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交换人质 贝晓蕾的眼泪滚滚而下,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的,早该知道了,早该知道了。如果一开始就冷静地分析出他的真实身份, 何至于如此呢? 只有四皇子,才会突然出现在金陵城,而他平时只在京城活动;只有四皇子, 才可以拒绝武当派命令他格杀自己的命令;只有四皇子,李总督才会专门将他送到 俞松海处报到;只有四皇子,才惹得淮南王派宇公子和丁状元暗杀;只有…… 可惜自己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喜欢上了这个冷冷淡淡的年青人,而喜欢一个人是 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白晓贞怜惜地抚摸着这个年纪和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大的小师妹,温柔地说: “所以我想早点让你知道,心理上有点准备。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贝晓蕾执拗地直摇头,俏脸如雨后梨花:“不,不,我不考虑了。我不会与其 它女人分享自己喜欢的人。”她哭得更厉害,一头扑到白晓贞怀里。 又叹了口气,白晓贞道:“致远也考虑过,说你一定心高气傲,即使是嫁入皇 家,也不会甘心为小,但他说这一点请你放心。鹗善的二女儿鹗琴相貌平庸,才学 粗浅,四皇子从大婚初时就对她有厌恶之感,只是迫于皇上的压力不得已而为之。 鹗善目前手握四十万雄兵,而他从前与淮南王素有旧交,一旦他与淮南王联手,东 西呼应,后果不堪设想,与之联烟就是出于安抚拉拢需要。等皇上削弱了鹗善的兵 权,自然会扶你为正。今天早上四皇子言语间也有这个意思。” 贝晓蕾还是一个劲地直摇头,哽咽道:“师姐,你别说了,别说了,让我痛痛 快快地哭一场吧,我现在……就想哭。” 白晓贞听得心酸,竟忍不住陪着垂泪。 毕竟才十八岁的女孩子,身上已经承负了太多的重担,而少女的情窦刚刚初开, 就遭遇这样的意外,她怎能不哭?她怎能不流泪? 她怎能不伤心?! 转眼间泪水已经将白晓贞身上的衣服全部沾湿。白晓贞一阵苦笑,幸亏叫贝晓 蕾前来本身也有李致远的意思,想让她先当说客,这样为以后的正式提亲打下基础。 不然两人仅仅进来试一下头饰就用这么长时间,马上就会有人来催了。 又哭了会儿,贝晓蕾抬起头,神情间已经恢复镇定,理理凌乱的头发道:“我 这个样子,怎能见人?你帮我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我想一人出去转转。” 白晓贞紧紧拥住她:“小师妹,别做糊涂事。这种事只要过去一两年,回头再 看,你会发生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师姐是过来人,看多了。” 贝晓蕾泪眼朦胧地勉强一笑:“我知道了,没事的,我只是想静一静。”说着, 一闪身从后窗飞了出去。 白晓贞惊讶地看着她的身形喃喃道:“原来她已经练到了落雁诀第四层……” 贝晓蕾漫步在碧波荡漾的玄武湖畔。 此刻她心中空荡荡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知该想些什么,漫无目的地走。每 遇到迎面的情侣相伴而行,心中就不由一阵阵气苦,远远地避在一旁。 唉!!!他如果是个普通人多好,哪怕是自己的敌人。 为什么偏偏是高高在上的皇家子弟呢? 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嫁入宫门紧锁的皇城之内的。侯门深似海,一入无踪影。 那种每日闲看落叶飞花,争宠呷醋的日子不是贝晓蕾的选择。无论她内心深处对温 和的爱意有多浓郁,也不会用自己的自由和独立去换取。如果成为一个附庸、一个 花瓶,贝晓蕾宁愿一个人在江湖寂寞地闯荡。 