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归心槊 建安十三年冬十一月十五日晚间。 天气晴明,平风静浪,东山月上,皎皎如同白日,长江一带,如横素练,曹孟 德手中“倚天剑”上幻化出青、兰、赭、褐、黃、赤、橙七重色彩,其间有夹杂着 耀眼愈炫的白色光芒与氤氲蒸腾的紫色雾气,在垂天的夜色之中散发激荡开去,直 似天际竖过一道惊虹。诸位谋臣武将齐声喝采,恭贺主公“七宝真气”臻至大成之 境界,曹孟德脸上却殊无半分喜色。 虹光乍隐,雷声忽现,自打刘馥手中接过的“归心槊”,呼的在曹孟德手中炸 出一声雷鸣,远远的激荡开来,直震的十丈之外的江水波动不休,方圆足有三十丈 的“疾风巨舰”也打了一个忽闪,这正是“长鸣引”的第一道气诀“天雷引”。众 人皆知道主公要乘“七宝真气”大成之际,以“七宝气”引发“长鸣引”的九重气 诀,施展新近创始的“短歌行槊法”。武学见识高深如李典、张辽、许晃诸人皆知 道这“长鸣引”于真气损耗甚巨,而又与“短歌行槊法”不相符合,值此大战前夕, 实在不宜施展,只是见主公兴致极高,不敢劝阻。 曹孟德武学甚是庞杂,原本从师于“寒云刀”乔玄,刀法修为甚高,后来又以 “归心槊”以及“五色棒”著称,近年又创出博大精深的“沧海剑法”。更有使人 惊奇者,那“七宝真气”本是道家养生大法,当年为黄巾党魁“地公将军”张宝改 造成一门武功心法,他也不知如何学到手中。 只是“长鸣引”的九种气劲各不相同,每种真气皆自成一套体系,为至难修成 的绝难武功,练武之人得一门绝技终其一生苦练,也难有大成,而其威力自是超然 强大,世间武学,威力奇大者,多有隐患。天下之大,得此武功者不过寥寥数人, 而其中成就最高者刘玄德也只练成了其中五种气诀,主公由于操劳国事,近年来武 功有所荒疏,而据说其征讨黃巾、行刺董卓之时只不过修成了其中的“天雷”、 “天水”、“天冰”三道真气,今日虽然辅助以绝世神兵“倚天剑”将养生聚气之 用的道家极品“七宝真气”施展到至高的第七重境界,却还不足以支持进一步的武 功进益,这下强自施为,恐怕反而与武学之道有悖,愈速则不达。而诸人之中明白 此道理之人众多,但是大家都不说话,只能看看主公的武学路数再好乘机具体指点。 唯有方才手持“归心槊”,现在把握“倚天剑”的扬州刺史刘馥刘元颖,想法 与众不同。那刘元颖一年之前曾得主公传授了其独创武学“沧海剑法”,其剑法博 大精深,妙用无穷,众人皆认为这是主公生平最得意最精妙的一路武功,直要超越 刘玄德的“龙凤剑法”,刘元颖更深知道其剑法的种种妙处,心中早对主公独把此 路剑术传于自己心中无时无刻不心存感激,当下乘主公“天雷引”初发而收,未及 “归心槊”槊体,二者不曾合一之际,心中默念“夏门诀”,真气逆行,引用方才 主公遗留于“倚天剑”之残余真气为己用,复转七宝重楼,心剑合一,登时剑上青 气浮现,隐隐成与“归心槊”抗衡之势,口中方才发言道:“主公,待兵过长江, 再引‘长鸣’于‘归心’促成‘短歌’不迟,现下何不以‘七宝’依附‘倚天’而 施展‘沧海’之剑?” 曹孟德立时感应到“倚天剑”上的“夏门诀”气息,手中“归心槊”立生感应, 发出轻微的振荡之气嘶鸣之声,宛如有小虫藏于袖中不住鸣叫。曹孟德笑道:“将 士用命,天下何以能不归心?步出洛阳观沧海又何如跨越长江锁双桥?夏侯恩去后, 得我剑术真意者唯元颖一人而已,想你修习我‘沧海之剑’也有一年之久,今日何 不就以‘倚天剑’施展‘沧海行’,看看比我新近思考之‘短歌槊’如何?” 话方出口,真气已经灌输于手中短槊之上,登时发出迷幻而清澈的青韵,直向 刘元颖强行逼迫过去。气机感应之下,‘倚天剑’不由自主光芒暴涨,如江水决堤 一般泄了出去,逼的四下诸人纷纷后退,暗中佩服主公的真气值竟然有如此之高的 共鸣之力,刘元颖如不果断出招,“倚天剑”立刻就要被主公夺过去。此道真气一 发,真气大行家如张辽者自然知道主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达到了“长鸣引”之“天 意引”的境界,此重境界最是玄妙,与那“天痴引”一样,绝非单纯武功修为所能 达到,需要气血精神与天地宇宙和谐感应才能练成,天才如刘备,强悍如吕布者, 都未曾练成此种气诀,无怪乎主公能有施展“短歌槊”的勇气。(“天痴引”日后 为刘备之子刘禅所练成。) 刘元颖自非寻常之辈,早已达到气与剑合的境界,如何能如此轻易就失了名剑 “倚天”,当下真气一敛,将四肢百骸的浑浊气息全部压缩成一个仅能以天心意识 才能感受到的气珠小点,那气珠更不停留,疏忽之间就传到了“倚天剑”上,“云 行雨步,超越九江之皋”。