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冰谷少女 云横秦岭,桃花深处。 瘴气弥漫的桃花林里,一缕微风轻拂而过,却在空中留下一道长长的白痕。 摇摆在枝头的桃花正回头顾盼,那雾色浓郁的深处,一晃而过的,竟是一双白 色的巨大翅膀。 青丝被蓝田搂在腰间,这仙和妖之间似乎已经没有性别的顾忌,青丝唯一感受 到的,只是满天飞退的倒影,和蓝田一抹淡淡的焦虑,齐断眉一定出事了。 一块巨大如屏的红石出现在了面前,阻挡了去路。 蓝田全力张开双翼,猛然间急停了下来,身后紧随而来的巨大气浪撞击到巨石 上“嗡嗡”作响,席卷而起的满天花瓣撞向巨石,又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如同下 起了一场花瓣雨。 青丝被放了下来,却还是止不住身形,向前踏了一步。蓝田随心所欲变化的速 度,简直让她望尘莫及,或许,那就是所谓仙人真正的实力。 蓝田抬头,凝望着眼前巨大的石头,真红烈焰依然镶嵌在石内,鲜红的掌印更 是清晰可见。他肩头的四脚小蛇窜了下来,对着巨石又是一阵笔划,蓝田点点头, 皱了皱眉,一脸的凝重。 青丝奇怪的看着那通体金色的四脚小蛇,只见它又蹦又跳,摆尾摇头,稀奇古 怪的笔划,好像要告诉她什么,只是她完全看不懂。 青丝忍不住问道:“它在说什么?”。蓝田迟疑了一下说道:“它说,你的朋 友到石头后面的地方去了,而且…”青丝迫不及待的追问道:“而且什么?”蓝田 摇了摇头道:“他似乎遇上麻烦了。”青丝道:“什么样的麻烦?”蓝田想了想, 说道:“不大不小的麻烦。” 青丝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他吃过‘荑生’仙草,应该死不了吧。” “哦。”蓝田扬眉奇道:“泰山黑龙潭?” 青丝点点头,问道:“我们怎么能进去?” 蓝田沉默了片刻,缓缓的道:“虽然真红烈焰已镶嵌进了石内,这‘万年双封 石’算是开启了一半,但是,那另一半,却是我无能为力的。” 青丝疑道:“为什么?难道凭你‘云中七子’万年的功力也无法打开它?” 蓝田无奈的点了点头,叹道:“即使我再修一万年,也无能为力,你看到那个 红色的掌印了吗,那是师父自己的手掌封印,也就是说,世上只有他一个人才能进 入这石后的天地。” 青丝摸了摸那红色的掌印,问道:“难道就不能强行打开吗?比如说毁了它!” 蓝田伸手推了推巨石道:“不能,除非我的功力能凌驾师父之上。” 青丝看着一脸无望的蓝田,疑惑的道:“那个人不是你们的师父,他为什么能 进去?” 蓝田苦苦一笑道:“那个人为什么能进去,我不知道。” “那为什么它又能进去?!”青丝忽然指着正趴在巨石上东张西望的金色四脚 小蛇问道。 蓝田拢起的双眉,在青丝这一问之后略略一展,盯着那小东西瞧了半天,似乎 想到了些什么,淡淡的说道:“或许,这真是一个可行的办法。”蓝田说完,将四 脚小蛇抓到手里,闭上眼睛,试着和它沟通,小蛇不断的点头摆尾,一副跃跃欲试 的样子,蓝田睁开眼朝它微微一笑道:“谢谢你啦。” 小蛇得意的站起身来,摆出一副昂首挺胸,威风凛凛的样子,“嗖”的一声, 跳到蓝田的肩上,静静的伏下身体。 “你和它说什么呢?” 蓝田一脸笑意,答道:“它已经同意帮我们啦,不过现在,你必须和我去一个 地方,拿一件东西。” “拿什么?” 蓝田含笑不语,往后一退,身后巨大的羽翼朝天一扬,完全展开,微微扇动起 来,他虔诚的摊开双手,掌心向天,举到空中,一丝威严神秘的笑容挂在他超然洒 脱的脸上。 接着,一点白光在他掌间汇聚,转又扩散,迅速膨胀起来。 “星云流转!” 苍茫的群山,巍峨的大地。冥冥的桃花深处,一团强烈的白色光芒破雾冲天, 直入云霄。 