可是怎能忘了那张透着优雅中冷淡的脸?怎能忘了他亲口对自己说的情语?怎 能忘了那种情意绵绵的感觉? 既然已经没有缘分,如何再去面对温和呢? 贝晓蕾就这样晕头晕脑地胡乱游荡,直至看到面前拦了几个人,心头一惊,灵 智顿复。原来又是以鲍剑凡为首的天山六个弟子。真是狭路相逢。 鲍剑凡用手拔弄着剑穗道:“贝小姐,咱们该是有缘之人了,怎么?一个人在 逛玄武湖?温和呢?” 贝晓蕾用力咬着嘴唇试图避开他们。 鲍剑凡用剑一拦道:“慢着。今日良辰美景,小姐何不与我们共饮几杯?”原 来天山几个弟子看到贝晓蕾落了单,又一付失神落魄的样子,存心想欺负她。 贝晓蕾缓缓道:“你们是真的不让了?” 鲍剑凡笑道:“反正你贝小姐又没有公务在身,陪我们玩玩有什么关系?”说 着扬声大笑起来,其它几个弟子也觉得有趣,都笑出声来,觉得平时做厌了正派人 士,整天摆出道貌岸然的样子,偶尔当一两次坏人也不错。 就在一片笑声中,贝晓蕾已经出手! 只见剑光闪动间,千万颗星如漫天飞雪扬扬洒洒直扑六人。笑声骤停,六人慌 乱间纷纷拔剑。他们没有估计到贝晓蕾会真的出手,会敢于出手,更没有估计到此 刻贝晓蕾已不想对他们退让,将满腔愁绪和怒火泄发到他们身上。 贝晓蕾的剑术本在他们之上,而施展出的快剑就是对付群殴的。当初在黄山四 大总管面前就是以快制住了其中的主力,才得以脱身。今天有第四层落雁诀相佐, 剑法更快、更飘、更犀利。她挥剑欺身切入六人的阵形中,连番抢攻之下,从飘渺 的剑光中闪电般击出,一剑洞穿一名弟子的大脚,转首荡开三剑合攻,又一剑切下 另一名弟子的右臂。其余几人见她出手如此凶狠毒辣,心中更是后悔不迭,惊惶不 已,不敢放手攻击,只是挥剑死死守住。 鲍剑凡在喊:“姑娘快住手,我们只是开玩笑的,不要伤了和气。”言语间贝 晓蕾猱身而上,连攻十六剑,鲍剑凡毕竟是天山派中比较杰出的弟子,凝神见招拆 招,虽然身上出了一身冷汗,总算勉强接下来。贝晓蕾身形一转,刺开背后三人, 再度攻了过来。这时剑势更加犀利、毒辣、轻灵,仿佛无数条毒蛇将人团团缠绕。 鲍剑凡识得这种诡异、凶狠的剑法,急忙大叫:“师弟们快……”话未说完,已被 一剑刺入左肋,受伤倒地。 剩下三人一见贝晓蕾这个架势分明是要赶尽杀绝,恐惧间已顾不上同门,轰然 而逃。贝晓蕾冷冷道:“站住!” 此刻说话有无比威信,三个人乖乖站住了。其中有一人心惊胆颤地扔下长剑道 :“我认输了,任凭姑娘处置。” 贝晓蕾盯着他们三个,目光锐利得让他们心中直发毛。过了会儿,她道:“你 们三个回去告诉那位燕公子,太阳落山前,让他将失踪的朱公子和陶公子送到俞松 海那儿。否则三命抵两命。我不在乎多杀三个人。快滚!” 三个听得稀里糊涂,不明究竟,只是一味点头仓惶而去。 鲍剑凡躺在地上惨然道:“姑娘你是存心要我们的命了。大师兄根本不知道他 们失踪的事,这几个时辰内你让他怎么找?” 贝晓蕾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笑眯眯地说:“那好啊,找不着说明你们命中该 绝,今天注定要死在我手中。谁让你们主动惹我的,”她眼珠一转,“你们三个不 要老坐在地上装佯,快起来跟我走,我得送你们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走得慢的人我 为了防止拖累,就要灭口了。” 三人身为刀俎,不敢反抗,低声咒骂着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跟着她离去。 贝晓蕾潜入总捕衙门,见俞松海正对着面前的的茶发呆,便径自从窗外进去道 :“俞总捕,这回破获大案还发什么愁?” 俞松海见她居然出现,怔了一怔。中午李总督乘她们离开后将情况对他们说了, 也揭开温和的真实身份,希望大家能助一把劲,解开她可能会出现的心结。没想到 贝晓蕾干脆不辞而别,总督夫人虽托词说她是不舒服离去,实际上表示拒绝这种安 排,温和顿时失魂落魄,一言不发,最后午宴不欢而散。 贝晓蕾奇道:“怎么了?” 俞松海郑重道:“贝姑娘,我很敬佩你。天下女子中不爱慕虚荣、不贪图富贵, 唯有你贝晓蕾。难得。其余的话我不多讲了。” 