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醉里挑灯看剑图 两天的时间,虽然显得比较短促,但对于沈饮雪的伤口说来,却已经足够他的 身体完全恢复如初。 在欢乐和情感小心翼翼的的双重诃护下,伤口很快重新恢复到了当初一样的最 健康妆态。 自从在那夜的宿醉之后,他们自然而然便生活在一起。一切显得那么自然,似 乎老天早把他们这两天的经历安排妥善,根本不需要再有任何人为的解释。 当然,在这段美妙的时间之中,除非真正有十分的必要,他们都没有踏出过卧 室哪里一小步。这块小小的天地,就让他们纵情享受短促的人生欢乐吧,因为谁心 中还能有个准确答案——在明天的此时此刻,彼此之间将会相隔几重千山万水,或 者紧密相拥看夕阳! 可是,为何不珍惜现在的幸福,却要去杞人忧天往后的烦恼呢?! ——往后的事就留着给往后的心灵去承担吧! 明媚的清晨阳光宛如无数个可爱的精灵,争先恐后涌入宁静的房间,顽皮跳跃 在房间每个角落,式样古老的酒柜,宽大的床铺,雪白的床单,沈饮雪和白逸兰露 裸的肌体上。 阳光舞蹈欢笑在身边,此时的沈饮雪半拥着白逸兰柔软的肩头,两人背靠床沿, 在舞蹈的阳光下静静感觉生命的精彩。 “你不要来一杯?” 沈饮雪用另外一只手倒满半怀酒,替给白逸兰问。 白逸兰摇摇头道:“我不要!” 于是沈饮雪喝了小半口酒。 “你看今天的阳光有多好,你说是不是?”白逸兰缓缓闭上秀丽的双眸,声调 和阳光一般温柔地说。 “阳光每天其实都很精彩,只是有时会被乌云和暴风雨给挡住了,”沈饮雪笑 笑说。“但如果没有乌云和暴风雨的阻挡,我们又怎会看到阳光的精彩部分!” “这就宛如一个人如果不喝醉了酒,又怎么知道喝醉酒后的那种说不出来的快 感,”白逸兰睁开眼睛说。“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大晴天。” “没错,”沈饮雪握住酒杯说。“新的生活在新一天又将重新开始。” “循循环环,环环循循,所有的日子就这样在来去中流失了,”白逸兰静静说。 “其实我不是一个悲观主义的女孩子,但有时候偶然想起来,我们的生活并没有那 么轻松自由!” “瞧,现在你就是一个悲观的女孩子,”沈饮雪搂了搂她的柔肩说。“每一个 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有失有得,有欢笑和悲伤。人人都如 此。或许你没说错,但生活就是这样,因为当我们在享受欢笑的时候,悲伤其实已 经离我们不再遥远!” “为什么生活总不能时时欢笑?!”白逸兰眨眨漂亮的黑捷毛说。 “我不是个哲学家,所以我没法回答你这个难题,”沈饮雪摸摸鼻子说。“不 过,我想生活总不能时时欢笑,恐怕是由于悲伤的存在;正如在悲伤过后总会看到 欢笑的容貌。” “但不管如何,是欢笑或是悲伤,生活还得继续下去,”白逸兰又露出那种调 皮的笑容说。“就像这新一天的来临。” “谁说不是!”沈饮雪说。 他又喝了小口酒。 “你确定真得不要喝一小杯?” “不要,”白逸兰摇摇头说。“你确定你的伤口真没事了?” 她低头瞧瞧他肋骨处的伤口。 “你瞧,”沈饮雪拍拍伤口那儿,笑道:“完好无损,恢复如初。” “完好无损,你有一付好身骨,是不是从大沙漠来的大盗,人人都有一付像你 这样的好身骨?”白逸兰笑笑说。 “不一定,”沈饮雪摇头说。 明媚的清晨阳光悠闲洒落他们的身上,白逸兰这时穿上衣服,走到窗边,完全 沐浴在阳光照射下,淡淡道:“这是一段快乐的时光,尽管非常短暂。可是也许正 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当我们在开心享受欢乐的时候,悲伤其实已经离我们不再遥 远……” “是的,”沈饮雪说。 他不是个笨蛋,他明白逸兰此时所指。 毕竟,人人都如此,在开心享受欢乐之后悲伤会随即来临。谁都改变不了,因 为这就是生活。自从他们喝醉酒开始在一起的那个美妙夜晚开始,他心中知道,这 一天迟早总会来临,那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现在,终于来临了! 是的,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各自的生活方式截然不同。好多没完成的事,都 正在等待他们各自去完成。在人生的漫长曲折的道路上,身为匆忙过客的他们,决 不会仅为了贪图一时快乐的时光而放弃整个无限生命的精彩! 他们都用理智去处理这种激情的生命—— “或许,”白逸兰背对沈饮雪,看不见她的神情说。“从现在开始,在分别之 后,我们都没有再次重逢的机会……” “我知道,”沈饮雪静静说。 “但谁都不会否认,这将是一段美妙的时光,”白逸兰说。“多年后回忆起来, 它必定仍然还是一段非常美妙的时光,也许太过于荒唐。但荒唐也阻挡不了这是一 段非常美妙的时光!我是大理王国的公主,你是一个自由的江湖大盗,摆在我们面 前的,是两条迥然不同的岔路口……” 沈饮雪又喝了小半口酒。 “你说,”白逸兰仍然背对沈饮雪说。“我们还会再相见吗?” “也许会,”沈饮雪说。“我不知道。” “那好吧,”白逸兰掉转身,在阳光下微笑道:“古佛寺距离这儿已经不遥远, 一直往南行走,大概十三四里的距离,有一处盛满山茶花的小山坳,古佛寺就在那 处山坳中。” 沈饮雪不禁睁大眼眸,不胜奇怪道:“你如何知道我一定会要到古佛寺去?” “难道你此行的目的最终不是为了要到古佛寺去?!”白逸兰狡猾得像只可爱 的小狐狸含笑说。“不过,没人阻止你到古佛寺去,在远处的古佛寺中,或许还有 谁正在等待你的来临。但你最好还是小心谨慎些,因为据我所知,有一个人,他与 古佛寺虽然颇有渊源,又和你曾经定下了一个赌局,这个人或多或少会对你到古佛 寺去的目的非常重视……你得小心他……” “你说得这个人,”沈饮雪说。“难道是……” “不管他是谁,总之你最好小心谨慎些便是了,”白逸兰似乎苦笑了笑说。 “你瞧,他们好像等我已经等得开始不耐烦了!” 白逸兰此时所指的那些人,自然便是一直静静守候楼外不远处的龙骑士兵团。 虽然前来寻找私自出王宫的白逸兰的威武龙将军,以及龙将军的麾下龙骑士兵团, 没有依照白逸兰的指示先行回到大理王宫去,但他们也一直没有离开过白逸兰。 这两天,龙骑士兵团寸步末离开过白逸兰的视线,尽管白逸兰只把他们当作根 本没看见。但现在,最后的期限到了,他必须得重新回到王宫去了。毕竟在那儿才 属于她,因为她身为大理王国的公主! “那么,”白逸兰目光眺望住窗外,忽然静静说。“我们算不算好朋友?” “当然是,”沈饮雪不加思索说。 “那我来问你一个问题,”白逸兰紧接住突然说。“你爱不爱我?” 