满山满谷的桃花在那一刻冲天而起,悬浮在空中,连绵成云,纷纷扰扰,映粉 天际。 远远的,一抹悲伤的眼神在天边掠过,破碎成片。 好冷。 青丝睁开眼睛,刚才那道炫目的白光已让她有了几分眩晕,而此刻,又是满眼 刺目的白。 这里是一片冰雪纷飞的天地。 她就立在一面如镜的永冻冰湖上,蓝田在她身边,双脚微微离地,低悬在空中, 放眼四周,如刃的冰岩断壁交错纵横,将冰湖紧紧的包围在中间,孤独,皑皑而凄 凉。 “这是哪?”青丝浑身一颤,虽是千年修行的发妖,竟也无法抵抗这里的寒意。 蓝田道:“这是太白山上的万年冰川遗迹,也是师父曾经修炼过的地方。” “好冷啊…” “忍一忍吧,前面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蓝田望着不远处的一面冰壁,又道 :“师父在那里布下‘千山层叠’的法术就是为了阻止别人进去,可是现在,我要 带你去闯一闯,因为,你需要里面的东西去救你朋友。” 青丝点头,努力的抗拒着刺骨的寒意,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陌生的仙人, 让她感到一种信任,熟悉和亲切。 难道?我认识他吗? “走!” 蓝田一声低喝,夹起青丝,振翼飞翔,沿着如镜的湖面冲向冰壁。 “千山层叠”以无形化有形,以心辨有形,以法跃无形。 蓝田停在空中,手掌一翻,五指如钩,一团火焰已抓在掌中,朝冰壁拍去,同 时大喝一声“开!”冰壁遇火既化,赫然裂开一个大洞,却又随即封闭。 一阵寒风呼啸的卷过冰湖,突兀的冰壁上,早已没有半点的人影。 好冷。 冰壁后的世界竟比外面更加的寒冷,青丝不住的颤抖,满头的长发上已凝起了 一层白霜。蓝田缓缓伸出两根手指,点住的她的眉心,一股暖意沿着青丝的头顶扩 散开来,汇聚在胸中,又流遍了全身,驱走了寒意。 “焚天指。”青丝惊道。 蓝田两指收拢,微微一笑,说道:“我的功力虽远不及我的师兄沧海,但这几 份的指力应该可以帮你撑一撑了。” “沧海蓝田,天涯地角,流水行云,你们‘云中七子’还有一个是谁?” 蓝田往身后冰雪满天的山谷里走了几步,背对着青丝惆怅的缓缓说道:“七…” “嗯?”青丝似乎没听明白,跟到蓝田身后正想再问,却听见了笑声。 笑声从冰谷中传来,一阵阵的,时而是低沉的男声,时而又是尖利的女声,时 而又辨不出男女,只是在笑,笑的没有喜怒哀乐,笑的诡异而恐怖,笑的侵入人心, 寒意森森。 蓝田转过身,平静的说道:“发妖,山谷的尽头有一个洞,我会送你进去,洞 的尽头无论有什么,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把它拿出来,只有它能救你的朋友,明白了 吗?” 青丝沉默了片刻,艰难的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怕,心头隐隐约约的是不安的悸动。 蓝田闪到她身后,双掌抵在她背心,一团淡蓝的光芒立刻将青丝包围起来,青 丝身体一轻,已悬到空中,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推了出去,飞进了山谷。 空中,满天的雪花席卷在她身侧,却被蓝光阻挡,不能靠近。可突然,她看见 了一张脸,一张悬在空中的男人脸,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随即,男人脸凌空一转, 又变成了披头散发,嘶牙咧嘴的女人脸,这张满是歹毒的脸上似有诉不尽的仇恨。 青丝想躲,可蓝色光芒却带着她直接撞了过去,穿透并撞碎了那张恐怖的脸, 青丝回头一看,那张被撞的支离破碎的脸又缓慢的拼凑在了一起,发出了可怕的笑 声。 