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生仇难报,死后报! 倒下!倒下!倒下! 当最后一名黑衣人也倒下,干戈沾尘的白袍依然没有染上一滴血滴,只有手上 的剑,益发血红。 白衫依然飘飘,笑眼依然灿烂,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样的一个年轻人, 方才屠杀了近百条人命! 魔头!在活着的这些人心中,干戈无异就是魔的化身! 干戈没有说话,他走,一步一步走进大堂。 没有人拦阻,没有人敢拦阻!即便是黑墨痕也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像只受惊的 小猫,连跟进大堂的勇气也没了。 在还没有人弄懂干戈意欲为何之时,大堂里传来重物移动的声响,随即一口棺 材破空飞出! 不是,是两口棺材,一口之后紧接着另一口! 啊!不是,是三口,连着三口棺材一直线齐齐飞出! 铿!铿!铿!轰然三响,黑云、白宙、周掌柜三口棺木已然并排在大院之上。 他想干嘛? 难不成他连白家的死人也不放过? 所有的惊疑都放在心上,没有人问出口。 「黑墨痕。」干戈走到装着「延寿堂」周大掌柜的那口棺木旁,叫了一声黑墨 痕的名字。 黑墨痕陡地一惊,喝道:「你:::你待怎地?」 干戈笑,说了一句话:「这个人,我说是你杀的,你认不认?」 「延寿堂」周大掌柜竟是黑墨痕所杀? 这是怎么回事?群豪又是一惊! 「你胡说什么?你这魔头,杀了人:::还想诬赖于我么?」黑墨痕提高着嗓 子吼道。 干戈又笑,摇头,身动∣ 人如箭,掌如爪,他迅地来到黑墨痕跟前。 黑墨痕闪,闪避不及! 他架,干戈的掌又失了踪影! 忽地,只觉背上一轻,「锵」一声清脆龙吟,却是背上「龙吟宝剑」出了鞘, 叫干戈给夺了去。 黑墨痕大惊,上前欲抢,奔没几步,干戈的剑已来到眼前∣ 黑墨痕不敢妄动,想不到干戈的身手一精如斯,若不是还有「剑气珠光十三鹰」 这十三名伏兵,他是几乎就要绝望。 干戈收回剑,说道:「借剑一用,我话说完,即便奉还。」 只见他抬腿一踢,周掌柜这一口棺木随即崩裂,现出了周掌柜尸身。 干戈左手握着黑墨痕的「龙吟宝剑」,口中念道:「白家「龙吟宝剑」乃深潭 寒铁焠炼打造,传言能够凝血成冰,在场各位:::想必都没见识过∣」 说着,他走到地上一具黑衣死尸旁,手中「龙吟宝剑」刺入尸体,从胸到腹, 缓缓划开。 群雄只见「龙吟宝剑」过处,这死尸上汩汩而流的鲜血,迅地蒙上一层霜雾, 终于凝结成冰。 群雄看得惊奇,不免暗赞好一把神兵利器,可干戈为何如此做?却是百思不得 其解。 干戈瞧瞧一张张惊异的脸,笑说道:「各位再看看这个人怎么死的?」 说着右手剑一挥,斜削下周掌柜右臂一块肉来。这肉块虽小,但是众人看得清 楚,肉上的血脉竟都凝结成冰,冰封的血色鲜红如生,半点不像已死月余的尸体。 这么一来,不明白的也该明白了。 周掌柜是死于「龙吟宝剑」之下,这一点却是毋庸置疑了。 干戈右手剑负于背后,左手「龙吟宝剑」倒转剑尖,走上几步,递到黑墨痕身 前,说道:「这剑:::还你吧。」 黑墨痕木然的接过剑,竟想不出一句要说的话。 群豪见黑墨痕默然无语,看来是认了周掌柜便是死在他手里。 