇说:“难道就是因为有一 百九十九个女孩子爱过你,或者因为你曾经盗得他们身上某样宝贵的东西?” “我不知道,”沈饮雪摇摇头说。“这些人我根本没看见过。在我听说过他们 名字的时候,他们都已经隐逸消失于江湖。或许他们看不惯我,只是想把我教训一 下,并没有打算真要我的命!”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江湖?”白逸兰说。 “你印象当中的江湖又是什么模样的?”沈饮雪说。 “说不清,”白逸兰扮了个鬼脸说。“因为我不是江湖人,我是大理国的小公 主!” “不过,”沈饮雪似有所思点点头道:“我对此有些怀疑。” 白逸兰睁大眼睛瞧住他问道:“你怀疑什么?” “你的身份?”沈饮雪缓缓道:“我想不通一个大理国的公主突然离开王宫, 跑到江湖上来究竟想干什么事?” “你真想知道答案?”白逸兰卖关道。 “没错儿,”沈饮雪说。 “想干一件无聊透顶的事,”白逸兰微笑道:“我离开王宫到江湖上来,其实 是干一件最无聊透顶的事,那就是想要找一个人!” “找人?”沈饮雪奇怪道:“难道公主想要找谁还要亲自出马?” “我想要寻找的这个,是别人都寻找不得的,”白逸兰说。“在王宫中,我有 一位经常出没江湖的好朋友,每次当她从江湖上回来,她总会给我讲许多江湖上的 故事。我这位好朋友每次讲的江湖故事,其中都离不开我要寻找的这个人的故事, 所以最后我便决定亲自出来看看,这个人究竟是个怎样神秘的模样……” “那结果呢?”沈饮雪说。 “非常让人失望,”白逸兰叹口气,气呼呼说。“在故事中他总是充满无尽的 神奇,满身奇异经历,令人为之着魔……可是等到有一天我真瞧见他时,我才发觉 他同样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既没有三头六臂,也不比常人多生一个鼻子少缺一只 眼睛,甚至还很容易上当受骗,武功更不像传说中说得那样只需要一根手指头,就 能把一座大山推倒……” “只需要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一座大山推倒,那岂非是神话,”沈饮雪苦笑说。 “这么说你已经找到了那位你想要见的那个人?” “找到了,”白逸兰又叹了口气说。“然而还不如不来找他。” “这个人令你非常失望!”沈饮雪说。 “对,”白逸兰点点头说。“因为我虽然骗了他一百万两银子,他居然还为我 抵挡住别人,在自己身体上被别人刺穿了好大的一剑……” 沈饮雪忽然变得沉默不语。他明白了——白逸兰所说的这个令她感到非常失望 的人,岂非正是他自己! “好吧,”沈饮雪苦笑笑说。“我现在可不可以对公主大人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你尽管开口说吧,”白逸兰眨眨长长的捷毛,一挺高高的胸脯说。“只要在 本公主大人能力所及的范畴之内,一定满足你的要求!” “我现在口干得要命,”沈饮雪缓缓说。“我口干得要命,我们可不可以骑马 去这附近找一家客栈喝几杯酒!你觉得如何,公主大人?” 身上的伤口虽然被仔细包扎好,不再像开始那样剧痛,然而远没有好转,动动 都没劲,显得虚脱,但如果要骑上一匹身经百战的战马,缓缓而行,对沈饮雪来说 并不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 夏夜的晚风一阵阵从路畔的椰子树林里掠拂过,幽静宝蓝的夜空,一轮明月在 彩云间轻盈飘浮。温柔的月光,把两边是椰子树的宁静的小路照得牛奶般乳白,把 骑在马上并排缓行的沈饮雪和白逸兰的背影,拉得长长细细的。 这彩云之南的大理国夜空,与关外大沙漠的夜空迥然不同。 在大沙漠的夜空,只有辽远的空旷,深逐的苍茫,无边的浑厚。