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姻缘谷。 齐断眉听年轻女子说完这三个字立刻望向挽紫,心里猛然记起一件事,记得当 日在仙霞山火云洞里,秦幕天用了一招“千里送客”将他们一行人从仙霞送到庐山, 挽紫曾经和他提起过,要去找传说中庐山深处的“姻缘谷”,说是只要在山谷中找 到属于自己的姻缘石,姻缘石就会告诉自己将来那个命中注定的另一半是谁。 当时齐断眉一心盼望早日见到师父问清身世,并未答应,也不全然相信。可怎 么也想不到,如今自己来到的这个地方,竟然就是传说中庐山深处的“姻缘谷”, 塔外满山满谷的碎石自然就是姻缘石了。 挽紫见齐断眉望向自己,便知他已回想起当日之事,心道:自己一行人从如镜 湖下来,进入水云兽体内,穿过“悬空之路”来到这“大月神域”,又遇上怪老头 寒雁一,被不明不白困在“死亡谷”,然后靠白梦剑背后的纹身才来到这,就算是 众生仙人也未必有此际遇,何况是寻常人家。于是说道:“众生世人知道庐山姻缘 谷的已是凤毛麟角,而能真正找来这里,我想恐怕是绝无可能吧。” 中年女子自然听出挽紫话中意味,淡淡笑道:“书妖你错了,姻缘谷的入口就 在庐山之中,有缘之人哪怕闲庭信步就能进来,反倒是你们所走这条路,却是另辟 蹊径,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挽紫道:“哦,听前辈这么说来,要出姻缘谷回到庐山还有另一条路。” 中年女子道:“对,只是现在你们真想马上离开这里?离开大月神域?回到庐 山吗?”挽紫心知这绝不可能,梦寒星、战风、流水仙子和燕梦天都不知人在何处, 大伙是绝对不会离开的,自己只要确定有这么一条路存在,心里就有了底。见挽紫 等人均是不答,中年女子继续道:“难道你们就这样抛下朋友不管了?” 齐断眉一听“朋友”两字,焦急道:“前辈知道他们在哪?” 中年女子颇有些傲慢道:“大月神域里的事,哪有我不知道的。”可说完之后, 她立刻收敛神情,又道:“他们现在虽然也同样身处困境,但绝无性命之忧,等你 们办完这里的事,我自送你们相见。” 齐断眉心中又是一阵焦虑,不解道:“办完这里的事?什么事?” 中年女子微微一笑,目光扫过众人,缓缓说道:“来我姻缘谷,自然是问姻缘 啦。” 齐断眉心神一荡,思潮翻涌,不禁朝身旁挽紫等人望去,脸上已是忐忑难安, 他身边的女子,除了舞筠此刻正一个不少的都在这里,自己究竟喜欢谁,喜欢谁多 些,喜欢谁少些,对她们抱着何种感情,真正爱的又是谁,他现在早已分辨不清, 乱成一团了。 挽紫也朝身边打量,齐断眉脸上神情闪烁,青丝和段梦眉一个冷若冰霜,一个 若有所思,似乎都不愿说话,正等待着什么,石室里忽的安静下来。中年女子见他 们四人再度沉默,说道:“姻缘谷的规矩千百年来都不曾改变,不问姻缘,不出此 谷,你们好好想想吧。” 石案后的年轻女子淡然一笑,笑声虽轻,可似乎蕴含了无法抗拒的魔力,石室 里众人齐齐朝她望去,就见她伸向空中的手臂缓缓放了下来。在进入石室之时挽紫 就已瞧见,那女子的手臂伸向空中,手腕处却是空空荡荡,手掌全然隐没在虚无之 中,似有似无。 如今她的手掌从虚无中显现出来,石室里刹那间光芒万丈,塔顶纯白的“素女 玄珠”赫然就在她掌心之中,齐断眉这才猛然惊悟,石塔顶层的那只玉手竟然是真 的,正是这年轻女子的手神奇般的伸向那里,托着玄珠。 