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王府风云 这座王府,外墙面年久失修,尽是斑驳苔痕,显得极为陈旧。原以为里面也是 同样的境遇,残垣断梁,一片狼籍。龙天行跳入府院之内,两眼一亮,这整座府地 面积庞大,占地约有百亩,前后分府邸和花园两部分。府邸布局严谨,分中、西、 东三路,各有三进院落,中路大厅已尚在修缮之中,脚手架才搭了一半;西路该是 书斋和天香庭院,院内栽种有数百株珍贵的七色海棠花,此时尚不是开花的时节。 府邸北端靠花园处有一座近百尺的二层延楼,内有数十个房间,每一间的装饰布局 皆不相同,颇具匠心。 沿着一条辅设豪华的大理石路面,穿过假山林,过了行天门就进了一个诺大的 花园。 花园名萃锦园,精致富丽,是整座王府的精华所在,布局也依着府邸分成三路 :中路有独乐峰,峰高有数百丈,曲径通幽,环境优美,沿路有不少人造景致,主 要以假山水为主,沿路都有向外突出的走廊,到处缀满了常春藤,终日晒不到阳光, 清静优雅,足可见其设计之巧妙;西路花木繁密,极富园林花趣,建筑主要以赏花 台、榆关、琴房、诗画舫为主;东路是一座大戏楼。大戏楼该是院内最著名的建筑, 整座大厅无一根立柱,各方均可直视戏台,厅内地板为精抛光瓷砖,光彩照人,上 面足可摆上十几张八仙桌及几十把太师椅。 龙天行一路悄悄行来,沿着那琴音传来的方向,沿路所见无不让他赞叹不已, 这王府内的装饰的确不是凡家百姓可以比拟的,就是他们号称数万人的龙堡,规模 虽然是大了,却没有那种雅致,也达不到这样的高贵气质。 弹琴的人在花园深处的赏花台,背对着他,那儿靠近后门,左侧是一座巍峨的 假山。右侧是一弯清波池。假山飞瀑,美女妙琴,真是一幅不可多得的佳作。 龙天行正想隐蔽在暗处。琴音突然停了,那个弹琴的女子收手,仰头望着西斜 的阳光,阵阵哀叹。 “姑娘?”龙天行听到那哀怨的声音,忍不住上前问道,那声音就好象有无穷 的魔力,让他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只记得应该去关心她去爱护她。 那弹琴的女子转过脸来,姿质丰艳,娇柔惑人,曲线玲珑浮凸,还挺有点珠圆 玉润的感觉,挺有福态,外披一件宽松的银色外袍,说话声音温柔之中略带些粗浑, 很有磁性的那种,她就是霍小玉。 “公子,我等你多时了。”她见到龙天行,面有喜色,起身来迎接他。 龙天行错愕,这女子与自己素不相识,何来的“等你多时了”,急忙辨白道: “姑娘,你是否认错人了,在下与姑娘素昧平生,你怎么会是在等我呢?” 霍小玉请龙天行在旁边的软椅上坐下,替他倒了杯茶,解释道:“小女子叫霍 小玉,先父是前朝梁永宁王霍青,六年前我们逃难到永康,他说起过一件事,说曾 为我许过一门亲事,他告诉我男家姓刑,还说在六年之后刑家的人会来王府找我, 履行这个婚约。” “后来先父过世,当今圣上顾念我们孤儿寡母,把旧日永宁王府赐还于我们, 我们也就回到了王府,这样一等就是六年,你终于出现了,刑郎。”她继续沉浸在 她的回忆之中,或喜或忧。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要等的人?”龙天行反驳道。 “你两臂之上有七星砂印记,前额有块很浅的疤痕,听说那是小时候被山贼砍 的,还有最重要的是你身上带有我们两家签字的婚书。”霍小玉如数家珍。 “我只是和你见第一面,你怎么可能知道我就有这么多的证据呢?”龙天行虽 然不知道自己双臂之上是否有七星砂印记,前额是否真的有疤痕,也不知道这刑俊 的身上是否真的带有婚书,可是就算有这些,她能单凭一眼就知道吗? “因为我见过你。”霍小玉盯着他,看的很入神,“不过是在梦里面。” “啊?”龙天行差些翻倒,“这也能算数吗,你做梦可以见到很多人,怎么就 能断定这些人都是真实的,都存在?” 