如果把大沙漠 的夜空比作一个沧桑孤寂的男子汉胸怀,那这彩云之南的大理夜空,无疑便是一位 娴雅柔情的女孩子笑颜。她给人心灵的解脱,沉淀,放松,令疲倦飘迫的躯体忘记 短暂的伤痛。 在这样景致下,骑马缓行去喝酒,就算身上还有巨大的创伤,亦没法感到创伤 带来的痛苦! 然而当沈饮雪和白逸兰离开竹楼远去后,他们都没有看见,竹楼的主人,那位 此时独立窗口的慈善的老婆婆,看住他们离去的背景,布满皱纹的嘴角居然露出一 丝捉狭的冷笑。 在离开之际,白逸兰送给她一绽五十两的纹银,作为对慈善老婆婆的回报。老 婆婆的手中握住那块纹银,这时轻微一握,一整块纹银顿时变成一大片如粉的碎沫, 从老婆婆手指缝里洒落在地板上…… 一个靠拐杖行走的年迈老婆婆,僵硬的手指上,竟有如此骇人听闻的悚然功力 …… “也许,还因为——寂寞,” 白逸兰幽幽说:“你恐怕决没法想像那样的封闭生活。就像活在笼子里。尽管 我所有的东西都不缺少,贵为一国公主,想要得到什么,立即会有人给你送来,但 我却没有自由。你明白吗,自由,那对我是一种多么巨大的向往啊!但我是公主, 决不允许随便离开王宫。那样做不仅对自己不利,或许还会给王国带来坏处……” “假如说我是一个大理国的敌人,这时候挟持住你,继而牵制住整个大理王国,” 沈饮雪笑笑说。“那就算得上一件对大理五国说来非常坏的事!” “敌人随时在暗中跟踪你,”白逸兰说。“其实有时我也会天真地打算,不做 大理国公主,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江湖人,想去哪便去哪,想干什么事便干什么事, 那会有多萧洒!” “听上去的确很萧洒,”沈饮雪说。“不过等到有一天,你这位公主大人真要 做了一个自由的江湖人,恐怕你就不会这么天真认为了!” “没错,”白逸兰说。“我现在明白了,江湖可决不像想像当中的那样自由自 在。” “总算是一件庆幸的事,”沈饮雪说。 “但不管怎么说,人在江湖,总要比身处王宫有趣好玩无数倍,”白逸兰笑笑 说。“至少在王宫中,决不会有谁陪我喝酒,决不会如此无所忌讳地随便喝酒……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这种感觉是我从没有体会到的!” 沈饮雪不禁叹了口气。 “为什么你要叹气?”白逸兰问。 “难道在公主大人面前,一个大盗连叹气的权利也被剥夺了?”沈饮雪说。 “你不要忘记了,这儿是江湖,可不是在王宫!” “你看,我并没有任何阻止你叹气的理由,”白逸兰耸耸手说。“我只是在思 考一个疑问。你身为江湖人,你告诉我,每一个江湖人都像风一样自由吗?” “人其实都是自由的,”沈饮雪静静说。“但有时候他不得不为一些事,而放 弃自由,或者被夺取自由。人都是自由的,但人却没法完全控制住自己的自由。江 湖人是这样,所有的人何尝不都是这样。人人如此。” “那你呢?”白逸兰突然问沈饮雪。“你是不是一个完全自由的大盗?” “人都是自由的,但人人都没法完全自由,”沈饮雪苦笑笑说。“我当然亦不 例外。” “喔,我忽然想起了那句话,”白逸兰说。“人在江湖,身在由已。这句话说 的或许就是这个道理。” “尽管会有这样那样的东西束缚住我们的自由,但我知道江湖上有一样东西却 永远都没法束缚住我们,”沈饮雪说。“那就是无论开心与伤悲,我们都可以喝到 最满意的酒。” “酒是江湖人最好的伴侣,”白逸兰说。 “谁说又不是呢!” 他们于是互相举杯喝酒。 这里已经远离开城效的荒凉,属于城市中心。宽阔的长街纵横交错,在清凉的 夏夜中,灯火辉煌,大街上散步的人群络绎不绝。在林荫道下的石凳上,一对对充 满柔情蜜意的年轻情侣,正窃窃私语,也许是在编织他们未来的美好生活。但更多 数的人,则散步缓行大街上,享受一天劳累之后的放松。 