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江水滔滔 楼子展领着熊八等人策马急奔向大牢,骑行一阵,楼子展勒住马缰,问:“你 说柳七他们会在哪里?”熊八道:“他明修栈道,派人扰袭孝义楼,暗渡陈仓,自 己带人去大牢劫狱。”楼子展摇摇头,熊八问:“你说他会去哪?”就在这时,大 牢已派人来报,柳七领人劫走了陆知府。熊八道:“你是不是太高估他们了?”楼 子展略一沉思,掉转马头道:“快回孝义庄!” 数骑直奔孝义庄,熊八问:“不去大牢了?”楼子展道:“他们既然劫了狱, 一定掉头去了孝义庄。好计划,先扰乱庆典,把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在庆典上,他们 去劫牢,等我们忙于疲命奔回大牢时,他们却转向孝义楼。连环计策,环环相扣, 不知哪个高人,如此聪明。”说话间,已到孝义庄前,只见庄里已乱成一片,熊八 不得不佩服楼子展,赞道:“楼兄果然料事如神,他们定没想到我们会来个回马枪。” 孝义楼警报声不绝于耳,楼上有不少人正在激战,楼子展驰到楼下,只见高鹰 侯背着双手,很有兴趣地望着楼上。楼子展跳下马来,急问:“高老爷子,他们冲 上楼去了?”高鹰侯点点头,熊八着急地道:“这下可麻烦了,要是女人被抓……, 我上去帮忙!”说着要往楼上冲。楼子展见高鹰侯一付安之若素稳于泰山的样子, 便一把将熊八拉住,问:“老爷子,她在上面吗?”高鹰侯微笑不语,只是瞧着孝 义楼上。 楼上不断传来惨叫声,过了好长时间,惨叫声渐渐停息。高鹰侯拍手道:“缥 缈峰的朋友们,你们果然厉害,把我的守楼家丁杀的干干净净。不过前面机关重重, 想上楼顶难得很,我祝你们好运。” 熊八急道:“机关再多,他们终能上去,咱们冲上去吧,可别坐以待毙。”楼 子展见高鹰侯一点也不着急,心里也有了底,笑道:“缥缈峰的大爷们武功了得, 自然能破了那些机关,我们静静地观瞧,大饱眼福吧!” 宾客们逃的逃,躲的躲,帮忙的帮忙,也有一些人隔岸观火,所谓曹操也有知 心友,关公尚有对头人嘛! 楼上不断发出机关起动的声音。熊八担心地道:“也许他们已快破尽机关了。” 高鹰侯哈哈大笑道:“去破吧,有谁能知道,守卫森严,机关重重的孝义楼,空空 是也!” 熊八惊呼:“空屋子?!” 大家一阵狂笑,就听有人道:“谁有能想到,攻破孝义楼,也是这一连串的声 东击西调虎离山连环计中的佯攻而已!”大家闻声望去,只见柳七带着孙候、水生 押着一个身材窈窕妩媚动人的女人,走出后堂。巡按大人、陆知府、陆琴心、灵儿 及高温柔紧随其后。高温柔垂头含泪,一脸伤悲。 原来,胡口等人攻击孝义楼,还是佯攻,陆琴心分析,按高鹰侯狡猾奸诈的习 性,防守严密无懈可击的孝义楼,反而是他设的圈套。他肯定把那个女人藏到一个 他认为无人知晓的地方。柳七将信将疑,心念电转,忽然想起一件往事。他记得有 小时候有一次与高温柔在师父屋中玩耍,高温柔要欣赏自己的花容月貌,便拖了把 椅子到梳妆镜前,睬着椅子趴到梳妆桌上,脚下一滑,差点把梳妆镜打碎。高鹰侯 闻讯赶来,将他俩一顿大骂,脾气发的过火。事后高鹰侯告诉他俩,那是高温柔母 亲用过的东西,他思念高温柔的母亲,因此将它保管的很好,怕高温柔将它打碎, 这是爱之切关心也切,当时他俩似懂非懂,现在看来,完全是谎言。