玄珠光芒四射,挽紫、青丝、段梦眉,甚至那中年女子都同时感到浑身异样, 精神恍惚。年轻女子缓缓睁开眼睛,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犹如一个瞎子,却比白 梦剑更大了许多,大的有些不真实,不是亲眼所见,真是断难相信。 可叫人难以置信的还不止如此,就在她睁眼之际,“素女玄珠”夺目的光芒竟 然被她的眼睛吸了进去,石室里转瞬黯淡下来,年轻女子的目光反而渐渐明亮,仅 是片刻之后,“素女玄珠”成了一颗普通的白色圆石,女子的目光则炯炯有神、神 采四射,但仍是一闪即逝,恢复了寻常人的模样,只是眼睛依旧大的出奇,目光温 柔平静、从容淡然,又实在大的离奇,此时望去,既美亦奇,宛如一尊异域的神奇 造像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玄珠光芒散尽,诸女立刻恢复常态。中年女子说道:“素女玄珠光芒不在,各 位若想早日离开此地,现在便可出塔,找到自己的姻缘石,主人定会为你解开姻缘, 让你们见到命中注定之人。”说完她双目一闭,不再搭理众人。 挽紫走到齐断眉身前,背对着那一中一少两女,无奈说道:“看来我们只能去 找了。”说话间却是朝三人使了个眼色,青丝和段梦眉相互一望,双双朝石室外走 去,挽紫拉住齐断眉的手,四人一同走出甬道,回到塔中。 挽紫径直走到门口,朝他三人招了招手,意思是远离甬道,生怕自己说话被石 室里的人听见,待三人靠近,挽紫才道:“看来我们要离开这里,别无它法,只能 去找姻缘石了。”齐断眉皱眉道:“挽紫,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呢,还是要找。” 青丝冷冷道:“我不找。”段梦眉虽不说话,却也是一脸犹豫,并不情愿。挽紫微 微一笑道:“谁要你们真找来着,我们各自散开,随便找一块石头来应付一下,我 想我们心不诚,找到的定是别人的石头,拿回来敷衍一下,无论结果如何,自己不 当真就是了。” 齐断眉仍是犹豫,挽紫接着道:“眼下离开这里找到梦寒星他们是我们的第一 大事,所以你们无论怎么不愿,也要为大家和他们考虑,不然我们这辈子也出不去。” 青丝忽道:“挽紫,我们能不能硬逼她们送我们出去?”挽紫呵呵一笑道:“我们 此刻法力全失,就算不失,且还比原来再强十倍也斗不过她们,你也看见了那少女 将‘素女玄珠’的光芒吸入眼中,你若用强,她放出光芒,我们一样束手无策。” 眼见他三人仍旧举棋不定,挽紫蹙眉一叹道:“唉,你们慢慢考虑吧,我先去 找了,咱们四人各走一边,我就朝东了,走到尽头随便捡一块石头,我就不信那一 定是我的姻缘石,你们还真把这当回事了,可笑,可笑。”言语中满是讥讽之意, 说罢,迈步出塔,坦坦荡荡,慢悠悠朝东面走去,一转眼竟是走出了众人视野之中。 齐断眉看着挽紫消失,抬眼望了望青丝和段梦眉,嘟囔道:“我选南。”说着 一转身,朝南边走去。段梦眉和青丝又是互望一眼,分别朝西、朝北走去,等这三 人走出去不久,石塔东面的碎石中人影一闪,正是挽紫,她冷冷一笑,飞快回到塔 内,步入甬道之中。 石室里,挽紫才过石门,人尚未站定,就听中年女子道:“书妖,你把他们骗 去,自己却空手回来,难道就不怕他们以后不再信任你。”挽紫脸色稍稍一变,也 料到自己的话定被她们听的清楚,坦然笑道:“只要前辈不揭穿我,他们自然就不 会怪我。” 中年女子道:“哦,我为什么要帮你?” 