可为什么黑墨痕要致周掌柜于死命?又为何要嫁祸于干戈? 难道黑云、白宙也真不是干戈所杀? 此时干戈又走到了另一口棺材旁,他推开棺盖,震垮了棺身,这口棺材里躺着 的是「虎爷」白宙。 干戈说话:「黑墨痕,你要不要说说,这个人又是怎么死的?」 黑墨痕颤抖的口,久久、久久才吐出一句:「不是我,不是我:::」 「请别逼他了,杀人的是我!」 当所有人的眼光集中在黑墨痕身上之时,从大堂里传来这么一句女子的声音。 是谁?群豪望向大堂。 只见一名少妇,身着丧服,肚腹微微隆起,莲步轻移,走出了大堂,在堂前阶 上站定。 不是别人,正是白宙的续弦∣楚楚。 群豪见白夫人肚腹隆起,想是怀有身孕,却怎么是他杀了「虎爷」白宙? 关刀一见白夫人隆起的腹,这才恍然明白,原来那一夜跟着盛头儿摸进白家灶 房拣回来的安胎药渣,竟然是白夫人的用药! 这白宙跟他夫人不是分房已久了么?这其中果然有暧昧之处,难怪盛头儿铁口 直断凶手就在白家,而非干戈。看来这姓黑的小子跟这白家夫人是有着不可告人的 事儿::: 关刀思忖间,黑墨痕已然冲至堂前,护住楚楚,低声道:「妳怎么出来了?妳 怎么出来了?」 楚楚深深的望了黑墨痕一眼,说道:「我是个没用的女流,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她放开黑墨痕的手,向前再走了两步。 「干戈。「虎爷」是我杀的,嫁祸于你也是我做的,有再大的罪过我把命偿给 你就是,你别:::你别再为难他了。」楚楚素净的脸,平静的诉说着这一段话。 群豪听了白夫人这番话,偌大的院子,响起一片议论声。 吵杂声中,干戈又说话了。「不是妳!人非妳所杀,何苦揽罪上身?」 「是我,是我,是我恨他强娶了我,是我恨他待我不好,是我趁他睡梦中杀了 他,是我杀的,人真是我杀的!」 干戈轻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张绢纸,扬了扬,指着十步之遥的一个无须男 子,说道:「你来,替我念念白宙的遗言。」 白宙的遗言? 白宙竟有留下遗言!群豪又是一片惊异之声。 而最受震惊的莫过于黑墨痕与楚楚两人,两人四目相对,惊恐的说不出话来。 那无须男子是「范家堡」门下,被干戈这么一指,登时没了主意,求救的望向 范轻舟,见范轻舟微微点头,竟是示意他上前去,这男子没法儿,硬着头皮走上前 去,微颤着双手接过干戈手中的绢纸。 「念吧。」干戈道。 「是,是。」男子吞了几口口水,念道:「呜呼!生:::生既无欢,不若: ::不若一死解脱。想卅年风光岁月,到头来如此下场。今既决意一死,心却仍有 不甘,遗书一纸,等盼世人知我遗恨。」 男子念到此处,又咽了几口口水,看众人议论纷纷,心中竟停不住紧张。 「读下去,读下去:::」群众里传来数起催促声。 男子继续念道:「枉余称雄江湖,无人可匹;却奈何大好身躯,难堪病魔缠身。 卧榻经年,雄心早无,本待就此残渡余生,不意发现夫人与世侄苟且之事:::」 听到这里,众人一片惊赫之声,射向黑墨痕与白夫人的目光中,十九充满着鄙 弃之色。 「原来是他们两个姘上了,下手害了虎爷:::」 「瞧那白夫人,当真楚楚可怜,这么瞧上两眼都难免心动,难怪黑墨痕这小子 大起色心了:::」 「欸,可怜白宙一生呼风唤雨,却没想到临死戴了顶绿帽子:::」 众人窃窃私语,偌大的白家大院登时吵杂犹如菜市。 