沈饮雪顿时沉默下来。白逸兰突然提出的这个问题,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才 好。在他心底中,所有的心思都被那幅画卷占满,甚至于他根本连考虑都没考虑这 个问题。然而,他此时又不知道究竟如何去回答白逸兰的这个疑问…… 终于,在沈饮雪沉默片刻后,他苦涩一笑道:“要是我说我不爱你,你信不信?” “你不必要拐弯抹角的……”白逸兰淡淡说。 沈饮雪苦笑道:“我没有那个意思,那你呢?” “爱!” 白逸兰不加任何思索与迟疑地飞快吐出这个字。 她缓缓转过身,静静凝视住沈饮雪,静静道:“要知道,我对你永远都不会说 假话,尽管在短暂的相逢之后,我们立即便又要分手。但我永远都不会对你说假话 ……” “可是,”沈饮雪摇摇杯子,深吸一口气,缓缓说。“你真得不打算再喝一小 杯吗?” “就喝一小杯,”白逸兰微微笑笑道:“为什么不再喝一杯呢!那我们再干上 一杯!” “好极了,”沈饮雪说。 她给白逸兰倒了半杯酒,把杯子替给了她。 “胭脂染就绛裙襟,琥珀镶作赤玉盘;似共东风解相识,一枝先已透春寒。” 寺院拐弯处的一角,古老的藏经阁的门前阴影处,一株株美丽的山茶花,正展 露姿容。 大理国是山茶花的故乡。在藏经阁的最左翼,有一颗高大的百年沧桑山茶树, 满枝千万朵盛开的山茶花,犹似千万朵燃烧的焰火。高大的繁枝茂叶,遮蔽住一大 半的藏经阁。 瓦蓝瓦蓝色的天空,显得是那样高深,宁静和幽远。在这六月盛夏的午后,骄 阳变得不再那么热浪滚滚,而在远离暄闹尘世的这片佛门静土,即使最热浪滚滚的 盛夏骄阳,在这片佛门静土好像也有所收敛,不敢轻易造次光临。 这个清瘦扫地僧人,好像比楼外那颗有百年沧桑岁月的山茶树更沧桑年迈。一 身灰白僧袍的老僧人,握住一把破旧不堪的扫帚,在汗牛充栋的藏经阁中清扫尘埃。 尽管封闭的藏经阁不染丝毫尘埃,但老僧人仍然清扫得非常细致。 老僧人清扫的动作看上去虽然十分费劲,步履缓慢,但他似乎非常喜欢自己这 种看似枯燥无味的工作。藏经阁乃是大理王国古佛寺最重要的地方,这儿的经文卷 书,都是大理国古佛寺最珍贵的宝物,是国之瑰宝,当然其中不泛有武林失传多年 的秘笈宝鼎,域外古兰真经。 老僧人缓行在比他更高的书架经卷中,小心翼翼取下经架上的经书卷文,然后 轻拭经卷上不多见的尘埃。最后再把拭落地板上的尘埃轻轻扫出去。 亘古以来,这清瘦扫地僧人,似乎就生活在这座藏经阁之中,与外面的精彩世 界彻底隔绝。他的存在,几欲已与这座古老的藏经阁溶为一整体。 这时候,老僧人拄依住扫帚,坐到经架边一张木橙上。须眉扬动微笑道:“既 然你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一个人沉板着一张脸躲在经架后面生闷气。究竟是谁有这 么大的本事,竟能让我们的小公主殿下一声不吭,躲在经架后面生闷气呢!” “哼!”在书架背后,传来重重一声哼。 “好吧,”老僧人悠悠说。“如果我们的小公主殿下打算一直这样躲在经架后 面生闷气,老和尚自然不会打挠你,毕竟整个藏经阁还有好多地方没打扫完!” “我恨他,我本来就不应该去寻找他,”话声中,板着脸的白逸兰从书架后慢 吞吞走出来。她一张古灵精怪的神容,此时就像五月的梅雨天气,阴沉得拉下好长 好长。原来一个调皮的女孩子生气起来,竟会比她不生气时更可爱动人。 