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个人,一个聪明的人,特别是一个聪明的杀手,当然应该明白,在刀锋剑刃上混 日子,要想活得长,越是要无情无义,无欲无爱。 念薇当然是一个聪明的人。她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也是如此。 而且一直以来她都做得不错。 她生命中两个最亲近的也是唯一亲近的人,就是她的父亲和师兄。听命于父是她生 命的第一要义,虽然在人前他一直只让她称自己作师傅。除此之外,她并没有真正认识 过三个人。更准确地说是她认识很多人,但却根本人没有认识她,因为有机会得见她的 人,都是她要杀的人,而她要杀的人,最后都无一例外死在她的剑下。但是知道他们死 的时候,也不知道她是谁。 可是,这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的时候却再也无法像往常一样安然入睡。他的影子霸 道地跳了出来赶走了睡魔。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这个只见过两面,相处不过半个时辰 的人!连和她共同长大的师兄,她也从来没有这样想起过。她甚至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 他一起吃饭,又讲了那么多话。她根本就很少讲话,因为生活告诉她:说得越多,往往 错得越多。她也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爱笑得人。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咧开稍稍偏向左, 很俏皮的感觉。在她从小生活的地方,笑根本就是一种禁忌。还有他的眼睛,他从来也 没有见过他那样亮的眼睛,当然师兄的眼睛也是很亮的,不过那是一种冷峻的雪亮,而 他则是暖暖的,阳光的,截然不同。最后她想到了他的名字,他叫上官云飞。他同自己 讲的那些话,也根本就是一个陌生人不该讲的。若是以前有人在她面前将这样的话,这 个人一定会死在她的剑下。想到这里,她立即开始谴责自己了。不过想到以后也很难见 面,她就稍稍安心了。 她确实没有回山谷,她这次来是因为接到了父亲的飞鸽传书。 薇儿,李富贵的事朝廷一直在派人查。本来已经没有事儿了,但最近居然查到了我 们的赌坊和酒楼。我已经派了黑煞去那边打点。你就负责盯住朝廷的人。必要的时候采 取行动。当然,自己也要小心。父亲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响。 次日,她按地图所指来到一所高门大宅,上书将军府三字。她认准了位置之后就不 再停留,直到晚间才又来。因为只有在夜色的掩护下一切才能够顺利进行。她施展轻功, 一跃便进入高强之内,然后又飞到房顶。在一间亮着灯的房屋上停住了。轻轻揭开一片 瓦朝屋里看:一个中年少妇正坐在桌前,桌上摆着四五盘菜。她应该是在等待她的丈夫 归来。 果然,过了很久以后,便有应门僮子的声音清晰传来:老爷回来了!那少妇脸上一 喜,急忙迎了出来。帮那老爷——也就是那朝廷派来调查此案的上官将军——解下身上 的佩剑,一边道:还没吃饭吧。我这就去热了来。于是先倒了一杯温着的茶过来,才端 着那已经热过三四次的饭菜走了。 不多时,饭菜又重新端了上来。那上官将军,自是在一旁风卷残云。那少妇在一旁 温情脉脉地看着他,不时柔声道:慢点儿,慢点儿,小心噎着。那将军便停下来抱歉地 对她笑笑。屋里一片温馨,倒叫念薇一时忘了此来的目的,她的记忆从来没有储存过这 么朴实而温馨的画面。 饭终于吃完了。那将军像突然想起什么来:对了,回来半天怎么没见飞儿。声音却 严厉起来。 今天一天都在书房里呢!连吃饭也得叫人催几次。 肯定又是在闹什么鬼把戏! 你看你,他不在书房吧,你又说他不用功;现在他好不容易肯用功了吧,你又说他 在打鬼主意。怨不得你们父子两个说不到一块儿去。倒把那将军也说笑了,觉得自己真 没道理似的。 等他们都睡下以后。念薇又把这宅子的构造都弄得清清楚楚才离开。她做事,一向 是谨慎有加。 一连几天,她渐渐发现这位叫上官瑞的将军每天都回来得非常晚,脸色也很不好看。 终于有一天在妻子问到的时候抱怨起来。原来他虽然辛苦察访,却仍无半点进展。没有 想到有的大臣借机对他进行弹劾,甚至置疑他对皇上的忠心!皇上也对他颇为不满。 他那温柔的妻子正欲在一旁劝解。门外突然风风火火跑进来一个少年。却不料看见 他在屋里,忙上来陪小心,笑嘻嘻地道:爹,您回来啦! 那上官将军看也不看他一眼就怒道:又到哪儿疯去了? 将军夫人忙打圆场道:飞儿,还不快去给你爹倒杯茶来。又向他使眼色。他会意地 向他母亲眨眨眼睛。 念薇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在房上定睛一看,不由大惊。原来连日来他们夫妇俩口 中的飞儿正是那上官云飞!她一时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事情既然已经弄明白。她也无心多作停留。赶紧回去向父亲复命。 爹,据我了解。朝廷并没有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那就好。 而且他们好像也不打算继续查下去。 朝廷是派谁在查这个案子? 是上官瑞将军。只是女儿想不通为什么朝廷会派个将军来查这件事。 上官瑞?!哈哈哈哈。好!好!我不去找他。他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念薇一听此言:难道爹与上官将军以前有什么瓜葛不成? 正想时,耳内只听道:薇儿,此人不除。势必后患无穷。我给你三天,只有三天。 你务必提他的头来见我。 她也不知为何嘴上竟分辨道:那上官将军也只是奉命行事,既然没有查出,我们又 何苦多此一举呢? 话音未落,只听他吼道: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女儿不敢,女儿只是害怕杀了他反而会让朝廷起疑心。 你只需要照做就行了,不用担心后果。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反驳父亲,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没有反驳他的习惯。她对他,一向 是言听计从。 他固然很宠爱她甚至溺爱她,但是他却不能容忍任何人反驳他,任何人都不可以。 就算是亲生的女儿也不可以。 她不敢再答言。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这一句话的分量。所以,他慢慢地加了一句,我希望是你自己亲 自动手。而且记清楚我要看到他的脑袋。 她自然明白他这一句话的含义。她知道这次的情况一定跟以往都不同,竟然要那人 的人头! 她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