霍小玉象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抿嘴一笑,道:“你在梦里好坏的,不象现在 这么呆板老实,我每天都会在梦中见到你,和你在这儿弹琴,你不知道吗?” 废话,龙天行心想,你做梦我怎么可能知道,更何况我根本不是刑俊,“那我 是不知道,就算我是刑俊,我也不是有意来找你的。我只是。” “我知道,”霍小玉点头,“你是听到我的琴音,一时好奇走进来的,你知不 知道,我们第一次在梦中相见,就跟现在一模一样,你也是这么和我说话。”说着, 她眯起了双眼,很投入的表情,嘴角甜甜的。 龙天行觉得她说的一切匪夷所思,可是又想不出她为何要编出一个可信度这么 低的谎言呢,反正现在外面到处在追捕他,在这儿避上一阵子也不错,顺便可以查 个究竟,于是展颜笑道:“那就算我是刑家的人,你会怎么做?” “我家也就是你家,”霍小玉真诚地表白,“我也就是你的人了,不过,家母 出游,婚礼要安排在七天后她回来的那个时候。” 不会吧,龙天行差些喊救命,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就要谈婚论嫁,虽然他不知道 刑俊是怎样一个人,可是。这样是否太离谱了,他反问道:“这样是否太仓促了些?” “你担心婚礼不够隆重吗?”霍小玉却是这样理解他的斥疑,努力加以解释道, “我们永宁王府虽然没有旧日的光彩,可是嫁女儿这么大的事,说什么也会请遍全 城的名士望族,唱上几天大戏才算数了。对了,我先带你四处转转/ ” 说着,霍小玉领着他在王府前后走了个遍,沿路都有不少的使女仆人招待,他 感觉自己就成了王府的上宾,前呼后拥的,好不令人羡慕。 就这样,他在王府一住就是七天,享受的是锦衣玉食,山精海味,最重要是霍 小玉时刻陪伴在左右,吟诗作画,弹琴下棋,无一不能娱乐他的身心。 霍小玉给他的印象,刚开始比较排斥,觉得她说话过于直白,又比较随意,可 是几天的相处下来,她实在是一个很不错的姑娘。性情温和,说话坦白,没有半分 心机,特别是待他千依百顺,最重点是她才艺双全,精擅歌舞,要是能娶上她为妻 的确是说得上三生有幸。 既然可以享受,他也没有推辞,在这七天内,他终于领略了什么叫做贵族的生 活,什么叫做奢侈,他才知道快乐是用钱堆起来的。 可是他不知道,这七天,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是灾难的七天,是恶运的七天。 第一天,青阳城先后有十三个少女失踪,现场都留有他淫君子的独门迷魂香, 事后她们的尸体被丢在西门护城河里,都是被人先奸后杀。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第二天,云雾山药王谷被偷,偷走的是最珍贵的药王宝典最后一册问情卷,那 上面记载的是合体双修之法,当时有个丫环撞到了小偷,也是先奸后杀,被灭了口。 现场遗有外衣一件,袖口绣有一刑字。 第三天,如意门三十多所道观有人纵火,烧掉经文典籍无数,受伤数十人,现 场有人见一蒙面人逃走,瞧背影正是淫君子刑俊。 第四天,官衙失火,狱中犯人走失数百。捕快们亲眼见到刑俊放火救走那些个 囚犯。 第五天,城中有不下十家富户被抢,所失财物在百万以上,领头的也是淫君子 刑俊。 第六天,游仙楼被炸成平地,从老板娘到酒保,从歌妓到嫖客,数百人,无一 人生还。有人亲眼目睹刑俊在事发时出现在现场,而后匆匆离去。 第七天,所有相关人等都赶到了青阳县内,据报刑俊藏身于永宁王府之内。这 一天,也正是他们接到永宁王府的请柬,邀请参加永宁郡主和刑俊的大婚。 龙天行早早起床,他知道今天是大婚之期,说实在的,呆在王府的确是蛮开心 的,可是他毕竟不是刑俊,跟霍小玉成亲也不应该是他,他早就应该说清楚这件事 情,虽然听起来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他不愿意事情继续这么发展下去。 