扫地老僧人指指身边另一张木橙,道:“坐下来吧,要是你不再生气的话,不 妨把你这次不凡的经历给说给我这个老和尚听听!” “你知道,我这次本不应该去寻找那个人的!……” 白逸兰仍然板着脸,气呼呼坐在老僧人身边的木橙上,气呼呼说。 “喔,听你这么说,”老僧人说。“一定是你已经找到了他!” “可是找到他要远比没有找到他更好,”白逸兰象受到莫大的委屈说。“他根 本就不非常重视我的存在!就算他的伤口是为我最终才受伤的,可别人是想要杀他, 不是要杀我。我看得出来,在他内心中,他就一心想得到那幅该死的画卷。尽管这 些天我们相处得很快乐……” “那么你后悔去找他了?”老僧人慈善笑问说。 “不!我不后悔,”白逸兰说。“为什么我要后悔?!毕竟我曾经在路边挖了 一个大坑,让名动天下的大盗沈饮雪掉进大坑里被我骗了一百万……” 想起她和沈饮雪初次相见的时候,沈饮雪的马车掉进那个大坑,然后被他骗走 一百万两银票的经历,原来一付气呼呼模样的她,忽然辗容一笑,露出那种古灵精 怪的顽皮神情,微笑道:“我没有后悔!” “事情看来要比想像当中进展得更加顺利,是不是?”老僧人说。 “没错,进展得顺利极了,”白逸兰眨眨黑眼睛狡猾说。 “那我拜托你的事,想必你也已经顺利完成了?”老僧人说。 “没有,”白逸兰摇摇头说。 “没有?!”老僧人睁大眼睛说。 白逸兰耸耸肩,无可奈何道:“我最终没杀那个胖和尚和臭道士,也没能打听 到有关于黑如玉的任何下落……” “哼,”这次轮到老僧人重重哼了一声说。“那你倒说说看,这段日子我们的 小公主阁下,究竟都干了些什么重要的大事情!” “其实也没干什么重要的大事情,”白逸兰慢悠悠说。“无非是喝喝酒,聊聊 天,发表一些多愁善感和杞人忧天的意义而已……”她实在是躲闪得迅捷,在说出 这句话的同时,似乎猜测到,慈善的老僧人肯定会用手中的扫帚敲打她的脑袋。她 躲闪得迅捷,老僧人手中的扫帚没能敲中她。 这位调皮的大理王国小公主心中当然知道,要是老僧人真想敲敲她的脑袋,就 算她有一百一千个脑袋,速度再迅捷百千倍,也决逃不过老僧人的扫帚——除了父 王母后外,最疼爱她的,必定便是这位大理王国护国寺古佛寺的藏经阁扫地老僧人 了! “抗议,我抗议,”白逸兰躲开老僧人的扫帚叫道:“虽然你是我的师傅,但 我毕竟身为大理国的小公主,是金枝玉体,你可不能拿扫地的扫帚打我!” “抗议无效,”老僧人笑笑说。“要想对付你这个狡猾的小滑头,最好就应该 用这种办法!” “或许,”白逸兰重新坐在老僧人身边,这时静静说。“龙树大师和青岛道长 并没有谣传中那般名声可恶,我们不一定非要杀他们不可。他们遇上我的时候,都 显得非常客气殷勤,完全不像两个穷凶极恶的大坏蛋……” “这两个人为什么没有为难你,你知不知道?”老僧人说。 白逸兰摇摇头道:“为什么?因为他们心底知道都不是我的对手?” “因为你腰间系得这块黑石玉,”老僧人说。“想必是由于他们看见你腰间这 块黑石玉,猜测出你的身份,所以才会对你敬如神灵,不敢有任何造次。” “这块破石头有何稀奇,竟然会让那个和尚和道士轻易便俯首称臣,”白逸兰 把玩着腰间那块黑石玉,又仔细瞧了瞧说。“我实在找不出这块破石头的奇特之处!” “它并没有奇特之处,”老僧人渐渐说。“只是一种身份的象征罢了。在好多 好多年以前,这块黑石玉一直都佩带在我腰下。