挽紫身形一转,望向石门外的甬道,诚然说道:“因为挽紫知道自己的命运, 也知道自己的将来,更知道自己的姻缘,我命中注定的人已经找到,不需要再去找 什么姻缘石来告诉我。” 石室里一片寂静,挽紫又道:“他们虽然表面上各个都不愿意,但我知道,他 们心里仍旧好奇,仍旧迷惑,仍旧对未来有希望和憧憬,他们不像我,我的命运从 诞生的那一刻就已注定,谁也改变不了。” 中年女子沉默了片刻,缓缓问道:“你,就真的认定他们会找?” 挽紫转回身,神秘一笑道:“就算他们心不诚,但肯定会带着石头回来,而且 挽紫知道,他们手里的那块一定就是自己的姻缘石。”“哦?”中年女子奇道: “何以见得?”挽紫依旧笑笑道:“因为石头上没有名字,他们随手拣来就是缘份, 既然石头和自己有缘,而且这里还是姻缘谷,那和自己有缘的石头一定就是自己的 姻缘石了。” 中年女子蓦然睁开眼睛,朝挽紫舒心一笑道:“妙,不可言。” 挽紫还以慧心一笑,目光望向石案后的年轻女子,说道:“挽紫听闻大月神族 中有一类人,他们一出生就会说话,且所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拥有不可思议的魔力, 话一出口便会成真,是谓‘真言异类’又叫‘灵言师’,这里居然叫‘锁真塔’, 挽紫猜想你一定就是拥有这样魔力的人吧。” 年轻女子点点头,一句话也不说,目光萦萦一闪,仿佛含泪一般,中年女子见 状长长一叹,动容道:“真是作孽啊,作孽。”似有道不尽的悲凉。挽紫不敢再问, 中年女子又道:“书妖,等等吧,等问完姻缘,还有很长的故事,要告诉你们。” 挽紫点点头,蹲下身看着依旧沉睡不醒的白梦剑,伸手捋了捋她拂面的秀发,中年 女子好似忽的想起什么,淡淡说道:“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了,我家少主人一年 之中只能替人算一次姻缘,你们四人中谁先拿着石头进来,就算谁的,其余三人恐 怕就没这个福分了。” 挽紫脸上抿嘴一笑,心中却苦笑道:早知这样,倒不如自己在门口随便拣一块, 让她算了,也可少费些周折。可又转念一想,如果真那样岂不是太无趣了,自己此 刻更是好奇的想知道,到底是谁会第一个拿着石头进来。 冥冥之中,这第一个进来的人,除了他还会是谁… 噔噔噔,甬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从石门外闯进来一个人,看见挽紫奇道: “咦,你已经回来了。”挽紫缓缓站起身,淡然一笑道:“我不猜也知道是你。” 齐断眉挠挠头,满头雾水道:“什么,什么是我啊?” 挽紫也不多说,劈头问道:“石头呢?石头找到没?” 齐断眉微微一窘,摊开掌心,掌心里正是一枚圆滑溜溜,鸡蛋大小,一闪一闪 的石头。 “嗯!”挽紫满意道:“那好,就是你了。” 齐断眉一愣道:“什么就是我,你呢?你的呢?”仿佛生怕挽紫骗他似得。 挽紫眼珠咕噜一转,道:“我已经算好了。”说着朝齐断眉眨眨眼,假意哭丧 着脸道:“我真倒霉啊,算出来的那个人竟然是个又瘦又长,冷冰冰没有半点人样 的剑妖,真是太没天理了。” 齐断眉心里一阵古怪,寻思道:也不知挽紫说的是真是假,不过她书妖配个剑 妖,倒真是文武双全,书剑江湖了。挽紫见他神情古怪,似笑非笑,定是又胡思乱 想了,急忙催促道:“快快,轮到你了。”一把将他拉到石案前。 