这时候,你甚至在马车都很难寻找到一辆,既便是行则车鞍的王公贵族,亦和 平民百姓一般,夹杂在清凉夏夜的长街上悠闲散步。 窗口正对长街,只要稍微抬首,便完全把楼下长街的景致尽收眼底。酒楼是座 古雅的酒楼,而杯中的酒,则是大理国独特的米酒。刚刚喝下去虽然十分清凉爽口, 然而后劲十足,就像白逸兰告诉沈饮雪时说的那样,一不小心谨慎,在不知不觉中 你或许就已经喝醉了。 他们两人边聊边喝,已经喝下不少的酒。尽管这种酒对沈饮雪来说一点都没有 伤害,但对于白逸兰说来,正像她所说的在不知不觉中或许就会喝得大醉了。在白 逸兰双郏上,清晰现露出一层层晚霞般的红晖,那是喝多酒带来的自然反映。 白逸兰显得非常开心。 依照我们的人生经验,一个人如果在非常开心的情况下喝酒,就像在遭受打击 下抱着悲痛的心情喝酒时一样,都会不自觉发现自己的酒量竟比平日增添出许多。 而就在他感觉自己的酒量竟比平日增添不少的时候,这时他必定已有了一大半的醉 意。 ——然而可以确定的是,此时的白逸兰丝毫没有发觉到她自己已有一大半的醉 意。 “你知道,一个女孩子什么都不惧怕,”白逸兰又喝了半杯酒说。“但她却最 惧怕寂寞和衰老这两个魔鬼!” “那的确是两个令人头痛的可怕魔鬼,”沈饮雪说。“不光只是女孩子会惧怕 它们。人人如此。人人都惧怕这两个令人头痛的可怕魔鬼。” “难道你也害怕?” “怕,当然怕,”沈饮雪说。“寂寞和衰老对我说来,亦是两个可怕的魔鬼。 可是值到如今,我们好像还没有一个对付它们十分有效的好办法,所以虽然惧怕, 但谁都开始慢慢适应他们的存在,因为我们根本没有对付它们的办法。” “你看他们会不会害怕?”白逸兰看向窗外。 在长街距离酒楼不远的一处僻静的小巷口,静立有一群龙骑士。龙骑士驻守的 地方,恰好正对白逸兰和沈饮雪喝酒的酒楼,而且从龙骑士驻守的地方,可以以最 迅捷的速度在最短暂的时间之内,来到他们喝酒的楼下。 这群龙骑士无论对于沈饮雪和白逸兰说来,都不陌生,因为他们就是先前救护 白逸兰的由全身武装的龙将军率领的龙骑士兵团。很明显,并没有遵照白逸兰的吩 咐,龙将军和龙骑士兵团先行回王宫去。 在白逸兰不打算回王宫去之际,全身凯甲的龙将军和他的龙骑士兵团,似乎也 没有回王宫去的打算。他们宁愿违令,也要保护公主陛下的安危,直至白逸兰最终 安全返回到王宫。那么,这些出色的龙骑士,他们心中会不会害怕寂寞和衰老呢?! “会,”沈饮雪笑笑说。“他们非常忠于自己的职责,无疑个个都是好骑士。” “但他们个个也都是最讨厌的跟屁虫,”白逸兰无奈说。“只要他们开始寻找 你,就算躲到地底下,最终他们也能把你找出来。” “我实在不想有一天会成为这些龙骑士追寻的对象,”沈饮雪说。 “他们不会追寻你,”白逸兰说。“只要你不身处大理国的范畴。大理国的王 上给予他们的职责就是,决不可逾越出大理王国一步。而在整个大理国,他们的行 动完全自由,不受任何人的限制,因为龙骑士执行的全都是王上的命令。” “就像这次他们出来寻找你一样,”沈饮雪喝了口酒说。 “是的,”白逸兰掉转身说。“可是据我所知,大盗沈饮雪总是独身飘迫江湖, 为什么却会突然来到了大理王国!” “一个大盗平日总最爱干什么事?”沈饮雪说。 白逸兰想了想,才缓缓道:“好像是偷东西!” “没错,”沈饮雪微笑说。“一个大盗要是不偷东西那他也就不再是大盗了。” “难道你来大理国,就是想要盗大理国的宝贝?”白逸兰惊奇说。 不管如何说,她身为大理国公主,总不能眼睁睁看住一个大盗在自己的王国偷 盗,尽管他是自己认识的最要好的朋友。不管如何说,她总得尽量让他不要盗自己 王国最珍贵的宝贝! “最好你现在把龙骑士叫过来,把我绑起来,否则等到我把大理国最珍贵的宝 贝偷走时,你就没有办法再把我抓回来了!”沈饮雪说。 “不着急,”白逸兰微笑说。