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琴声止了,那抚琴的女子抬起头来,望着不速之客,“那么这位姑娘能否指点 柳烟一下?” “心中有着牵挂,音律便无法纯正。靡靡之音无法让人产生相似的共鸣,虽然 琴由心生,但如果没有最坚强的心,是无法做一名真正的琴师的。”青芷静道, “即使寂寞,琴声亦不应如此凄迷,否则恐怕无法持久。” “那么请姑娘指点一曲可否?”柳烟轻笑道,她的笑依旧是淡淡的,“我想姑 娘携琴来此,定然是有着一手好琴艺。” 青芷愣了愣,只是面色仍然冷冷的,“……惭愧,好友唤青芷来此,不小心便 上来发了一通厥辞。为了表示在下歉意,如此……” 她只是当即席地而坐,绛竹的长琴触及了地面。纤细修长的指已触上琴弦,那 一刻指尖一扬,一声清澈的琴音激了出来。 随即便是第二声,淡淡的暗淡下去,然后是极轻柔的起始,转瞬变了狂风暴雨 一般的激烈调子。年轻女子的指尖游走在各弦之间,那长琴也似要哭泣了一般。哭 泣一般的琴声,那个年轻女子的神色却依旧冷冷的。 转瞬之间,便已渐近了二叠的终结,那一楼的人几近全被那琴音所摄,只有柳 烟暗觉有一些不对。转念间指尖触及了那古朴的长琴,但是她还没有弹出第一声, 青芷的琴音已突然停住了。 “青芷,这里并不只有轩主一人,你可不要再那么任性。”那个失明的年轻人 已站在了青芷的身后,他握住了女子的右腕,“那些学琴的女孩子受不了风雨一曲。” “绯樱。”青芷提起左手,食指已然被弦划破,有血正慢慢渗出来,“你来的 时候我正欲停止,因为后两叠并不是在这里可弹的,并且我也没有十足把握可以不 伤人。” “青姑娘真真好琴艺,那支曲子居然是百年前的古曲风雨……”柳烟轻道,看 不清她的神色,那面纱下面却也有了一点笑意,“专以琴艺闻名的青姑娘来这怡梦 轩指教,柳烟却实是有些怠慢了。” “是我的错。”青芷只淡淡道,抱起长琴站起身来,“此间主人不必多礼,青 芷自己也没有什么太好曲子可弹……那所谓坚强的心,现在想来也是假的罢。绯樱, 你说过要和我说的事情,我们到后面去说。” 他们下得楼去,柳烟只坐在那里,望着那张古琴,轻轻吐出字句,“小歌。” “绯樱,你让我来这里,真的只是为了让我和那个组织对抗吗?” “不,青芷,我们和那个组织对立是因为他们攻击我们。”萧若樱淡淡笑着, “而你在这里可以早一点见到紫竹。” 不再关心那些事情,青芷只道,“绯樱,听说这三年你结交了不少江湖朋友, 你的人缘也真好。” 并不回答什么,萧若樱只是微笑着,那是如同风一般温和淡定的笑容,青芷低 下头,轻轻抚摸着手中的长琴,“这里的琴声搅得我心焦。” “你本不应对柳烟说那些,她最近心很乱,因为这个地方已不是适合她的洁净 之地——青芷,纵使你有一颗坚定的心,如果有人在危难之时向你求告,你仍旧会 不存一丝怜悯吗?” “那么你对于燕忆枫呢?绯樱。”青芷抬起头,望着萧若樱。那个年轻剑客的 面上似乎突然闪过一丝惘然,于是她重新开口,“绯樱,你是我朋友我才这么说的, 你杀了他罢。” 萧若樱愣住了,但转瞬依旧开口,声音却不如从前坚定,“我做不到,如果我 可以杀了他,很早以前就动手了。那时我用剑指着他却最终没有动手……前几天也 是。我没有办法动手。” “绯樱,你不应是这样优柔的。” “对于我自己的事情我一向是优柔的……盈最终独自离去,忆枫与我反目成仇, 但是我们之间又不能称为真正的敌人……青芷,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她并没有一丝迟疑,立刻开了口,“我会杀了燕忆枫。” “你不用对大哥多说什么,该劝的我早就劝过了,但是他从来都只是笑,他一 向是个固执的人。”叶倩芸的声音,“我想他什么都了解。” “青芷,你让我杀了燕忆枫……”那失明的剑客抬起头来,“那是因为你不是 我,青芷。有些时候我只能遵从我自己的心。” 那两个人离去的时候,少年轻轻松了一口气。