说到霍小玉,他也不是全无感觉,至少她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那就更不能伤 害了她。 今天应该是老夫人回来的日子,那就是他应该和她说清楚的时候。 一早起来,他就往老夫人住的静芳斋赶过去,要乘在一切还没有开始之前,把 事情说个清楚,可是,他一推开房门,就被热火朝天的婚礼准备震住了,王府已经 布置得富丽堂皇,喜气洋洋,张灯结彩,那些个仆从使女忙得个不可开交。 才睡了一夜,王府已经把婚礼的事办得妥妥当当了。 他急着找霍小玉和老夫人去解释,总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娶妻吧,可是,王 府那么大,这时候都忙着张罗婚礼的事,谁也不知道老夫人和郡主去了哪里。 等到府内总管匆匆把他找来,推推搡搡把他送到大厅。他刚来的时候,大厅还 在修缮,现在已经是焕然一新,新娘子已经在堂上等着他。 “新郎到。准备开始行礼。”见到他出现,司礼急忙高声叫道。 龙天行被推到新娘子面前。 他张嘴想说什么,周围吵哄哄的,根本没有人听到他说的话。正把他急得满头 大汗,厅外一阵喧哗,有人高喊道:“等一等。” 霍小玉原是蒙着红头巾的,听到有人争吵,掀起红头巾,闯进大厅的有数拔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青阳太守张公德,师爷张忠义,和数十个衙役。紧随其后是九华山 几大帮派的首领,九华剑宗的副宗主宇文华,云雾峰药王谷的谷主欧阳雷,天台峰 如意门的掌教拾遗道长,他们各自带着数十名弟子。还有青阳城的乡绅富户,这拔 人比较杂,约有百人,也随后鱼贯而入。王府内的护卫正在竭力阻挡这些个不速之 客。 霍小玉挥手喝退了府里的护卫,对着走在最前头的青阳太守张公德行礼,问道 :“张大人,你也知道今天是小女子的大喜之日,赶来祝贺的吧。我还以为张大人 贵人事忙,没有时间来呢?张大人,来,请上座。” 说着,就要招呼众人入座。 “对不起,永宁郡主,我们是来捉拿要犯的。”张公德冷言相拒。 “永宁郡主,请你把淫贼刑俊交出来。” “对,快把恶贼刑俊交出来。” 群情汹涌,七嘴八舌,都把矛头指向要做新郎官的刑俊。 老夫人从一开始就坐在殿前金座之上,一言未发,其时见众人闹得不象话,放 声吼道:“住嘴,刑俊现在是我们霍家的女婿,谁想要人先得问我们霍家同不同意。” 她的强硬态度引起在场众人的不满,招来一顿对骂。 气得她不停地用龙头拐杖击地面。 管家上前阻止众人的叫骂,劝道:“诸位,有什么事情大家好好商量,今天说 什么也是我永宁王府大婚之喜,有什么事是否可以稍后再说。是不是,张大人?” 霍小玉这边已经吩咐把老夫人请入后院,她有些生气,责问张公德道:“张大 人,我永宁王府虽然是前朝时候的事情,也蒙当今浩荡圣恩,得以保存祖荫。你怎 么可以带人上门拿人这么离谱呢?” “别说你们家是过气的王府,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道理,郡主不会没有听 过吧?”张公德反问道,他眼里哪里会瞧得起这种前朝的遗民,什么永宁王府,他 早就眼热这诺大的府邸了。这次有机会上门,怎么可能错过。 药王谷谷主欧阳雷是一个糟老头,蓬头垢面,穿着极为朴素,打满了补丁的麻 布长裳,一双草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个老乞丐。他一说话,满嘴的药味,“刑 俊,把我的药王宝典还来。” 如意门的拾遗道长满脸怒色,手紧握着佩剑,手下的众道士早就把大厅里的人 逐个盯上,随时准备动手。 剑宗的副宗主宇文华一直都蒙着面巾,阴沉着个脸,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两眼 却紧紧瞪着龙天行,唯恐他趁乱逃走。 至于那些个百姓,个个呼天抢地,口口声声要刑俊偿命还钱。 