笑声在山谷里骇人的飘荡起来,惊的满天风雪也为之战栗。 山洞! 青丝看见了谷底的山洞,可在洞口,一群浑身似冰的怪物正徘徊在附近,身上 不断发出阵阵冰与冰之间碎裂般的摩擦声。 蓝色的光芒丝毫不停,朝着洞口飞掠过去,洞口的冰魔一阵慌乱,就听一声巨 响,蓝色光芒在坠地后炸开,淡蓝的光点瞬间掠过洞口的四周,激荡在山谷里。 青丝稳住身形,抬头一看,四周的冰魔身上都被篮色光点所覆盖,一动不动的 僵持在那里,可就在片刻后,它们齐齐朝后飞去,撞在山谷的岩石上,碎裂成无数 冰晶,散落满地,“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多么惊人的力量!青丝惊叹一声,不再多看,闪身进入洞里。 洞口上方的冰雪突然塌下了一大片,露出刻在洞顶上的三个字。 “玄冰洞。” 蓝田正奇怪的看着那张悬在半空的女人脸。 他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师父在这里隐居修行了五百年,为什么没有除掉这个奇 怪的妖魔,难道是师父降服不了它,或者是师父对它起了恻隐之心,还是另有深意, 山谷里的“玄冰洞”为什么会成为师父的又一个禁地,洞里的东西到底怎么了? 他想弄明白,他只能直接去问那张脸。 那张脸没有回答他,却发出了妖意的杀气,那是一种挑战的信号。 蓝田笑了,他展开双翼停在空中,已经整整一千年没有好好施展过身手了,自 从那次在仙都山芙蓉峡封杀了“十方妖众”之一的万年老枯藤之后,他就一直座在 太白峰顶恢复元气,继续修行,而今天,却又有妖魔向他挑战了。 他所身处的“众生道”原本就是妖、魔、鬼、怪、人、仙同生的世界,妖魔鬼 怪同属一道,自古与仙抗衡,仙为了维持“众生道”的次序守护在人类身边,阻挡 妖魔鬼怪对人的入侵,妖魔鬼怪若不犯人,仙也不会打扰他们的修行。 但居然妖魔向他挑战了,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接受。 “冰妖,你真的要和我战斗吗?” 那张女人的脸依旧在笑,笑声里,她已枯萎干瘪的身体出现在空中,两条惨白 如骨的手臂紧握着一根白色的骨杖,下半身飘摆的衣裙里空空荡荡的,竟没有腿, 只是慢慢悬浮着游荡在空中。 蓦的,一道苍白的闪电从她手中劈了出来,劈到了蓝田的面前。蓝田伸了伸手, 已将闪电挡在了掌外,心里奇道:这冰妖虽身在冰谷,却学会了闪电系的法术,且 功力也不弱。 可不等蓝田思罢,冰妖一举手中白色骨杖,空中立刻又有数道苍白的雷电聚集, 夹杂着暴烈的巨响,从蓝田头顶劈落下来,蓝田翻掌向天,修炼万年的“仙天纯寒 罡气”在他头上形成一道蓝色的屏障,将雷击消散于无形。 “聚雷术!” 笑,冰妖恐怖凄厉的笑声再次在冰谷中回荡起来,她满天不定的漂浮起来,所 过之处冰雪紧随在她身后,聚集在一起,不一会儿,整个冰谷的风雪,甚至整个冰 谷的寒冷都汇聚到了她的身边。 蓝田不动,默默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他明白那是冰妖最后的一击,冰妖两记 闪电攻击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实力,若再不使出自己最后的一击,恐怕已没有出手 的机会。 蓝田有些失望,更加的疑惑,冰妖在这里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师父留着她, 到底又为了什么?就在这时,冰妖挥动了手中的骨杖,最后一击已然发动,天地在 那一刻凝固,万点寒光已将蓝田层层包裹,刹那间冰封。 