“至少再把你这个大盗抓起来之际,我得先要知 道你究竟想盗大理国的什么宝贝!” “那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大理国最珍贵的宝贝是什么?”沈饮雪说。 听到沈饮雪说出这句话,白逸兰忽然开心地笑了。她可不是个笨蛋,沈饮雪的 这句话滑稽地告诉他,他根本不知道大理国最珍贵的宝贝是什么,还谈什么盗大理 国最珍贵的宝贝!他拐弯抹角,开了个轻松的玩笑。 “既然你不知道大理国最珍贵的宝贝是什么,”白逸兰说。“那我不妨就先告 诉你,免得你不晓得从何下手才好!” “请公主大人赐教!” “据我所知,”白逸兰眨眨眼说。“在大理国王上的心中,大理国最珍贵的宝 贝,乃是大理王上最小的小公主,而我恰恰正是大理王上最小的小公主……” “这就是说,大理国最珍贵的宝贝,便是我眼前这位公主大人了,”沈饮雪静 静说。 “正是,”白逸兰说。“难道你准备把我从大理国偷出去?!” 沈饮雪苦笑道:“这世界上我什么东西都偷盗过,就是从没有偷过一次人,我 想那恐怕和偷别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沈饮雪摇摇头,缓缓吐出三个字道:“我不敢!” “不过,”沈饮雪又接着说。“我倒是听说在大理国有一座佛寺,佛寺中藏匿 有一幅画卷,倒真是一幅十分名贵的画卷。” “喔,”白逸兰轻轻喔了一声说。“你所说的藏匿有一幅画卷的这座佛寺,我 想必定是古佛寺!” 沈饮雪微微一愣道:“为什么?” “因为大理国所有的名贵画卷都放置在古佛寺,”白逸兰又抬头看看窗外说。 “而在古佛寺所有的名贵画卷当中,最重要的一幅画卷,恐怕要算是东晋画师顾恺 之的一幅‘醉里挑灯看剑图’。” “嗯,”沈饮雪说。 一阵晚风掠入窗口,他感到身上突地微一凉。 “据说这是一幅最具传奇的画卷,”白逸兰说。“关于这幅画卷,有许多个传 说。有人说它是一幅藏宝图,在画卷中隐藏有一笔天大数目的宝藏;有人说它是一 张武学秘笈图,一旦参透出画中隐匿的武学,练成之后足可独霸天下;有人说它关 联一个惊天大秘密……诸如此类的传奇举不胜举,其实我见过那幅画,那只是一幅 普普通通的画卷!” “或许在别人眼中,它并非一幅普普通通的画卷,”沈饮雪说。“既然有那么 多关于这幅画的传说,就算它真是幅平凡的画卷,恐怕也会变得再不平凡了!” “一个人说那幅画卷多么传奇,没有人相信,但如果要是有一群人都在传说那 幅画卷,当然持怀疑态度的人亦会转变观点了,”白逸兰静静说。 “倘若有机会,”沈饮雪喝下杯中的酒说。“我倒也很希望看看那幅传说中的 画卷!” 白逸兰这时狡猾一笑,摇摇头道:“我看你恐怕是没有看到那幅画卷的机会了!” “这是为什么?”沈饮雪问道。 “因为那幅顾恺之的‘醉里挑灯看剑图’已经被人一把火烧了,”白逸兰耸耸 柔肩,表示无奈说。“自从关于那幅画的传说四起,一时无数江湖人聚集古佛寺, 争相夺得那幅画卷,古佛寺便再一天没有宁静过。最后古佛寺的长老当住众人面前, 一把火把那幅画卷化成灰烬,古佛寺这才开始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实在可惜,”沈饮雪轻叹说。“要那果真是一幅藏宝图,岂非跟随那一把火 化作了灰烬!” “有时想起来我也觉得太可惜,”白逸兰说。“但我后来终于发现,那幅普通 的画卷,似乎真有点玄乎。真正的画卷原来并没有被烧掉,而一直藏匿在古佛寺最 秘密的地方。” “古佛寺的长老烧掉的那幅画,根本就不是‘醉里挑灯看剑图’,”沈饮雪说。 “而他之所以要这样做,是想说明那只是一幅普普通通的画卷,根本不是什么宝藏 图……” “然而却没想到,”白逸兰说。“他这样一个刻意的掩饰,却更加说明那幅普 普通通的画卷,并非一幅普普通通的画卷!” “愈是有所掩饰,必定具有可疑性,”沈饮雪握住酒,但没有立即喝。