却在这时,黑墨痕狂喝一声,手中「龙吟宝剑」兜头一刺,刺进了范家堡那名 念着「白宙遗书」的男子上臂。 那男子冷不防吃了一剑,鲜血直喷,拋了「白宙遗书」哇哇喊痛。 遗书落地,黑墨痕剑尖一兜便要挑起,蓦里一道刀光斜劈而来,黑墨痕闪身让 过,刀光一收,却是范轻舟出刀抢了「白宙遗书」。 黑墨痕一见是范轻舟,心中骇异,喝道:「你却帮着干戈?」 范轻舟笑道:「白老爷子怎么说也是一方霸主,他是如何死的:::想必在场 英雄都有兴趣知道:::」 说到这里,场上果然出现了一阵不小的附和声。 范轻舟看看周遭哄动的人群,接着道:「白老爷子的死,如若不是黑少侠所为, 你又何必心虚?又何必伤了敝人手下?看来未免敝堡之人再伤于黑少侠剑下,这封 遗书:::不如就由范某把它念完吧!」 黑墨痕怒牙一咬,喝道:「阁下是存心与我做对了!」 「龙吟宝剑」一擎,迅地三朵剑花中飙出一道森冷剑气,直透范轻舟眉目。 范轻舟喝了一声「好」,戒情刀出鞘,挡了这一记凌厉剑招。 黑墨痕剑花一抖,变招再上,却听微微弱弱一声呼喊,却是楚楚的声音。 黑墨痕心急收剑,回头一望,却见楚楚捧着肚子颓倒于地,脸上神情痛苦万分。 黑墨痕舍了范轻舟,疾步回奔,搀起了楚楚,问道:「妳怎样了?妳怎样了?」 楚楚摇摇头,斗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只是说:「他知道,他竟然都知道:: :」泪珠儿再也不听使唤,扑簌簌流了满面。 黑墨痕当然知道楚楚口中的他,指的是「虎爷」白宙。 可为什么「他」都知道?黑墨痕此刻是心神恍惚,茫然不知如何以对? 却听范轻舟已然大声念起「白宙遗书」:「本待就此残渡余生,不意发现夫人 与世侄苟且之事。呜呼,病老无用,徒叹奈何。诚不如一死了之,以全其孽情:: :」 「诚不如一死了之,以全其孽情:::」 这两句话彷如射向良心的箭,刺得黑墨痕与楚楚俱是一阵锥心的痛,心忖:「 他竟然要成全我们!他真的要成全我们么?」 范轻舟语调激昂,丝毫不容黑墨痕与楚楚有喘息的余地。他继续读道:「弱火 垂危,辗转反侧,思之再三,心愀愀然委实难决。全之?心有不甘;毁之?力有未 逮。悲耶!余白宙不能江湖搏命、快意而终;却落得斗室寻死、成一自了汉!天意 如此?莫非天意真是如此?」 念到这里,彷佛白宙的满腔悲愤,都随着范轻舟的声音语调历历而生。 听得懂文意的,无不对白宙的遭遇感叹万分;听不懂文意的,却也叫范轻舟抑 扬顿挫的语调,激发起愤慨之情。众人射向黑墨痕与白夫人的眼光,是愈发轻蔑了。 范轻舟继续读道:「今唯一死,再无二路。然死则死矣,亦不叫这一对奸夫淫 妇得偿所愿:::」 奸夫!淫妇!奸夫!淫妇!奸夫!淫妇!这两个字眼犹如万斤重锤,一锤轰垮 黑墨痕与楚楚的心! 白夫人楚楚是如何也抵受不住了,「淫妇!淫妇!淫妇:::」这两个字钻进 她的脑、也钻进她的心,化做千虫万蚁一点一点啃噬着她的知觉。 她彷佛魂魄出了窍,再也无力支撑肉身躯壳,握着黑墨痕的手松了,她倒,倒 进黑墨痕怀中! 黑墨痕紧紧抱着楚楚,他的眼中满是恨意。 