高鹰侯爱的是 那个女子,怎会因为怕打碎高温柔母亲用过的东西而发火呢? 陆琴心脑子转的最快,道:“很可能有秘道。”柳七道:“那好,我们就直奔 那里!”陆琴心道:“要轻而快,我们不知道秘道是否通向庄外,要是被那女人闻 讯而逃脱,岂不功败垂成。” 大家暗赞她想的周到,按她的意思,去了高鹰侯的卧室,果然在梳妆台后发现 一个秘道口,大家悄悄进去,那女人不知来者何人,等发现不是高鹰侯时,想逃已 是来不及,被柳七等抓获。 重要人证既然抓获,柳七他们便到客厅,高温柔正陪着陈思远聊得正欢,陡然 看见柳七,大吃一惊,脸上闪过一丝不可名状的神色。柳七不敢迎视她那迷惘、伤 心、痛苦的眼神,将事情经过简要地对巡按大人说了遍。巡按大人也很彷徨,瞧了 高温柔一眼,道:“出去再说!” 高鹰侯见到那女人,惊道:“柳七,你别伤害她!”柳七道:“我不会的。” 高鹰侯深情地望着那女人,问:“梅娘,你没事吧?”梅娘沉默不语。 陈思远厉声喝道:“梅娘,你有什么话说?” 梅娘对巡按大人道:“我知道,事情终有败露的一天,我也不愿再过东躲西藏 的日子。我全都告诉你们,用不着动刑。”她扫了陆知府一眼,道:“此案是陆知 府做的。” 陆知府朝巡按大人跪下,道:“此事的确是小人策划的。” 陆琴心见事到如今,爹爹仍承认是自己所为,不由得惊立无言,心头如小鹿在 蹦跳,难道真是爹爹所为?她扑过去,叫道:“爹,我已没事了,你也不必担心受 胁迫,你为什么还要承认是自己干的呢?”蓦地,柳七心念电转,急呼:“琴心, 回来!”伸手去抓她,却见琴心怔立在那里,惊呼:“你……你不是我爹爹!”陆 知府突然伸手,扣住陆琴心的脉门,拉到身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架在她脖子 上,喝道:“不错,我不是你爹爹,你爹爹早就死了!”陆琴心闻言肝胆欲裂,大 叫一声,晕了过去。 这时柳七恍然大悟,楼子展为什么要杀陆琴心,原来他早已安排好毒计,用个 假知府来顶罪,但陆小姐自幼随父长大,她岂能发现不了破绽,所以她必须死! 但是陆琴心没死,所以此计便败露了。 假知府喝道:“都让开,让我走。”大家见他以陆琴心为人质,一时不敢向前。 陆琴心悠悠醒来,思父心切,抽噎不止。 陈思远大喝道:“你犯下如此大罪,难道还不思悔改吗?”假知府大笑不止, 押着陆琴心慢慢往外走。众宾客堵住他的去路,假知府喝道:“再不让开,我手中 的刀子可就不长眼睛了。”众雄无奈,慢慢地分开一条缝。 就在假知府走过孝义楼时,突然从楼上飞身跃下数人,假知府只觉得头上有风 声,情不自禁地仰脸去看,柳七突然将手一挥,一枝短箭无声而出,随即一个箭步 跃上,一掌劈去。假知府瞧见有人自天而降,惊慌之中,又感到胸前风起,绝望地 叫道:“一块死吧!”正要一刀刺下,突然身子僵住,那枝小箭已射中他的心口, 接着他又中一掌,被打得跌出丈远。就听“砰”地一声,随即一声女人的惊呼,众 客看时,假知府固然已是半死不活,柳七却被楼子展点了穴道,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里。而那声惊呼,却是陆琴心发出的,而她却被高温柔抓在手里,一支沾过朱玉山 鲜血的短箭,就顶在陆琴心的心口,正是才离虎口,又落狼窝。 