冰妖停止了恐怖的笑声,转头向玄冰洞口飘去,她身后,蓝田悬在空中,浑身 被一块巨大的冰块牢牢冻住,他的脸上依然是那份神秘超然却犹豫的神情,可就在 冰妖转身的那一刻,他的脸裂开了,伴随一阵蓝色的淡淡光芒,破裂之声响彻山谷, 冰块开始坠落下来。 冰妖没有回头,只是用那张全无表情的男人脸对着他,她知道那个仙人的力量, 知道自己“天地寒霜”的最后一击只是徒劳,她只能飘到洞口,做好她最后的一次 守护。 蓝田抖落了一身的冰屑,缓缓跟在冰妖身后,冰妖在洞口停下身形,那张充满 怨恨的女人脸转了过来,脸上无端的显露出一丝绝望的悲伤。 蓝田落在地上,收拢起巨大的翅膀,望着自己的手掌,掌心一团蓝色的光芒已 浮现出来,摆脱了他的掌心,悬浮在空中,蓝的如此纯净,仿佛是万年寒冰的精髓, 慢慢的,他将蓝光对准了冰妖。 “冰妖,就让你最后见识一下,‘冰之子’蓝田真正的力量吧!” “千冰万魄!” 好冷。 即使有蓝田的“焚天指”力在体内循环不息,青丝还是觉得冷。 洞里异常的安静,洞外满天风雪的呼啸和惊耸的笑声都已听不见,充斥在身边 的,除了寒冷依旧还是寒冷,寒冷源源不绝的从洞的深处蔓延出来,伴着云雾缭绕 的寒气层层叠叠,连思绪都快被冰封。 青丝飘离了地面,真的化成了一缕青丝,朝洞底飞去。 洞底有光,金光闪动,变换出无数水晶般黄白交叠的光芒,一个女孩安静的蜷 缩在洞底,散发出光芒的是她怀里紧抱的一把巨剑,一把金色透明的冰凌剑,剑身 宽阔,成一个不规则的六角形,而这满天刺骨的寒气竟都是从这把剑上散发出来。 “玄天冰剑!” 青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居然在一天之内又见到了两把仙界的旷世神 剑,天涯手中的“光辉太阳”和女孩手中的“玄天冰剑”。 她落在女孩面前,女孩紧闭着双眼,丝毫没有感觉到青丝的到来,她很白,白 的看不出一丝的血色,白的让人心寒,那是一种近乎于死亡的颜色。她很瘦,却瘦 的很美,一身淡薄的衣衫遮住她的身体,美的让人不敢多看一眼,仿佛多看一眼, 那美就成了一种伤悲。 女孩不住的微微颤抖,每颤抖一次,她的眉头便会紧缩起一次,然后她就将怀 里的剑抱的更紧,苍白的脸上早已被一阵薄冰所覆盖,而鼻前细微的喘息似乎成了 她活着唯一的证据。 青丝皱了皱眉,满身的凄凉,她不知道这女孩为什么会这样做,可是她却明白 了蓝田要的是什么,就是这把剑,“玄天冰剑”。 无论用什么办法,把它拿出来! 青丝甩头,一缕发丝飞了出来,卷住了剑身,女孩紧紧的抱着剑,剑如同嵌入 了她的身体,青丝用力拔剑,剑不动,却惊醒了女孩。 “别,请你别拿走它…” 女孩睁开眼睛,一双漆黑惶恐的眼眸里满是凄凉的哀求,她的声音很轻很弱, 轻弱的几乎让人听不见。 青丝停下,那女孩的眼神里,是无力的抗拒和她无助的悲哀,但更多的却是坚 定和执着。青丝想放弃,可是那强烈的不属于自己的感觉又占据了她的思想,无论 如何,我一定要去救他!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带走玄冰剑! 青丝的眼神骤然一寒,发丝已连同那女孩一起卷了起来,寒气从发上传递过来, 冷的难以承受,青丝一口咬住了自己的长发,将女孩拉到了空中,朝洞外艰难的走 去。 “断眉!”女孩突然气若游丝的呼唤了一声,青丝猛然一停,心头一股无由的 剧痛,痛的让她无法喘息,狠狠的压在她心头,她回头看着那女孩,女孩在空中奋 力的微微挪动身体想退回到洞底。 “别怕,我们这就去救他。”女孩真的不动了,闭上眼睛,可青丝却不知道为 什么自己会说这句话,只是继续拖这女孩朝洞外走去。 洞外,此刻。青丝看见了一道耀眼的蓝光,随后被拖出洞口的,竟是她自己。 