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异变 一回到家里,我就倒在了床上,用枕头死死的压着自己的头,小声的哽咽终于 变得了嚎啕大哭,我怎么也忘不了兰楠追着车子叫着大哥的情形。我这样哭着眼泪 也一直这样流淌着,哭的累了就睡着了,醒了,看着空荡荡的家,鼻子又开始发酸 ……。我说了平生第一个让自己痛心的谎话,我告诉兰楠,当月亮圆的时候我会来 看她?天知道我只是勉强的敷衍……。 到底是我一个人住,没有人来管我,更没有人来安慰我。我哭昏了几回,哭哑 了几回,没有人知道。男人或许真的比女人来得坚强些,在明白失去一切之后,那 种心灰意冷终还是化成了平静,平静下来想着以后,再以后……。 没有了工作,没有了收入来源,这是我无法领养兰楠的原因之一。我开始马不 停蹄的找工作,以我在电视台工作的资历,我终于找到一份工作,在一所不出名的 学校里充当图书馆的馆长,一个月一千来块。 我没有去看兰楠。准确的说,是我怕见到她,我害怕她那双含着眼泪和恨意的 眼睛,我会彻底的倒在这双眼睛下面,我只能隔着人群远远的看她一眼,这种煎熬 对我来说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残忍!我看着她脸上带着冷漠,坐在一旁看着其它孩子 做着游戏;我看着她背上书包,慢慢走着学校,孤独的背影深深的扎着我的眼睛; 我看着她如斯冷漠的面对指着她脸上那道伤疤叫丑八怪的孩子……她的心,死了么? 我的心却在抽搐,那无生气冰冷的眸子底下是我深深的愧疚和痛惜,我多想上前搂 着她叫着她的名字,可她现在不叫兰楠了,她叫陈月。这是她的新名字,她有了姐 妹,有了母亲。可是我知道,她不快乐,她的心是冷的,感觉不到周遭的冷暖。 我开始拼了命的工作,尽管图书馆的事情并不复杂。我什么都抢着做,在别人 的眼里,我是一个不可理喻的怪物。可是谁又知道我这是为了忘记藏在心里的那双 眼睛。 我同时也开始发现自己的手指,开始出现了异变,痒!像万蚁钻心的痒。去医 院看,医生却说没有事情,什么抽血化验,全身检查都看了,一点事情都没有,可 是一到了晚上,就开始痒了,最开始只是从小手指开始,渐渐的蔓延到了全身。我 的脸上开始变得苍白,像失血过多一样,一阵儿的虚弱无力。同事们都以为我是劳 累过度,强行替我请了假,把我送了回来,要我好好休息。 休息……?我无法休息,我一停下来就会想起兰楠,那奔腾不息的思念怎么也 停不下来。我看着自己的手指,在灯光下几乎变得透明,手上的纵横交错的脉络让 人觉得是那么的不真实,是绝症吧?我胡思乱想起来,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 得神经质。或许病人总是喜欢胡思乱想,我开始想着自己的后事,甚至提起笔写了 遗书,我所有的财产包括这个家都给了兰楠……,我,已经没有其它的亲人了。想 着兰楠,想见她一面,三年里这个念头是头一次这么清楚!这样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时时折磨着我,尤其是在我发病的时候。 终于,我抵不过那疯狂的念头,披了件黑绒外套,在夜色的陪伴下叫了的士一 路奔向SOS 村。三年中城市的变化是很大的,年前的那些旧楼都已经拆了,一栋栋 新的楼房耸立在其间,好多三年前的旧影子已经不见了,我有一种莫名的恐慌,我 害怕兰楠也把我从最初的记忆中抹去……。 夜色深沉,街灯无力的发出微弱的光。我在兰楠所在的屋子旁徘徊着犹豫着, 手几番举起落下。 “请问你找谁?”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我背后冒起,冷不丁的把我吓出一身冷汗。 路灯下,那女人穿着一件蓝白色的外套,显得很清雅大方。 “我找兰楠……。”我感到一阵头晕,脸色更加苍白。不会是自己的大限之期 了吧?我想到。 “没这个人。”女人狐疑的看着我,打量着我。 对了,她现在叫陈月了……,我费力的挤出一丝笑容道:“是陈月,她现在叫 陈月。”好陌生的名字,我找不到叫兰楠时那种悸动。 “陈月,你找她做什么?”女人像个母鸡似的把我堵在了门口,警惕的看着我。 我的喉咙一阵蠕动,艰涩的,终于挤出一句话:“我是她大哥。”话里带着一 丝难以察觉的苦味。 女人还想说些什么。门却开了,一个陌生的面孔伸了出来,看了看我,又看了 看门口的女人道:“妈,你回来了,怎么不进去,这位是……?” “我是来找陈月的。”我急忙说道。说的太急,我不禁一阵咳嗽,我死死的捂 着嘴,我感觉到从喉咙里涌出一些腥浓的东西,我心里有了最坏的念头。 “那你进来吧。”