原来胡口、风敢等从上跃下时,楼子展就觉得大事已去,等到柳七全神贯注抢 救陆琴心时,他倏地跃将过去,先将柳七抓住,让官府及众豪投鼠忌器,不敢轻举 妄动。 这时群豪已知此案真相,齐声怒喝:“不要放了这贼子!” 陆琴心惊叫道:“七郎,你……你没事吧!”高温柔望了柳七一眼,注视着假 知府的尸体,那只小箭触目惊心,箭尾的羽毛在秋风中不停地颤抖。高温柔幽怨地 道:“你终于练成了这一招!伤心箭,箭出心伤。”她回头望着陆琴心,苦笑道: “不过对你来说,却是幸福箭。”陆琴心昂首道:“伤心尽头是幸福!” 陈思远喝道:“楼子展,你还不认罪吗?” 楼子展瞳孔倏地收紧,半晌恨恨地道:“我自认为心计颇深,想不到今日连栽 跟斗。”他转向柳七,问:“好计策,一环套一环,环环相套,计出无穷,是你想 出来的吗?”柳七骄傲地望向陆琴心,道:“是她想出来的。”楼子展连连点头, 望着陆琴心,道:“原来你没死啊,可真是奇怪了!以前我就觉得陆小姐聪明智慧, 今日看来果然非同一般。想不到我今日栽倒在女人手里。”。 柳七大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楼子展大笑道:“不错,赈粮是我劫了,你们猜测的每一步都不错,但是有一 点错了,你们认为我会就范吗?难道有谁能挡得住我扬长而去吗?”柳七大声道: “与你单打独斗,我们都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天下英豪在此,你能全身而退吗?” 来庆贺的江湖汉子,都是一方大豪,平时也以行侠仗义自居,此时无不义愤填 膺,大声道:“柳少侠说的有理,我们不与你武林比斗,我们是替天行道缉拿要犯。” 熊八害怕之极,蓦地往外就逃,数十把剑朝他挥去,“乒乒乓乓”一阵响,众 人散去,只见他呆立在当场,一动也不动。一个江湖汉子朝陈思远施礼道:“大人, 我们已点了他的穴道,交由官府审讯!”陈思远满意地点点头,朝楼子展喝道: “你还不束手就擒?” 楼子展暴出一阵大笑,抽出佩剑,傲然群雄,道:“既然如此,那么就血流成 河吧!”顿时,空气中充满了杀气。 柳七朝高温柔微微一笑,道:“温柔妹妹,你放了她吧!”高温柔恨恨地道: “柳七,为什么你偏偏要和孝义楼作对?你为什么要杀大师哥,你又抓住了这个女 人,你是在剜爹爹的心头肉啊!你一次一次地伤害我的心,那都是过去之事,不提 也罢,可是你别忘了,你是爹爹养大的,你就这样报答养育之恩吗?”陆琴心冷笑 道:“难道我不是爹爹养大的,可是我的爹爹呢?我的爹爹还不是被贼子们杀了?” 高温柔泫然欲泣,握箭的手不停地颤动,道:“我曾发过誓,要将此箭插入杀玉山 的凶手心中。”她望着陆琴心,道:“你就是他的心,我要刺破他的心。”柳七大 叫:“不可!” 陈思远惊慌失措,望向高鹰侯。只见他双眼看着梅娘,流露出无比怜爱之情, 场中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 高鹰侯突然出手,已经从高温柔手中夺回陆琴心,高温柔诧异地望着父亲,高 鹰侯道:“温柔,你千万别嫉妒心起,伤害了陆小姐。现在你已有多好的情郎,何 必再翻陈年老帐?”高温柔道:“我不是嫉妒,因为我的心里,早已没有他的影子。 我是不想让他加害爹爹。”高鹰侯笑道:“傻孩子,他怎么会加害爹爹呢?爹爹又 没犯法,只是管教不严,出了几个逆徒;交友不慎,结交了几个匪人而已。” 