中年女子这时霍然站起身来,身形异常高大,竟比齐断眉足足高出一个半头, 她身下正有一个白色蒲团,在她起身之后,蒲团自行化成一道白光钻进一盏琉璃灯 中,中年女子目光盯着挽紫,说道:“书妖,我们出去。”挽紫听了,心里好不失 望,可又不敢不从,放开齐断眉跟着中年女子出了石室,石门轰然关闭,中年女子 守在门口,说道:“你上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下来。” 挽紫在石塔门口坐下,没多久就见青丝和段梦眉同时回来,便说道:“告诉你 们一个消息,但不知是好?还是不好?”青丝道:“什么消息?”挽紫怨道:“石 室里的少女说,我们四人之中她只算两人,我第一个回来,已经算了,现在齐断眉 在里面,算是第二个,而你们两位,恐怕…”话语一停,意思自然已经明了。 “哼哼!”青丝冷哼一声,盯着挽紫半信半疑道:“你算了,结果如何?” 挽紫还是苦着脸无奈道:“她说我的另一半,是剑妖,又瘦又长,冷冷冰冰, 连个人模样都没有,看来多半不准了。” 青丝微微一叹,道:“看来的确不准。”说完,在挽紫身边坐下,两人双双望 着段梦眉,段梦眉目光闪烁不定,隐约透出几分失望,见青丝和挽紫看着她,神情 恍惚一散,赶忙低下头,坐在挽紫另一边,竟也是微微一叹。挽紫悄悄朝两边一望, 发现两人紧攥的手掌之中皆有点点微光正萦萦闪动,她忽的也是微微一叹,三女并 肩而座,望着满谷的姻缘石发呆,谁也不说话,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石室里,齐断眉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栗,心仿佛悬到了空中,四周空空荡荡, 全无半点依靠。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想平静下来,可还是止不住的打颤,这种从 未有过的紧张,夹杂着彷徨和迷茫,但又是如此的激动和兴奋,使他看上去有点手 足无措。 “放松。”年轻女子开口说道。 齐断眉望着她,刹那间,紧崩的神经缓缓松弛下来,身体也渐渐停止了颤抖, 一股暖意流遍全身,简直受用无穷,果真是彻底的放松下来,强烈的紧张感已然烟 消云散。 “退后。”年轻女子又道。 齐断眉朝后退了两步,却恍惚有种奇怪的感觉。 年轻女子将双掌掌心朝天搁在膝上,左手中指微微翘起,石室里淡淡的金光顿 时熄灭,唯独她身前石案上的玉函射出一道白光,笼罩在她全身,隐约之中,她右 掌平举到胸前,五指扭曲交叠,做出一个古怪的形状,她虔诚的望着自己的手掌, 蓦然朝空中一抬。 石室中央,就是齐断眉刚才所站立的地方,地上神奇般的竖起一座石台,石台 酷似一座石塔,周身淡淡彩光缭绕,在漆黑的石室里显得神奇万千,石台顶端有一 方小小的平台,平台中央有一个圆孔,随着年轻女子左手无名指的又一次翘起,圆 孔里射出一束白光,白光射向石室顶端,齐断眉跟着抬头望去,石室顶端竟嵌有一 面铜镜,再度将白光反射下来,两束白光重叠在一起,仍只发出微弱的光。 年轻女子道:“把姻缘石放在光中。” 齐断眉照做,将姻缘石放在光里,就见它悬浮在空中,白光穿透石身映出阵阵 光华,仿佛玲珑剔透。齐断眉心道:自己随手拣来的石头也不知是谁的姻缘石,那 个命中注定是人会是如何模样?如果是个山野村妇自是一笑置之,如果是个颇有姿 色的女子,那倒要恭喜那位仁兄了。 