龙天行被吵得头昏脑胀,可也没有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为什么一 个人咬牙切齿,是不是刑俊真的做了什么恶事,他也不敢肯定。 他站出来,想解释一下。 后腰一麻,他被人点了麻穴。霍小玉在后面扶住了他,在他耳边温柔地说道: “刑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这里是我永宁王府,容不得他们来放 肆。” 她把龙天行交给侍女,然后走到大殿高案之前,喝叱道:“你们不要吵了,刑 俊是我的爱郎,谁也别想从我的手上带走他。阿三阿四,送客。” 她从侍女手上接过一把古琴,轻轻拨弄数下,悦耳的琴音徐徐而起,她弹的是 春风秋月之操其中一段,正是春风拂面,温情如水,刚才还是争执不休的众人在听 到这琴声之后,突然戾气全消。 “不好意思,刚才太大声吵着你。” “没事没事,刚才我骂得比你还响。” “你说这刑俊可能真的不是凶手?我瞧着他长得也不象。” 张公德早已一屁股坐在软椅之上,闭目欣赏这美妙的琴声,如痴如醉。 一应众人都面露喜色,争先恐后聚在高案之前听琴。只有三个人,还站在原位, 面色阴沉,那是宇文华、欧阳雷和拾遗道人三人。他们象是丝毫不受琴音的影响, 只顾瞪着龙天行,目不转睛地。 霍小玉启齿清唱,她唱的是:“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白骨仆街 魂儿荡,暮去朝来颜色故。墓前冷落无人问,明日谁在家里哭” 开始还是温暖如春,一转调就有如秋风筱瑟,仿佛走入荒凉的塞外,满目沧桑, 催人泪下。在场的众人已经止不住泪,哭得最起劲的还是那个太守张公德,抱腿痛 哭。 龙天行却听得出那琴音之中的魔力,这霍小玉的琴技比起琴房之中的如琴又高 出不少,极平常的曲调也能牵动人的情绪,她操纵人的七情六欲比起如琴来更是得 心应手,短短一曲未尽,场中各人已是或悲或喜,情不能自禁。 唯有宇文华三人还是面不改色,只不过他们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刚才虽然听 出了琴音之中的魔力,自执身份,一时托大,差些都着了她的道儿,这琴声所到之 处,或喜或悲,或冷或热,只要你稍有一丝懈怠,情绪就会被她的琴声牵动,着了 道。 霍小玉的这种琴功又叫夺魂七情音,只要你心中有情,就免不了要受她的魔力 侵袭。 只不过三人也非等闲之士。 宇文华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箫,吹的是他自创的寒冰破,箫声本来是悠扬动听, 在他口中吹起来却象是一把把利剑,刺耳的寒风,满世界冰凉的感觉。 众人听了箫声之后开始慢慢止住了哭笑,神情有些呆滞,那是中魔的后遗症。 龙天行刚才没有被琴声所惑,全赖他在琴房里的经历,知道琴声惑人全在乎一 个心思,只要你心无杂念,听而不闻,正所谓平地不起波,它也不能伤害你分毫。 对于箫音,却因为宇文华在吹奏之时加入了他的绝技“弹指一笑间”,深厚的 内力借着箫音侵入听者的耳中,这弹指一笑间专以内力打穴为要诀,攻的人体最脆 弱的耳膜,自然是很难以抗衡。 龙天行感觉耳中刺痛,直有撕裂开来的感觉,表情十分痛苦。 霍小玉发现了他的异状,急忙撕了块袖布塞住了他的双耳,手中的琴声却是更 为急促,一转成了杀气逼人的千军操,声声尖锐,慢慢盖过了宇文华的玉箫之音。 二人这一相斗,琴箫合鸣,一唱一和,二股声音在空中交锋,相互干扰,不时 闪出火光,发生强烈的碰撞,众人如遭雷击,痛苦不堪。刚才还是一脸冷静的欧阳 雷和拾遗道人开始站不稳了。他们不得不各作积极反应,以抗拒琴箫之魔音的侵袭。 欧阳雷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小蛇皮鼓,击鼓相抗,鼓声促急而无节奏,时如急 风骤雨,时而寂赖无声,全无规律可循,可是就这几声鼓,震散了交结在上空的琴 声箫音,连霍小玉的吟唱也时时被打断,失了旋律,同样也就减弱了伤害力。 