高温柔半信半疑地望向陈思远,陈思远忙道:“对,对,小姐大可不必担心。 有我陈思远在,一定会给令尊一个清白的。” 陆琴心怒道:“放着贼魁祸首不抓,算什么巡按大人!”还得再骂,就听楼子 展叫道:“小子,多说几句话吧,今天我要破例,先杀同门晚辈,再让这里血流成 河!” 高温柔见柳七的目光深情地望过来,心中一动,心道:“他毕竟还是念着过去 的。”但她马上发现,柳七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只是一掠而过,定在了陆琴心身上, 凝视不动。高温柔酸痛不已,忽然发现陈思远也在凝望着自己,很不自然的把头撇 开。柳七象是在用眼光与陆琴心告别,尔后转向胡口,道:“先生,琴心的命是怎 么来的?”胡口大声道:“一人死,一人生,死生为的是正义!”柳七道:“好!” 回头对楼子展道:“去年腊月,大雪纷飞,在一间农舍里,我瞧见两个高手比剑, 精彩之极。楼前辈自夸武功盖世,为什么不让那场比斗重演呢?” 楼子展大笑道:“那场比斗,我赢了,薛无双败了。”听了此言,群雄均大为 惊诧,薛无双居然败在他手里,那么他的武功可说是登峰造极了。 柳七又向胡口瞟了一眼,胡口沉思片刻,好象是下定了决心,大步上前,道: “今日天下英雄毕集,这里又有两个木桩子,咱俩何不也比试一番,如果你赢了, 我们决不拦你。”楼子展瞧了立在场中不能动弹的柳七和熊八,踌躇一番,见熊八 用求救的眼光望着自己,便道:“好,如果我赢了,我就带着他走。”说着一指熊 八。外人不知道,其实熊八是他的大舅子。 胡口伸手接过一把长剑,挥了一下,嗡嗡作响,一股深厚的内劲从剑锋发出, 令人胆寒。胡口道:“好,就这样!还是按那次的规矩,你杀你的,我救我的!” 楼子展道:“好!”说话间已一剑朝柳七刺去。胡口飞身而上,一剑横挑,架 开楼子展的剑,反手将剑刺出,刺向熊八。楼子展喝声采,道:“老先生如出江湖, 决不亚于薛无双!”他见胡口剑术奇妙,便开口尊称他一声老先生。 两人这番争斗,惊险异常却新奇别致,胡口要力保柳七不被伤害,但要趁机袭 击熊八,而楼子展却正好相反,要力保熊八无虞又要想尽一切办法反击,众雄目不 暇接,暗地喝采不断。 柳七神态安祥,两道目光,包含千言万语望了过来,陆琴心朝他微微一笑,两 道眼泪却流了下来。 两把剑不停地在柳七与熊八头上身边穿梭飞舞,蓦地,群雄暴出一阵哄笑,只 见熊八面色苍白,两腿之间,已是一片潮湿,原来他惊吓过度,大小便难以自禁, 都流了出来。 场中散发着一股恶臭,瞧见熊八那股熊样子,楼子展暗叹,心道:“你在天下 英雄面前如此丢脸,生不如死!”故伎重演,再也不去理会胡口刺向熊八的那一剑, 将手中剑一沉,一剑刺向柳七小腹。虽然他知道,两人都不停手,各刺自己的目标, 肯定是胡口先刺中,但他认定,胡口绝不会将柳七的安危置之不理的,所以必回剑 来救,他暗存好几个杀招,只要胡口回剑来救,就将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果然,胡口挥剑来救,楼子展得意地一声狂笑,“嗤”地一声,他顿时怔住。 他这一剑刺出,留了七分劲力,准备等胡口来剑相救时即刻变招,未料胡口居然没 来挡隔,这一剑便刺入柳七的小腹中。“他怎么不来相救呢?”