年轻女子道:“姻缘石会将你心中思慕之人和与你有缘之人逐一倒影出来。” 齐断眉心道:逐一倒影?难道此人心中思慕之人还不止一个,看来还真是个多 情种子。他想到这,脸上微微一笑,目不转睛的望向姻缘石。此刻,年轻女子左手 小指悄然一动,悬在光柱里的姻缘石开始缓缓旋转,逐渐越转越快,片刻已化成了 一团金光。 年轻女子双眼闭拢,缓缓说道:“开始了。”齐断眉猛然一震,刹那间就见一 束白光从金光中分离出来,投射到一面石壁上,由暗到亮的渐渐显出一张面孔,齐 断眉起先还镇定自若,仿佛事不关己,可等那张满含羞涩的面孔豁然清晰之时,他 心头如同被千斤巨锤狠狠砸了一下,这个女子,正是他闯荡众生江湖时第一个让他 怦然心动,苦苦迷恋了一年的少女倩儿。 齐断眉此刻,全身再度僵硬起来,却唯独剩下一颗心狂乱的加速跳动,姻缘石 所倒影出来的人正是他心中所想。紧接着,第二束白光再度射出,石壁上倒影出来 的是一张披头散发,满脸血痕的脸,那赫然就是齐断眉第一次看见青丝时的模样。 第三束光随后而来,石壁上,一张夜色中惊艳如花的脸绽放开来,那恰是白梦剑从 墙头跃下,一刀怒斩时的神情。第四束光丝毫不停,漆黑的背景中,一双清澈深邃, 但又神秘万千的紫色目光默默注视着他,仿佛寻觅了千万年的相逢,那是密林小屋 里,挽紫的眼神。第五束接踵而来,齐断眉跟着转身望去,那是一双月色下如宝石 般明亮的眼睛,略带着一分惊恐,一分仇恨,一分疑惑和七分不可思议的惊奇,那 是“有名客栈”里段梦眉的目光。第六束,寂静的山路上忽悠飘过一道彩虹,彩虹 中一位天仙般美丽的女子正幽幽望着他,就好像在问:你是谁?你从哪来?你知道 我在等你吗?那是舞筠,舞筠。 看到此处,齐断眉感觉自己犹如置身在水火之后,半身燥热,半身冰冷,这块 自己随手拣来的,难道真就是自己的姻缘石?不然它怎么会将自己心中所想无一遗 漏的显现出来,可就在这时,光团之中,第七束白光蓦然射了出来,石壁上,一只 酷似凤凰的大鸟穿云而来,正是仙鸟彩翔,彩翔背上端坐的一位清冷脱俗的女子, 她的面貌像极了青丝。不等齐断眉惊讶,第八束光又激射到石壁上,茫茫冰山雪原, 一个宛如冰霜的女子傲然冰上,轻衫飞雪之中,难掩她柔情似水的目光,她竟是 “紫霞仙宗”蓝紫霞。 转眼之间,石室的八面石壁已被八个不同的女子所占据,年轻女子睁开眼睛, 似乎也被眼前的情景惊住,目光淡淡一亮,想了想道:“有缘来我姻缘谷的人之中, 能将‘八方姻缘壁’全部用上的,你还是第一个。” 齐断眉哪能听不出她话中若有若无的嘲讽之意,可心里却惊疑各半,如果说倩 儿、青丝、挽紫、白梦剑、段梦眉、舞筠皆可算是他心中所想之人,但最后两人一 个分明就是青青,而另一个自然就是紫紫,她们两人均是断眉仙尊心中的女子,怎 么也会出现在自己的姻缘石里。 年轻女子见他脸色忧愁,并不答话,继续说道:“八份姻缘,花落谁家,是一 支独秀、天下无双,还是花开遍地、梨花满堂,姻缘石自然会告诉我们。”说完, 她竖起左手食指,扣住拇指朝空中一弹,镶嵌在石室顶端的铜镜发出一阵嗡嗡的鸣 响,朝外“咔嚓”转动,又折射出一道白光直落在齐断眉的额头上。年轻女子轻轻 “咦”了一声,说道:“姻缘之光只有一束,你心中思慕之人虽多,但命中注定的 姻缘只有一份,这唯一的一道姻缘之光会在石壁上的八个倒影中旋转,最后光停在 谁的身上,谁就是那个命中注定和你有美满姻缘的人。” 齐断眉痴痴望着指向自己额头的光,只觉脑海里一片空白,早已分不清自己是 期待,是恐惧,是迷茫,还是彷徨,姻缘之光一旦开始旋转,当它停下的时候,自 己是该喜,还是悲。