那一剑携一点浊浊之气,竟成濯濯之势,空静而明亮, 直似月色一般,一剑既出,即成风雨之势,有剑气长江之威,宽阔的江面上都是剑 的影子,九江虽大,相比沧海不过涓涓一流。 曹孟德自然于此剑势无比熟悉,想也不想,横槊一挡,登时如同在身前竖起了 一道长提,自堤岸之下一道嘹亮的歌声自九地之下升起,又从九天之外盘旋而回, 其中一股无法形容的萧瑟凄凉之气无穷无尽的展开,“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这一槊防守之势竟然蕴涵了昔年屈原公的独门心法“天问引”,那虽然不在是“长 鸣引”之中,但论声明威力均不在“天雷引”之下。 剑气反冲,刘元颖承受之下,身体也还无妨,心中却由一种空空荡荡无所倚靠 的感觉,直似一种晕船的昏眩,心中疏然一凛,心知如不出全力,恐怕撑不过三招。 当下凝神凝气,气走泥丸宫,默想海水无波之坦荡,道与意想切合,剑与泥相映感, 登时影射出曹孟德槊法中一处天地相接处宇宙生万物时留下的遁去的破绽,“临观 异同,心意怀游豫,不知当复何从”。既然破绽无处不在,无何弥补,那么干脆就 没有剑招也没有剑意,自然也就无从防御,九盾之堤,能挡十八重江水,却难免为 一秋虫所攻破。 感受刘元颖混沌剑势,曹孟德也心中赞叹,即使他自己也不过练至此种境界。 “归心槊”在绝无可能之中看似轻盈而小心的一挑,那一挑轻柔和缓之极,就如槊 尖上依附着一滴露珠,唯恐一不小心振落了它。而这一挑偏偏就找到了混沌剑气之 中的最后一丝意识,立刻化成东西南北上下左右八个方位转换,一点秋露十水,顿 时化做了九江水一般的波涛,“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心中一点“天水气诀”不 散,引万物归于无穷,又发一点与无穷相交合,强自朝着刘元颖狂轰过去。 刘元猝不及防,登时被“天水气诀”攻中,连退了三步,才聚合起“夏门诀” 剑气,“经过至我碣石,心惆怅我东海”,以惆怅抗衡寂寥,堪堪与“短歌行槊” 相抗衡,并迅疾运转体内真气,于半瞬之间归于无有,“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 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 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剑走十二海肖攻杀之势,取十二岛屿守卫之形,掩 映剑气于江水之源,寄托剑心于明月之畔,海潮汹涌,云亏月实。此连绵剑气一旦 出手,夹浩荡烟波经天水气,卷漫空夜色成无尽气象,连刘元颖自己都为“倚天剑” 所控制,无力制止剑中的杀伐攻讨之意。四下一众高手,无不悚然动容,纷纷止意 聚气,拟出手救助主公于危难。 曹孟德在漫空的剑气之中身形一隐复现,眼中神光一闪,天问、天意、天雷、 天水、天冰五心合一,归天问于天意,引天雷降天水,结天水成天冰,化天冰为夜 光,又幻成无极无穷无念无形,将人生所有的喜怒哀乐爱与哀愁尽都附着于月影江 涛之中成为美酒,将其复酹还于沧海,“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 康”。酒入欢肠化成杏花雨,“归心槊”以短为长,将所有的剑气消散在辽阔的江 面之下,只朝着大海的方向奔流;酒入愁肠顿成相思泪,泪到尽头还余半点心,昔 日“玲珑斧”为孙策所得的遗憾与忧伤,印信金银为关羽所置还的遗憾与惋惜,都 如同江上的战舰一样明现于眼前,“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归心槊”以款款挽留的眷恋、依依惜别的情怀,挟杂尘封千年我心如昨、一统华 夏心意难平的气闷,展开了雁栖寒潭、横江秋渡般不舍不弃的攻伐。“啾啾鸣鹿, 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皎皎如月,何时可辍?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归心槊”已经不再是一柄武器,而是一种标志,其间一千道相思引天际长雷于寒 江之畔,激起江流浩荡如天水,成冰魄寒光之萧瑟杀意,聚合成一道“短歌真诀”, 直指向“倚天剑”的持有者。 刘元颖须发已经为槊气所伤,知主公已经进入无人无我的境界,五重天道真气 已经引发了主公心底里所有未能靖业的遗憾之事,因此将悲愤之气聚集在“归心槊” 之中,若不疏散,恐立时即为真气所伤,而华佗又不在场,后果不堪设想,如此下 去,自己非要有所损伤不可,自己却是欲罢不能,“倚天剑”自身已爆发出激烈的 战意。