蓝田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就在自己的“千冰万魄”逼近冰妖身体的刹那,一把金光四射的巨大冰凌剑挡 在了冰妖身前,他认出了那把剑,立刻收回了“千冰万魄”,那是师父的“玄天冰 剑”。 而握剑的竟是一个柔弱万千的少女,少女的眼神如此的寒冷,冷的没有一丝的 生气,浑身被青丝的长发所缠绕,在她身后,被她拖出洞的发妖青丝也正一脸迷茫 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到底怎么啦?女孩为什么会主动冲出洞去用“玄天冰剑”保护那张恐怖的女人 脸。 “娘…”女孩柔弱的声音轻轻呼唤了一声,冰妖的那张女人脸立刻痛苦的扭曲 起来,她干瘪的身体也跟着剧烈的一阵抽搐。 “快走!”蓝田朝青丝喊了一声,青丝甩了甩长发已将抱剑的女孩拉到蓝田身 边,蓝田看了看剑,又看了看那女孩,似乎明白了许多,他一手抱着女孩和剑,一 手抱着青丝,展开翅膀飞出了冰谷。 一道白芒冲天而起,钻入了云霄。 冰谷的风雪依然呼啸着四处游弋,只是没有了凄惨的笑声,冰妖痴痴的望着异 样的天空,一张慈祥关爱的脸上,竟多了两道晶莹的泪痕。 桃花深处。 不知不觉中已被寒意所深深浸透,林中的雾气和突来的寒气融合在了一起,所 过之处,落花遍地,秋意浓浓。 冰谷里的少女怀抱着“玄天冰剑”座在巨石下,紧闭着双眼,一脸苍白。蓝田 俯下身体,一手按在她的额头,一边轻轻取出她怀里的剑,少女起初还有些挣扎, 可在蓝田手掌的安抚下,渐渐松弛了下来,在剑离开她身体的时候,她的神情异常 的痛苦起来。 蓝田起身,双掌合十,掌心里聚集起的一点白光,忽的分成三道,将少女围在 中间,当光芒散去的时候,她已被冰封在了一个三角形的冰陵里,安详的如同沉沉 睡去。 青丝目睹着眼前的一切,冷冷在站在一边,她的脑海里反复掠过刚才在洞里, 少女深情的呼唤,一股莫名的愤怒在胸中涌动起来,却来的毫无道理。 蓝田看了她一眼,说道:“她的生命是靠这把‘玄天冰剑’的寒意来维持的, 没了剑,她也就失去了生命,我暂时用‘冰陵术’将她冰封起来,我们的时间可不 多。” 青丝点了点头,说道:“我该做什么?” 蓝田侧着头,看了看趴在自己肩头一动不动的四脚小蛇说道:“它原本是桃花 林里一条普通的四脚金龙子,但不知何时,冥冥之中的力量让它拥有了与众不同的 本领,它成了一条罕见的可以在‘众生道’任何地方自由行动的‘穿梭神兽’,所 以它能突破师父的封印自由出入石头后面的世界。” 青丝看着忽然在蓝田肩上得意洋洋起来的金龙子,她听说过“众生道”里有关 “穿梭神兽”的故事,那是一种十分稀有的神兽,往往成为“众生道”里众生争相 寻觅的宝物。 “发妖。”蓝田笑着唤了她一声,说道:“现在就借你的头发一用吧。” “什么?” “让金龙子带着你的头发一起进入石后的世界,然后带出你的朋友,那样我才 能救他。” 青丝托起自己的长发低声嘱咐了几句,一缕发丝从浓密的发海里钻了出来,朝 青丝点点头,飞到了蓝田肩上,停在金龙子的身旁,金龙子抬头看了看蓝田,举起 尾巴缠住了发丝。 蓝田轻声说道:“去吧,找到他,把他带出来,看你的啦。” 金龙子挺直起身子,伸出一条前肢朝自己指了指,跃到空中,化成一道金光带 着青丝的长发钻入了巨石之中。 蓝田举起手中“玄天冰剑”,金黄透白的光芒在他脸上隐隐跃动,他的眼神却 有些恍惚起来,师父曾今手持这把神剑在“众生道”里纵横千年,如今为何又把它 交给这个少女,深藏在冰川遗迹的“玄冰洞”中,师父到底去了在哪里? 青丝闭着眼睛,发丝是就她感知的延伸,她的长发牵引着她一起进入了石后的 世界。 依旧是一片无尽的桃花林,只是一股死气弥漫四周,所有的桃花桃树皆已枯萎, 只留下惊心动魄的枝干突兀的伸展在空中,满地腐朽的落花在金龙子轻盈的脚步下 化成沙砾,它飞快的掠过地面,钻进了迷雾深处。 