拾遗道人拔剑,在大厅里尽兴挥舞,他舞的如意门的披风剑法。长剑出鞘,有 若龙蛇出海,披风二字,讲的是行如风云了无痕,剑器挥洒自如,如羚羊挂角,无 迹可寻,有诗为证,“烁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 江海凝清光。”拾遗道人舞剑,讲的气随剑势而行,逐渐达到有剑无人之境,只见 大厅之内一片银光,哪里还有拾遗其人。 霍小玉见场中三位高手都各有解招,自己的声惑术虽有大成,想对付他们三位 还甚感吃力,想到此处,琴声歌声嘎然而止,她素手一挥,三人被一群黑衫蒙面人 团团围住。 那是十个少年男子。身形相若,打扮清一色的黑衫,都手提一杆长枪,举手投 足也配合一致,把三人团团围在中央,奇怪的是他们并不急于动手,两眼只顾望着 台上的霍小玉。 他们站的方位极其独特,只有八人分列于前后左右八个方位,尚有二人站于阵 外,不知是做何解释。 此时欧阳雷手里已经换成了一把药锄,他有些疑惑,翻眼问一旁的宇文华,道 :“宇文某某,你小子晓得这是什么个阵法?”态度轻挑无理的很,这也是因为他 一贯瞧不起剑宗的人,除了宗主独孤芳之处没有几个好人,都是些欺世盗名贪财好 色之徒。 宇文华出了名的阴险毒辣,这次出山说是为了他剑宗的几个下属讨公道,其实 另有打算,哪里会在意欧阳老儿的冷嘲热讽,只顾着清理他的玉箫,正眼也不瞧他 一下。 欧阳雷讨了个没趣,只好拿眼瞟了一下拾遗道人,那意思是说你知道吗,臭老 道。 拾遗道人还沉浸在刚才的剑舞之中,顾不上关注其它的事情。 欧阳雷只好跺跺脚,冲着殿上的霍小玉大声喝问道:“小妖女,你又想耍什么 招,我老郎中可不怕你。”嘴里说不怕,可内心却是忧心重重,刚才霍小玉的声惑 术已经显示了她的实力,年纪轻轻,已经练得一身邪功,怎不叫他心惊,更何况王 府的人有数百之多,谁知道其它的人是否更是深不可测。 他不由懊悔这次出来,过于草率,没有估量过永宁王府的实力,只带了几个随 身弟子,照如今看来,这永宁王府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怕是这次凶多吉少。他 望着刚才一场风波就已经躺了一地的人,大兴感叹。 此时的霍小玉还是那么柔声细语地答道:“这位大爷,应该就是药王谷的欧阳 雷欧阳前辈吗,听说你们药王谷的七步断魂散是天下最毒的毒物,我倒是想试一下。” “七步断魂散”其言一出,满座皆有惊慌之色,连阴沉的宇文华和豁达的拾遗 道人也都禁不住呀了一声,表示出极大的关注。这七步断魂散据传是药王谷的先人 所制,用的是世上最毒的七种毒物研制而成,毒性之强,先不说入口即死的问题, 就单是中毒之人留下的汗液或者其它组织都带有巨毒,同样可以死人无数。 这在百年前,药王谷曾用其毒杀了逍遥宫的二宫主,当时称百毒书生的唐鹰。 其后,江湖上再也没有人敢提起这种毒药。 欧阳雷听到她的话也是好一阵惊愕,他是随身带了七步断魂散,这是药王谷的 镇谷这宝,他当然不会轻易留在谷中,可是他从来没有听过有人敢来挑战他的七步 断魂散。 “你说的是真的?”欧阳雷反问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刚才听错了。 霍小玉笑得更灿烂,道:“欧阳前辈是要小女子重复一遍刚才所说的话,小女 子怎么敢不从呢。我只是听说你们药王谷的七步断魂散是天下最毒的毒物,倒是想 试一下。如果小女子不幸没有被毒死,那你药王谷的人今天就不能牵涉在其中。” 她想的是逐个击破,如果让场中三位联手,胜负还很难说,可是看来他们三人 各有心思,那就有机会一一清除了。 欧阳雷转头望了望宇文华和拾遗道人,本来是想听听他们的意见,可是一个漠 不关心,另一个也摆出一付事不关已的样子,气得他马上有了决定,“好,只要你 能喝下七步断魂散,我们药王谷马上就走人。” 