“步出夏门行”真诀为曹孟德所创,与“长鸣引”和“短歌槊诀”本有相通 之处,而“倚天剑”更与曹孟德相伴多日,自受主人强悍之真气感应,几种因素交 织之下,刘元颖武功剑法亦提升至以前从所未达之境界,在曹孟德绵密的守势与凌 怖的攻杀之前毫不落下风,“孟冬十月,北风徘徊,天气肃清,繁霜霏霏。鵾鸡晨 鸣,鸿雁南飞,鸷鸟潜藏,熊罴窟栖。钱鑮停置,农收积场。逆旅整设,以通贾商”, 连发十二道北冰海洋之极地寒冰剑气,终于冲开“归心槊”绵密无尽的封锁,云破 月来,打开一条剑谷的通道,暗送星际尘埃物质组合之剑质而达成铭心见形知情达 意的途径,径直送到曹孟德“归心槊”因四处侵袭而内核不能保守的破绽,轰的炸 开来。 曹孟德吃这一下重击,气血暗了三次,“短歌诀”登时发出警戒,令“归心槊” 中贮藏的真气回归,旧力不断而新力勃发,表面不见动静,四下里却不断可见三尺 长的白鱼跃出水面,蔚为奇观,两重力道遇合之处,曹孟德真气狂涌而下,自身也 难以操纵,只觉的胸口一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四下众人见主公呕血,纷纷惊呼, 懂行之人却觉得心中欣慰。多日以来主公心忧北军水土不服,心中积郁,不能得到 宣泄,方才施展“七宝之气”时还能感到,可是于真气鼓荡之时现一口血喷出之后, 新旧两道真气合而为一,通三十六地府,走七十二天宫,立时可以发出强劲的攻势, 倒是刘元颖形式堪忧。“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曹孟德以 自振之力,排解心中郁闷,发出了闪电惊虹一般流利无间而与心意相和的槊法,赫 然是以一力而生双力双力生四力而至于无限的打法。 刘元颖横剑回绕,疾退七步之外,以“夏门行、行千里”之步法辅以“意在剑 外”之气决,将曹孟德的攻击引向东方柴桑、西向夏口、南之樊山、北者乌林, “倚天剑”生出强大的撕扯之力,将真气聚合,逼得他不得不发出更强大的反击。 “乡土不同,河朔隆冬。流澌浮漂,舟船行难。锥不入地,蘴藾深奥。水竭不流, 冰坚可蹈。士隐者贫,勇侠轻非。心常叹怨,戚戚多悲。”此十二剑发处,登时满 江的凄苦肃杀之意,使人斗志全消,令所有身带武器的将官军士均生了习武无用的 感觉,让生命无根使岁月无情的意念,弥漫了整个夜空,连江底的鱼儿都感觉不到 这巨大底战舰上任何生命的气息,无意中远远避开。 曹孟德以彼之道,还施于彼身,也不用心意,只将一点天心之念半点仁慈之心, 依附于“倚天剑”的剑意之上,并不去搜索任何的可趁之机会,用意而不用念,只 等对手自己先失去了信心,主动放弃,自己才乘势反击。“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无枝可依”。 刘元颖心中一身微叹,默默计算残留的真气于剑身的潜质,逆天而行,将永恒 强加在天地万物之中,于万一之中等待最后的一击,“神龟虽寿,猷有竟时。腾蛇 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 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此剑意缠绵无限,剑招却只有一式,而这一招却是刘 元颖自己所创,曹孟德并没有创出这一段的剑诀,他将所有的心意寄托在一点,那 一点在“倚天剑”上游动不息,万物归为一尘,这一尘自有无限的可能,曹孟德也 找不到攻击的方位。 “归心槊”逡巡良久,始终找不到这一招“龟虽寿”剑法的破绽,而曹孟德的 “短歌真气”完全依附于“倚天剑”上,平淡之中真气不能持久,总有穷尽的时候, 那就是“归心槊”无法抵挡“倚天剑”之时。“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 天下归心”,曹孟德已经把最后的歌诀暗颂了七遍,但始终无法找到攻击的原点, 就如同小船的江面迷失了方向。冥冥之中,夜色迷茫,曹孟德心中陡然一亮,思索 庞士原的铁索连环之计,当下更不犹豫,槊影自山颠、自水底、自心间、自天外, 完全皈依于一体,运转五道天引力结成一心结,接天地人水四重心力为一杯佳酿, 安忍不动如大地,作怀不乱临长空,当心一槊刺了出去。 刘元颖真切的看到这一槊直将江、海、天连成了一条直线,却在心中之一点有 一个渺渺小小的破绽,刚好能为“倚天剑”的“万物一尘”心意所破,心中叹一口 气,“倚天剑”回收,“幸甚至哉!歌以咏志”,要掩心防护,却差了半寸,登时 血光崩见,而“倚天剑”上附着的“沧海真气”却不曾断绝,也一剑轰到曹孟德的 前心,使得曹孟德掩心跌倒。 -------- 龙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