缓缓的,白光一点一点的离开他的额头,就如同一只无法挽回 的箭射向他身后的石壁,齐断眉刹那间回头,那光已经在空中飞速的旋转起来,倩 儿、青丝、白梦剑、挽紫、段梦眉、舞筠、青青、紫紫,光点在她们脸上一一扫过, 再次开始,倩儿、青丝、白梦剑、挽紫、段梦眉、舞筠、青青、紫紫,又是一圈, 一圈,又一圈,齐断眉的目光和身体紧跟着转动,仿佛此时此刻,光牵引住了他的 魂魄,就似一场赌博,一场一生一次的豪赌,只是齐断眉不知道自己赌的是谁?也 不知道结局又意味着什么? 光仍旧不停,一圈一圈的旋转,齐断眉收回目光,无法再继续跟随,因为他发 现,不仅光在转,就连那八面石壁也在不停的转动,毫无规则的肆意转换,就好像 故意要掉足了齐断眉的胃口,可一旦齐断眉不看了,石壁和光的转动都渐渐缓慢了 下来,很有节奏的缓慢下来,似乎还是不肯放过他,转的越慢就离答案越近,齐断 眉自然就会越发的紧张。 齐断眉不敢抬头,眼角余光之中,石壁已经停止了转动,而那光还在一格格的 转,将停却又未停,光慢了,可齐断眉的心跳却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快的、急的 已经逼的他无法喘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害怕,知道自己的姻缘应该是件好 事,那样就有了目标,就有了盼头,他何尝不是一个想拥有美满姻缘的人,他何尝 不是一个想娇妻在怀,情定一生的人。只是他迷惑,他茫然,他身边的确有不少对 他有情的女子,只是他分不清这情,她们的,或是自己的,来自何处?又发自何方? 更不愿因为知道了自己的将来,而冷落,或是伤了谁的心,他不想伤谁的心,也不 愿谁为他而伤心。 光就要停了。 齐断眉忽的淡然一笑,脑海中一片纯明,闭上眼睛,伸手将悬在光柱上的姻缘 石取了下来,紧紧握在手中,朝年轻女子的方向坦然说道:“就这样结束了吧。” 年轻女子看着他举动,似乎一点也不觉的惊讶,只是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齐断眉笑笑道:“没什么,只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年轻女子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她的眼睛很大,眨眼之间自然也比常人要久些, 齐断眉仍旧闭着眼睛,自是没看见,继续说道:“记得早在一两个月之前,挽紫就 叫我来找姻缘谷,我那时并没答应她,反倒问了她一句话,现在我也想问问你,如 果一个人知道了自己的将来,那他还有没有将来?”年轻女子沉默了一会,目光闪 烁中,竟是流下了两行泪,泪水滑过脸颊,无情的滴落了下去,隐没在了衣襟里。 齐断眉听她久久不答,更不敢睁开眼睛,只能站在原地继续等。 又过了一会,齐断眉终是忍不住说道:“有吗?” 年轻女子幽幽回道:“你睁开眼睛吧,天意如此,你拿下姻缘石的那一刻,姻 缘之光停在谁身上,我自然瞧见了,如今天下间知道你情归何处的仅有我一人了。” 齐断眉稍一犹豫,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身前的石塔已然消失,石室里也恢复 了先前的模样,石壁上空空荡荡,再没有半个人的影子,他只光顾看这些,始终没 发现女子脸上那两道淡淡的泪痕。 