他看着范轻舟轻蔑的嘴角,这个人他会记住,记住今天由他口中念出来的每一 言、每一句;他看着干戈,看着干戈眼中的笑,他也会记住这个人,记住这个人毁 了他的一切;他看着雁荡十八飞骑,他看着尉迟三兄妹,他看着「万马堂」马玉堂, 他看着「神龙窟」的老叫化、小叫化、八字胡。 他看着所有在这场上的每一个人,他会记住,记住这些鄙弃的眼光,记住这些 轻蔑的笑。 我会讨回来的!我终究会讨回来的! 范轻舟丝毫没有停顿,白宙的遗书在他口中彷佛一篇催命符咒,他读来过瘾极 了! 他知道,这一篇遗书足以毁了黑墨痕,也足以毁了白家,今天之后,中原武林 是再也听不到「京城白家」的名号了。 他想来就得意,说不上来的得意,他继续念,益发的悲愤慷慨:「且以奸夫贴 身匕首,刺穿余之咽喉,余生时难索此恨,但求死后得报此仇,遗书一纸,苍天可 鉴。京师白宙绝命笔。」 听完范轻舟念到最后,群雄这才了悟却原来是白宙自己杀了自己。 「他这是生时无力雪恨,借着一死,嫁祸于黑墨痕,无非是要发现他尸体的人 以为是黑墨痕下的杀手:::可怎么扯来了「七步杀一人」干戈?」 「天晓得为什么扯上干戈?而这封遗书却又怎么落到干戈的手上?」 「红颜祸水啊,古人说的话真是有道理。哪,你看这么一来,这不可一世的白 家不全完了!」 「可这封遗书是真是假,又有谁知道?是干戈假造也不无可疑。」 「赫,你没瞧见干戈那几下子么?黑墨痕那是他的对手,干戈没道理去造个劳 什子的遗书是吧!」 众人议论声中,干戈从范轻舟手上取过「白宙遗书」,他走到黑墨痕面前,说 道:「这遗书可有假?」 说着,将遗书递到黑墨痕眼前。 遗书是真是假?对黑墨痕而言都已无关紧要。到了这个局面,他知道自己是再 也无法辩驳。他只是震惊,震惊白宙竟然会以死来毁了他! 白宙做到了,他生前没报得了仇,死后却一步一步的把黑墨痕毁掉。 黑墨痕想起那一夜与太爷黑云的冲突。 纸终究包不住火,面对太爷的质问,面对太爷的愤怒一掌,他做了什么? 他竟手刃自己亲身的祖父!那一夜血泊中躺着的老人,是自己的亲生祖父啊! 黑墨痕终究没有勇气从干戈的手上接过白宙遗书,他看着昏倒在他怀里的楚楚, 他说什么也要保护楚楚的周全。 他又看向干戈,眼前这个人,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杀了我吗?我黑墨痕是不求 饶的,即便你武功高我十倍,我也不求饶的! 黑墨痕这么告诉自己,他得找回一丝丝的尊严与傲气,因为他知道,除了这些, 他是一无所有了。 「不错!白宙尸身旁「七步杀一人」五个血字,是我嫁祸给你的。周掌柜的死 也是我做的:::」 黑墨痕搀着楚楚走到那口还未给干戈震坏的棺材旁,他移开棺盖,看着里面的 人,说道:「你是不是要问,这个人是怎么死的?哈哈哈,这个人是我的太爷,他 也是我杀的,哈哈哈,干戈,你想杀我么?这就来吧,让我领教领教你的高招吧!」 黑墨痕仍是搀着楚楚,龙吟宝剑亮晃晃的指着干戈。 干戈笑,又是那浅浅的笑意,他说:「我没说过要杀你!」 说着,手上的白宙遗书,飘成千百只纸蝴蝶。 他回头,朝着大门走去,留下一脸错愕的黑墨痕,也留下满场子找他报仇的各 门各派。 此时,日头将落,天际一片红霞,拖着干戈的身影,好长,好长。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