宇文华一脸冷笑,那意思是说本来就没有希望你药王谷的人来,走了更好。 拾遗道人想说什么,木纳不善言词,只好摇头叹气。 欧阳雷旋开了药锄的手柄,那是一空心的铁管,里面取出一小瓶红色的液体, 那放的就是剧毒的七步断魂散,他小心地滴了一滴在一个酒杯里,只见那种红色液 汁立刻浑浊不堪,不停地冒着泡沫。 霍小玉接过酒杯,看也没有看,就要往嘴中倒下去。 一旁的龙天行听到那七步断魂散的名头已经有些吃惊,他记得小满说过这种毒 药是由七种天下最毒的毒物提炼而成,好象是什么金钱蜈蚣夺命金环蛇等等,此时 见霍小玉真的要喝,急忙阻止道:“不要,千万不要,那可不是玩的。” 他怎么忍心一个女人为了自己而牺牲,如果不是穴位被封,他早就站出来,以 刑俊的名义还他们一个公道,怎么也不会让一个弱女子送死的。 更何况是一个一直以为自己是她夫君的女子。他怎么能承受她的恩情呢? “那毒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不要那么傻,郡主。我会心痛的。”他颤抖着的嘴 里吐出一句关切的话语,他记不起什么时候自己开始关心起她来。这么七天的相处, 他没有特别喜欢她的意思,可是,对于一个热情如火的女子,对于一个自称深爱你 的女子,你怎么也会心动,准确一点说是心软,你怎么还会忍心让她受伤害呢? 霍小玉终于听到他一句动听的话,回头痴痴地望着他,酒杯却没有停住,那滴 毒液还是滴进了她的樱桃小唇之中,一股浓烟徐徐冒出。她的脸色开始变得青色, 看来毒性已经发作了。 欧阳雷已经收好七步断魂散,见到她脸色变青,得意地想道,你个小女人,算 什么,敢来挑战我祖传的毒中之毒,那不是找死吗。 宇文华手紧握着腰间长剑,随时准备伺机反击。 龙天行见她还是喝下了那滴毒液,心象刀割的感觉,绝望地叫道:“你。你。 你怎么这么傻,我不是你的刑郎,你为什么?为什么?” 他跳起来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霍小玉,他早忘了刚才自己还是被人封了麻穴, 这会儿怎么可以行走自如,只是悲伤地望着她,说道:“你怎么这么笨,那可是毒 药,吃了会死人的,你不知道吗,傻丫头。” 他心说不出有多少的痛,从来没有过这种强烈的感觉,他恨不得能够代替她, 宁愿服下那滴毒药的是他自己。 霍小玉此时眼睛也变得墨绿色,她想不到七步断魂散的毒性这么霸道,完全不 受控制,原以为凭自己的移花接木神功,完全可以轻易地把毒转移。 她下的决定是有些轻率了,七步断魂散根本不是一般的毒药,它不需要顺沿着 血管或者食道来传播毒性,只要一入口,它就自动分裂,在体内好象是爆炸的那种 感觉,毒性急速扩散,你根本没有办法截断它的路线,因为它根本没有路线可言。 想当年,自以为毒术天下第一的百毒书生也中了招,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 场。 霍小玉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其实当年的百毒书生就是她的师父,她刚才要求试 七步断魂散,一半也是想替先师出口气,她虽然早有准备,也差些给突飞猛进的毒 性打败。 她顾不上和龙天行说话,只是拿眼望着他,摆出一个极度深情的眼神,这是夫 人要求的,就算最后真的失败了,死在他怀里,也要让他终身难忘。 百毒书生在临死之前悟出了解毒之法,他把解毒法封存在记忆元珠之内。 他想的解法就是,死而后生。 此毒最不为人知的,就是它是个活物,而所有的人都把它当成一种毒药,其实 它是用七种毒物喂养起来的一种活物,这种叫做食髓虫的活物,它本身是无毒的, 只是专以天下最毒的七种毒物为食,身上带有的毒性就更很可怕了。只要你是活体, 它就能寄生,并且自我繁殖的能力极其强劲,短短几秒钟就可以复制千倍万倍,你 根本来不及解救。