年轻女子微微提起声音道:“方姨,你们都进来吧。” 中年女子方姨守在门外,石室里的一切自然是听的清楚,朗声朝甬道口说道: “上面的几个,你们下来吧。”石塔门口,挽紫、青丝和段梦眉听到喊声,三人同 时站起来,一起下到石室里,心中竟都有些惴惴不安,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齐断眉 脸上,挽紫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是谁?” 齐断眉摊开掌心,神情专注的望着姻缘石道:“挽紫,我和你说过,一个人如 果知道了将来,就等于没有将来,那人生岂不是太无趣了。”挽紫怔了怔,似乎已 猜到了七八份,指着姻缘石道:“你…”说了一个字,却是说不下去,齐断眉点点 头,泰然自若道:“就在最后一刻,我把姻缘石拿回来了,所以我没看到。” 挽紫轻嘘一声,摇了摇头,心里好不失望,自己费劲周折,却还是落的一场空, 她的确知道齐断眉很多事,知道谁是他的朋友,谁是他的敌人,甚至知道他的命运, 可唯独不知道他的姻缘,不知道他心里究竟藏着谁,不知道那个注定和他情定一生 的女子到底又是哪个? 青丝望着他手里的姻缘石,忽的问道:“那这姻缘石是真的还是假?” 齐断眉如实说道:“真的,它将…”他原本想将八面石壁的事说出来,可现在 石壁上的青丝、挽紫、段梦眉和白梦剑都在这里,或许姻缘之光正是指向她们其中 一人,总觉好不尴尬,硬是将话吞了下去。三女都在仔细听他说话,齐断眉的这一 犹豫三人皆是记在心里,只是谁也没问,谁也不问,仿佛形成了一种默契。 挽紫走到石室中间,见方姨站在石案边也正瞧着她,目光似笑非笑,透出阵阵 古怪,便说道:“前辈,你刚才说问完姻缘还有故事,现在可以说了吗?” 方姨道:“别叫我前辈,叫我方姨,你是我们大月神族的恩人,我要替我们全 族上下的人感谢你。”说着,她将宽大的衣袍卷起,双膝跪倒在地,竟然朝挽紫磕 了个头。这下,齐断眉、青丝和段梦眉皆是大惊失色,齐断眉心道:听方姨言语之 中的口气,便知她在大月神族的地位定是很高,突然朝挽紫磕头跪拜,还说是要道 谢,真是不知为何? 挽紫淡淡一笑,却是一点不惊,看了齐断眉、青丝和段梦眉一眼,目光里满是 神秘。 方姨起身站定,朝石案后的女子望了一眼,见她并无反映,转又向挽紫恳切说 道:“现在,就请将本族的两件至宝归还我们吧。”齐断眉听了更是奇怪,心道: 挽紫怎么从未提起过自己身上还有大月神族的至宝,而且还是两件。 挽紫走到方姨身前,从怀里捧出一样四四方方的东西,恭敬的交到方姨手中, 齐断眉探头张望,见是一个铁盒子,似乎觉得眼熟,仿佛哪里见过。方姨接过盒子, 放在石案上朝它拜了拜,小心地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那赫然是一把短剑。 齐断眉这才猛然记起,这不就是阿七偷来的那把“少女之剑”嘛,怎么几时又 成了大月神族的至宝。方姨将少女之剑捧在手中细细端详,连连点头,眼神中满是 失而复得的喜悦之情,简直有些要喜极而泣的模样,她又将剑送到年轻女子面前, 年轻女子目光里忽的射出两道青光,在剑身上扫过,覆盖在剑身上的那张黄色咒符 顿时化成灰烬,方姨这才将剑又放回铁盒之中。 