这块黑石玉是我在搭乘‘郁金香之 舟’,途经北极之巅时从一个部族酋长那里换来的!” “你老人家究竟拿什么珍贵的宝贝换得来这块黑石玉的?”白逸兰感兴趣问说。 “不是什么珍贵宝贝,”老僧人目光有些悠远说。“只是三瓶京师烧刀子。当 时那位部族酋长驾着一艘独木舟,和几个部族年轻人在冰天雪海中捕鱼。人人冻得 够怆。于是我送给他们三瓶烧刀子,酋长为感激我便把这块黑石玉当作礼物回赠给 我!……” “神奇的经历,”白逸兰详。“可是,龙树和青岛既然从黑石玉上猜测出我的 身份,自然也就知道了你在寻找他们!” “要是他们人人安分守已,不助纣为虐,我今天也无须要你去阻止他们的罪行。 毕竟,这乃是由于我的一时疏忽大意最终才造成的。” “有一件事,我一直都不明白,”白逸兰想想说。“为什么我一定要去阻止住 龙树和青岛的罪行?他们两个人,远居于中土武林,而且都有很高身份,他们究竟 有何莫大的罪行,一定要去阻止住他们?龙树和青岛的罪行和我们有何关联呢?” “有关联的,”老僧人微叹一口气,缓缓说。“我这一生总共只收过五名弟子。 你当然算作其中之一,也是最后一个弟子。但在你之前,你还有四位师兄。龙树和 青岛便是我最当初收取的两个弟子。只可惜,他们虽然是我的弟子,终究却识入魔 道。在二十八年前他们一人加入嵩山少林寺,一个投入湖北武当山。另改师门这并 没有多大过错,但没想到得是他们加入少林武当,原来另有其谋。在他们加入少林 武当不久之后,他们便暗杀各门派掌门,盗得门派真经,移位换权,掌管住武林两 大门派。但最可怕的还在后面,他们在盗夺得少林武当两大门派掌门之位后,竟与 魔教勾结一道,进而想控制住整个天下武林……” “那他们岂非想独霸整个中土武林,果然野心勃勃,”白逸兰笑笑说。“所以 最后你干脆把他们全都抓回来,关在古佛寺中,再不准他们踏足中土武林半步!” “但这也已经是二十八前的陈年往事,”老僧人说。“在把龙树和青岛软禁在 这儿的不久之后,趁我闭关修练时,他们逃出了古佛寺,躲藏入中土武林。他们知 道我出关后必定会重新寻找他们的踪影,所以行踪十分隐匿,完全不敢再公开现身 露迹……” “所以你便打算让我在二十八年后的今天,再去寻找他们的踪影。然而没想到 的是,我虽然寻找到那两人,最后却没把他们给你第二次抓回来……” “以龙树和青岛的功力,你要想把他们抓回来,恐怕也非易事,”老僧人说。 “不过,在看出你的身份严厉后,他们也决不敢为难于你。所以最好的一种方式, 就是他们远离开你的视野。” “原来他们是我的两个老师兄,”白逸兰眨眨眼调皮说。“那么,在龙树和青 岛两个师兄之外的另外两个师兄,又是谁呢?” “在他们之后,我又收过一名女弟子,”老僧人静静说。“她便是峨眉派的当 今掌门人,天岚师太。” “她没有成为一个女魔头?”白逸兰问。 “她是一个好掌门人。自从天岚师太掌权峨眉掌门,峨眉派如今在江湖上的无 论声势和权威,都今非昔比,在天下武林举足轻重。这其中有一大半的功劳,便是 由天岚师太独自创下的!” “或许天岚师太得正补偿了龙树和青岛的失,”白逸兰说。“那么,那最后一 位弟子是谁呢?!” “这最后一个人,也正是我最担忧之人,”老僧人握住破旧的扫帚,这时不禁 又叹了口气,苦笑笑说。“这一辈子我没有犯有大错误,但这个人或许就是我犯下 的最大错误。他习得我所有武学,虽不敢说武林第一,然而纵观整个天下,武艺能 超过他的人,据我观察恐怕决不会超过两三人……” “有这么可怕,莫非连你老人家如今也不是他的对手?”