楼子展惊异之极, 忽然感到胸腹间有一种极凉极冷却又炙热的感觉,低头看去,胸前冒出一个剑尖, 就听柳七用虚弱的声音道:“你没想到吧,我们宁死也要将你除去,以谢天下百姓 及被你所杀的上百条冤魂!” 楼子展沉声道:“好,好,你比我还狠,居然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好,我服 了你。”撒开手忽然一掌挥出,将胡口打得老远。胡口极为顽强,死死地握住剑柄 不撒手,他飞出丈远,自然将那把剑也带了出来,就见两道血箭从楼子展前胸后心 激射而出。楼子展指着胡口道:“你不守武林规矩,为什么杀我!”两人比试前已 说好,都只能刺向“木桩”,胡口既没去救柳七也没去刺熊八,而是趁机偷袭楼子 展,所以说他不遵守武林规矩! 胡口被他这一掌,也打去了半条命,却挣扎着昂起头,大声道:“你连国法都 不遵守,我为什么要守武林规矩?”群雄大声叫好,也许这是他们第一次为不守武 林规矩叫好! 楼子展望着高鹰侯,桀桀怪笑道:“高老爷子,祝贺你将与我同行!”高鹰侯 冷冷地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上前飞起一脚,将楼子展踢得飞起,撞 向熊八。这一脚势大力沉,楼子展半空中已经断了气,砰地撞在熊八身上,顿时将 熊八撞得口吐鲜血,全身散架倒地,再看时已一命呜呼。 陆琴心怒道:“你想杀人灭口吗?”她说话时一直看着柳七,见水生等人解了 他的穴道。柳七已站立不住,就势倒在水生怀里。陆琴心关切之极,奋力一扑,噗 地跌倒在地,引得群豪忍俊不住,大笑起来。陆琴心也顾不得痛斥群豪非礼莫视非 礼勿听,抱着柳七大哭起来。 高鹰侯叹了口气,吩咐余二雄给柳七拿上丹药,道:“孝义楼的‘花露回春丹 ’是治疗金疮的良药。”陆琴心也不言语,接过来就给柳七敷上。高鹰侯沉痛地道 :“七儿,你是好样的,为师自愧不如,为师悔不该当初没听你的话,与这两个奸 贼交朋友。”贾双冷笑道:“别假惺惺的,谁不知你是罪魁祸首。”风敢将胡口抱 过来,但他已经死去了。 缥缈峰众人齐哭,灵儿扶着陆琴心慢慢站立起来,陆琴心拭干眼泪,望着陈思 远道:“陈大人,你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皇上钦点你为八府巡按,当要秉公办案, 执法必严。天下英雄齐聚在此,你如何断案,立时会传遍大江南北,定会传入朝中, 我想陈大人如此聪慧,肯定也想到这一层了吧!” 陈思远倒抽口冷气,暗道:“好个鬼丫头,话中藏刀,的确厉害。”自从见了 高温柔,他的心便停在她身上,有意为其父掩饰吧,此案上达天听,真是不敢作个 手脚,于是踌躇不定。 高温柔喊道:“柳七,难道你一定要将我爹爹置于死地而后快吗?”高鹰侯微 微一笑,道:“温柔,何必发火,爹爹有罪,那是什么人也庇护不了的;爹爹没罪, 那么任谁也诬陷不了。巡按大人明察秋毫,怎么会被一些胡言乱语而左右呢?” 陈思远略一思索,大声道:“将一干人犯押回府衙,待本官细细审问。” 忽听梅娘大声骂道:“高鹰侯,你贪图我的美色,把我从楼子展手里抢来,我 恨死你了。你以为我会爱你吗?你这懦夫,连赈粮都不敢抢。我喜欢的是顶天立地 的男子汉,不是你这种懦夫!我喜欢的楼子展熊八这样的男人,敢作敢为,连赈粮 也敢抢。就是你那徒儿朱玉山,也比你强,他敢背着你去抢赈粮,但你却不敢。” 