挽紫退回齐断眉身旁,说道:“方前辈,‘少女之剑’已原物归还,而另一件, 她虽然就在这里,可能否重归大月神族,挽紫我却是无能为力了。”方姨思虑了一 会,竟似有些威胁地说道:“嘿嘿,这个忙你们一定要帮!”挽紫眨眼一笑,目光 忽朝齐断眉一瞟,说道:“找他啊,别找我。” 齐断眉瞧见挽紫目光朝自己望来,心里就知不妙,挽紫和方姨说的话他一句没 听懂,怎么扯来扯去,又扯自己头上来了。方姨冷笑两声,忽的犹如爆发般厉声大 喝道:“秦中神!”声音犹如雷霆怒吼,将石室震的微微一颤,青丝、挽紫和段梦 眉连连退后几步,竟都是脸色惨白。 见齐断眉并无反应,方姨身形一晃,已经闪到他身前,一把将他抓了起来,两 人四目相对,齐断眉只觉自己双眼一片冰冷,两股寒气分别从他双眼中延伸到脑海 里,仿佛化成两条冰龙在脑海中搜寻什么,仅是片刻之间,自己好似在鬼门关里走 了一遭。 “搜魂术!”挽紫不禁惊呼一声,这种只在上古传说中才记载过的法术,如今 竟然真的亲眼所见,挽紫心道:光这一招就足以胜过自己“妖瞳百媚”里的所有法 术。当下仍是惊叹不已。 方姨放下齐断眉,目光朝挽紫这边一望,挽紫这才发觉身边青丝和段梦眉都朝 前迈了一步,均是神情紧张,急忙悄悄拉住两人拖到自己身后,朝方姨说道:“方 前辈,他脑中的确有断眉仙尊的记忆,只是这记忆和他没有半点联系。”方姨哼了 一声,冷笑道:“断眉仙尊?” 挽紫笑笑道:“不不,是大月神族的‘中之天神’秦断眉。” 方姨又是冷哼一声,望着齐断眉愤然不甘道:“你曾经发下重誓,永世不再踏 进我大月神域半步,如今人没回来,记忆却进来了,可真够绝的啊!”言下之意似 和秦断眉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其实齐断眉一进石室,方姨就已瞧出蹊跷,只是一 直没有点破,直到现在才将早已过往千年的恩怨记上心头。 齐断眉见方姨咄咄逼人,大有清算旧帐的意思,心中竟有些害怕,以往将他认 做断眉仙尊的人不是和他交好,就是吓的退避三舍,闻风而逃,如今眼前的方姨却 是截然不同,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这时,石案后的女子淡淡一叹,缓缓说道: “方姨,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你终究还是放不下啊。”言语轻轻淡淡,可听在方姨 耳中,却比惊雷更响,她急忙收敛了满脸怒气,退回石案旁。 转眼间,石室里又是鸦雀无声,挽紫微微一笑,朝方姨说道:“方前辈,你和 秦中神之间有什么恩怨我们全然不知,刚才你也用‘搜魂术’找过,他并非躲在自 己的记忆里,而你先前所说帮忙之事,也确实只有齐断眉可以办到,这应是你们大 月神族的一件大事,我看还是由我来向他解释一下吧。” 石案后年轻女子道:“好,你说。” 挽紫走到齐断眉身前,望着他的眼睛,瞧了半天才缓缓说道:“还记得嘛?我 一直都和你说,有些事不要多问,该你知道的时候,你终究会知道,我想现在就是 该你知道的时候了。”齐断眉皱眉道:“知道什么?”挽紫眨眨眼睛,紫色的目光 里似有说不尽的神奇,轻轻说道:“秘密,一个人的秘密啊。” “谁?” “白姑娘。” “白梦剑?!” “嗯,她就是大月神族今世轮回的圣女。” ------- 世纪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