那里,溪水边,赫然屹立着一块石头。 那石头居然是一个人,齐断眉。 金龙子在石头下略微一停,又窜了上去,用青丝的长发卷住齐断眉,伸腿拍了 拍发丝,青丝立刻会意的一甩头,提起齐断眉朝林外飞去,金龙子则趴在齐断眉的 头上,跟着发丝一起退了出去。 可就在那一刻,溪水微微一翻,一道银光已无声无息的贴在齐断眉身上,跟着 他一起飞了出来。 “出来了!”青丝猛地睁开眼睛朝蓝田说道。 说罢,巨石上一阵金光浮动,金龙子一闪而出,落回蓝田肩上,随后一声闷响, 一块石头被拖了出来,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就在青丝收回发丝的同时,尾随出来的 银光也悄无声息的钻入了地下。 “是他?”蓝田对着石像疑惑道。 青丝点点头道:“他难道被‘石化’了?” “不错,他正是中了‘碧眼灵兽’特有的‘石化之光’,普天之下能解此术的 东西不多,可恰好这‘玄天冰剑’就是其中之一。”蓝田举起手中“玄天冰剑”指 向了石像的头顶。 金光从剑身缓缓凝聚起来,转瞬又移到剑尖,蓝田抖了抖身形,喝了一声,一 道蓝光从他掌心传入剑中,将金光逼出剑外,化成一圈金色的光环笼罩在石像周身, 桃花深处一时间金光大盛。 忽的,一阵微风拂过林间,包裹在石像外的金芒随风散尽,点点滴滴的洒落在 地上。 齐断眉睁开眼睛,这感觉竟恍若隔世,可身旁忽然银光一闪,一条碧眼银蛇钻 出地面,幻化成一个白衣碧眼的少女,冷冷的望着他。“银儿。”齐断眉唤了一声, 却猛然间看见了她身后冰陵中的少女,心头一阵刺痛,眼泪已忍不住夺眶而出,深 情的唤道:“小雪。”可当他正要走过去的时候,眼角一阵金光泛起,他回头看见 了“玄天冰剑”和握剑的人,“玄冰,蓝田。”他唤了一声,蓝田眼中竟是一种不 可思议的迷茫,齐断眉移开目光,落在了青丝的身上,“青…青丝。”齐断眉慢慢 的唤着她的名字,眼神里却满是无望的悲伤。 痛,一股剧烈的痛撕裂了齐断眉的思绪,钻进了他的脑海深处,他不断的看着 眼前的四个人,四个陌生却又熟悉的人,他不认识她们,但却能叫出她们的名字, 一段又一段和她们相处的片断浮现在眼前,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那不是他的记忆。 “你们是谁?你们是谁?我是谁?我是谁?”齐断眉大喊着,拔出“梦神剑” 指向她们,满眼的惊慌失措,握剑的手不住的颤抖,汗水也止不住的留下来,她们 的眼神都是那么的疑惑,疑惑的让齐断眉感到深深的恐惧。 齐断眉拼命的挥剑,想驱散她们的影子,剑气将四周的桃树劈的四分五裂,却 怎么也砍不到任何一个人,“梦神剑”重重的砸在冰陵上,冰凌里的少女睁开眼睛, 茫然的看着他,随后她的身体裂开了,齐断眉惊退了几步,靠在巨石上,大口大口 的喘息起来,眼前人影一闪,那个被他称作蓝田的人一指点在了他的眉心,好冷… “你是谁?” 齐断眉艰难的睁开眼睛,一个白衣飘扬的男子站在他面前。 “你又是谁?”白衣男子反问道。 “我是齐断眉。” “我是蓝田,你认识我吗?” 齐断眉摇了摇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突然想了什么,问道:“她们呢?” “谁?”蓝田还是反问道。 齐断眉苦苦思索了起来,喃喃的说道:“她,她们,发妖,蛇,冰,雪,青丝, 青丝呢?” “她们都走了。” “走了?”齐断眉站起身来,涣散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迷茫。 “那你呢?