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疙蛟鞭 蜿蜒崎岖山路中,文钦、文鸯父子并肩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后面是五千骑兵。 队伍拖的很长,前进的不快,但是很静。 文鸯面容谦和文静,却给人感觉骨子里流淌着桀骜不驯的血液,没有一时一刻 不在渴望飞黄腾达。 文钦显得比实际年纪年轻,像是文鸯的兄长。他面无表情,给人成竹在胸、深 不可测的感受。 “樱貉阁”! 文鸯手一举,紧随的卫队登时停止前进,后面的队伍一节一节的收到少将军的 指令,有节奏的停了下来。文鸯飞身下马,指着那块飞岩高翘的巨石说:“爹爹, 我还记得那块石头上,我饮下生命中第一杯酒!” 文钦自然记得,可是他没有想到文鸯会记起,而且会在今日提起。那日他在这 山中得到“疙蛟鞭”,兴高采烈之余,于此“樱貉阁”前巨石上让文鸯饮下满满一 杯烈酒。当时文鸯只有三岁。 四下里众军士闻得少将军发言,虽只平平淡淡一句话,却有顾盼自雄、指点江 山的气势,心中无不赞叹文鸯青春年少,英雄了得。 文钦笑道:“鸯儿,你三岁时候就能饮下一杯‘嘉洲酿’,更能拿起这‘疙蛟 鞭’,实在让我欣慰自豪。” 文鸯心中得意,却也有失落。酒固然是好东西,却绝对不能常饮常醉。而对一 个有成就有理想的人来说,要在生活的快乐与生命的尊严面前找到一条真正属于自 己的道路,其中的艰辛,绝非三岁饮烈酒之时所能想象。 昔日的“樱貉阁”已经不知去向,只剩下那刻着它名字的巨石,文钦与文鸯父 子远远的观望着,感怀良久,不发一语。胸怀大志的文鸯,虽然只有十八岁,更少 遇挫折,却已经逐渐开始思考以后的道路。 文钦道:“鸯儿,那石上痕迹是我当日用‘疙蛟鞭’所留,今日重至于此,你 何不也留下一个纪念?” “好!”文鸯眉峰微微一扬,举步上前,来到巨石之下,一反手,把背后的 “疙蛟鞭”握在手中。没有任何的蓄势,“疙蛟鞭”在文鸯的手中滑过一道弧线, 与不下万斤之重的巨石相遇。 “轰”的一声巨响,石屑纷飞,刻有“樱貉阁”三字的巨石拦腰刻上了一条蛟 龙的痕迹。“疙蛟鞭”赫然整个的嵌进了巨石之中。 伴随着群山回声的轰然喝采声,前方蹄声轰鸣。 一名报事兵飞马赶到,下马奔至文氏父子身前,单腿跪地,报道:“禀报将军, 乐嘉城西,皆是魏兵,约有万余。遥望中军,白旄黄钺,皂盖朱幡,簇拥虎帐,内 竖一面锦绣帅字旗,必是司马师也,安立营寨,尚未完备。” 文钦微微吃惊,似乎一时没有主张。 文鸯剑眉一挑,道:“父亲,趁彼营寨未成,可分兵两路,左右击之,可全胜 也。” 文钦神色之间略有迟疑,问道:“何时可去?” 文鸯从容自若,道:“今夜黄昏,父引二千五百兵,从城南杀来;儿引二千五 百兵,从城北杀来:三更时分,要在魏寨会合。” 文钦沉思了良久,点了点头。当担心化成了信心,往往就是一种可怕的力量已 经形成。而现在,没有人怀疑主将具有可怕的实力。 背后众军士齐声呐喊:“誓死守卫乐嘉城,一战杀死司马师!” 文鸯知道,父亲正在众人不知不觉中为自己树立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统率 形象。而剩下的事情,只能靠自己来做。 天近三更。 文鸯将“疙蛟鞭”挂在左边腰间,手中擎了“皂荆枪”,引两千五百骑兵,旋 风一般从北方往司马师军寨卷了过来。 文鸯战马奇快,其势如风,令人讶异的是左手中居然擎了一只火把,在夜色中 分外触目,身后的骑兵受那火光指引,长龙一般的跟随着,踢声“的的”,声传数 里。 如此明火劫营,实是罕见。 夜色之中,司明亮心中暗笑,不知是哪个不知死的家伙打着火把前来送死。他 悄悄的布置“射神营”严阵以待,只听自己的指令即万箭齐发,把来军阻挡在百步 之外。 更重要的,要把当先持火把的家伙万箭穿心。来人分明是侮辱我“射阳手” 司明亮。 