白逸兰说。 “不知道,”老僧人摇摇头说。“自从我把所有的武学传授给他的那一天开始, 我便隐隐感觉到一股巨大力量的诞生。他是一位武学天才。他对武学狂热的天性, 或许才是我把所有武学传授给他的真正原故……但他确实是我所见过的一个对武学 最狂热的武学天才。我十年才完全掌握的‘无相神功’,他在短短的一年之内,竟 然就完全挥发自如了……” “后来呢?”白逸兰说。 这一段师门秘闻,也不禁深深打动吸引住她的全部吸引力。尽管她不是一个秘 闻轶事容易打动的人。关于这段师门秘闻,即使是白逸兰,她也从没有听老僧人讲 述过。她满面古灵精怪的调皮神情,这时随即变得一本正经。 阳光从高高书架的背后透穿进来,在藏经阁中形成一道道明亮光线,仿佛无数 把雪亮的剑锋,排列在被经文书卷置满的藏经阁。 “后来呢?”白逸兰打断老僧人的静思,又追问说。 ——人人如此,都关心每一个“后来”。 “后来,”老僧人说。“他学会我所有的武学,我当时也再没有可以传授给他 的武学,他便离开古佛寺,进入中土武林。但没想到他这一进入中土武林,凭借自 己一身所学,立即给整个中土武林带来一场巨大的浩劫……他先是一一击败天下各 大门派掌门人,这其中甚至包括当初少林寺的天峰大师,昆仑派的一代剑神‘书剑 飘香’桑长空。” “他连败中土武林各大掌门,一时所向披靡,无人可与其争夺锋芒,”老僧人 说。“最令人担忧的事终于发生了。一群早年隐匿武林的魔教残存势力,死灰复燃 纷纷重出江湖,与他结缔组织,拜为兄弟,借助他一身无人匹敌的武学,大有卷土 重来,重新一统天下的狼子野心。而最重要的是,这时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挡住他们 的行为……” 白逸兰忍不住问道:“那么中土武林岂非全都被他一手控制住了?” “既然不是全部,但至少也有一大半完全被他所掌握控制住,”老僧人静静说。 “然而最幸运的是,在武林遭受这场巨大浩劫之际,终究出现了一个人。在他的带 领下,中土武林转危为安,不仅摆脱出魔教的控制,而且连他最后也被击败了。这 个挽救了中土武林的人,便是后来被天下尊推为中土武林五百年来最年轻的上一代 武林盟主,‘大梦神龙’李太白。” “哦,总算吁了一口气,”白逸兰拍拍胸口说。“那他后来又没有被‘大梦神 龙’李太白杀害?” “没有,”老僧人摇摇头说。“他败于‘大梦神龙’李太白手下,便从此在江 湖上神秘消失不见。谁都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值到在前不久,我才终于知道了 他究竟隐匿在哪里。” “在哪里?”白逸兰说。 “在一座中土小小的古城镇,他开了一间赌坊,”老僧人说。“这些年来,他 一直隐居在那座古城镇的赌坊里,过着平平静静的日子。可是,这二十多年的平静 生活显得似乎并不平静无波。他所开得那间小城最大的赌坊,外表下风平浪静,没 有多大的异常。然而在这间赌坊的内部世界,却在做着一些赌坊本不应该做的事情。 所有的迹象都说明了,他是在聚敛巨大的财富……” “这似乎是一个危险信号,”白逸兰眨眨眼说。 老僧人点点头道:“一个武林人如果多年来以种种不正当手段聚敛大量的财富, 那的确会将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这很可能是他消声隐匿江湖后,想再次重出 江湖的一个前提准备。