百毒书生因为他自小以毒虫毒物这食,体内抗毒性很强,也不过 比常人多拖了几个时辰而已。不过他在死前终于明白,这种食髓虫对死物全无兴趣, 那时它会处于全休眠状态,停止了自我复制功能。也就是不药而解的意思。 当然这时候食髓虫并没有死,只是在寻找另一个更好的活体。 霍小玉研究了很长时间,才算明白什么叫死后而生的道理,她凑在龙天行耳边 悄声说道:“我要闭气一段时间,你设法护住我的身体。” 她话说到一半,就已经感觉体内的毒虫已经象爆炸之势烽火四起,急忙运功闭 气,她们的闭气功很彻底,可以做到全无气息,连体内的血液也会停止流动。 龙天行还没有明白她说的话,已经发现怀中抱的是一具尸体,暖气全无。她死 了,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她被人害死了,她是为我而死的。 龙天行伏在她身上大哭。 欧阳雷见状大笑,道:“我的七步断魂散是那么容易喝的吗,哈哈哈,不自量 力。” 拾遗道人摇头叹息,象是在为她惋惜不已。 宇文华拔剑,飞身而起,他的剑直指向跪在地上的龙天行而去。围在他们三人 周围的十个黑衣蒙面人突然爆发了。随着宇文华的移动,在最前面的二位挺身而出, 长枪横扫,挡在他要落脚的位置之上,正砸中他的长剑之背。宇文华直感一股强大 的真气把自己震退,他只好一个空中翻腾,长剑往后带,希望另外闯出一条出路。 那二个本来游离在阵外的二个黑衣蒙面人突然消失了,一个出现在他的头顶之 上,正用长枪挺刺。另一个使的是地遁之术,地上只留有一只枪头。 宇文华一见这势头,惊出一身冷汗,这仿佛就是逍遥宫的十面埋伏阵法,周围 十杆枪或扫或刺,或扎或钩,他这才发现已然中了十面埋伏,全无退路,只好来一 招横扫千军,以硬碰硬。 本以为凭自己数十年的功力,就算不能击退他们,也可以挫挫他们的锐气。他 的剑击中其中一杆长枪,他碰上的是粘字诀枪手,长枪使起来无声无息,瞧上去轻 飘无力,可是他却叫苦连连,那剑好象是粘在长枪之上,怎么也甩不脱,他被迫随 着枪势转动着,远瞧着象在转驼螺。 欧阳雷和拾遗道人面面相觑,他们料不到这个什么阵法这么厉害,以宇文华的 能耐也被牵着鼻子走,毫无反击之力。 他们也拔出兵器,加入混战之中。 欧阳雷的药锄重在力,每次都冲着枪头硬斩,他却是越战越是心惊,这些个黑 衣蒙面人的枪招都不复杂,可是每一招都迫得他不得不全力对抗,结果还总是节节 败退。 拾遗道人的披风剑法重在剑意,剑走有如龙蛇,长枪虽然对他一时形不成威胁, 可是他也无法穿透那十杆长枪布成的开罗地网,剑舞动的空间也被逼压得越来越小, 渐渐地,不象是挥洒自如的剑舞,而变得穷于招架之剑。 宇文华在空中被长枪左右前后夹攻,逼得上跳下窜,就是着不了地,象是在耍 猴似的。 三人越战越是心寒。拾遗道人首先开口说话:“二位,继续各自为战,只有死 路一条,你们没有瞧出来吗,这阵法是十个人当一个人使。” 欧阳雷也早想这么说,只是他瞧不起宇文华,不想开这个口,听到拾遗道人的 提议,他第一个投票赞成,“好,老道士果然有眼光,只是不知道有些人是不是也 知道厉害呢?” 宇文华在半空中左躲右闪,一口气还没有来得及换,也亏他武功了得,不然早 累趴下了,此时也顾不上理会欧阳雷的讥讽,接口叫道:“那你们还不快动手,十 面埋伏阵法虽然厉害,也难不倒我宇文华,只要我们死缠住其中一个,它就只有死 路一条了。” 欧阳雷和拾遗道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怎么可能看不透这一点,也不多说话, 二人合力攻向空中飞跃的那一位,这位对于宇文华的威胁最大,长枪就仿佛时刻架 在宇文华的脖子之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空中那位对付宇文华一个人尚可以游刃有余,他借用其它九人的真力,再从上 而下之地利,枪枪致命,锐不可挡,可是三人的合击之力,就不是那么轻松能应付 的,形势开始逆转,空中停留的枪手被卷入了他们三人的真气圈内,断绝了与其它 九位枪手的真气联系,独力难支。 