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齐断眉凝眉,断眉深锁道:“我不知道。” “巍巍秦岭,唯我独尊,万魔伏法,浩气长存。” “什么?”齐断眉不懂,可胸中却无端的涌动起一股豪迈和激情,仔细打亮起 眼前这个神秘的白衣男子。 蓝田微微一笑,说道:“你现在有何打算?” 齐断眉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道:“你能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这一切都是 怎么回事吗?” 蓝田无奈的仰天叹道:“我也不知道。” 齐断眉举起手中“梦神剑”,明亮的剑光在黄昏的晚霞里清晰的倒映出他的脸, 和他淡淡的眉,眉是断的,可是他的思绪更是断的,断断续续,支离破碎,剑光里 自己那张孩子般的脸上隐隐显出一份解不开愁容和沧桑。他道:“你能送我下山吗?” 蓝田道:“能,你要去哪?” 齐断眉叹了一声,无限惆怅道:“我不知道。” 蓝田问道:“回家吗?” 齐断眉道:“家?天下之大,何处是我家?” 蓝田默然,伸手取出嵌在巨石中的真红烈焰抛向齐断眉,说道:“天涯说这是 你的,带上它吧。”红色的剑光在晚霞映照的桃花深处划出一道美丽的虹,落在齐 断眉的手里,剑身微微一烫,红光熠熠。 齐断眉凝望着火红的剑身,却又将剑抛还给蓝田,说道:“一切似乎都是因这 剑而起,我不要…”可不等他说完,真红烈焰在空中化作一道红光没入了他掌心, 掌心一烫,剑竟融进了他的身体里。 蓝田微微笑道:“是你的,终究是你的,即使你不要它,它也会跟着你。” 齐断眉看着自己的手掌,眉宇间越发的迷茫起来,可自己身体里,胸中有一股 莫名的力量似乎正滚烫的蠢蠢欲动起来。 蓝田缓缓说道:“我们下山去吧。” 齐断眉看着蓝田,蓝田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摊开,掌心朝天,伸向空中,光芒 已凝聚在掌中,那是多么熟悉的动作和光芒,齐断眉的思绪在越来越强烈的光芒再 度迷离起来。 “星云流转!” 黄昏的最后一丝色彩转眼已被黑暗所吞噬,漆黑的密林里不时的掠起一两声凄 厉的鸟鸣。 齐断眉回头,蓝田已经不在了,齐断眉知道他是个仙,和那个手持光辉太阳的 天涯一样,是个神秘的不可思议的仙,可是仙又能怎么样,仙一样帮不了他,现在 谁也帮不了他,他感觉自己快要失去自己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和记忆让他简直 无法承受,他已经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而哪些又不是自己的。 此刻,齐断眉已经不想知道那一切的种种原由。 也许,能尽快的找回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钱币,钱币飞向空中,正反两面在空中交替,缓缓的落下, “叮”的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出去。 齐断眉愣在原地,他原本想去踢那钱币的,可就在他要起脚的刹那,他猛的想 起一个人,那人痛苦的捂着额头,指间鲜血淋漓,一枚钱正在不偏不倚的嵌在她的 额头上。 青丝,是青丝。 为什么会想起她,齐断眉不知所踪的寻着那一枚失落的钱币,苦苦回忆,那感 受到底是不是他自己的。 然后,他找到了那失落的钱币。 也看到了一个人,他的心似乎都要跳出去了。 那是一个无发的女子,天上没有月光,因为月光都凝聚在了她的身上,雪白的 道袍,晶莹的拂尘,无不透出洁白的光芒,白的不染一点的尘埃,白的照亮了整片 天空,但却始终照不出她的脸。 