但是立刻却又有一个声音在叫着 他的名字,“叶歌。” 夜歌。他全身的血液蓦然变冷了,夜歌。那些无法抛弃的过去,那些无法忘却 的过去,但是那个声音却又似乎是相当亲切的,那个年轻的声音,她是在叫叶歌, 她叫的是叶歌而不是夜歌。 “叶歌……?”少年喃喃道,抬头的时刻望见了少女的面庞,“千雪。”他最 终轻轻说了一声。 如果他可以逃离他立刻就会离开。但是颜千雪只是站在门口,静静的望着那角 落里的少年,“叶歌,你回来吧,为什么要离开呢?” “不要再说什么,千雪,我现在已经不能回去了。”他依然笑着,那是和从前 一样开朗的笑容,“告诉姐姐让她保重……并且你们大家都注意点,都多多保重… …千雪,你走吧,我是不会……” “叶歌,柳姐姐很伤心。”她说了这么一句,眼圈也似突然有些红了,“还有 上次你帮了我……” “枫华的剑术实在超过我想像很多。”他似乎是在自语,又像是说给颜千雪听, “那是划破天空的流星般的一剑。千雪,我并没有做什么,你回去罢……告诉姐姐, 说小歌在那里等她,她知道的。即使姐姐想……”他止住了话,疲倦的笑笑,“不, 还是不用了。你们多保重罢。” 他握住了那柄竹笛,冰凉的触感。那柄一直追随着他的竹笛。那柄竹笛曾有个 很显赫的名字,但现在也随着那些过去湮没在了黄土之中罢。 停了停,他把竹笛放至唇前。颜千雪望着少年,听见那呜咽的笛声从那竹笛的 尾端飞出。那是在碧落与黄泉之间苦苦挣扎的笛声,但那是笑着的笛声。叶歌也在 笑着,笑容中却有着淡淡的苦涩。那笛音是在笑着,却是在微笑着哭泣。 “叶歌。”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你回来吧。” 那个少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笛音轻轻转了转,然后止了。 “再见,千雪,再见。” 他的声音淡淡的,如同只是在作一次普通的告别,“以后不再见了,珍重。” 颜千雪怔怔的站着,良久,她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子,“我们都在等你,叶歌, 我们会继续在怡梦轩等下去的。” 她走了出去,但是在门口回了回头,那一刻她望见少年在静静的望着她,眼神 中有一丝淡淡的哀伤。那不像平素的叶歌,但是那确是叶歌。 “我们在等你。”她又重复了一遍,转过头去。 行了几步,她突然觉得有人在看着她。向四周望了望,颜千雪看见了那个总是 有着笑容的少年,沈翔,他正望着她,“可好?” “安好。”见到沈翔的时候,颜千雪不知怎的有些窘了。不应该如此的。颜千 雪自叹了口气,“那么你呢,近来可安好?” 沈翔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说什么,只是轻轻笑着,“那些事情千雪你是否已经 看开了呢?” “也许。”颜千雪低声道,“你是个很狡猾的人呢。” “我也许是很狡猾,”沈翔笑道,“但是你是否可以看清呢?逃离或者战斗, 过去以及现在,让人痛苦的东西和让人快乐的东西,千雪,放下过去罢,每一天都 是新生的一天。” “你的口吻……和他倒满像。”颜千雪低声道,微微苦笑,“你可否帮我一个 忙……不,还是算了吧,我们应该等他,我们应该相信他……一直等待下去。” “千雪?” “再见。”她终于对他这样道,轻轻一笑,转过身去继续前行。 过去又是什么?痛苦抑或快乐,迷惘抑或明澈,那只是过去的一部分。每一个 人的过去都不一样。她不知道别人的过去是因为那些是和她没有关系的事情。而她 的过去,那个道貌岸然的武林世家,实也只是让人不齿的恶徒的群体。但是她想娘 了,实在很想。那是家中唯一被她惦记的人……不,不是唯一,还有宁儿。 “宁儿,”她喃喃道,“那些事情,你可曾知道……”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