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枫华静静的坐在房中,视线却没有集中在什么东西上。那个一直困扰他的梦再 次回还,让他无处可逃。 那不是伤痛,伤痛并不重要,他知道他一生也无法成为他大哥那样的绝世剑客, 那个安静温雅却有着极高剑术的年轻人,而萧凌枫拥有的只是一个空名,所以他只 能成为枫华。 他始终不是萧家的人,他没有萧家的血,也没有萧家的灵魂,那是与生俱来的, 无论他怎样试图拥有,最终总是以失败告终。 那些灵魂,永远抓紧自己的坚持,微笑着面对一切,并且,用强大证明自我。 他做不到,他什么也没有,他有的只是软弱,以及,那些几乎让他死的骄傲。 洗剑江南,撑伞漠北,那些美好的念头,他追寻的自由,都只是镜中的花朵。 他太软弱,软弱到让心伤久久不愈。 少年不自觉的咬紧了唇,这没有几天,就算只是手指破皮都不会这么快的痊愈。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有…… 只有寂寞,永恒不变。 这一点就连叶子也无法了解,他的挚友无法了解。 但是,那个早已沉睡进墓地的人,那个人却太了解了。 曾经在那间小屋里见过一叠画卷,上面的画各不相同,却有着相同的寂寞。 那个时代最强的剑客,也是个不世出的画者呢。 莫笑我,隐遁红尘下。待来年飞花,仗剑天涯…… 即使那样的他,还是…… 枫华轻轻叹息,不自觉的按住了胸口。那是他的罪待的地方,那些伤永远无法 好转。 于是他露出冷冷的浅笑,笑容中却有些萧索的意味。 保护人的力量,早已失去。 但是他仍然想要去保护什么。 无所谓的,他自语,一切都无所谓,除了荣誉。那些矜持与骄傲,那些不得不 坚持的坚持,他的过去让他继续前进,却无处可以回还。 那远方的家也不是家了,在他离开的时候牵绊他的就只有年少轻狂的誓言,那 个誓言让他在迷途中徘徊,却永远无法离开。 超越。 年少时梦的水泡破碎的同时,少年抬起头来,风卷进房间,吹起了他的一缕长 发。 “他们来了吗?”问了一声,燕忆枫望着默立垂首的年轻人,“还有叛徒的下 落……” “玲珑如意等七人已到,但是叛徒……属下无能,未曾查明。”紫竹低声道。 “我说过我们养大的狗经常反咬我们。”燕忆枫冷笑道,“紫竹,莫忘了你手 上的权力,并且你的人真的对你忠诚吗?” “不敢确定。”仍然是低声的回答。 “你不会背叛我对不对?”燕忆枫突然问,那双深黑的眸子发出锐利的光线, “即使所有的人都背弃我,你仍然不会背叛对不对?” “少主真的很狡猾呢。”紫竹道,仍然垂着头,“问这样的问题……” “即使所有的人都背弃那个笨蛋?这个前提永远不会存在,因为——” 湛淇从门口走了进来,一边打着哈欠,“因为敢背叛他的人全部死光了啊。” 不理那个郎中,燕忆枫继续道,“算了不说那个……我弟弟,他的下落你查清 了吗?” “目前还不敢肯定。”这是回答。 “那么退下罢,紫竹,戏要开演了。” “是。”年轻人低声回答,退出了房。 燕忆枫按紧了鸳舞剑,一寸寸的拔出剑身,他屏住了呼吸但是剑气还是漏了出 来。年轻的未知之主低低笑了,猛然拔剑。 鸳怎独舞?眼干泪枯,弹琴复长啸。 “如果说喊喊你还行的话,弹琴这点你可以杀人的。” “鸳……是无法独舞的,当失去另一半的时刻,最好的归宿就是死。” “你在害怕什么吗?” 燕忆枫沉默半晌,方道,“我不怕什么,没有什么东西是可怕的。” “记住。”湛淇突然上前抓住他的领口,“你是你自己,你永远不可能成为别 人!” 燕忆枫打开他的手,“现在是冬天,不要那么大火气。你很有可能被杀的。” “那么你以为我怕吗?”湛淇道,“忆枫,最终你还是……” “我不了解你。”燕忆枫打断了他的话,“湛淇,我一点也不了解你。” “我自己也不了解。”湛淇露出古怪的笑容,“我还是出门去吧,那里比较凉 快。” “是么……我也想去看一下,那个注定毁于血与火的地方。” 百无聊赖的下楼的时刻,湛淇又看见了那个曾经对他出言不逊的人。那个有着 深蓝色眼睛的人靠在楼梯上,似乎是故意的挡着他的道路。 “伪君子。”湛淇无聊的说了一声,“真是个伪君子。” “为什么,这么说。”声音是平静的。 湛淇低笑,“我记得你说你讨厌郎中,不才正是一个,你生病了真的不去找郎 中吗?我治活的人可比杀掉的人多得多。而你,是有着心病的。” “我讨厌你,请离开。” “但是你正挡着我的路啊!”湛淇仍然觉得很无聊,于是他想找点架吵,并且 他喜欢的事情…… 被揭人伤疤,这可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 不过他还没开始,就被人打断了。燕忆枫抓住他的一条胳膊从楼梯上直接跳了 下去,一边冷冷道,“这个人说话从来都没有规矩,别在意。” “这种话我从来不会听。”云漠喃喃道。 跑到街上的时候,湛淇踢了燕忆枫一脚,“干什么,我还没开始呢!” “人家带着剑,你是想被杀掉吗?” “他是不会动手的,我看出了这一点。”湛淇道,“那个人没有未来,有心病 ……当然不是疑心病的人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被过去束缚的人吗?”燕忆枫低声道,“也许吧,我猜你想骂的人其实是我。” “你好聪明。” “我现在已经在危险之中了,我不想你也搅进来,我不想费心或者费人去看着 你。” “虽然……不,忆枫,你用不着分心,我现在就走。” “你也许也会陷入麻烦。” “没有人会注意卖药的走方郎中。”湛淇轻笑,“再见,忆枫。” 于是他挥挥手,拎着那个从不离身的箱子,向街道那一边走去。 曾经是在一个花飞的日子里,湛淇第一次遇见忆枫。 那时湛淇二十一岁,救过不少人的性命。忆枫十九岁,还是个常常微笑的年轻 人。 然后湛淇知道了萧若樱与泠盈,其他的三个人都是讳言自己过去的人,但湛淇 无所谓,湛淇根本就没有过去。 泠盈因为曾付了高价而总是对他没有好脸色,萧若樱是个没有多少话,却总喜 欢在半夜吹箫吵人的瞎子,忆枫是个孩子,泠盈是个孩子,萧若樱也是个孩子。 而湛淇是个成人,他一直微笑的面对自己的未来,微笑的面对一切,所以他一 直快乐的活着并且飘泊。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