贝晓蕾面色一黯,坐到他对面,岔言道:“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俞松海叹道:“大案虽破,还有两个难题。一是陶捕头、朱公子下落不明,二 是衙门里死伤这么多兄弟,抚恤费用却不好处理。” “他们是因公而死伤,为何不好处理?” “姑娘有所不知。这次行动较为隐密,对上对下都不能明言是为了寻找涉及皇 室内乱的证据,所以申请理由不够充分啊。” “李总督呢?他不出面说话?” 俞松海看定她,缓缓道:“下午李总督已和温和启程赴京了。” 听到“温和”两个字,贝晓蕾心中一疼,半天没说出话来。 “因为这边案子未了,加之丁君才刺杀四皇子,涉及到上次的刺銮案,所以许 捕头继续留在这边。这会儿她护送李大人他们出城了,马上回来。” 贝晓蕾道:“可能我会替你解决第一个难题。如果不出意外,太阳落山前,朱 公子和陶捕头就会回来。” 俞松海唰地站起来:“真的?” 贝晓蕾一笑:“说不准哟,也许吧。” 俞松海笑道:“你总是突然之间给我惊喜。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贝晓蕾就将在玄武湖边的恶战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 俞松海拍案叫道:“好,大快人心。天山派这几个弟子近日在金陵城也惹了不 少事端,在这件案子中也露面不少,我正想找碴收拾他们。不过能一举制服他们六 个,我对姑娘的武学境界要重新估计了。” “实在是他们逼人太甚,我一让再让,反而让他们肆无忌惮起来。” “你凭什么认为花玉容能放出陶捕头他们来换天山弟子?就因为燕公子和她的 嗳昧关系?” 贝晓蕾道:“燕公子虽然已经成为花玉容裙下的不贰之臣,但如果因此损失天 山派三名弟子,他回去在掌门燕季超面前交不了差的,所以自然要给她相当的压力。 何况花玉容活擒朱公子他们本意在于要挟我们以获得宝物,现在由于我们行动迅速, 她们并不知道我们已经获得东西,人在手中时间长了反而成累赘。不如做个好人放 回来了。” 俞松海搔头道:“贝姑娘,你来做总捕吧。什么复杂的事情由你一说,好象特 别简单。但是你不说,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贝晓蕾笑笑道:“可能是旁观者清吧,或者是由于你想的事太多了。” 俞松海展颜笑道:“这一次让天山几个吃亏不小,以后看到你就要敬而远之了。” 贝晓蕾道:“菩萨心肠,霹雳手段。不给他们三人重伤,燕公子不会了解我的 决心。” 正说着,许蓓蓓和唐台回来了,看到贝晓蕾也是大为惊讶,暗暗佩服这个小姑 娘性格之坚韧,口中笑道:“今天名捕们会聚一堂,有什么要事啊?” 俞松海看看太阳,道:“贝名捕的话灵不灵,就看太阳落山了。”于是将刚才 的事说了一遍。许蓓蓓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但认为花玉容不会这么好说话。 唐台笑道:“现在不要争议,只要坐等。” 俞松海看看贝晓蕾,向许问道:“那边送走了?” 许蓓蓓点点头:“不会出问题的,李大人一行从陆路是大张旗鼓,四皇子一个 人从安徽赴京,以他的武功,再说身份没有泄露,当没什么问题。” 唐台笑道:“这下我无后顾之忧,可以和那个小妖女周旋了。” 贝晓蕾思索道:“你们说任语倩是不是和花玉容一伙的?她们属于同一个组织 或门派?” 许蓓蓓道:“那为什么燕公子会不认识她呢?” 唐台道:“说不定她们是两条线上的人,一个负责牵制燕公子,一个负责牵制 我大哥。” 俞松海道:“我有一个问题总是想不明白,任巡抚当初为什么一定要娶花玉容? 以他风流成性的习惯和当时的才华风采,本可以不这样做,否则也不至于做了三年 的巡抚还得不到升迁。” 许蓓蓓道:“但是有一点,李总督上船前才对我提起。他感觉这几年来任巡抚 对江苏的军事事务特别关心,而且频频插手有关调防、兵力部署等事务。这些本应 只能由总督作主,可奇怪的是他的话很有效,有时甚至比他这个总督的话还顶用。” 俞松海听得毛骨悚然,连忙压低声音道:“李大人怀疑自己在军事上已被架空?” 