而一个武林大魔头想要卷土重出江湖,事先都必须得要有一 大笔极其强大的财富来作为后盾。谁都明白这道理。” “然而更糟糕的是,”老僧人说。“龙树和青岛那两个人,现在好像都在他的 手下当差做事,而通过龙树和青岛两人的所作所为,更加确定这个危险信号的真实 性。这些,实在是我原本没有料想到的意外!” “他们竟然全都走到了一块儿,恐怕这不会是一个偶然,”白逸兰单手托住漂 亮的下巴,这时想了想说。“可是,我的这位似乎很了解的师兄,他究竟是谁啊?” “他姓黑,叫黑如玉。”老僧人淡淡说出这个名字。“他在那座中土古城镇开 的赌坊,名字叫做‘黑房子’。” “这也就是你想要我去杀害龙树和青岛两人的原故?”白逸兰说。“但我现在 还不想不明白,龙树和青岛,还有黑如玉,与大盗沈饮雪之间有何联系呢?” “你很担忧他?”老僧人慈眉微笑,反问白逸兰说。 “谁说的!”白逸兰狡赖道。 “如果你真想知道与大盗沈饮雪之间有何联系的话,在这之前,”老僧人说。 “你得先答应我一个小小的条件。” “什么条件?”白逸兰说。 “你瞧,”老僧人指指汗牛充栋的整个藏经阁说。“在太阳下山之前,我必须 把这儿都打扫一遍。但如果我一直坐在这儿讲故事给你听,恐怕我就没法完成工作 了。要是你打算帮助我把打扫工作干完,我可以继续给你讲故事。而且,我想你必 定非常感兴趣,因为在整件事中,与大盗沈饮雪似乎关联挺大的!” “虽然这不是威胁,但这种交易要比威胁更严重,”白逸兰板脸说。“好吧, 反正我正想打算活动活动筋骨,就权当作锻炼身体吧……” 白逸兰嘴中咕咕噜噜着,十二份不情意接过老僧人手中的扫帚,漫不经心在老 僧人身边胡乱来回扫扫,然后抬头道:“这总算行了吧!” “嗯,马马虎虎,算作勉强可以吧,”老僧人点点头说。“你可知道大盗沈饮 雪远从大沙漠忽然来到中土武林,又来到云南大理国,究竟为何而来?” “是为了那幅画,”白逸兰静静说。“那幅顾恺之的‘醉里挑灯看剑图’。” “不错,”老僧人在光线有些阴暗的书架下转首,看看横斜窗口那根山茶花斜 枝说。“大盗沈饮雪不远万里到大理国来,就是为了那幅‘醉里挑灯看剑图’。那 你知不知道那幅画究竟有何奇特之处,竟然让大盗沈饮雪到这儿来?” “他似乎与黑如玉立下一个赌局,要在十五日之内盗得这幅画,”白逸兰说。 “但这幅画到底有何奇特之处?” “当年北宋开国皇帝赵匡胤一统天下之后,曾经聚集了一大笔巨额财物,用以 重建国家基础设施,但由于种种原因,这批建国巨额财物最后并没有动用。后来宋 太祖赵匡胤便把这批巨额财物埋藏在一处隐蔽的地方,留作国家应急之需。在宋太 祖把这批巨额财物埋藏后,他绘制了一张藏宝地图,将这张藏宝地图交给了重臣之 一的边疆大将军沈破釜保管。而宋太祖遗留下来的这张藏宝图,就被暗镶在顾恺之 的‘醉里挑灯看剑图’中。” “但这与大盗沈饮雪似乎还是没有多大的联系啊!”白逸兰说。 “你听我说,”老僧人缓缓说。“这张宋太祖遗留的藏宝图,一直由世袭为候 的边缰大将军沈家人保管,也从没有动用。然而到了沈家上上代传人大将军沈鹿鼎 这一代,不明何故,关于这张宋太祖遗留的藏宝图消息却不胫而走。一时不仅朝庭 宦官对其虎视眈眈,就是江湖武林中人,都无不梦想得到这批巨大的财物。