司明亮是昔年曹操身边第一箭手“逐月箭” 阴平昔的弟子,时下正以魏营第 一箭手自居。 司明亮接连在“惊弓”之上搭了五支箭。 “五箭齐发,至射绝杀”。 看来势此人速度奇快,且气势磅礴,非出全力不能射杀! 一、二三、四五。 “惊弓五鸟箭”几乎不分先后的发出,同时四下里箭雨如林,无数支利箭飞向 了文鸯一个人。 文鸯距离身后最近的军士也有一百五十步,这刚好是“惊弓五鸟箭”的射程。 而文鸯距离司明亮一百五十步的时候他的军士距离司明亮三百步,远在射程之外。 司明亮为文鸯迅速逼近的强大气势所逼迫,心神一颤,五箭齐发,他身旁的弓箭手 也动了攻击。 漫天的箭矢飞向了文鸯一个人! 而其中更有五支至射绝杀的“惊弓鸟箭”。 司明亮人在慌张之中,不失去冷静,只盯着那一点火光。 文鸯一被射中,火光就会熄灭。 而火光却愈强愈亮,愈近愈热。司明亮名为明亮,此刻却感觉自己在那团火光 之中无比的黑暗。他反身就走,决不多留。“惊弓箭”解决不了来人,自己若不快 跑,很可能就会被来人解决。 文鸯泼风一般席卷开身前的箭雨,闪电一般就来到了司明亮原先所在的位置, 一提马缰,那坐骑一声嘶鸣,人立而起,止步不前。 司明亮手下的“射神营”五百弓箭手四散而逃,他自己更是一路狂奔,猛然觉 得后心撕裂的剧痛,顺着惯性缓缓的奔了几步,就再也没有力气前进半步。 司明亮人如其名,在夜色中明亮起来。 文鸯手中的火把,就插在他的后心上“咝咝”的燃烧。 文鸯稍做停留,后面的骑兵跟了上来,队形齐整,丝毫不乱。文鸯左手中已经 擎了“疙蛟鞭”,右手把“皂荆枪”高高的举起,像擎着一只烈焰腾空的火炬,口 中发出清亮的呼喝:“今日至此,魏营空虚,全体将士,务竞全功而返。杀!” 两千五百军士,没有丝毫停顿的朝魏营杀了过去。文鸯鞭枪在手,当前开路。 前方旌旗一展,一人手提双枪迎面杀到,枪影一抖,便化成了十几道灵蛇般的 闪电,铺天盖地的朝着文鸯刺杀过来。“‘双翅蛇’廖崆在此……”,廖崆刚好来 得及报出自己的名字,就被文鸯一枪挑落于马下。 “来将休走!”一名舞动狼牙巨棒的铁塔壮汉飞奔着冲过来。狼牙巨棒是个庞 然大物,只怕有八十斤不止,却被那壮汉舞动的飞快,让人分不清棒影。巨棒就像 一盘冰水泼到了翻滚的油锅里面,哗哗的翻滚着朝文鸯狂轰滥炸。 文鸯“疙蛟鞭”一挥,那壮汉就连人带棒被打倒在地上。文鸯心中奇怪:“他 怎么喊我不要跑?他本事稀疏平常,莫非后面有厉害的角色?” 壮汉后面杀到的是“青须虎”姚岗与“蓝尾燕”商葭,两人倒是有些本事。 姚岗手使一条长棍,那长棍舞动起来远看是一阵风,除了呼呼的响什么都看不 见,近看时却是一座上接天下拄地的大山,让人没有半分躲闪的空间。 商葭握着一杆五齿钢叉。那叉轻飘飘的看着全没有重量,像是一颗尘土在空中 飘啊飘的。 长棍与钢叉分别挡住了一招“疙蛟鞭”与一式“皂荆枪”,随即翻滚着飞了出 去,也不知主人是死是活。 文鸯军马在寨中左冲右突,所到之处,人不敢当,有相拒者,枪搠鞭打,无不 被杀。 中军虎帐。 司马师眼疾发作,正运功疗伤。他听见外面人生鼓噪,只吩咐不要慌乱,自己 “七龙八虎玄功”运转,只再有一柱香时刻,伤势便可以压制。那时候出去,看看 是何人闹事,抓出便是。 虎帐之外,一百“骠射军”守卫。 司马师心中安定:再强的敌人也杀不进这铁打的营帐。 帐帘一挑,一青衣小校跨步而入,躬身报道:“一军从寨北斩围直入,为首一 将,勇不可当!” 司马师大惊,此人是谁?竟能无声无息的冒充小兵潜入虎帐?!值此外伤发作、 玄功内转之际,功力不足正常三成,如何抵挡此人? 枪如游龙出海,鞭似猛虎下山,文鸯身在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也逐渐的向 中军帐逼近。 护卫中军的两百“弩射手”却非“射神营”可比,其中有人直接受过曹植公子 的训练,更赫然有人持有“暗器破坏神”之称的“诸葛神弩”。 否则文鸯早已经突破了防线。 魏军之中真无能人大将?关键时刻居然靠诸葛亮遗留的“诸葛神弩”护身! 