许蓓蓓道:“他只是说了自己的怀疑,准备这次进京时和上书房掌管兵部的吕 相谈谈。他还暗中发现,驻守江南军务大营的提督孙大人与山东那边往来频繁。而 孙提督正是任巡抚向朝廷力荐的。” 俞松海沉吟道:“提督人选都是由总督选定后提交朝廷,巡抚就算建议了只要 总督不出面联保,朝廷很少同意啊。” 许蓓蓓道:“可怕之处就在这里。提拨孙提督之事李大人是反对的,可最终还 是批了下来,你说这事奇怪吗?” 唐台道:“任巡抚在朝中也有人?” 俞松海道:“如果有,可不是一般的人。江南军务大营是整个江苏军力的核心, 提督拥有军务大营三万大军,下辖八个兵营四万人马。如此重要的位置,要经上书 房联议,最后皇上点头才行。这个后台可非小可。” 许蓓蓓郑重地点点头。 屋里一阵沉默。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生起一个念头:任巡抚的后台绝对不会是淮 南王,如果涉及到皇室内部,就与近几年来最敏感的太子位的争夺有关了。 贝晓蕾好奇道:“许蓓蓓你具体说说,去年的刺銮案究竟是什么回事嘛。” 许蓓蓓道:“在坐的都是一起出生入死之朋友,我就不掩瞒了。” 本朝皇帝继位很早,君临天下数十载,膝下儿女成群,本是其乐融融。但皇家 亲情不比寻常,眼见得皇帝年岁已高,其七个儿子生龙活虎,当值年富力强之年, 大都在朝中暗自培植了一帮势力,相互攻讦、下套,有时闹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大皇子虽在十一年前被册封为太子,但由于他天性懦弱、心无主见,早为皇帝不喜, 一直有废除另立之意,只是群臣担心太子废除会导致政局不稳而拚命阻止才搁下。 二皇子、五皇子则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特别是二皇子,聪明能干,博学多才,在 朝廷、地方大员中深得人望,加之其母西宫娘娘深得君宠,不少权臣都私下认为皇 帝早晚有一天会将位置传给他。五皇子与太子是一母所生,却骁勇骠悍,豪气逼人, 与朝野上下不少军中将领都有交往,目前还领着震西大将军的衔,军权在握,当然 令人不可小觑。其它几个皇子,有的附属于这三股势力,有的则将自己置之度外, 求个安稳,如四皇子就钻研武学,不问朝政。弱势太子,强势皇子,这种格局使得 皇位之争愈演愈烈,终于发展到一年前震惊朝野的刺銮案。 太子的銮驾行至闹市时突然被袭,十多个蒙面人不顾生死地冲向太子坐的大轿。 随行带刀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奋力阻挡,当下在街上杀得血肉横飞,几个回合 之下竟让那些人逼到了大轿边。幸得当时刑侦衙门许蓓蓓等人在附近办案,闻讯赶 到现场后救下太子,而此时太子已经被吓得晕死过去,过后大病一场。 后来救援的官兵和捕快越来越多,将这条街围得水泄不通。几个蒙面人见势头 不对,纷纷服毒自尽。揭开蒙面面纱,都已被毁容,只有许蓓蓓发现了唯一的线索, 他们穿的鞋是同一款式,显然是集中购买的。 许蓓蓓等人据此调查了京城所有鞋布店,得知十几天前有一个叫陈老四的人订 了一批尺码不同的鞋子。陈老四是西单一个小茶楼的老板。等捕快们赶到茶楼拿人 时,陈老四已被灭口。 从茶楼伙计嘴中得知,十几天前陈老板与没落豪门汪公子突然走得很近,汪公 子频频到茶楼喝茶,并经常在厢房与陈老板窃窃私语。 许蓓蓓一行人火速包围了汪宅,却被告知,汪公子已经失踪近十天了。 线索到此结束。接下来许蓓蓓等人再回过头来细细查找,将相关知情人全部拘 捕,慢慢审讯,一点点地套口供。在一次例行审查中发现,汪公子失踪前,与丁状 元的叔叔,刑部侍郎丁东根有过一次接触。可查问丁侍郎,他断然否认见过汪公子。 这一来引起了捕头们的注意。汪公子已故的父亲做过吏部主事,与丁侍郎相熟。作 为汪公子的叔辈,见落泊世侄一面,叙叙旧,是件无可厚非的事,他为什么不承认 呢? 许蓓蓓正说到这儿,门外传来一声清朗的声音:“俞捕头现在搬到这儿来了?” 贝晓蕾高兴得跳了起来:“朱公子回来了,是朱公子!” -------- 春秋书库