沈鹿鼎 大将军便把这幅‘醉里挑灯看剑图’远送暗藏在大理国古佛寺,交给我帮助保管… …” “嗯,”白逸兰说。 这段跨隔数代的秘闻,早令她忘记打扫藏经阁的工作。 “承蒙沈鹿鼎大将军对老和尚我的信任,”老僧人说。“将这幅‘醉里挑灯看 剑图’暗藏于古佛寺交由老纳来全力保管。然而沧海横流,时光飞驶,如今的北宋 王朝笈笈可危,再不是宋太祖当初创造的那个大宋天朝。外忧内患,国将不国。沈 鹿鼎大将军之子沈春秋大将军虽然世袭了边缰大将军的席位,驻守边关继续顽强抵 抗日渐强盛的金人,但由于朝庭昏庸,已没有多少军晌拔与他驻守边关抵敌。而这 批宋太祖遗留下来的巨额财物,现在正好可以一解边关驻守之急需。” “那么,他此时来取那幅画,”白逸兰吸了口气说。“岂非就是为了解决边关 驻守之急需?” “是的,”老僧人说。“大盗沈饮雪来取这幅画卷,是再合适不过的最佳人选。” “为什么?”白逸兰说。 老僧人淡淡道:“因为名动天下的大盗沈饮雪,正是沈家先祖沈鹿鼎的后嗣, 如今镇守边缰的边关大将军沈春秋之子。” “喔!”白逸兰不禁深深喔了一声说。 大盗沈饮雪的这个神秘的真身份,显然远出于白逸兰的想像之外。——有谁又 能想像得出来,名动天下的武林大盗沈饮雪,竟会是令边关金兵闻风丧胆的镇守边 缰的边关大将军沈春秋之子! 白逸兰这时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说:“他来这儿取那幅画卷,据说是 与黑如玉订下的那场赌局,黑如玉为何要在此时与他订下这场赌局!关于这幅‘醉 里挑灯看剑图’,黑如玉似乎已经隐隐知道画卷其中的秘密!” “最重要的就在这里,”老僧人说。“大盗沈饮雪显然瞧出黑如玉对这幅画卷 的虎视眈眈,所以她索性不加隐藏,而是答应了黑如玉的赌局。这样他与黑如玉的 争斗便化暗为明,不过,这批边关驻军急需的宋太祖遗留下的巨大财富,要真是落 入黑如玉之手,那就再不是整个武林将要遭受一场浩劫,而是给整个天下带来了一 场巨大的浩劫……这才是最可怕的结局,而且……” 老僧人微顿顿接道:“除了黑如玉外,还有一人,无疑也将是沈饮雪面临的最 具威胁的敌手之一!” “难道这个人要比黑如玉更可怕?”白逸兰说。 “或许他没有黑如玉来得可怕,但他的存在,无疑会给沈饮雪带来巨大的威胁,” 老僧人说。“这个人便是当今宋王朝的太师蔡京。对于这批宋太祖遗留下来的巨大 宝藏,他不比任何一个人更想拥有它。这个宋王朝的最大的宦官太师蔡京,似乎已 与关外的金人有所暗中勾结,这批宝藏如果落入蔡京手中,同样会带来一场天下最 大的浩劫!” “看来,”白逸兰苦恼地一笑说。“所有的人,追根溯源都是为了想要得到这 幅藏宝图。” “所以这次大盗沈饮雪来取那幅画,其实并不轻松,”老僧人苦笑笑说。“关 外金人日益强盛,而整个宋王朝山河四分五裂,昏君宦官当道,希望沈饮雪最终能 顺利把这批宝藏带回去,以解关外驻军抗金急需,也算作了断了老纳这多年来的一 个宿愿。” “唉,但愿如此吧,”白逸兰最终幽幽深叹了口气说。“希望他一切都顺利!” 在她此时的内心深处,她又真仅仅只希望沈饮雪这次会顺利取得那幅“醉里挑 灯看剑图”吗?!在她内心深处,她难道就没有再考虑另外一件事吗?! ------- 断桥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