众人都大吃一惊,这女人如此叫骂,不是有意为高鹰侯开脱,还会有什么? 只见高鹰侯泪眼婆娑,痛苦万分。他如何会不理解梅娘的一番痛斥。梅娘这样 骂他,摆明在说,赈粮之事决不会牵扯到高鹰侯,她坚死也不会吐露一句实话。 陈思远扫了高温柔一眼,见她也正瞧着自己,眼色中尽是企盼,便朝她点点头。 顿时,高温柔如释重负,脸儿一红,垂下头去。 柳七瞧在眼里,一声长叹,闭上眼睛。灵儿轻声怨道:“你看他嫉妒难受的样 子,他还在想着他师妹。”陆琴心摇头道:“你想错了,他难受的是,高鹰侯将会 无罪开放。” 这场大案已圆满告破,贼首楼子展熊八等按律当斩,已死勿论。梅娘关入大牢 的第四天,染上重病不治身亡,虽然蹊跷,但尸体已经烧化,无从对案。陈思远才 入仕途便立大功,自然是龙颜大悦,大为褒奖,实授杭州知府。原杭州知府陆清远 因公殉职,朝庭大为褒奖,但其后人下落不明,只得作罢。 朝中两派未能借此案分出胜负,看来还得继续争斗下去,只可惜苦的是百姓。 陆知府的后人自然不会去领什么奖赏,因为老天爷已经给了她最好的奖赏,柳 七正静静地陪着她身边,两人荡桨五湖,虽西施范蠡也难以比及。 陆琴心纤手拂琴,袅袅清音从小手间飞出,响彻湖面。 柳七闷闷地坐在船上,埋头沉思,充耳不闻这动人仙音。良久,他忽地站起, 大声道:“我准备去参加温柔妹妹的婚宴。” 高温柔就要嫁给陈思远了,日子定在后天。 陆琴心微笑着望着他,点点头,道:“要我陪你去吗?”柳七摇摇头。陆琴心 道:“我知道,我去会给你拖后腿的。”柳七大惊,盯着陆琴心问:“你知道?” 陆琴心不再抚琴,走到柳七身边,道:“我知道,你并不是去参加婚礼,你是放不 下心头那件事。”柳七将她揽在怀里,叹道:“看来我什么事都瞒不过你!”陆琴 心问:“你有把握吗?”柳七摇头道:“没有!但我必须去做!”陆琴心点点头, 道:“我知道,这也是我爱你之所在。”她把头靠在他胸上,道:“我等你回来, 因为我要嫁给你!而且,薛大侠墓碑上的字,还得要你亲手去刻!”柳七黯然神伤, 轻拂她的秀发,在她额上亲了一口。陆琴心望着远山,道:“我已差人在缥缈峰流 花涧修了一个坟,很大,足够葬我们两人了!” 柳七身子一颤,脱口而出:“你别犯傻!” 陆琴心道:“我决心已定。” 柳七痴痴地望着她的秀脸,是那么的文弱,但这文弱背后,却是无比的坚定。 柳七不想多说,因为长相厮守,早已熟知对方的脾气,别看陆琴心不是什么江湖豪 侠,长的秀气文静,但一言九鼎,从不食言,即便那些武林大豪,也相形见绌。 小船朝岸边荡去,两人相拥静立船头,望着湖光山色,迎着万道霞光,此时无 声胜有声! 柳七要去做一件事,然后回缥缈峰。 杭州就在眼前,孝义楼仍高高矗立着,柳七的心有如尖刀在刺。孝义楼虽高, 但却无孝无义,但自己毕竟是在这里长大的,它每块砖每片瓦,无不牵动自己的心。 孝义庄披红挂彩,热闹非凡,年青有为的杭州知府娶亲,威震一方的武林大豪 嫁女,如何不惊动黑白两道。 婚礼还没开始,高温柔还与小时候一样,活蹦乱跳,全然不管自己便要出嫁。 望见她喜笑颜开的高兴样子,柳七也替她高兴,但又替她深深地悲哀。 温柔妹妹有什么过错,她却要承受这么多伤心悲痛?幸亏她天生开朗,否则早 就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打击。 