齐断眉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认识你,你不要来找我。” 女子道:“可我认识你,你叫齐断眉,你的师父是‘如镜湖’畔‘梦神居’里 的‘天梦老人’。” 齐断眉惊恐不安的道:“我有师父的‘梦神剑’在手,你知道这些不足为奇。” 女子道:“我还知道你吃过‘荑生’仙草,有‘金赤鳞甲’护身,身上还有‘ 真红烈焰’。” 齐断眉道:“那又如何?我还是我。” 女子道:“不,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自从你吃了‘荑生’仙草死而复生,就 已脱胎换骨了。” “什么?” 女子又道:“练武之人修炼内功,内力聚集在丹田,而修道之人修炼仙气,仙 气却聚集在胸中,你胸中是不是有一股灼热的气息在鼓荡,如果你能将这股气息运 用在你的‘真红烈焰’和‘金赤鳞甲’上你就会知道,你,已经是半个仙人了。” 齐断眉怔了半晌,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里充满的疑惑和恐惧,随着他落寞的身 影一同投入了林中,迷失在夜色里。 我不想做仙人,我只想找回我自己。 夜色漆黑,黑的掩盖了世间的一切。 却掩不住一对白色的巨大翅膀,翅膀缓缓落下,无声无息的落在无发女子的身 旁。 “碧霞祠一别三千年,你还好吗?你的头发…” 无发女子步出了月光,月光回到天上,融入了夜色,“蓝田,是你?” 蓝田道:“我知道你来了,我在桃花深处就感受到了你的气息。” 无发女子望着齐断眉消失的身影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蓝田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所以我要去找师父。” 无发女子疑道:“你真的要去找他?” 蓝田点了点头,天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怪异的雷声,蓝田和无发的女子一起朝天 空望去,天上没有一丝云,星月皎洁明亮,可雷声却沉闷而隆隆,如同一声声巨大 的敲击,撼动人心,又好似隔着厚重的天空敲响在天的那端。 无发女子默默的道:“蓝田,天雷终于响起,‘众生道’的危机即将到来,去 做你该做的事吧,至于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蓝田沉默了半晌,脸上闪过一丝凝重和疑虑,轻声说道:“你能吗?” 无发女子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说道:“蓝田,一千年前,我将我对他的所有 记忆和感情全部封闭进了我的满头长发里,然后亲手为自己剃度,我现在已经不是 千年前苦苦等待他回来的痴情仙女青青,而是泰山碧霞祠里的‘无忘神尼’我去找 他回来,不但是为了解开你我心中的疑惑,更是为了帮助‘众生道’里的芸芸众生 去面对那一场即将到来的劫难。” 蓝田无语,沉默的注视着青青。 “你不信?那好,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青青说完,挥了挥手中银色的拂尘,化成万点寒光消失无踪。 蓝田扇动起翅膀悬浮在空中,目送着满眼的寒光散尽,自言自语的说道:“忘 记?你真的能忘记吗?” 暗夜的树林重又回复了宁静,“嗖”的一声,一道金光飞快的掠过地面,朝齐 断眉消失的方向尾随而去。 ------- 世纪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