女人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我走了进去。屋子很大,也有温馨的感觉。 “我叫李韵,还没请教?”女人倒了杯水,问道。 “兰明。”我回答道。借着灯光,我微微的张了张手,一抹鲜红出现在手心里, 我有些慌乱的用手帕擦了擦。 李韵叫刚才开门的女孩子郑雪上楼叫她了,我的心情又是紧张又是期待,还有 些许害怕。我坐立不安,眼睛老是瞄向孤寂的楼梯,企盼着可以看到她。连李韵问 我的话回答的也是牛头不对马嘴。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抬起了头,兰楠来了!她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没有 再像以前一样扑进我的怀里叫着我大哥,她的眼睛不再有我所熟悉的依恋,只是那 样静静的。 “兰,兰楠。”我所有思念都化成了短促的叫唤。 “大哥,你来了。”兰楠静静的应着我,没有想像中的激动。我像个傻子似的 愣在那里,淡淡的声音把我心里所有的激动瞬间化解的无影无踪。我忘记了,她已 经不是兰楠了,她是陈月。她现在不止会叫大哥了,还会说其它的话。虽然没有什 么恶意,可是我还是有一种被伤害的痛。 “嗯……,来,来看看你。也,也有一些东西要给你。”我和兰楠之间似乎隔 了一道看不见的墙,把我们俩隔的远远的,像一个不相熟的陌生人。连说话都变的 那么陌生,那么遥远。 李韵悄悄的走开了,客厅里只留下我和兰楠,我还是习惯叫她兰楠。 “什么东西?”兰楠开门见山的问道。 “这个。”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封口的信封,里面装着我的遗嘱还有给她的信。 “这是……?”兰楠疑惑的看着我。 我挤出一丝笑容:“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也许不会回这个城市了。这是我留给 你最后的东西。” “你要去哪里?”兰楠的语气忽然激动起来。 我低下头,看着杯里还冒着热气的水,道:“可以出去走走吗?” …… “你,你还好吗?”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问着身旁的兰楠,这句话其实见面的 时候就应该问的,我是那么的渴望知道她的情况。 兰楠沉默的转动着手里的小公仔,半晌才凄凄的笑了笑道:“你认为呢?我过 得好吗?” 我看着她,她脸上的伤疤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的狰狞,我低下头:“去做手术吧。 我给你钱。” 兰楠愤然的站了起来,身躯在微风中颤抖,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她哭了?我 很白痴的看着她,我弄不懂她为什么要哭?她看起来显得那么的愤怒! “我就这么让你丢脸吗?”兰楠看着我。 “不,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尽一点心,三年来我都没有好好的照顾你。” “你是来赎罪的还是来卖同情的?”兰楠的声音变得尖酸起来,我不可抑制的 看着她,心里五味陈杂。赎罪?同情,或许都有吧。 “如果你仅仅是为了这个而来的话,你可以走了,我不需要你的照顾,反正… …反正我只是个没人要的孤儿,不是吗?”挂在脸上的泪珠终于滚落下来,我只觉 得心里好烫,烫的让人发痛! “不!你不是没人要的孤儿,你,你还要我!不是吗?”我冲动的说道,话一 出口,我又开始后悔了,我是什么?一个得了不知名绝症快要死的人了,我有资格 去左右她的人生吗?她的路还长,我不希望她为了我而伤心。 “可是你还是离弃了我!”兰楠凄然的笑了:“我始终忘不了你头也不回的身 影,那么的绝决,没有一丝犹豫,我疯狂的叫声也留不住你的脚步。你走了……, 三年来,没有来看过我一次。你知道我日夜思盼的是什么吗?我希望你来看我,哪 怕一眼也好,为了你的那一眼,我忍受着众人的歧视。努力的学着语言,当我学会 二十四个字母的时候,我最希望的是听到你的赞赏和微笑,可你没有来,我告诉自 己,那是因为我不够努力,不够认真,所以你没有来,我比以前更努力的去学习这 个陌生的世界,我一次又一次成功的得到了别人的赞赏,可是我要的不是这些,而 你让我一次又一次的让我失望,我本来早已心灰意冷了。可是你却偏偏在这个时候 出现……,你在耍着我玩吗?大哥!我就这么不入你的眼,在我学会淡漠的时候你 又出现了。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泪成了我愈伤的良药,然而它却同样的酸涩,悲苦。 