高温柔也看见了柳七,淡淡地一笑,走过来道:“多谢你来参加我的婚礼。” 柳七微微一笑,想说句拱维的话,却难以出口。高温柔道:“带伤心箭来了吗?” 柳七仍是一笑,高温柔长叹口气,道:“伤心箭出,刺穿的是许多人的心!”说着 离去。 柳七怔怔地想:“难道这一箭不该发吗?”他落寞地坐在客人间,心道:“伤 心箭出,伤心的只是一两个人,但它要是不出,那么就会有许多百姓伤心!”他打 定主意,给高鹰侯留了一封信,便告辞而去。 八月十七,钱江怒潮,巨浪排空,汹涌澎湃,欲将一切罪恶荡涤一空。 柳七独驾小船,航行在风口浪尖。 远远的一条小船驶了过来,船中一人,正是高鹰侯。他大笑不止,良久方道: “想不到你如此执着!” 柳七问:“你为什么要去劫夺赈粮?难道你缺银子?” “我不缺银子,但楼子展缺银子,他贪财,他铤而走险。我帮助他完成这一切, 是因为我要用这个案子作文章。” “什么文章?” 高鹰侯眺望大江,道:“我是个大丈夫,我要做英雄,我一直自甘寂寞,是隐 忍不发。我嫉妒哥哥,凭什么他就压住我?他受人尊敬,四方拜服,还欲娶貌若天 仙的女子为妻,我气不过,所以我夺了他的妻子,将他杀死!我嫉妒缥缈峰,嫉妒 薛无双,在江南只能有孝义楼,怎能有缥缈峰,既生瑜,何生亮?所以我要嫁祸于 他;我嫉妒那些大小官员们,凭什么指手画脚,我文采武功无不在他们之上,我为 什么就不能指挥他们?我要成功,我要做一方大豪,真正的大豪。曹公公已经答应 我,只要能利用此案,搬倒张大人,我就是两江指挥使,正二品大员。”他颇为自 得,哈哈大笑。 “你受曹公公指使,利用此案,就是想把张大人搞下去?” “不错。” 柳七气得全身发抖,大声道:“你想过没有,因为你的借刀杀人之计,有多少 百姓被饿死……” 高鹰侯不屑一顾,道:“成大事者,还在乎这些吗?” 这时,从两个地方驶来多条小船,一边船上,是水生等人,他高叫道:“是未 来的夫人叫我来的。哈哈,我梦寐以求想在钱江大浪上与人一战,今日终于如愿以 偿!” 陆琴心猜中自己找高鹰侯彻底了断此事,以她的聪明机智,也非难事,但她居 然能猜中自己将会在钱江大浪上与高鹰侯最后一搏,真是有知鬼神通变之机。柳七 笑了起来,心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他高声道:“你们别过来,我自己会 了断此事!” 另一边船上,余二雄大叫道:“四师弟,事情都过去了,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柳七冷笑道:“既然官府不秉公办事,那么我们就按武林规矩了断恩仇,有何不可!” 余二雄大声道:“你真是犟驴脾气。”柳七大声道:“不错,为了天下百姓,我是 一头撞向南墙,撞个头破血流,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忽然身子一颤,就听高温柔 哭道:“柳七,你为什么老是伤害我,难道是为了我?”柳七大声道:“不是,我 为了天下百姓!” “天下只有你我能使伤心箭,我没杀朱玉山,那就是你杀的。为什么?” “因为他居然敢以此秘密要挟我,要挟我把温柔嫁给他,所以他必须死!” 高温柔闻言晕倒在船上。 高鹰侯冷笑道:“前因后果你也知道了,咱们就作一了断吧!”说着举起长剑。 长剑在月光下闪着寒芒,慑人心魂。