宇文华剑招狠毒,招招想取他性命。 欧阳雷出招不讲章法,药锄总是出乎意料地出现在奇怪的角度,经常可能给予 重创。 倒是拾遗道人的剑法,有如行云流水,不着边际,他正是完全领会了披风剑法 的精髓,以意御剑,表面上好象全无威胁的剑招,其实那绵绵不绝的剑气形成一个 又一个圆圈,把对手紧紧围困在其中,有如春蚕吐丝,无穷无尽。 拾遗道人突然剑势一收,层出不穷的剑圈却并没有减弱,仍把那枪手紧紧困住, 然后对着另一个枪手又施展他的绵绵攻势,一个接着一个,很快十个枪手都只顾着 和他织成的剑网对抗,根本没有余力攻击他人。 眼见形势一边倒,宇文华早就收剑退到一旁,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险恶,拾遗道 人的披风剑法让他有些心动,不过,他现在更关注的是刑俊。 龙天行还抱着霍小玉的“尸体”在那儿哭。他根本没有心思去注意场上的打斗, 说什么霍小玉都是因他而死,他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原谅自己,要是自己早就跟 她说清楚,自己是龙天行,而不是她要找的刑俊,她也不会傻的为自己而死。 宇文华的剑已经指到他的喉咙处,冷漠的声音:“刑俊,你再也不用想有人为 你出头啦,你来受死吧。” “喂,喂,喂,”欧阳雷见他挥剑要刺,急忙喝止道,“他拿了我们的药王神 典,杀不得。”手中的药锄急忙架住宇文华的长剑,然后转向龙天行说道,“喂, 刑俊,先把我的药王神典还来,要不然,让你。” “怎么样?”龙天行慢慢站起来,他抹去脸上的泪花,伤心欲绝,“你还能把 我怎么样,有本事一剑杀了我,你们这些混蛋!杀人凶手!” 他回过头,望着霍小玉的“尸体”,伤心得话也说不下去了。 欧阳雷怪叫连连:“呀哦,你这家伙,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还没有找你算帐, 你奸杀我谷中丫环一事我还没有提,你倒是横起来了。” 地上那些个人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开始有了些精神,一个接一个骂刑俊,一 时间骂声震天响,吵得龙天行烦死了。他大声喝止道:“住嘴,你们说的事都不是 我做的,我根本不可能做这么事,这七天我都留在王府,我怎么可能去杀人放火呢? 你们这群不分是非的家伙,你们这群没有大脑的混蛋。” 众人想不到他骂起来声音更大,更理直气壮,一个个都愣住了。 拾遗道人可能也觉得其中有什么问题,他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他不是 不相信龙天行的话,可是刑俊的名号实在是太臭了,没有人会轻易相信他的话。 “对,他是在狡辨,谁不知道他现在是王府的女婿,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对,他是什么东西,一个淫贼,肯定是他做的。” “我亲眼见到的,还会有假吗?” 就在众人吵闹之时,霍小玉的尸体开始起了变化,一股浓酸性的液体从她的毛 孔往外渗出来,恶臭无比。“有毒。”众人急忙退开数十丈外,注意力开始集中到 她的尸体之上。那股气味让人嗅到就想呕吐,宇文华他们设法用掌力把它散出大厅, 才不致于闷死人。 霍小玉缓缓睁开眼睛,她第一眼望的就是站在面前的龙天行。 “啊,炸尸了。” 众人一阵骚乱,有胆小的都跑到大厅外。 欧阳雷却知道原由,骇得面无人色,这女子端得是厉害,竟然真的可以化解七 步断魂散之毒,他瞪目结舌地说道:“你。你。你。怎么。会解。这种毒的?” 语气之中充满极不可相信的表情。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