司马师号称有龙虎之力,却为何闭门不出? 爹爹在南路举兵,却为何此时未至?否则两部兵马齐发如何不能冲破中军帐。 冲杀之间,文鸯忽听得北边鼓角喧天,心中差异:“父亲不在南面为应,却从 北至,是何缘故?” 文鸯纵马向北路冲杀接应,顿时就在军中杀出一条胡同来,定睛看时,却不是 爹爹的旗号,赫然吃了一惊。对面军马行如猛风,为首一将,黑盔黑甲,跃马横刀, 直冲了过来,口中大呼道:“反贼休走!邓艾在此。” 邓艾! 文鸯心中大震,动作却气定神闲,从容自若的止住战马,调匀内息。他方才连 番冲杀,内力损耗极为巨大。 文鸯内息才运转一周,邓艾的“斩虫刀”已经挟着万千气象,伴着九州风雷直 砍过来。 昔日高祖斩蛇起义,留下“斩蛇刀”一口,邓艾只把自己的刀命名为“斩虫刀”, 而众下里却称之为“斩茙刀”,实取“斩龙刀”之音。 传说邓艾的刀法,尤在当年第一刀法名家蔡阳之上,和昔日“刀圣”关羽相仿 佛。而难得的是邓艾唯独刀法猛烈无俦,为人却极为谦逊,从不以刀法自夸。 文鸯自无半分轻敌之意。他天生神勇,枪鞭合一,自成一家,当下只以左手单 鞭硬接邓艾全力而发的“狂杉之刀”,右手“皂荆枪”寻隙就刺。 原来“皂荆枪”枪如其名,并非金属所铸,文鸯鞭重枪轻,左手的力气比右手 大的多了,而右手则更为灵巧。 邓艾见文鸯勇力,心中微凛,不去硬碰,刀势横着展开来,把一枪一鞭全都卷 在里面。 二马盘旋,四下诸人于交战之中偶然看一眼,全看不出门道,只见邓艾将军面 色凝重,文鸯小将双目如电。 邓艾与文鸯缠斗,所统率兖州之兵马,自对文鸯的骑兵展开围剿。文鸯兵士登 时多有损伤,四下散乱。 文鸯堪堪已经与邓艾杀了五十回合,难以取胜,只是半斤八两的局面。寻空隙 查看四下形势,文鸯知道不妙。 “皂荆枪”弯曲成圆周的弧度,“倏”的弹出,“疙蛟鞭”趁势一扫,登时把 邓艾逼开一步,马一盘旋,退潮般逃了开去。 邓艾微微一笑,喝道:“文鸯已经败了,诸军乘势追杀!” 文鸯引鞭拖枪往南而走,希望能找见父亲的接应人马。魏营军士骇然于其神勇, 纷纷让路,不敢阻拦,只有邓艾引了魏营一众高手百余名在后面追赶。 前方是乐嘉桥,魏营人马与文鸯的距离逐渐接近。邓艾一减速,后面的将士也 都赶紧勒马。众人心中明白,那乐嘉桥桥身只容一人,当前追了上去准被文鸯回头 一枪或一鞭给打到桥下去。众人只盼着邓艾先走,而邓艾却有心收降文鸯,现在先 放他一条生路。 文鸯吃了此番败仗,心中郁闷,放缓了马速,只希望有人追上来看杀几个解恨。 堪堪来到桥上,文鸯回头见竟然无人上前,哈哈大笑一声,拨马回冲,避开邓艾锋 芒,在军中一阵砍杀,有六名不幸的魏将从马上跌落。 魏将纷纷后退,只有邓艾横刀立在乐嘉桥前,阻住文鸯的归路。 文鸯拍马上前,抢在邓艾身前,两人交手几招,邓讶然于文鸯居然越战越勇, 而文鸯也始终无法抢到桥上。 邓艾笑道:“文小将军,你已经没有退路,不如下马投降于我,邓某必有厚待!” 文鸯咬牙道:“五百合之内我能取你性命。” 邓艾知他所言不虚,却镇定自若,文鸯身后那一众高手一旦发动,就是文鸯丧 命之时。 “文鸯休走。”文鸯背后一人拍马舞枪抢先而出,长枪抖成了方圆三尺的枪花。 “此人是谁?有此等功力我却不识得?” 邓艾一愣。 文鸯哈哈大笑:“邓艾还不让路!” 使枪那人长枪越过文鸯,刺到了“斩虫刀”上,“皂荆枪”与“疙蛟鞭”亦同 时往邓艾攻击。 邓艾避让之际,那人与文鸯并肩飞马过桥去了。 “爹爹,你的兵马何在?为何不与我同时出击?” “那些兵马尽囤于此山南面,你两千五百人不能成事,再多一倍有没有用。我 以为有机可称,潜入司马师帐中,与他交手数回合,他内外伤交加,依然十分厉害, 我要是再晚出来半步,只怕你我父子就逃不魏营。” “两千五百人不能成事,再多一倍有没有用。”文鸯思索着这一句话。 是不是应该只保留“疙蛟鞭”一件武器呢? -------- 龙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