高鹰侯道:“你约我在大江上作一了断,可算 是机关算尽,难道你以为我是不识水性的旱鸭子?”柳七道:“我当然清楚你是水 中蛟龙,但你是从这大江上起的家,今天就让你在大江上销声匿迹。你放心,你走 后,孝义堂的牌子不会倒,我会让它被武林称作‘武林门外孝义堂,雪肤花貌高温 柔’!” 浪潮翻滚,隆隆作响。两人一阵沉默,高鹰侯沉声道:“难为你还记得我们的 金字招牌。”柳七道:“招牌无罪,我会尽忠于招牌的。” 高鹰侯望着钱江潮,忽然道:“忠哉文种,治国之杰!三术亡吴,一身殉越。 不共蠡行,宁同胥灭,千载生气,海潮叠叠。”他望向柳七,冷笑道:“你不知所 云吧?”柳七冷笑道:“钱塘江上,海潮重叠,前为子胥,后为文种,此浪为忠臣 志士所生。”高鹰侯诧异地望着他,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不到你已非 昔日吴下阿蒙!是那个妖女所教?”柳七冷笑不语。高鹰侯大声道:“此浪为忠臣 志士所生,岂容你这种背叛师父之徒横行。” 柳七道:“我忠于天下百姓,难道不是忠臣志士?难道你这种为私利不顾百姓 死活的贼子,算是忠臣志士?你瞧瞧大江浪涛,那一个一个巨浪,都是被饿死病死 的冤魂所化,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向你索命!” 高鹰侯望向江面,但见巨浪一个高似一个,不禁胆寒。 柳七叹息道:“君本名人,奈何作贼?” 高鹰侯道:“百姓之命,值钱几何?” 柳七大声道:“你终于说了真话,露了真面目!今日我要借这忠臣烈士之潮, 取你性命。” 两人同时跃起,双剑相交,在空中斗了几招,同时落回各自小船。高鹰侯冷冷 笑道:“想不到你功夫进展迅速。”柳七喝道:“再来!”两人又跃起,再落回。 高鹰侯惊道:“无双一剑!薛无双居然将他的绝世剑法传授于你!” 柳七大声道:“他不但传我剑法,还传我一句话!” 高鹰侯问:“什么话?” 柳七大声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开颜。” 高鹰侯冷笑不语,柳七道:“只要你们这些为私利残害百姓的蛀虫还在,便是 有广厦万万间,也会被你们蛀倒的。”高鹰侯怒气更甚,杀气更浓,喝道:“再来!” 两人又跃起,再落回,蓦地,柳七手一挥,那支伤心小箭已出,高鹰侯惊道: “是谁传你的?”他忽然发现,伤心箭飞来,化作无数伤心之泪,纷纷扬扬,令他 无处可躲。突地,箭已中身,全身内力随着中箭而渐渐散去。这一招可不是自己所 传授的,忽然,他恍然大悟:“高鹰扬还活着?”长叹口气,道:“真是报应!” 顿时不再抵抗。 伤心箭,只伤心,不伤命。但是,全身内力已散尽,高鹰侯留着命还有什么用? 他当年暗害兄长,崛起于钱江大浪上,今日被弟子散尽内劲,败落于钱江大浪上, 不是报应是什么? 高鹰侯大声叫道:“武林门外孝义堂,雪肤花貌高温柔,这块金字招牌,你会 帮着竖立起来吗?”柳七坚定地道:“我说过的,决不会改变!但孝义堂,不再是 假仁假义之地,而是百姓们的乐园。”高鹰侯长叹一声,翻身跳落江中。 五湖之中,尚有一方净土,缥缈峰的仙音还在袅袅飘动,柳七已归心似箭。 -------- 西子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