他静静 看住白逸兰,奇怪道:“对于那幅神秘的画卷,为什么你竟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白逸兰悠悠一笑道:“因为掌管画卷的那位古佛寺的长老,恰恰是我的一个非 常要好的好朋友。” 然后,他们又谈论了许多话题,一边谈,一边无所顾忌地开心喝酒。他们都喝 下很多酒。 沈饮雪从没发现自己有一天喝酒竟然会这么快便变得酒醉昏迷,这是没有过的 情况。他虽然不敢夸奖自己如何酒量高超,但至少决不会醉迷得如此迅捷。他明白 那并非酒劲的狠猛,也不是有谁在酒中下了令人立即昏迷的迷蒙药。那是心灵上的 昏迷,一种最容易令人昏迷的昏迷! 此时的大盗沈饮雪,尚且开始感受到酒醉后的昏迷,白逸兰此时的妆态,更加 不用多做介绍便完全可以猜测到。 但他们好像谁都没有打算就此停下来。在不知不觉中,原本互相对坐的他们渐 渐靠近一道,紧依在一道,宛如一对最要好的好朋友似的,显得亲密无间,白逸兰 一只胳膊友好自然地搭在沈饮雪肩头。 白逸兰拍拍沈饮雪肩头,笑笑问沈饮雪,要不要继续再喝,沈饮雪斜着一只天 蓝色忧郁眼眸看看她,既没有拒绝,亦没有接受。于是白逸兰又拍拍他肩头,算作 明白了他眼眸中的含义。 酒楼的伙计立即依照白逸兰的吩咐,生怕白逸兰当真会一把火烧了整栋酒楼, 风风光光又给他们送来了两坛好酒。他们抚住肩头,又开始无所顾忌地开怀畅饮… …喝完了酒,立即让伙计去拿。伙计送来了酒再继续畅饮…… 桌子上空酒坛堆了一个又一个,喝到最后,谁也说不出他们究竟总共喝了多少 坛酒。因为有好多的酒坛,被喝得兴奋的他们,抬手扔到楼下的长街上去了。十分 庆幸在他们把空酒坛扔到长街上去的时候,长街上已经找不到几个行人,所以才没 有造成“飞来的横祸”。 一边噤若寒蝉的酒楼伙计,甚至于怀疑,要是有谁阻止他们,这两个酒疯子说 不定会把空酒坛扔到这个人的头上去。在这种情况之下,有谁敢去招惹两个正兴奋 的酒疯子。只要他们不打算放火烧酒楼,尽管这时候他们甚至各自唱起很难听的歌, 随他们去疯吧。 “嘿,听我说,”白逸兰一双秀丽调皮的黑眼睛,糊里糊涂看住把酒坛当作帽 子,却总没法戴到头上去的沈饮雪说。“我醉了。” 沈饮雪十分费劲摇摇头道:“太奇怪了,这只难看的帽子,为什么我总没法好 好戴到头顶上?难道是我的头一夜间突然长大了……” “你太会搞笑了,”白逸兰大笑道:“你拿得那哪里是一顶帽子,明明是个难 看的盘子吗。你居然把盘子当作帽子,实在醉得太厉害了!” “哦,原来这是一只盘子,”沈饮雪敲敲酒坛道:“原来这不是一顶帽子,还 是扔掉算了!”他叹了口气,随手把空酒坛又扔到楼下的长街上,从长街上顿时传 来一声令人惊悚的碎裂声。 “你扔掉的那是什么?”白逸兰说。 “烦恼,”沈饮雪说。“我扔掉的那是该死的烦恼!” “好样的,我支持你,”白逸兰半搂住他肩头说。“只要是讨厌的烦恼,我们 都该把它扔得远远的。” “对,远得叫它没法再回头,”沈饮雪说。 “我今天开心极了,”白逸兰说。“你说得没错,把所有的烦恼扔得叫它再没 法回头!” “难道你不打算现在也把你的烦恼全扔得远远的?”沈饮雪奇怪说。 “不,”白逸兰摇摇头说。“我没有这个打算。” “不打算?”沈饮雪说。 “我没有打算把烦恼全扔得远远的,”白逸兰开心笑道:“因为我根本就没有 烦恼。你叫我扔什么,扔这些你当作帽子的盘子吗?” “你瞧,我又忘记了,”沈饮雪抱歉说。“你只有快乐,没有烦恼。可决不能 把快乐和烦恼一样扔得没法再回头。” “我们都需要快乐!”白逸兰说。 “没错,我们都需要快乐。不要烦恼,”沈饮雪说。“人人都需要快乐,不需 要烦恼。” ------- 断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