眼泪载着委屈,载着不解,载着遗憾,载着烦闷,载着已被抛弃的执着,载着已经 荒芜的情意,载着那些不得不接受的伤害喷涌而出。我感到很疲惫,我好累!真的 好累!” 我真的做错了吗?我这样做会让她感到累?我怔怔的看着她,流下泪来,缓缓 伸出手抱住她:“兰楠,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错了,也许是我太自私了,把你一个人 留在这里,我以为是为了你好,可以让你更好的受到教育,好好的做人。可是我知 道你不开心。三年来,我也只能隔着人群远远的看你一眼,不敢让你发现,我怕你 永远也不会原谅我那时的绝决。我多想像以前那样……。”我哽咽着,喉咙一阵干 苦,心力绞悴的让我几近瘫倒。 “以前那样……?”兰楠希翼的看着我,坐了下来:“可以吗?你可以吗?你 就要走了,你还会回来看我吗?你能把我带走吗?” “兰楠,你不明白,我要去的地方,你,你去不了,我也不希望你去!”我艰 难的说道。 “我知道,你……你根本就没有想过对吗?”兰楠笑了,眼泪流得更急:“我 是什么?我只是一个狼女,不值得你的珍惜,不是吗?”兰楠边说着边把手套取了 下来,变形的手扎眼的在我面前晃动着,揪动着我的心。 “不,不是那样的,兰楠,我……。”一阵剧烈的咳嗽把我的话打断了,我无 法再说下去,喉咙里涌上的腥浓让我不得不转过身,用手帕接住那抹腥红。 “你怎么了?”兰楠皱起了眉头:“你,吐血了?” “怎么会?没事的,你瞎猜什么。”我强颜欢笑的说道。 “你忘记了,我的嗅觉一向很灵的。”兰楠把我的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她心 痛的看着我:“你不愿意带我走,是因为它吗?”她从我的手里把那张手帕抽了出 来:“还有治吗?” “我想是没有了,医生都查不出来。”我涩涩的笑了笑。 “你走了,我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兰楠从怀里把那封信摸了出来,当着我 的面撕碎了:“让我陪你吧,我不想你就这样走了?你就不觉得孤独吗?” “不,兰楠。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不想连累你,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我诧异的看着兰楠,她的眼睛里闪动着一些让我感到陌生的东西。 兰楠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我,她的眼睛认真的让我受不了,那样的认真 充满了痛怜,我受不了这样的压力,点了头。 兰楠,你要让我怎么对你,我那么的伤心,让你变得淡漠冰冷,你却还要如此 执着的对我,我怎么承受得起?我看着兰楠的侧脸,如果没有那道碍眼的伤疤,兰 楠会是这个世界最好看的女孩,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大哥,月亮圆了……。”兰楠忽然指着天上的那轮明月淡淡的笑着对我说道。 是的,月亮圆了,我看着兰楠。她还记得我的谎言,月亮圆的时候我会回来看 她。我是个不守信的人,可她却还记得那时的约定。月亮圆了,我也此生无憾了… …。我的亲人就在我的身边,我并不孤单! 以后的日子,兰楠都陪在我的身边。每天放学后,她都会来看我,照顾我的起 居。我全身开始变得僵硬,可是我坚持不去医院,没用的,这样的病只会白花钱, 那钱我原是要留给兰楠的,做为她的嫁妆。这也是我这个做大哥的一点心意。 2004年5 月21日,凌晨,我停止了呼吸,带着一抹微笑走了。临去的那一眼, 我看着兰楠,她也看着我,她在笑,虽然脸上挂着大颗大颗的眼泪……。那双手一 只紧紧的握着我,我感觉不到那双手的触感,我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感觉,静静的等 待着死神的来临。可是我知道那是世界上最美最柔的手,她的笑是我在这世上最后 的珍宝,我最后的遗言只有一句短短的话:坚强的活下去,连同我的那份一起。我 相信她可以做到的。因为她在笑! 当我以为一切都会以我的死做为结束,而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却是会以我 的死做为开始……。我人生的时钟完全被突如其来的变端击的粉碎。 兰楠,我们会再见面的! -------------- 玄幻小说精选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